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三十四:龙颜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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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勤政殿。
林如海、吕嘉、李肃、曹叡等从皇城武英殿赶来时,在门口处,被李春雨给劝拦下来。
其实李春雨便不劝,殿内传出贾蔷暴怒的声音,也会让他们止步……
“安阳伯,是嫌朕刻薄寡恩,给你安阳伯府的赏赐少了罢?也是,一个封地合起来不过区区数百万亩良田,如何配得上你安阳伯的功劳?来人,传旨,安阳伯周琦大功于国,今日封王!!”
此言一出,殿外林如海诸人面色都是纷纷大变。
以伯身封王,那只能是追封。
且跃级那么多,怕是要连阖族性命都填进去,才能追封一个王爵。
若果真斩下去,那就是本朝对勋臣所开的第一刀!
安阳伯周琦脸色惨白,虎目含泪,跪地磕头道:“皇上,臣,臣岂敢有此心?家门不幸,出了周轩那个畜生,做下那等勾当,臣……臣教子无方,辜负圣恩,罪该万死。”
“你还敢狡辩!!”
贾蔷怒极,上前一脚将周琦踹倒,指着鼻子骂道:“你当朕是傻子么?就凭你儿子,也能开得起清风楼,勾连八方替他遮掩?朕的绣衣卫,都只字未报,你安阳伯连王爵都看不上,必是看上朕这个位置了,来来来,今儿朕就让给你!!”
说罢,将腰间玉带扯下,一把摔到周琦脸上。
这下周琦是真的怕了,跪在那一个头重重叩在金砖上,颤声道:“皇上,臣……虽有贪婪敛财之心,却绝无……绝无悖逆之心呐!皇上,明鉴!”
薛先、陈时等亦面色骤变,薛先缓缓道:“皇上,这个忘八虽然贪财些,又好色,当初在九边就爱干这行。弄了些鞑子女人,甚至连西边儿缠头都弄了些,在边塞干这个。臣等也骂过他,他嘴上打着哈哈,私下里仍是老毛病。
不过这货打仗勇猛,尤其是这二三年来,五军都督府裁撤天下兵马,精兵简政。江南内腹省份尚好,不敢违背朝廷命令。可偏远苦寒省份,多有抗命者。譬如云贵之地,因改土归流平苗乱,很是练就出一批见过血的骄兵悍将,听说要断了他们的血喝,一个个鼓噪叫嚣起来。不少人都怕苗地民风彪悍,陷落进去没有好结果,周琦这厮却是不怕,领兵前往,花了一年半光景平乱,安定了云贵二地。
如今他是有些骄纵,皇上该打该骂该罚都是他的福分,就是斗胆请皇上念他微有薄功的份上,宽饶了他这回罢……”
说罢,跪地磕头。
陈时等人纷忙跟上,跪地叩首,替周琦求情。
这时李春雨上前,躬身道:“圣上,元辅大人并诸位大学士到了。”
贾蔷长出一口气后,叫起道:“且先起来,周琦跪一边去,等人到齐了再议。”
薛先等闻言,心底纷纷落下一块大石头,暗唬侥幸。
他们希望天家针对勋贵的屠刀,永远不要举起,尤其是贾蔷,都渴望君臣相得一世,成为千古佳话。
屠刀一旦举起开了个头,就很难收起了……
……
“先生,户部侍郎闫冲之子闫乔开了一家望仙阁,明为酒楼,实则藏污纳垢之所。还有刑部尚书曹扬之子,大理寺张仲的侄子,名下的奴才也各支起一摊子。
他们暗中拐卖女子,作恶无数。
朕就想不明白,朕登基才几天?新朝统共也没三年,怎么就出现了这等腌臜混帐事?
对了,安阳伯也干了这等事,可他家好歹是用钱买来的女子。
闫冲、曹扬、张仲那几个忘八,他们敢用手上的权力,逼迫地方上的官员给他上供!
上一次这么干的,朕亲自砍下了他的狗头,才几天?
好啊!闫冲等既然敢视若无睹,视朕为无物,那朕就成全他,让他好生长长记性!
身为高官权贵,贩卖迫害大燕子民者,诛三族!
下一次,诛九族!
不怕死的,只管再来!
朕连去藩国的机会都不与他们,黄泉路上由他们结伴!
除非彼辈将朕这个天子废了,不然,敢动朕的子民,绝不相饶!!”
说罢,不管诸文武面色剧变,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林如海面色铁青,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安阳伯周琦,一字一句问道:“皇上未登基前,就彻查平康坊七十二家,解救受害女子无数。教坊司成百上千罪宦妻女,也都被特赦,准其织造为生。
安阳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安阳伯今日犯了事,总该知道皇上的一片苦心了罢?莫非也想安阳伯府诸内眷,入教坊司为千万男人糟践羞辱?”
周琦此刻只顾叩首,道:“元辅,救安阳伯府一救!元辅,救安阳伯府一救!”
他明白,普天之下,能让贾蔷平息雷霆震怒,从宽发落者,怕只有眼前这位清瘦老人了。
林如海叹息一声,道:“既然皇上说,你周琦未曾强迫妇人,还算公平买卖,那你这还有些挽回余地。但愿你安阳伯府果真没破了底线……至于其余人等,曹大人。”
曹叡面色凝重,上前应道:“下官在。”
林如海目光肃煞,道:“你分掌刑部和大理寺,发生这等事,你难辞其咎。请罪一事且放在后面,此案先由你彻查。曹扬、张仲圈府拿人,余者凡牵扯在内者,皆打入天牢,从严问罪。”
吕嘉一张脸都抽抽起来,上前道:“元辅,如此治罪,是否……是否牵扯太广?那群下三滥开青楼,想隐瞒的咱们都丝毫无所闻,上上下下还不知结了多大一张网。若是全部都……不如抓大放小?眼下朝政繁重,又都十分紧要,若没个安稳的朝局……太难了。此间关节,还要劳元辅和皇上好事解释一二。”
林如海闻言沉吟稍许,缓缓道:“先抓人罢。”
李肃问道:“此案一旦发作,外面必然激起滔天巨浪。元辅,对外该如何解释……”
林如海道:“这是好事,是朝廷不容腌臜,为民做主的好事。不必遮掩,对外明言。”
李肃为难道:“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还有国朝勋贵都牵扯到这等下作案子里,士林中怕是愈发有人谩骂……”
朝廷威望这个东西,看似是虚的,实则却是真真切切起大作用的。
朝廷没了威望,则势必政令难出京畿。
林如海却摇头道:“对士林的清理,拆除学社只是第一步。不是不让他们骂,骂该骂的人随他们,骂不该骂的人,就治他们的罪。朝廷的威严,不是宽纵出来的。”
李肃缓缓点头,之后,薛先上前与林如海抱拳声音低沉道:“元辅,皇上那边,务必还请元辅劝一劝。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保重龙体重要。”顿了顿又道:“杀头不当紧,只是诛族……元辅,不合适啊,人心惊恐。”
林如海闻言苦笑稍许,道:“皇上已经够自省了,你们自己也当看在眼里,对于吏治,对于朝政,他何时插过手?对于天家嚼用,也是能省则省,对于文武臣子,却是能多给,就多给。皇上唯一在意的,被视为底线的,不就是百姓么?为何将海外肥沃土地大量分封,难道不是为了求你们,善待大燕的百姓么?怎么就这样难呢?安阳伯,何以伤陛下之心呐?”
周琦一张脸涨红发紫,过了好一阵,方咬牙落泪道:“臣,愧对皇恩!要杀要剐,臣绝无怨言!只求元辅告知圣上,就说,周琦知错了,负了圣心。臣,再也不会如此猪狗不如了!!”
……
延庆斋。
贾蔷看着李婧不解道:“清风楼那样的地方,夜枭会不知道?”
李婧尴尬一笑,道:“爷,知道是知道,不过是皮肉生意的地方,没甚真顽意儿,所以也就没在意……”
又见贾蔷变了面色,她忙道:“爷,其实朝廷清理罢平康坊后,京城其余各坊中,青楼妓院跟雨后春笋一样,四处冒头。更别提那些娼门了,更如同过年一样,生意大兴。爷,这种事,真的禁不绝的。京城如此,扬州、金陵那些风流繁盛地,被清理一回后,也是化整为零,许多小门小户就收养一两个女孩子,教着琴棋书画,长大后接客,收益比种地做小买卖多的多。这种事,怎么禁绝嘛……”
人的欲望,怎么可能根除?
几千年的世俗风情,更不会因为几次扫黄就销声匿迹。
皇权的确强大,但到细小处,也的确无能为力……
这些话,李婧都不知该怎么跟贾蔷这个心思纯善者说。
贾蔷闻言,沉默稍许后,道:“我有一个主意,你来参谋参谋……”
说着,将采买倭女,来充当妓子的谋划说了遍。
最后道:“我怎会不知,这等事根本不可能禁绝……但是,我还是希望,大燕的女子能少受些这般糟践,少落火坑。她们能清清白白的出嫁,生儿育女。往后百姓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也不会再有那么多卖身救家的悲苦事。
所以,就由倭女来充当这个角色。彼辈原就不在意这些,甘愿为妓。”
李婧闻言有些震惊,道:“还有这样的人?可是……她们愿意来大燕么?”
贾蔷笑道:“三娘子这次东征,行的是绝户计。烧屋毁田,加剧东瀛各大名间的矛盾,引起战争。不用半年,百姓的日子就如同炼狱。这个时候,用白菜价就能买来许多女子。甚至,只要能带她们离开倭国,她们干甚么都愿意。”
李婧闻言居然艳羡道:“三娘这次又威风了……”
顿了顿又面色古怪的劝道:“爷,再怎么样,也不能由天家出面办此事啊。德林号都不行,不然皇上的名声成甚么了?”
贾蔷嘿了声,道:“所以啊,方才在勤政殿那边,发了好大一通火。这一回,不知多少人要掉脑袋!”
李婧闻言一惊,正要问话,却见李春雨猫一样的进来,她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恼火。
她身份特殊,和贾蔷所议之事更是不传六耳之秘,李春雨虽为近侍,也不该这般未经传召就进来。
倒是贾蔷猜到些甚么,问道:“可是先生来见?”
李春雨忙细声道:“主子圣明,正是林相爷求见。并且,皇后娘娘也来了。”
贾蔷闻言无语稍许,心里也是无奈。
即便他再怎么尊敬林如海,可在林如海心里,他现在仍是君王。
请黛玉一并前来,就是为了安抚劝说……
轻轻一叹后,他起身迎了出去。
……
“先生又何必如此?还亲自跑这么远……”
贾蔷直白埋怨道。
西苑不是皇城,很有些距离的。
林如海还未说话,黛玉就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好一场龙颜大怒,爹爹担心你的龙体,还叫我来一道劝你保重龙体!”
贾蔷哈哈大笑两声,又“啧”了声,道:“气当然还是气,但还不至于气坏龙体罢?”
林如海道:“生气是应该的,皇上将朝政交给我,结果却出了如此纰漏,实在有愧皇上托付……”说着,躬身请罪。
“欸!”
贾蔷忙搀扶起林如海来,道:“先生不必如此。若果真朝臣都是好的,那先生也非尘世之人了,是天上神明。再说,便是玉皇大帝坐金銮,臣子中不同样有奸臣?”
黛玉“噗嗤”一笑,明媚无双,嗔了贾蔷一眼,道:“又浑说!天庭里哪个臣子是奸臣?”
贾蔷嘿了声,道:“孙行者西游取经,一路上遇九九八十一遭磨难,那些妖精背后,哪个没有主子?那些神仙的奴才坐骑下凡为乱,害人无数,神通广大的神仙会不知道?还有,唐三藏去大雷音寺求取真经,却遭佛祖弟子阿傩、伽叶讨要‘人事’贿赂,此事闹到如来处,如来又怎么说?法不可轻传!连如来佛祖都杜绝不了此事,我难道还苛勒先生做到?便是再严的峻法,也难挡贪欲。正如那些青楼,永远灭绝不了一样。所以先生不必担忧朕,今日朕之作为,另有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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