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那些生与死,不论是嫔妃,还是孩子;抑或太监、女子……不论尊卑,都是人命。便是婉兮自己想来,也觉不寒而栗。
老归是能告老还乡,是还有机会退开;她却要一辈子都置身其中,无可闪避,只能面对、只能迎敌。
——老归这会子终于已经远离了那个地方,她又何必还让老人家回想起那些过往去呢?
婉兮便忍下那句已到嗓子眼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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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的欲言又止,老归都看在眼里。他心内便又是狠狠跳动,眼眶都湿了。
这位主子,果然是与后宫那些位主子都不一样。她从未利用过他,反倒当真为他着想。
便值得他,用这仅余的性命来报答。
他曾辜负过皇上,辜负过眼前这位主子,那他没有别的,便只有余下的生命,用自己这一生的所学,一定要将令主子的身子调养好。
弥补了他当年的……愧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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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不说那些了。”
婉兮吸吸鼻子,重又浮起笑意,“只说归爷爷这回怎么这样急着来杭州啊?其实三两日后,皇上便要从杭州起驾,再到苏州了。又何苦叫老人家您这样舟车劳顿一回?”
归和正也咽下苦楚,含笑道,“……老臣一来是太想念皇上和令主子,二来么,老臣也是特地到杭州来买个物件儿。”
婉兮不由得扬眉,“什么呀?”
归和正笑笑,“来买把铁壶。”
婉兮便惊讶了,“铁壶?”
不会这么巧吧?
归和正点头道,“不瞒令主子,老臣离开宫里这三年,还在研究洋人的医术。杭州古来都是要紧的港口,有些外藩进贡,朝廷便指定在杭州上岸。他们带来的好玩意儿就都在杭州交易,他们船上的人也都住在杭州的会馆里。老臣这几年没少了来往杭州,就是与那些懂医术的洋人结交。”
婉兮耸肩,“……跟那铁壶何关?咱们大清自己也有铁壶,用不着买他们的。”
“不在那个。”归和正眨眼一笑,“是那内里的道理,老臣是跟人家学的。听人家说,时常用这铁壶烧水煮茶,能补妇人气血。”
“哦?”婉兮也有些意外。
她垂首嘀咕,“……可是,难喝啊。”
轮到归和正意外了,“令主子饮用过了?”
婉兮点头,不自知地撅起嘴来,“就今儿,几个时辰之前,我刚来这边儿给皇上请安。皇上就煮了一大铁壶的水给我喝。一壶黑汤子,还有铁腥味儿。”
归和正张大了嘴,“……皇上,亲自煮给令主子喝?”
婉兮点头,“是。就因为是皇上亲自煮的,故此我才不敢不喝。若换了是旁人煮得,那么黑,那么腥,我肯喝才怪了呢!”
归和正不由拊掌大笑:“令主子啊,令主子……老臣真该向令主子道一声恭喜!十一年了,皇上对令主子的心,竟还一如当年;这一铁壶水,便如曾经那鹿血酒一般的深重心意啊!”
婉兮也是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一转眸,明明想笑呢,却还是眼中涌满了泪花。
归和正也是点头,“……老臣伺候皇上这些年,从未见皇上对哪位主子,能这些年一直用心若此。皇上从未放弃,想要令主子生养皇嗣的心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