第四十六章: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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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前几次一样,叶开毒发过后,便就昏睡过去。
大厅里,穆景豪得知叶开中毒的始末,思索良久,神情十分沮丧,给了大家一个无可奈何的答复,“很抱歉,这毒,我也无能为力。”
傅红雪眸光一黯。
冷欺花道,“连你也解不了吗?”
穆景豪道,“胭脂烫太过古怪,它发作起来如此厉害,过后却又完全无迹可寻,更不用说是配制解药,不过,我想到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傅红雪问,“什么方法?”
穆景豪道,“换血之术!既然你的血里含有胭脂烫的解药,而我又注意到,叶兄弟刚刚是饮下你的血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的,如此可见,你的血能抑制他体内的毒性,这样,虽不能根除,但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再寻其它的解毒之法。”
傅红雪神情一振,“好!就用我的血!把我的血全都给他。”
穆景豪道,“这不可能!人如果失血过多,同样会有性命之危。”
傅红雪道,“只要能让叶开免受这样的折磨,就算是用光我的血,不,就算是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也好。”
穆景豪面色一沉,“傅公子,我是一个医者,在我眼里,每个人的命都一样宝贵,我理解你救弟弟心切,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让叶兄弟怎么办?他刚刚有了一个亲人,就又让他马上失去吗?你忍心吗?你当真忍心吗!”
穆景豪一改儒雅书生的温和,语气里夹杂着愠意,将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极具一名医者的威严,令傅红雪无言以驳。
默了少顷,冷欺花支持丈夫的说法,“傅公子,景豪他说得对,你是小叶的亲人,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还有谁可以代替你呢?你要是真的为小叶着想,就不止要保住他,也要保住你自己啊。”
穆景宸也道,“是啊是啊!傅大哥,要是叶大哥知道你为了救他,让自己出了意外,那他该有多难过啊。”
傅红雪明白三人的善意,便不再拂逆他们,依从穆景豪的方法而行。
穆景豪取芦苇细管水煮消毒,将两端削尖,涂上麻沸散,刺入两人的手腕,昏睡中的叶开感到疼痛,皱了皱眉,待麻药发挥作用,叶开眉心的凸起便又平复下去。
穆景豪叫傅红雪运行真气,将自身的血液推送进叶开体内,自己负责为叶开放血,同时认真观察两人的情况,心中计算时间与血量的流失。
“傅公子,足够了,可以停下来了。”时候一到,穆景豪立即喊停,倘若再继续下去,就会有损傅红雪的身体了。
傅红雪想的却是,他的血能多到叶开身体里一滴,就能多减轻叶开一分痛苦,因此,对穆景豪的话置若罔闻,兀自运行真气,牵引自身的血流向对方的体内。
穆景豪见他一意孤行,不再多言,直接断开两人相连的芦苇细管。
傅红雪因失血过多,眼前尽是重影,没给穆景豪批评的机会,就浑浑噩噩的阖上了眼。
穆家兄妹见他也晕了,无语相望,徒有摇头叹气的份儿。
唉!又得多救一个人,这兄弟俩,可真不让人省心……
山道蜿蜒,景色寂寥,马蹄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花青鸢一路策马飞驰,赶回离恨天总坛,向季非情汇报,“禀天尊,属下已顺利完成第一步任务,启凌风承诺,两日后,在将军府举办订婚大典,择其良日,与属下完婚。”
季非情高坐上位,冷傲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之变,仿佛这世间的一切事情,都不值得再牵动她的眉梢,漫不经心地一抬手,语气平淡地道,“先起来罢。”
“谢天尊。”花青鸢直身立起,“对了,还有一事要禀告天尊,启凌风希望,属下能提前入住将军府,好早些熟悉府中的环境。”
季非情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划出一道肆无忌惮的弧度,轻狂地一笑,“启凌风倒是有心,他能主动提出来,如此甚好,既能节省时间,又免得他怀疑你,你就顺他的意,提早搬过去吧,不过,将军府内人多眼杂,你今后切记不可轻率行事。”
花青鸢道,“是!属下明白,属下进了将军府,定当多加谨慎,步步为营。”
季非情起身走向花青鸢,难得送上正视的目光,语气中含着鲜有的柔和,“青鸢啊,这次的任务事关重大,成,流芳百世,败,遗臭万年,你是我最优秀、也是最得力的属下,我将最重要的部分交给你去完成,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花青鸢自幼投身离恨天,至今已有十余载,尽管忠心耿耿,但因相貌酷似季非情的仇人花白凤,推怨转恨,始终不得其善待,像今日这般予以肯定,予以赏识,对她委以重任的语态,实属平生前所未有。
她胸中热血如沸,却未将澎湃的情绪溢于言表,而是跪在地上,郑重立誓,“属下青鸢,承蒙天尊委以重任,愿肝脑涂地,不负所望,如有退缩之意,叛变之心,此生必流离无所,血脉无存,枯骨无肉!”
流离无所,血脉无存,枯骨无肉——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响在肃静的大殿中。
此刻,花青鸢并不知道,不久之后,她会为了一份真情,背叛自己信守的使命与职志,而今时今日的誓词,仿佛化作一个魔咒,在未来一一应验在她的身上……
亡心殿外,风云变幻,阴谋的气息侵染着天空。
反观百卉谷这边,风光如画,美好的让人流连忘返。
青山环绕,绿波潺潺。
浑然天成的构造,就像是一道奇妙的屏障,将世间种种的是非、纷扰,尽皆隔绝在外。
有的,只是美丽的场景与安谧的时光。
水平如镜,映着一道英挺的身影,傅红雪悬在水面,手里握着一根树枝。
一根平淡无奇的树枝,到了他的手里,似乎变成最具威力的宝刀,挥舞间,伴着一声声的风啸,在平静的水面上掀起阵阵狂澜。
水花飞溅,几尾鱼已被激出水面,在半空转了一圈,又噼里啪啦的落在岸上。
傅红雪从没想过,他素来引以为傲的灭绝十字刀法,有一天,会用来给自己弟弟捕鱼玩。
站在岸边的叶开看得眼花缭乱,对‘卖弄’武功的兄长佩服的五体投地,待到傅红雪飞回到他身边,就兴高采烈地扑进对方的怀里,后者则欣然地伸手圈住他,刚毅的脸上漾起了笑容,说不出的温柔与甜蜜。
傅红雪发现,重新接纳自己的叶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粘人,‘孩童’的叶开,才是真真正正的牛皮糖,总是喜欢黏在自己身上。
岁月静好,至亲在侧,人生最大的满足,莫过于此。
这般思索,笑意逾深。
冷欺花正好看见这一幕,看到了相拥的两人,看到了两人的笑容,原是兄弟友爱的场面,不知为何,她越看越觉得哪里怪怪的……
美丽的面庞上露出深深的疑惑与担忧。
“卉儿,你怎么了?”
冷欺花回到药庐大堂,穆景豪见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放下了手上的医书。
“没什么……”
冷欺花摇了摇头,心头的困惑却挥之不去,顿了一顿,还是忍不住说道,“景豪,你觉不觉得,傅公子和小叶他们两个的感情似乎特别好?”
穆景豪笑了笑,“他们是亲兄弟,又刚刚相认,可以说是找回了失而复得的亲情,自然会感情特别好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冷欺花摇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不过是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看着让人有些不安……”
穆景豪挑了挑剑眉,不解地问,“不安?”
冷欺花望着丈夫,一本正经地道,“你没感觉到吗?他俩太亲密了,亲密到好像心目中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对,就是这样的感觉……”
穆景豪哑然失笑,“你是不是想多了?”
冷欺花道,“或许吧,我是家中的独生女,手足间的感情我不了解,可能是我少见多怪了,你和阿宸也如傅公子和小叶那般吗?”
穆景豪认真想想,尔后正色答道,“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是一样,又好像有不同之处,叶兄弟现在是孩童心智,暂且不论,单说是傅公子,他待叶兄弟的好,可说是无可挑剔,为人兄长,能做到像他那样的地步,反正啊,我是自叹不如。”
夫妻二人谈论之际,又有病人前来问诊,话题便就此打住。
第二天
次日,清晨,傅红雪征得叶开的同意,带着他向穆家三人辞行。
乍一听到他们要回去,三人面面相觑,均觉意外不已,纵然心中不舍,但明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的道理,叶开也需要回到他熟悉的地方,去找回他的记忆,便不好强作挽留,能说的,也不过是善自珍重、后会有期。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相处不过几日,情谊却已胜过相处一世。
离开宁静的百卉谷,重归繁杂的俗世,傅红雪大有恍若隔世之感。
而叶开,自幼与李寻欢隐居山林,在他现有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到这么热闹的地方来,*自不待言,拉着傅红雪东瞧西看,对街上琳琅满目的物件都充满了好奇心。
无意间,瞥见街边有人在卖拨浪鼓,叶开眼睛一亮,拉着傅红雪过去,将其中一个拿在手上把玩,傅红雪忆起,从前母亲就一直珍藏着一个拨浪鼓,想必叶开从小就喜欢这个,不待他开口要求,便付钱买了来下。
两人继续前行。
傅红雪看着叶开拿着拨浪鼓,爱不释手的样子,问道,“叶开,你很喜欢拨浪鼓吗?”
叶开咧嘴笑道,“是啊,很喜欢!以前花姨也送给我一个,不过跟这个图案不一样,上面是画着花的。”
傅红雪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花姨’是谁,思及对待自己严厉,却又为自己牺牲生命的母亲,顿时百感交集,面上兀自带着浅笑,又问,“你……觉得‘花姨’待你怎么样?”
叶开答道,“花姨待我很好啊,陪我玩,哄我开心,就是总喜欢骗人,每次都说很快就会来看我,结果,我一等就是一年。”
说到温柔又爱骗人的‘花姨’,叶开习惯性的撅起嘴巴,尽管满口埋怨,但是小孩子的心思瞒不了人,足以看得出他对‘花姨’极为重视。
这……大概就是母子连心吧?
两人边走边说,走上宽广的大道,与一个人不期而遇。
无恤首先注意到傅叶二人,暗自大喜,找寻这两个人数日未果,竟然在大街上遇到了。
果真是冤家路窄。
无恤的唇角扯起一道冷冽的曲线,骤然身形疾闪,出手朝叶开的肩膀抓去,有个人质握在自己的手里,总是有几分胜算的。
“放了叶开!”
傅红雪定睛一看,原来是季非情的人,他冷冷地道。
“放了他?哈哈哈哈哈!傅红雪,你省省吧,看清楚现在的状况,你最好注意你的语气,叶开的命可是掌握在我手上!”无恤笑得冰冷而狰狞。
“放开我!你这个坏人!坏人!”
“叶开!”
眼看叶开在无恤的钳制下胡乱挣扎,傅红雪的心悬了起来,可是投鼠忌器,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无恤的动作,唯恐对方突下杀手。
无恤却因为人质言行有异,不禁愣了一下,就在这一弹指的工夫,叶开突然张开大口,狠狠咬在无恤的手上。
“啊!”
无恤吃痛,本能的收手,蓄势待发的傅红雪岂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当即上前抢人,无恤反应稍迟,叶开便又回到了傅红雪的身边。
该死!
无恤看看手上的牙印,抬眼怒视着叶开,脸上泛起扭曲的笑容,出言讥讽道,“堂堂小李探花的高足,不但会装疯卖傻,居然还张嘴咬人,我算是领教叶大侠的高招了,果真是李寻欢教出来的好徒弟。”
手上少了张王牌,无恤只得正面出击,他拔刀出鞘,阳光下闪动着寒光。
过路路人纷纷后退,以免受池鱼之殃。
傅红雪饶是手无寸铁,无恤却未能讨得半分便宜,几招下来,已处于败势,忽然间,他眼中闪过诡异的光,手上似多了什么,朝他的对手迎面挥洒去。
傅红雪没料到对方会突施暗算,这一下猝不及防,白色粉末的东西登时侵入他的双目。
眼睛乃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傅红雪只觉得疼痛难忍,退了数步,跌在地上,双手捂住眼睛,顷刻,额头已然冷汗布满。
无恤得意一笑,手握长刀,纵身朝傅红雪刺去,这一次,便是致命一击!
“不许杀我哥哥!”
千钧一发之际,叶开挺身而出,展臂挡在傅红雪的身前。
“叶开,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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