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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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见着,他虽然在心里隐隐的有所怀疑,不过并不能确认。如今乍一确认,给刘影的震动不亚于晴天霹雳。
刘影的神色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儿。
明湛笑着喝了半盏茶,欣赏着刘影的神态,赞美道,“这是什么茶啊,这样好喝。刘公子这儿的茶叶也不一般啊。”
刘影回过神,脸色就有些尴尬,“只是普通的龙井而已,魏公子过奖了。”
明湛摆摆手,瞟一眼阮鸿飞,黑水银似的眼珠子一转,又将视线落于刘影脸上,意味深长的笑着,“这可不普通,要不,我家老杜能总念叨着来刘公子这儿喝茶么。”
刘影面皮极薄,腾的就红了,极力稳住心神,移开视线,平淡的语气中带了几许羞愤道,“魏公子,若是您觉得我这里的茶好,不如一会儿您走时,我送您两罐。”
“哈哈,让刘公子破费了。”他堂堂正房,竟然被小三撵!天理何在!
明湛假笑两声,问道,“刘公子来帝都有些日子了,听我家老杜说,你家在海外,这是打算游学呢,还是旅行呢。”
刘影低声道,“我是来探亲的,路上多有麻烦国主之处。如今就要回去了,特意请国主与魏公子过来,向你们道声谢。”
“你可没麻烦我,是我家老杜天生热情。”明湛一脸虚假的惋叹,“刘公子要回去了,怎么不早说。若早知道,我弄些土特产给刘公子带着,穷家富路嘛。以后若是想念帝都,瞧一瞧帝都的物件儿也是好的。”
阮鸿飞实在受不了明湛这种嘴脸,客气的问刘影,“都收拾好了吗?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刘影对着明湛除了震惊就是敷衍外加三分厌恶,可是面对着阮鸿飞,那真是一低头的温柔,“多谢国主,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国主有去海外的船,带我一程就是了。”
阮鸿飞温声道,“来时常听你念叨的几本古籍,原本不好给你,不过我命人抄缮了新的,你带在路上解闷儿吧。”
“多谢国主。”
天生的狐狸精啊。
明湛瞪一眼到处乱放电的阮大狐狸,咳一声,使唤阮鸿飞,“我茶没了,老杜你去给我倒一盏。”
不待阮鸿飞反应,刘影已起身道,“我去帮魏公子添水,魏公子与国主再聊会儿吧。”他转身避了出去。
阮鸿飞实在对于明湛头疼,小声提醒他道,“风度啊风度,胖。”
“少来。”明湛坏笑,“刘影倒是挺有风度的,你动心啦?”
阮鸿飞敲明湛脑袋一记,“他够倒霉的了,你别落井下石啊。”
据明湛看来,刘影其实还算个规矩人,且保持着一定的自尊心,但是太过高低眼。对待他与对待他家飞飞完全是两个态度儿,这一点儿,明湛极是不高兴。
但是,明湛有明湛的风度,宣告了主权后,他还挺乐意看刘影那种看向阮鸿飞的惋叹留恋不平可惜的小眼神儿。
历史上多少奸情就是由一个复杂而勾人的小眼神儿开始的呢,明湛暗暗想。
本来人家刘影已经命厨下预备了酒食,不过碍于明湛在场。刘影又不是傻瓜,明湛那种醋兮兮酸溜溜的嘴脸,人家看的一清二楚,故此,刘影识趣的没留两位用午饭,便客客气气的将阮明夫夫二人送出门去。
事后,明湛对于阮鸿飞道,“幸亏我跟着一道出来了,实在是危险万分哪。”
“胡说八道什么。”阮鸿飞搂着明湛笑。
“要是我不来,指不定姓刘的要跟你叨咕些什么呢。这种人哪,你不沾还好。若是沾上一星半点儿,所谋者必是正室之位。”明湛危机重重的叮嘱阮鸿飞道,“你没注意他看你的眼神儿,那里面真是千种情思万古哀愁,就等着人怜香惜玉呢。”
阮鸿飞懒的理会明湛,明湛又给阮鸿飞立规矩道,“以后再有人拿刘影看你的眼神儿看你,你就别搭理他,听到没?”
阮鸿飞懒洋洋地,“那我认识的人大半得绝交啊。”
明湛闻言,眉毛一竖,大怒,“你在外头都给老子勾搭过那么多人啦!”
阮鸿飞哈哈大笑。
知道刘影要回海盗头子李方那里,明湛还是挺开心的。这种开心一直持续到方慎行过来禀报青城道人性丑闻事件止。
我的天哪,丹房正经道人拢共就三个,这还有内讧了。
明湛暗暗想,一面颇是关切的问钱端玉,“小端,你可受伤了?”
帝王问的这样直接,钱端玉的脸隐隐透红,忙禀道,“青城道人突然发狂,属下没能制住他,实在失职。不过,幸好属下亦学过些拳脚,不曾受伤。”
“哦,这就好。”明湛并未当成什么大事,吩咐道,“慎行,这件事交给你审讯。至于小端,你受了惊吓,给你三天的假,回去压压惊。”
方慎行领命,钱端玉却道,“陛下,臣分毫未伤。再说,臣堂堂男子,若是连这点儿小事儿都要压惊,实在是不成器了。臣向皇上请命,协助方大人审讯青城道人。”
“好啊,就依你。”明湛笑允。
帝都一切安稳。
章戍却遇到了麻烦。
自从前日见了萨扎一面,就再也未见到萨扎了。
可是,章戍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哈木尔的妻子,如今萨扎的小汗妃温娜。
温娜身材丰美,八月的草原已经有些冷了,穿着阔大的鞑靼袍子,却仍能隐约看到温娜鼓囊囊的胸型。温娜脸上悲喜难辩,望着章戍的眼神,异常严厉,她直接问,“哈木尔真的还活着呢?”
“是啊,过不了多久,王妃就能见到你的丈夫了。”章戍觉得在赎回哈木尔的立场上,温娜应该是很好的盟友,故此用语相当的温柔客气。
谁知温娜对于这个消息没有半分的喜悦,她冷冷道,“鞑靼人世代英雄,即便不能战死在沙场之上,也不该去做你们汉人的俘虏。”
“他早该死了!”
章戍见惯了温柔似水的汉族女人,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彪悍的鞑靼女人,顿时口瞪口呆,愣一阵神,章戍方略带责备道,“你怎么能这样说,那是你的丈夫!”
温娜的眼圈微红,但是很快压下了这种激动,脸色恢复了平淡,正色道,“做为一个战俘回来,没人会再瞧得起他。与其这样,还不如有尊严的死去!”
说完这句话,温娜扭身离开章戍的帐篷。
这些蛮夷妇人,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章戍暗自评价。
继温娜之后,章戍见到的第二个来访者是哈木尔的叔叔陈敬忠。
陈敬忠是个很懂汉人礼数的人,较大部分鞑靼人,陈敬忠温雅的仿佛一只生活在狼群中的丹顶鹤。
虽然陈敬忠亦是鞑靼着装,有着鞑靼人精壮的身体,深刻的五官,但是这些都无损于陈敬忠过人的气度,陈敬忠与章戍互见了礼节,双方坐下,待侍从煮好茶奉上,喝过一巡茶,方言入正题。
“使臣大人,哈木尔还好吗?”
“我国陛下待哈木尔王子如同兄弟。”章戍又重复之前说过的话。其实本来皇帝陛下就没有虐待哈木尔,在章戍看来,这也是出于一个大国君主的气度。
听了章戍这话,陈敬忠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喜悦,抿了抿薄唇,“看来,贵国皇帝是将哈木尔当做奇货可居的‘奇货’了。”
章戍顿时板了脸道,“陈王殿下,您的话对于我朝陛下的善意简直是一种侮辱。”
陈敬忠亦不恼怒,反道,“在我看来,如果真的是出于善意,就应该让使臣你带着哈木尔回到草原。你们天朝向来以礼仪之邦自居,现在也要用人质威胁这一套把戏吗?”
章戍正色道,“向来,鞑靼人抓到我汉族人是当奴作婢,以供驱使。如今,我朝俘获你鞑靼王子,陛下不计前嫌仍能善待哈木尔殿下。若这不算善意,莫非像鞑靼人侮辱我汉人的方式一样对待哈木尔王子,这才算礼遇吗?”
陈敬忠没有理会章戍的话,绕开这一话题,直接问,“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的皇帝究竟要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放哈木尔回来?”
章戍亦直言道,“陈王殿下,恕我直言,您的身份虽然尊贵,不过现在鞑靼族里做主的似乎并不是你,而是萨扎殿下。这件事,关乎我陛下国书,恕我不能向您透露了。”
他是一定要再次见到萨扎的。
陈敬忠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哈木尔的事,就该明白,萨扎并没有要营救哈木尔的意思。”
“我听哈木尔殿下说,陈王殿下当初对他最好,不过在关键时刻,转而支持萨扎王子,令哈木尔殿下大失所望。”章戍时刻不忘挑拨一下鞑靼人之间的嫌隙。
陈敬忠面色不变,淡淡道,“我并不是支持萨扎,而是要为鞑靼选出一个能担大任的王。哈木尔并不适合这个位子。”
“我想,这件事情哈木尔已经想清楚了,否则,他也不能让你将亲笔信交给我,是吗?”都说鞑靼人忠厚,不过精通汉学且取了个汉人名字的陈敬忠显然已经学会了汉人的狡猾。
章戍不动声色道,“这也是令小臣想不通的原因,明明您背叛了哈木尔王子,他却仍然吩咐小臣将信交与陈王殿下的手里。若是陈王殿下一意认为是哈木尔殿下理解原谅您,小臣也无话可说。毕竟,小臣并不了解您与哈木尔殿下的感情。”
章戍这样说,陈敬忠仍是无所动容,起身道,“既然你坚持与萨扎谈,我会为你转答这个意思。”
章戍起身相送,“多谢陈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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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忠的确是说到做到。
章戍不但见到了萨扎,还得到了一个使臣该得到的礼遇。
此时,萨扎的态度已与先前大有不同,并且十分客气的说,“小王刚刚登基,许多事务先前都是由以前父亲身边的人做主。已至于小王受了奸臣蒙骗,先前我还以为是天朝有意为难小王,一时冲动就想去跟皇帝陛下讨个公道。后来方知一切都是误会,如今事情已经查明,相关人小王俱已处置。使臣先前受了怠慢,不知心里可曾生小王的气啊。”
章戍道,“既然王子已知其中原由,还望王子亲奉国书予我朝陛下,以解两国嫌隙。”
“这是自然。”萨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仍按捺着性子道,“如今小王已备下香案蜡烛,使臣的国书还是拿出来吧。小王与你家陛下都是刚刚登基,年纪也差不多,这头一遭通书信,小王实在好奇的很哪。”
举行了迎接国书的仪式后,章戍方将国书奉予萨扎。
萨扎看到里面的要求,要十万匹马方可换回哈木尔,顿时火冒三丈,直接将国书递给陈敬忠。
陈敬忠一目十行的看过,说道,“贵国皇帝或许并不了解鞑靼的情况,我鞑靼世代在这贫瘠的草原生活。平日里尚且要指望着皇帝陛下行赏恩赐才勉强过的日子,如今这十万匹马,实在太多了。就是倾我鞑靼所有,也拿不出来。”
章戍道,“哈木尔王子是萨扎王子的亲哥哥,是陈王殿下的亲侄子,身份尊贵无比,自然身价也非一般人可比。难道两位殿下觉得,哈木尔殿下还抵不了这十万匹马吗?”
“别说哈木尔,就是本王也值不了这个价。”萨扎完全没有章戍想像中的要面子,萨扎奚落道,“我们鞑靼人生的粗野,本就没有你们汉人尊贵,价钱上自然也便宜的很。要我说,一千匹马也就算了,十万匹?若要这样说,还是让哈木尔留在你们皇帝陛下那里吧。什么时候我攒足了十万匹马,再用它来赎回我的兄长哈木尔。”
陈敬忠亦跟着讨价还价,“实在太多了。”
被冷待了这些时日,章戍心里在憋着口气,态度相当坚决强硬,“原本我朝中大臣想着哈木尔殿下身份尊贵,若非我陛下慈悲,十万匹马都不能换的。既然萨扎王子认为哈木尔殿下只值一千匹马,那么小臣也无话可说了。”
“事情总是商量出来的。”陈敬忠缓和了下气氛,“你们皇帝陛下的意思,我们都知道了。使臣也得给我们商议的时间,不必现在就要答案吧。”
章戍继续道,“我朝陛下把哈木尔王子做为亲兄弟一样的对待,萨扎殿下的兄弟虽然只值一升匹马,但是我朝陛下的兄弟却是尊贵无匹的。既然两位殿下有难处,小臣先行退下,若是殿下有甚吩咐,只管派人来叫小臣一声,小臣必到的。”
萨扎挥袖子撵人,“你去歇着吧。”看到章戍就心烦,就是这个家伙带来了哈木尔还活着的消息,给他添了这许多的麻烦!可恶的汉人!
待章戍一走,萨扎立时从王座上跳下来,到陈敬忠跟前,“这个小皇帝,可真敢要价钱,十万匹马?哼,十万匹马!”
萨扎冷笑着,在帐子里来回的遛达转圈儿。
“这种事情,向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没什么奇怪的。”陈敬忠淡淡道。
萨扎眉骨一动,挑起半边浓眉,露出一个讥诮的神色,“我的叔叔,你不会真的想用十万匹马去换一个废物吧?”
“萨扎,哈木尔是你的哥哥。”
“我没有这种为人俘获的哥哥。”若哈木尔回来,不仅萨扎要拿大批的鞑靼马去交换,而且哈木尔的原部已经被他吃了,哈木尔的妻儿也成了他的妻儿,这些东西,萨扎是绝对不想吐出来的。
陈敬忠试探的问,“若不必十万匹,就可以将哈木尔换回来呢?”
“我只有一千匹。”萨扎强调,“那个汉使那样的难缠,看来他是绝不能答应用一千匹马来换哈木尔的。”
“叔叔,你也听使臣说了,如今他们皇帝拿哈木尔当成兄弟一样的对待。哈木尔是不会吃半点儿苦头儿的,我们暂且让哈木尔住在汉人的皇宫里面吧。”萨扎半眯着鹰眸,冷声道,“总有一日,我要杀入汉人的皇宫,亲自接回我的哥哥。”
他又看陈敬忠一眼,“这样还不成吗?我的叔叔?”
“这种话,并不现实。”陈敬忠一语击破萨扎的狂妄,“这次你并没有讨到便宜,你也知道汉人的兵马并不是草包,没那么容易攻克帝都的。”
“萨扎,现在他们的皇帝虽然对哈木尔友好,那是指望着用哈木尔换大价钱呢。如今你一口拒绝,若是他们的皇帝震怒,哈木尔定是要吃苦的。”
那不是正好儿吗?我求之不得。萨扎在心底暗回了自己的叔叔一句。
陈敬忠看萨扎毫不在意的模样,叹道,“萨扎,哈木尔毕竟是你的哥哥。”
在任何时代,任何种族,虽然汉人常以礼仪之邦自居,且傲慢的视别的种族为蛮夷,但是在强者为尊这方面,所有种族都是一样的。
在汉人的历史中,臣强主弱,取而代之的事情并不少见。
当然,天朝人文学深厚,成功的叫,开国之君;失败的,则是乱臣贼子。
其实,大家不过是为自己的野心博一回,倒不必将话说的太过难听。
如今,不论陈敬忠如何的风度儒雅,能言善道,但是现下鞑靼做主的人并不是陈敬忠,而是拥人兵马最多的萨扎殿下。
陈敬忠也并不能说服萨扎将哈木尔接回来。
哪怕陈敬忠因此与萨扎发生了几次激烈的争吵,萨扎也绝不肯在赎回哈木尔的事情上有分毫让步。
做为鞑靼新的王,萨扎于这件事情上是有自己的底限的。他接收了哈木尔的地盘儿军队老婆儿子,若是哈木尔回来,直接就是在割萨扎的肉。萨扎怎能同意。
谈判一时间陷入僵局。
而在此时,章戍发现,自己在鞑靼可以达成一致利益的人并非哈木尔那位心若铁石的婆娘,而是曾背叛过哈木尔的叔叔陈敬忠。
对比于萨扎的冷漠,陈敬忠的表现更像哈木尔的亲人,他时时过来询问章戍有关哈木尔的近况。实际上,章戍在未被外派前,他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御史,根本不可能见过哈木尔,于哈木尔实际的情况,并不熟悉。
但是,别忘了,章戍能被明湛挑中出使鞑靼,不仅是因为他熟悉鞑靼人的习性,精通鞑靼人的语言,更在于,此人心地精明,且颇具口才。
使臣,就是靠舌头吃饭的。
章戍虽然不了解哈木尔的近况,但是他很会编。
“哈木尔殿下是我朝陛下的贵客,岂是我一介小臣可以常见的。不过,我朝陛下吃什么就给哈木尔殿下吃什么,我朝陛下穿什么材质的衣服,就给哈木尔殿下用什么面料做衣服。推衣解食,不过如此。”章戍恳切的说,“贵族人无故犯边,虽然被我朝击败,不过我朝将士并非没有损伤。朝中多有大臣要杀掉哈木尔殿下以祭那些战亡将士在天之灵,亏得我朝陛下慈悲,力排众议,保住了哈木尔殿下的性命。”
“也只有我朝陛下这样的万国君主,方有宽广如同大海一样的胸襟,从而,赦免哈木尔殿下的罪名。倒是萨扎王子,哈木尔王子的亲弟弟,竟然冷眼看哈木尔殿下于我朝帝都为俘,不肯搭救,兄弟之情何在呢?”章戍叹道,“若是远在帝都的哈木尔王子竟知萨扎王子如此绝情,焉知该如何心伤呢?”
陈敬忠未顺着章戍的话说,反是深深的打量了章戍一眼,淡淡道,“这使臣就错了,这种结果,哈木尔应该早已料定的。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一山难容二虎。哈木尔曾是萨扎有力的汗位竞争者,如今萨扎是可汗,哈木尔为俘虏。使臣大人,若是换了你们皇帝,他会救他的死敌吗?”
章戍的脸上顿时浮现异样的惊讶,“难道哈木尔殿下与萨扎殿下不是亲兄弟吗?”一脸完全好像并不知晓哈木尔与萨扎交恶的模样。
“使臣大人,你未免太不实在了。”陈敬忠一语点破章戍话间的漏洞,“使臣大人连我曾经与哈木尔交好,又背叛哈木尔的事情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哈木尔与萨扎交恶的事情呢?”
“哪怕使臣事先不知,依使臣的聪明,在看到萨扎断然拒绝赎回哈木尔之事,也当猜到了。”
章戍脸皮极厚,他深深叹一声,认真的望入陈敬忠的眼睛,以示自己心地无私,增加说服力,“陈王殿下,您是王族出身,自然明白王室之间的竞争是何等的厉害。并且,你熟知汉家经典,当知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家丑不可外扬。您问,我朝陛下是否会救回自己的死敌。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如果换成我朝陛下,哪怕是自己死敌的兄弟,定也会重金赎回。”章戍义正言辞,“陈王殿下,您太小看我朝陛下的智慧了。若是兄弟外俘,而不闻不问,则必失尽皇室民心。以我陛下之英明,若是与萨扎殿下遇到同样的问题,是绝不能做出像萨扎殿下一样绝情的选择的。对于萨扎殿下,哈木尔王子难道是外人吗?”
“哪怕如同陈王殿下所言,哈木尔王子曾是萨扎王子汗位的有力竞争者。小臣想问殿下一句话,现在萨扎王子的位子还不够稳固吗?哪怕哈木尔王子重回鞑靼,还具备与萨扎王子竞争的力量吗?面对一个失败给自己,又失败给敌人的人,纵使哈木尔王子回到鞑靼,又能如何?还有能力威胁到萨扎王子的地位吗?”章戍正色道,“此刻,哈木尔王子已经是一个完全没有威胁力的兄弟。但是,赎回哈木尔王子,却正可以证明萨扎王子的手足之情,仁义之心!”
“萨扎王子不只有哈木尔王子一个兄弟,也不只有陈王殿下一个叔父。”章戍沉声道,“如今萨扎王子因前隙,因小的利益而放弃哈木尔王子的安危,他日,如果你们任何一个人处在哈木尔王子的位置。恕小臣不逊,萨扎王子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样的选择,在我们汉人来看,是可鄙的!”章戍道,“哪怕萨扎王子用骏马刀枪得到了可汗的位子,难道治理鞑靼族的人民也要靠骏马刀枪吗?”
“萨扎殿下因小的利益放弃了自己仁义友爱的声名,如今,萨扎殿下放弃了哈木尔王子,来日,又有什么是萨扎殿下所不能放弃的呢?”章戍认真反问。
“我朝陛下有意让萨扎殿下赎回哈木尔殿下,难道是为了这十万匹骏马吗?”章戍摆出一张圣人模样的悲到悯人的脸孔,断然道,“若是陈王殿下作如此想,就太小瞧我们陛下了!”
“陛下此举完全是为了萨扎殿下!”章戍道,“十万匹马很多吗?用十万匹马得到仁义的名声,简直太少了。但是,此举却完全可以成全萨扎殿下的仁义之名!”
“迎回一个毫无威胁力的哈木尔王子,却可以成全自己的名望,收拢鞑靼各部人心!”
“世上还有比这儿更划算的事情吗?”
陈敬忠禁不住拊掌赞美,“贵国竟有使臣这样能言善辩之人,着实令陈某大开眼界。陈某曾观汉人著书,想来春秋战国时期的苏秦张仪也不过如此罢了。”
章戍心下没有半分得意,郑重道,“小臣不过是奉皇命而来出使鞑靼,不敢当陈王殿下之赞!苏秦张仪是为了联抗暴秦,可惜六国各怀心思,不能众志成城,最终亡于秦手。今小臣苦口用心,若是殿下有疑小人之意,尽可不必理会小臣所言。”
“使臣大人也知道,在真正的刀枪面前,仁义是最无用的东西了。”
“但是小臣从未听说哪个暴君可以千秋万代的,陈王殿下既通汉家史书,就当知道秦始皇是最好的例子了。”章戍道,“陈王殿下乃鞑靼贵族,难道所谋者不正是鞑靼族千秋万代的延续吗?”
陈敬忠并不肯轻易的答应什么,反是道,“使臣说的很动听,但是,使臣是你朝皇帝所派,代表的自然是你朝皇帝的利益。使臣的最终目的,又怎会为我鞑靼人着想呢?”
听到这话,章戍笑一笑,“殿下实在多虑了。”
“殿下,恕小臣直言,自我天朝建国之日起,我朝与鞑靼打了和,和了打。自太祖年间至如今皇帝陛下,足有一百多年的时间都在打仗。但是,除了德宗皇帝时,鞑靼可汗侥幸突破了雁门关,鞑靼从未能有真正的大规模的胜利。”除了一副灵牙利齿,章戍还生就一副忠正宽厚的好相貌,这种容貌的人说的话,往往能增加一定的可信性。章戍道,“如今萨扎殿下刚刚取得了鞑靼的权利,就开始犯我边关。恕小臣直言,此战,若是萨扎王子能得一胜利,在鞑靼族内能对萨扎王子的地位起到很大的巩固作用。但是,结果我们都看到了。”
“萨扎王子非但未能得胜,反是哈木尔王子陷于我朝之手。”章戍道,“或许,殿下与萨扎殿下知道一些关于我朝陛下的消息。但是,我得告诉殿下,你们得到的消息并不一定是准确的。”
“我朝殿下的英明神武胜于以往历代先皇,口说无凭,此次战事既能看出一二。”章戍言谈自若,笑道,“难道陈王殿下以为此次的胜利是偶然的胜利吗?还是以为此次你鞑靼人并非败于我陛下之手,而是败于我太上皇之手!”
“若是殿下如此作想,实乃大错特错!”
章戍道,“早在我朝陛下登基之后就开始筹备此次战事,甘肃、宣府、大同、辽东,此四处,我朝陛下自西藏买了二十万匹骏马备战,更有最新锻造的刀枪箭戟无数,更下旨西北防线严防你鞑靼族进攻!以有心算无心,你们鞑靼人自然是有败无胜!”
陈敬忠脸色微变,章戍笑一笑,刻意不就藏马之事细说,只管留给陈敬忠无数的想像空间。
陈敬忠一反常态,纠结于藏马之事,只是他也不肯露了声色,“听闻贵国皇帝与藏王早有联姻。”
“有共同的利益方有联姻,之前我朝昭和公主与贵族也有姻亲之好,只是可惜,自从昭和公主之后,贵族虽有淑女无数,却似乎并未有与我朝联姻之意。”章戍带了几分谴责,“非但如此,无礼而战,我朝陛下为此万分震怒。”
陈敬忠顿时停下有关西藏事情的追问,反是问道,“哦,莫非贵国陛下有意与我族联姻?”
这种事情明湛并未有所交待,不过章戍此刻展示出了他随机应变的绝大功力,他一脸自若的道,“仁宗皇帝时,的确有遣昭和公主远嫁鞑靼的先例。不过萨扎王子对于我朝并未有半分善意,青鸾公主为藏王爱女,掌中之珠。如今藏王尚且不断派遣使臣,来向我朝陛下与青鸾公主请安,关心青鸾公主如同关心自己的眼珠子。而且自联姻后,我国西南镇南王府与藏人开展边贸,两国友谊万古常存。如今萨扎殿下尚不将自己远在帝都为俘的哥哥的性命放在眼里,何况区区一个公主?”
“陈王殿下,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昭和公主下嫁你族可汗,我仁宗皇帝是何等的恩典。如今萨扎殿下似乎并不将兄弟姐妹的安危放在眼中,我国陛下迎娶青鸾公主,自陛下登基,赐青鸾公主以贵妃的尊位,赏予公主殿下无上的荣耀。那是因为青鸾公主带来了西藏的友谊与和平。”章戍惋惜的叹一声,“可是,你们的公主在萨扎殿下的心目中,并未有任何份量。且此次萨扎殿下无故犯边,此事悬而未决,我朝陛下是约不可能考虑与你们联姻的事情的。”
哼,这鞑靼人倒是精明,若是乍一联姻,许多事情可就说不清了。到时哈木尔可就不是俘虏了,直接变为陛下的大舅哥,十万匹马的事也要打水漂!
章戍如此精明,又怎会答应此事!
陈敬忠非常惋惜,他唇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道,“使臣对于萨扎殿下或许有一些误会,萨扎殿下并非使臣所想的那种人。他与哈木尔之间的争执,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意气之争罢了。就是这次冒犯贵国边关,也是萨扎刚登王位,受到了一些老人的蒙骗,萨扎亦是无辜之人。”
陈敬忠言语见软,章戍反倒是硬气起来,一嗔道,“殿下不必说这样的话为萨扎殿下圆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臣来了这些时日,萨扎殿下的种种言行,俱为小臣看在眼里。小臣是微末之人,不过,如今小臣是我天朝的使臣,小臣所代表的就是天朝的休面!”
“萨扎殿下怠慢于小臣,就是怠慢于我天朝陛下!”
政客一定要有一张绝厚的脸皮,陈敬忠笑容不变,亲切的握住章戍的手,拍了拍章戍的手背,“使臣实在多心了,我鞑靼人绝无此意!不过,既然使臣不习惯我鞑靼饮食,一会儿我便命你们汉人的厨子来给使臣做汉人的吃食。我那里还有上好的龙井茶,听说是你们非常讲究的雨前龙井,也只有使臣这样的文雅之人,配喝这样的好茶了。”
章戍只得配和陈敬忠,将面色微微放缓,陈敬忠再道,“我们鞑靼人个个心直口快,听着使臣说了这许久,我做为萨扎的叔叔,也想对使臣说几句话。”
“殿下请讲!”
陈敬忠正襟危座,认真道,“有一点,使臣说的是对的。我鞑靼与天朝这些来,打了和,和了打,若说真能攻占你们汉人的江山,我鞑靼人绝无此意。”
“为什么要打仗呢?难道我们鞑靼人不是血肉之躯吗?还是我鞑靼人生就喜欢流血牺牲?”陈敬忠叹息道,“使臣来到鞑靼,身份尊贵,就是我们鞑靼人的朋友。”
“如今使臣看到我们,我们也不是你们汉人嘴里的杀人怪兽。”陈敬忠脸上露出一抹黯然道,“实在是鞑靼人的生活太贫穷了。年景不好,漫漫冬日,连草根都没有的吃的日子多了。只是隔了一道城墙,另一面的人就享受着丰美富饶的生活。我们鞑靼人,多么的羡慕着你们汉人的富庶啊。”
章戍并不赞同,但是他的脸上并未露出任何不适当的一般天朝人面对鞑靼人的不屑讥诮亦或恐惧的表情,他的神色非常恰然,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恳切,“殿下,你们有难处,可以直接派使臣与我家陛下说,缺衣缺被缺粮食,咱们是邻邦,就如同邻君一样。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什么难处是不能说的呢?我家陛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陛下视天下百姓为自己的子民,看到百姓受苦如同自己受苦一样难过。若你们有难处,一样可以提。但是这样直接拿起刀枪来打来杀来抢,我家陛下会如何看待你们呢?这对于你们,可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啊!”
陈敬忠听章戍这样说,倒真是对此人产生了一丝好感,他知道汉人对于鞑靼人的厌恶。当然,这来自于两个民族之间长期以来的血海深仇,但是章戍能这样温和委婉的解释两族之间的战争,这让陈敬忠的心里有着微微的感动。陈敬忠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奈与感激,诉起苦来,“章大人,我们鞑靼人难啊。”
章戍心道,这位陈王殿下果然是能伸能屈,只是这种个人之间的友谊,应该是建立在两国之间的和平共处的基础上的。虽然章戍对于陈敬忠的风度儒雅很有些好感,但是此时,他真不能应承陈敬忠的友谊。
面对着陈敬忠的叫苦叫难,章戍一句话都没有说,眼色微微黯然。
谁不难呢?
但是,再难,做强盗总是不对的。
陈敬忠看到章戍的眼神,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这场谈判以一种诡异的双方沉默无言的方式结束。
明湛尚不知章戍在鞑靼的进程,倒是宫心斗的青城道人性丑闻的事情已经由方慎行主审、钱端玉陪审,而查的水落石出。
100、更新 ...
如今天气转凉,明湛搬到了另一处有温泉的行宫里。他在关雎殿起居,此时,他坐在关雎殿书房里,听着方慎行的回禀案情。
除了嗑药发狂的青城道人,还有钟道人事涉其中。
钟道人到明湛跟前儿犹在喊冤。
当然,钟道人不同于一般人,喊冤的方式也绝不等同于一般百姓哭喊大闹,号啕一声“道人冤枉”啥的。
明湛以为,从喊冤的方式既可看出钟道人绝非俗流。能混到这一步儿,钟道人颇具道行。虽然经受审讯,容颜不整,衣衫脏旧,钟道人的脸上仍保持着自若淡然的神态,说出的话也颇有些苦口用心的味道。“陛下,青城道人与昆仑子为您炼的不过是绝顶春药,陛下为龙体计,万不可错信了贼子!”
明湛已经看过方慎行审讯的证词,淡淡的看钟道人一眼,“这么说,此事与你无关了?”曲指轻叩桌间证词,反问,“那这又是什么?”
钟道人实乃神人,他供认不讳,“此事与道人有关,道人与方大人所说俱是实情。药,的确是道人放在青城的茶水中的,但是药是青城自己的药。”
“陛下龙体,身负亿兆百姓。”钟道人悲天悯人的一叹,“陛下误信奸邪,且青城颇会些不三不四的道法,炼些不堪入目之丹药。陛下深信青城道人,道人能说什么呢?千辩万辩不如一证,青城此丹为回春丹,道人曾听家师言及此丹素来为邪乱之人所用。陛下若误服此丹,天下危矣,道人怎能不急!”
“自道人入宫,得见龙颜。道人看陛下龙姿天表,只是观陛下面相,实乃慈悲太过,则易为小人所乘。”钟道人完全不似一将要受罚之人,他侃侃而谈,“道人为天下人保全陛下龙体,纵使有些过错,也亦为苍天所恕!”
看人家这自辩道行,明湛心下颇是佩服,只是明湛的脸上不见丝毫动容,更兼在听到钟道人所言“苍天可恕”四字时,眼中露出莫测之意。
钟道人心下一是,最后,他暗暗咬牙,一脸大公无私道,“道人既已下山,便是尘寰中人。既是尘寰中人,但要受国之律法所束。如今道人尘缘已了,再祝陛下万寿无疆!”
说完这句话,钟道人缓缓的闭上眼睛,长呼一声道号,阖目而逝!
初始,谁也没发现钟道人死了,只是看此人闭着眼睛站在地上不见动静,钱端玉大着胆子唤了一声,“钟道人!”
钟道人并不应,最胆小的何玉先是变了颜色,护驾一样挡在明湛跟前儿!
明湛皱眉,“边儿上去!朕没事。”
何玉又退下了,他事不妙急忙挡在明湛跟前儿,一是忠心护主;二则他还记得当年帝都地动时,皇上就说了,天子有百灵护体。何玉见钟道人说死就死,实在太神奇太让人毛骨悚然了,所以,他觉得他离皇上近些,天子身边儿的神灵兴许见他忠心,随手将他也顺便护上一护呢。
明湛两眼直盯着钟道人站立而死的身体,在心中有着隐隐的了悟。
如今殿中,内侍不算,就钱端玉品级最低。一事不面二主,他再次大着胆子到钟道人跟前儿,伸出的手都微微的发抖,将玉一样的指尖儿放到钟道人鼻下,面色大变,声音都变了,“皇,皇上?”
明湛打民钱端玉的话,当即沉声道,“钟道人欺君惑主,朕赐他一死!”
没人敢说话。
在这个年代,神鬼之术给人产生的震慑力,还在帝王威仪之上。明湛见没人动,直接到钟道人面前,伸手摸了摸钟道人的脖颈,尚是温的。再拉起钟道人的胳膊,摸住钟道人的脉象,身体还没僵,只是没了脉象。
看起来,的确是生机全无。
明湛这样的胆魄,让方慎行的脸都有些泛白。
明湛冷笑,“怕什么!一介神鬼道人而已!这世上假死药多了去,只有你们没见过的,没有他们不知道的!莫非没了呼吸没了脉象就是死人了?”眼睛带着三分寒光扫过钱端玉与方慎行,“你们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何玉,叫陈盛进来!”
陈盛如今已是明湛身边侍卫的大头目,明湛吩咐道,“你亲自,将钟道人送到炼尸炉里去!化成飞灰!”
陈盛领命,明湛接着命令道,“何玉,摇光,你们随着陈盛一道去。”
“方慎行,将丹房的昆仑子,还有关押的青城道人,一并送至菜市口,斩首示众!”
明湛的处置不可谓不快不狠,令方慎行与钱端玉都微微白了脸,领命退下。
陈盛欲要带着钟道人的尸身下去,明湛将陈盛唤住,寒声道,“带足二十名侍卫,如果钟道人诈尸什么的,当场格杀勿论,哪怕剁成肉泥,若是让他跑了,朕要你的命!”
陈盛不敢问原由,只是明湛鲜有此动怒之时,陈盛沉声领旨。为求妥帖,他伸手扣住钟道人的后颈,不见什么动作,就听咔的一声骨头折断或错位的声音,钟道人原本僵直的头无力的耸拉下来,唇角缓缓滴下一滴血,落在地砖之上,形成一个肮脏的深色印迹。
“去吧,看着烧完了,再回来复命。”
阮鸿飞自外归来,见到明湛面色阴沉盘腿于榻上打座,便知这是有事儿,水都没喝一口,赶紧关心明小胖。
明湛端坐于榻中,面色冷硬,“我受骗了。”
“那个钟道人,他就是进宫来送死的。”明湛淡淡道。
阮鸿飞不知道自己出去这么一会儿,明湛已经把三个装神弄鬼的道人送上了西天,听完明湛说的话,阮鸿飞拧紧长眉,说道,“反正人已经死了。”
“他不得不死,我也必要他死的。可是,这样处死了他,又是成全了他!”明湛垂下眼睛,轻声道,“实在是太高明了。钟道人的死,简直是摸准了我的脉息。”
“你既然知道他是假死,何必还要烧了钟道人。”阮鸿飞搂住明湛的肩膀。
“不论是真死假死,若是他死过一回再活了,再加上适当的手段,世人岂不要将他奉为神明。”明湛的脊背微微放松,靠在阮鸿飞的胳膊上,叹道,“世人都去拜神仙了,我这个皇帝,还有何用处呢。”
阮鸿飞并未安慰明湛,反道,“当初我能扮做魏宁,也必人有可扮做钟道人。明湛,幕后之人并不简单,你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奇不胜正。”明湛叹道,“如今,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见明湛心中已有主意,阮鸿飞微微放下心来,笑道,“知道今天这样热闹,我就不出去了。”
“刘影走了吗?”明湛问。
“原本想着明天就走,不过这几天一直下雨,海上风也比较大,只得再耽搁几日了。”阮鸿飞笑道,“听说你召逍遥侯、临江侯、锦衣侯、善仁侯来帝都了?”
明湛点头,“他们都是宗室,我登基后还未见过呢。虽然血缘关系远了,见一面也好。”
“是太后给你出的主意吧?”阮鸿飞笑,明湛对于公主等近亲宗室,初始还算热络拉拢。且自明湛登基,随着明湛渐渐的收拢大权,就是对公主们也分了远近亲疏。
这并不能说明湛忘恩负义,明艳明雅毕竟与明湛血亲相近,而且自幼关系不差,若是为了个大公无私的面子便提拔外人,反压制自己人。
那就不是皇帝,而是圣人了。
自从上次天津港招商会的宴会之后,阮鸿飞有所耳闻,说卫太后在宴会上时提起了逍遥侯夫人。阮鸿飞那时便已知卫太后之意。
明湛登基,到底不是凤景乾嫡支,外头那些宗室虽然血亲较远了,还是要见一见,恩威并用的好。再说,如今朝廷又有银子。
阮鸿飞道,“如今三位皇孙皆在你手里,太上皇还活着,且你父王远在西南有着数十万的兵马,想要颠覆你的皇位,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有人布下这样惊天大局,想着一步步残食掉我的威信。”明湛冷声道,“如今说这个也没用,我已经做了皇帝,自然要继续做下去。”
太上皇是什么做法儿?
自己主动退位还好,如凤景乾。若是被*退位,明湛是死也不能甘心的!
对于神鬼道人——钟道人之事,阮鸿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应对法子,毕竟人家要暗,他们在明。
如同明湛所说,钟道人是当着明湛的面儿没了呼吸,死了,而且这种尘缘已尽,呼一声道号,站立而死,颇有几分神秘莫测的气息。
明湛为何要烧了钟道人的尸身,就是因为怕钟道人假死,若是将此人尸身丢出宫外。若干天后,如阮鸿飞当初,钟道人再活过来。明湛当然不信有人会死而复生,但是在这个笃信神仙道法佛祖菩萨的年代,明湛不信,有着无数的人愿意笃信。
钟道人“死而复生”“成仙成圣”,那么将带给明湛无穷无尽的麻烦。
哪怕是一国之君,若与神仙对抗,百姓们绝对会一边儿倒的倾向于神仙那边儿。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风俗社会。
当初,英明如汉武帝尚且为方士所骗,何况区区百姓。
若非明湛内里有一个最与众不同的灵魂,那么,会不会对钟道人的死亡心存敬畏。不论是帝王还是普通人,但凡对于某种事物心存敬畏,被人可乘就再容易不过了。
明湛的慧敏绝非一般人可比,当他看到钟道人这般神秘的没了呼吸。脾性中的多疑顿时便让明湛有所了悟:钟道人所为何死!
不论钟道人是假死还是真死,此刻,明湛已经意识到,他想着顺藤摸瓜,结果却被人将计就计的做了这神鬼一局。所以,绝不能让钟道人活了。
只要钟道人死透了,死的彻底,那么,不管日后再出现多少个“钟道人”,起码,那是假的!
而且,明湛已经有了对付这个神鬼局的办法。
此刻,皇家报刊再一次发挥了它举足轻重的作用。
明湛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加以润色亲笔撰写了一篇“有关道人如何行骗”的文章,然后再全国的范围内推展民间巫术骗局的揭穿批判活动。
鸟语花香的庭院中,一架苍翠的藤萝下,依旧摆置着精美的棋枰,棋枰旁只有一把椅子,那人闲适的坐在椅中,背对朝阳,地上留下一抹清透的剪影。秀美的掌中捏一圆润的黑子,他颈项微低,正在观量棋枰间的僵局。
“我们的皇帝陛下,实在是非同凡响哪。”此人的手边儿除了黑白子,还放着一份最新版的皇家报刊,不吝赞美道,“英明果决,世所罕见。”
“公子焉何逞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并非逞他人志气,实在是实情。”微不可闻的一叹后,“我们的计划被皇帝陛下看穿了,可惜了钟山子。”
“山子赴帝都时,已有为公子牺牲之心。”
“我不会让山子白死的。”这人淡淡的吩咐下去,“不要轻举妄动了,既然皇帝陛下已破此局,暂时不要让南子露面儿。过些日子,必有用他之处!”
“公子,您这些天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吗?”
“如今天下太平,皇帝陛下的权位牢不可破,南子若是露出面,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敌进我退,若是此时让南子出去,正是撞到了皇帝陛下的心坎儿刀刃上。”摩挲着掌中黑子,“所有的棋子都是有用的,只是看你放在哪儿罢了!”
101、更新 ...
明湛开始宣传破除江湖骗术、巫术迷信的活动。
虽然有许多人在暗地里盘算着明湛,但是此刻,国家显示出无以伦比的权力。明湛将自己知道的骗术都写在皇家报刊上,譬如沸油捞钱、破篮提水、使鬼敲门、使人放*等等一系列的骗术大揭秘。
同时,在全国的范围内征集江湖骗术,并将此全部刊印到皇帝报刊之上,同时将皇家报刊推到全国的范围之内发行。哪怕是最偏远的山村,也会顺着驿道寄到当地县城,要求当地县官组织有学识的秀才下乡宣传破除迷信骗术的活动。
这么一搞,明湛没觉的啥,天朝一大批人破了产。
以前喜欢蹲庙里卖个膏药弄点儿神鬼的,或者是天朝卖大力丸啥的,反正无数走江湖的人,硬叫明湛给闹的失了业。眼看如今行市不好,干脆脱了道袍,收拾收拾包袱回乡种田了。
此时,朝中应势踊现出了新的反骗斗士,很出乎意料的一个人,二公主淑娴长公主的驸马,展少希。
展少希给明湛的印象就是挺低调的一人,夫妻两个都是。
淑娴长公主没有一个显赫的母族,生母不受宠,又不是长女,性子温婉,亦不大会争宠什么的,在宗室公主中的地位完全比不上大公主淑媛长公主。
甚至,在凤景乾跟前,也不如淑媛长公主受宠,这一点儿从两人夫家的家势便可看出一二。
这夫妻二人的性子倒有些仿似,譬如展少希,人家是长年的病假请着,专在家养花弄草,安享尊荣,对于朝中事向来漠不关心。
在明湛登基后,明湛对于三位公主的驸马多少有些另眼相待,当然,大驸马陆文韬是受弟弟陆老八的连累,臊了一鼻子灰去。可是三公主驸马温长枫,却多受新皇青眼,一跃为朝中新贵。
展少希是个怪人。
明湛对于展少希最深刻的印象是,这小子跟着徐叁的女婿曾静到徐府为曾静与徐盈玉说和,结果被徐家兄弟误伤,脑门儿挨了一板砖。明湛本着对于堂姐夫的关怀,给二公主府赐了御医与药品,然后展少希上折子谢恩。
里面一笔秀美飘逸的字迹。
明湛对于字体啥的没什么欣赏水平,就是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搁明湛跟前儿,他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当然,他也没觉着展少希的字好啊歹的。
还是当初明湛看到展少希的谢恩折子,对于此人掺和人家家事被劈板砖一事儿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当新鲜事儿与阮鸿飞说来着,阮鸿飞就着明湛手里的折子瞧了一眼,顿时将展少希的字赞了又赞,夸的简直天上有地下无的。
明湛就这么记住了,展少希有一笔不错的字。
这次,明湛开展反迷信骗术的活动,展少希忽然冒头儿了,他对于明湛此举,一脸赞同,且此人相当会说话,“陛下之睿智,世所罕见,人不能及也。”先赞人,且,人家说吉祥话儿说的并不长。说老实话,这史上能做皇帝的,除了真的智商上有些缺陷,一般靠自己手段城府厮杀出来的,绝对没有傻的。
明湛就更厉害了,虽然明湛觉得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时势造英雄。可是谁会信呢?
这位陛下以镇南王世子的身份来帝都,原本是参予救援活动的。结果太上皇四个儿子,全都归了西。接着太上皇盛年之时逊位于这位陛下。
谁要是以为明湛智商有问题,那绝对是他自己脑袋出了问题。
别看人家展少希平日里不声不响也不参予朝政,在明湛看来,这是一种相当聪明的做法。已经是驸马了,尊荣富贵,样样不缺。且经明湛对于公主府的改革,如今公主与驸马的日子过的相当不错。
若是明湛处于展少希的位子,怕会做出与展少希同样的选择。
只要公主驸马不谋反不惹事儿什么的,哪个皇帝登基不愿意善待公主,以博个美名儿呢。
所以说,展少希虽然低调,但绝不是个笨人。
两个聪明人相遇,交谈上是绝不会冷场的。
展少希先形式上赞了明湛一句,他没敢多拍马*,倒不是说他没有这样的口齿,实在是马*说的多了,难免会在帝王心中降了格调儿。故此,展少希保持着自己做为驸马的矜持赞美了帝王一句,接着就说正事,“天下人多愚昧,将些泥塑雕像,神鬼道人当做救命稻草,宁可信些神神道道的巫术,也不愿好好的寻求根源解决问题,实在是愚不可及也。”
“今陛下开帝王之先风,肃天下之邪气,令小臣感佩难言。若陛下有用小臣之处,小臣当效犬马。”展少希忽然毛遂自荐要帮着反骗术迷信的活动。
明湛心中有几分不理解,他并没有立时应下,笑一笑道,“听说二姐夫素来身子不好,一直在家休养,如今好些了么?”
听明湛如此问,展少希俊雅的脸上浮现几分尴尬,低声道,“让陛下笑话了,实在是小臣没有什么治世本领。又不善于交际往来,生来就懒,就一直在家侍弄花草了。”
“那如今姐夫怎么又忽然……”
展少希脸色转黯,叹道,“不瞒陛下,陛下也知道我家人口凋零,如今到小臣这代,只剩小臣一人了。其实以前小臣尚有一兄一姐,只是家父笃信神仙道术,平日里就喜与些道人来往,为了炼丹成仙,家财几乎散尽。家中人凡是得病,是绝不能请医用药的。家父总会炼了各式各样的丹药来吃,兄姐就这样送了性命。母亲因为兄姐之事,不知与家父吵闹过多少回。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后来,母亲也很早过逝。小臣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小臣自幼淘气,那里家里几乎败尽,不过一二老仆守着门户,家父依旧沉迷丹学之道。小臣幼时偷跑出去,学了一样偷梁换柱的手法儿,没怎么服过家父炼的丹药,方活到今日。”
“似些神仙道士,不过是愚民把戏罢了!道人炼丹多见,谁又亲眼见过道人成仙呢?”展少希眉间浮现一抹深切的厌恶,“这些神鬼之事,小到愚民,大到愚国!陛下禁之,实乃万古英明之策!”
展少希这样主动请缨,明湛也就允了他。
其结果就是,江湖道人将对朝廷的仇恨完全转嫁到这位二驸马脑袋上来了。
若是扎小人儿有用,江湖道人恨不能直接隔空扎烂这位二驸马。
展少希也有些本事,别看平日里都是侍奉花草,看着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真做起事来,快准狠三字是说的上的。
展少希给明湛上了份儿折子,里面从通查全国佛道人的度牒文书起,到取缔民间算命巫术止,洋洋洒洒,写了得有三千字。
这里面,从一个寺庙的规模,到可以收纳多少弟子,从巫术算命,到惩处办法,详细非常,手段凌厉。
并且在数十年之内,展少希始终坚持着这项工作,以至于,在武皇帝执政时期,宗教活动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遏止。哪怕些高官贵妇,烧香拜佛都是去的正规宗教活动的场所,一些神汉巫婆,受到了致命性的打击。
展少希在所有的驸马中都算一个奇人。
明湛在许时候都以为,如果不是他被迫开展这项反迷信骗术的活动,或许他与展少希一辈子都没有君臣相得的缘份。
展少希对于朝政从来不发展任何意见,他的交际圈儿也有限的很,不过是跟着情投意和的朋友们来往。展少希只关注自己做的事,而且此人非常本份,他每半个月必然会主动求见明湛,主动汇报工作进度。譬如,咱们抓了多少巫婆神汉,多少假道人假和尚,多少江湖骗子,结果是如何处置的,等等一些事。
明湛认为,展少希是一位相当知道本分的人。
而且此时,在这个时候,能有一个像展少希一样的出来替自己转移仇恨,这实在是在好不过了。
啥叫双赢?
这才叫双赢哈!
明湛对于展少希的工作是相当的满意的,此时,稍稍放下心来的明湛却不知道,他的母亲与他的爱人,此时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谈话。
而谈话的内容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松口气的明湛。
西南气侯好,帝都条件儿好。
镇南王府再如何的土皇帝,再如何的富贵显赫,与帝都的天子气派,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
自从明湛做了皇帝,卫太后做了太后,她已经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安全感会让人放松,表现在卫太后身上就是,这个女人愈发的雍容威仪。
其实在女人身上,威仪这种上位者独有的气场,并不常见。
卫太后身着丁香色裙裳,头上梳着简单的髻,插一支凤头玉簪,通身再无饰物。可是,她平平的坐在那里,你就会发现,这是个具有压迫感的人物儿。
当然,卫太后身上的这种威仪,起码阮鸿飞是不惧的。
阮鸿飞偶尔还会调侃一句,“卫姐姐唤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不同于明湛死皮赖脸常会做些没面子的事儿,卫太后行事,向来是八面玲珑,体面的很,叫谁都说不出个“不”字儿的。阮鸿飞在年轻时就对卫太后有些朋友式的好感,当然,这也与阮鸿飞行事向来飞扬不羁有关。
用明湛的话说,这叫不检点,阮鸿飞身边儿一半的烂桃花儿,绝对是他自己招惹来的!
阮鸿飞与卫太后其实很有些共同语言,两人都是政治上老手儿,对于一些事情,往往有着惊人一致的观点儿。
可是,遇到个酷爱吃醋的醋坛子明湛,俩人在说话喝茶时就要避些嫌疑。倒不是明湛会说什么,只是明湛流露出的那种小眼神儿啊,哪怕卫太后是明湛亲妈,都想抽他俩耳光,然后大吼一声,“你再胡思乱想!你再胡思乱想!”
卫太后最重礼仪,自然,这种发泄也只有在臆想中过过瘾罢了。
遇到这样的醋坛子,偏还是生命中的重要人物儿,哪怕是卫太后、阮鸿飞这等身份,也只有忍奈二字可做了。
因此,若无要事,卫太后鲜少命人请阮鸿飞说话儿。
阮鸿飞唤一声“卫姐姐”,卫太后笑道,“几日不见,你与明湛学的,倒愈发嘴甜了。”
阮鸿飞只笑不语,挽起袖子为卫太后煮茶。
“明湛啊,有些毛病,鸿飞,你是明湛最亲近的人,想来也发现了吧?”卫太后看阮鸿飞一眼,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卫姐姐问错人了,在我心中,明湛是最完美的。”
阮鸿飞并不肯为卫太后铺就台阶,当然,这种小小的为难对于卫太后而言并不算问题,卫太后不急不徐道,“明湛并不是会轻信什么道人术士的,先前他在外头召个道人炼丹。如今,突然之间,又把三个道人全都杀了。开头儿倒是从容不迫,焉何后来这样暴力收尾呢?若是我没猜错,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一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情了,对吗?
灵敏如阮鸿飞,面对着卫太后这句“不足为外人道”都无法从容,他一笑,举手将一壶上好的芙蓉泉水浇在燃着的红泥小火炉上。煮茶的小火炉发出“哧”的一声,冒出一阵黑烟,呛的卫太后皱眉掩鼻。
卫太后气的,咳两声,骂阮鸿飞,“哦!你什么年纪了!你这死小子!你要做什么!”
阮鸿飞直乐,露出一抹坏笑,提醒卫太后,“注意啊,你的太后威严呢。你要失态吗?你要丢脸吗?”
卫太后额角抽了又抽,极力克制才没有失手揍人。阮鸿飞起身,推开房间的窗子,凉风穿过,散去一些烟气,空气顿时清新许多。
阮鸿飞拉把椅子坐的离卫太后近了些,忍笑唤一声,“阿愉——”
一把年纪,竟然叫堂堂太后的小名儿,卫太后简直不想理会阮鸿飞。阮鸿飞赔笑,“要不我给你作揖道歉。”
说着就真要起身,卫太后气的无奈,不客气道,“行了,赶紧说正经事吧。你也知道我问你什么吧?”
“知道。”阮鸿飞大咧咧的笑,还微微责备了卫太后几句,“你什么都好,就是跟方氏学的不实在。说话前,必要装神弄鬼。”
卫太后正色道,“以后,你可以随明湛唤我一声母亲,我也是不介意的!”
这回轮到阮鸿飞略有不自在了,如今,阮鸿飞在床第间失了大半江山,于某些事,实在不愿多提。清咳两声,说正经事,“明湛诸事不瞒你,道人的事相信你早有所耳闻了。”
卫太后并不否认她对于朝中事的关注,修长的眉毛露出些肃杀之气,“我只是想不通,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与明湛做对!做臣子的,想谋求些好处不算什么,人皆有私心么。可是用这些神鬼之事,我看,所谋必不是在小处,你有什么头绪吗?”
“事情其实自从明湛露出口风说要开海禁建海港就有些不对了。”阮鸿飞淡淡道,“从那会儿起,淮扬就出了不少事。事情自淮扬始,幕后人物在淮扬自然有着极大的利益。”
“鸿飞,你在东南时日长久,就是海上的事也是知道的。”卫太后道。
“不会是江湖草莽,只看如今淮扬几件案子,事事牵涉世族人家儿。要说与他们无关,并不现实。”阮鸿飞曲指敲了敲膝盖,“第一次,他们成功了,马维提前回了西北,明湛不得已将第一座港口建在天津。第二次,他们想将永定侯赶回帝都,不过,显然赔了夫人又折兵。”
港口建在天津自然比建在淮扬要安稳的说,即便让卫太后说,这也是一步儿妙棋。不过,卫太后关注的并不是已成定局的天津港,卫太后要说的是,“林永裳是个相当能干的人。”
阮鸿飞亦赞同卫太后的话,“林永裳精明强干,敢下手,能压得住淮扬,在他这个年纪,非常难得。”
卫太后忽然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林永裳与……”省略掉那句话,卫太后问,“很像!”
“总会有些相似的。”阮鸿飞意会卫太后之意,笑一笑,“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还是留给明湛去做吧。”明小胖最喜占便宜了,平日里恨不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人,这样的好事儿给他做,定会高兴的。只要一想到明湛满肚皮的小心眼儿,阮鸿飞就忍不住露出会心微笑。
“淮扬那边儿的事,你有头绪吗?”卫太后问,且先堵住阮鸿飞的嘴,“别跟我说什么搪塞的话,虽然明湛登基,那儿是你的老巢,你若是没所察觉,就当我白认识了个瞎子!”
阮鸿飞忽然发现明湛经常性的不讲理,其实有些肖似卫太后偶尔的不讲理。而且,若自己没个解释,竟由万人迷直接降到瞎子的等级,这叫阮鸿飞怎能不一声惋叹呢。
“我当然知道一些,不过,我会适当的先与明湛说的。”意思是,您得排后头。
明湛是个很复杂的人,但是不能否认,明湛是个有着极大疑心的人。虽然明湛对于阮鸿飞表现出全盘无条件的信任,可是如果让明湛知道有什么事,阮鸿飞不与他商议,反倒是与他的母亲密议在先,明湛肯定心里会不舒服的。
这种不舒服或许根本不会对爱情与母子之情有任何影响,但是,阮鸿飞不希望自己带给明湛任何一星点儿的不愉快。
明湛信任他,他自然会为明湛考虑在先。
哪怕他与卫太后认识在先,多年好友,救命之恩,但在阮鸿飞的心目人,没有人的重要性可以与明湛相提并论。
卫太后叹一声,“这样也好,你不说也好。不过,我给你提个醒儿,最好,你也不要跟明湛说。”
阮鸿飞看向卫太后。
卫太后揉揉疲倦的眉心,“我有一点点感觉。我不建议你向明湛透露,是因为做皇帝的人是明湛!他刚刚登基,如果事事要别人提醒搀扶,他永远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明湛说,他做二十年的皇帝。这二十年,不是那么好过的。”
“他这个位置,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盘算觊觎,保不住就要死!不禁他死,所有与他关系密切的人都得死。”卫太后淡淡的说着冷酷无比的决定,“要让明湛有这个觉悟!他的权位来的太容易了!让他更清楚的明白,如何驾驭臣子!如何收拢人心!如何外御强敌!如何内肃朝纲!”
阮鸿飞叹息一声,没说话。
102、更新 ...
有关于由明湛打头儿开展的全国性的反江湖骗术封建迷信的活动,虽然有展少希不惧骂名、态度强硬的顶在前头,但是,事实上,并没有明湛想像中的顺利。
哪怕是读书人,也多有反对者。当然,他们并不是反对严惩江湖骗术,他们只是认为皇上对于宗教的态度太过严苛。
明湛是何等强势之人,只要军权在手,他真不怕这些文人瞎念叨。明湛直接用一件事转移了文人们的视线。明湛直接将修编大典的总裁人选指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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