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归和正的思绪起伏,那运河上的大驾船队越走越远。帆影融入天边,再也不见了。
方才还铺满水面的人和船,一下子就只剩下这静静流淌了千年的运河水。
归和正便也轻轻叹了口气,扶着身边的大槐树,缓缓站起身来。
船队再往前去,就是山东地界了。
孝贤皇后,就是死在山东、船上。
不知道那一回孝贤皇后的“亡命”东巡,那山东水面上的帆影,是不是也与此时相似?
他也没想到孝贤皇后坚持随皇上东巡泰山之后,三月回来的却已是她的尸首,不是活人了。
他拍了拍手,将掌心的浮尘拍去,悠然转身,自在抬步,朝着自己的归途,不急不忙地走去。
——他可没给孝贤皇后下什么毒,孝贤皇后跟她的七阿哥一样,可都不是死在他手里。
他不过是将孝贤皇后在那十多年里给令主子灌下去的关木通,折算到那一个月里去,都给孝贤皇后灌下去罢了。
他也早听说了孝贤皇后坚持非要跟着去泰山,是想去拜“碧霞元君”,还想借助这位泰山女神的神力来再诞育一个嫡子去……这份贪心,叫他都听不下去了。
令主子十四岁上就被伤了根基去,那么多年都无法生养,她却还要一个连着一个么?
故此那些关木通一下子都灌下去,他敢确保,孝贤皇后以后是再也不可能有嫡子了。
就像绣眉说的,孝贤皇后给别人吃下去的药,她自己也应该亲口尝尝,苦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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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和正像个老龟似的,不慌不忙爬上自己的马车。从徐州回苏州,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他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的逛荡,悠闲地闭上了眼睛。
乾隆十三年二月初四,皇上奉皇太后、带领孝贤皇后和后宫起驾赴山东。大驾热闹离京之后,他也一身青衣小帽,安安静静地离开了京城,离开了他沉浮几十年的御医差事。
那年三月他都回到了苏州,含饴弄孙,忽然听说孝贤皇后突然崩逝在德州船上的消息。
跟天下所有人一样,他也意外。
怎么就忽然死了呢?
还是后来,他辗转向从前太医院的旧同僚打听,才知道孝贤皇后是三月初一在岱顶行宫上着了凉。说也奇怪,那天山顶那么多人,就孝贤皇后一个人受了风寒,而且那点子风寒竟然就入了体,金石无用,十天后就死了。
他们还说,好歹皇后是满洲格格,同样会骑马射箭的啊,没那么弱不禁风才是。
他听罢,只默默给对方斟满了酒杯。
——他却听懂了。那关木通是伤根基的。人的根基伤了,身子的抵抗力便也完了。便是一点子风寒,也无力挣扎,最后送上性命去。
更何况,之前她还“尝过”给慧贤皇贵妃喝过的虎狼药去呢。
谁也不敢想,原来她是用她给旁人灌下的药,送了自己的命。
或许,这也是天意。
——他只是侥幸,皇上竟然肯放他“乞骸骨”回乡。
皇上要他活着,活着他才能赎完自己对令主子的罪。
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