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成亲王”这个封号传到和珅的耳朵里,他却是十分高兴的!
“成,什么是成?”和珅笑着拍拍福长安的肩膀,“成者,就也,成就一番大业的‘成’啊!”
和珅虽说心思机敏,也算得上是才子,但是他终究当年科举不中,这才气也是相对而言。他能凭才气入军机处,又何尝不是满洲大臣凋零的缘故,他以年轻才干方能雀屏入选。可是若论对汉字的深刻理解,他非但比不上王杰等状元,就连永瑆这位书画双绝的皇子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倒是那个‘嘉’字,又算个什么!”和珅得意地捋着袖口道,“嘉者,吉庆也。这不过是皇上为了应和明年皇上八十万寿的喜庆来定的罢了。”
和珅如今这般绝顶自信,自也与从乾隆四十五年,皇上将十公主指婚给他儿子丰绅殷德之后,他自己一路的春风得意有关。
不说别的,便是当年叫他吃了最大一次亏的永贵弹劾他的那事儿,他也狠狠儿地报复了永贵一下——他报复的法子倒不是对永贵如何,终究永贵名气太大,跟阿桂并称“二桂”去;他用来报复永贵的法子,是夺走永贵的儿子。
永贵的儿子伊江阿在当年那件事上帮了他的大忙,他反倒放出风去,将伊江阿帮他的事儿叫永贵知道,永贵父子因此反目,他自己再站出来,对伊江阿极尽的扶持。
伊江阿自与他阿玛永贵越发疏远,这几年过来,已近离心离德。在伊江阿的心里,他和珅的地位,慢慢地都要超过永贵这个生身父亲去了。
乾隆四十八年,永贵故世。和珅知道后,便是淡淡一笑。他相信,永贵的死,又何尝没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被他给气死的!
永贵死后,伊江阿就更对他全心全意的阿附。整个军机处、满朝大臣谁看不见呢,那他就更是将死去的永贵死死踩在了脚底下,叫永贵死了都翻不了身了。
越是大仇报尽了,他越是要极力扶持伊江阿。伊江阿在永贵死后活得越好,自就是给永贵身后越响的巴掌。
在他的极力扶持和举荐之下,两个月前,亦即乾隆五十三年的十一月,皇帝下旨:“伊江阿著赏给头等侍卫、副都统衔,授为吐鲁番领队大臣。”
当年也曾在乌什任职,如今伊江阿也赴西域去了,算是一场子承父业。可是内里谁不明白,伊江阿此时真正的“老子”不再是永贵,而是他和珅~~
带着这样大仇得报、扬眉吐气的得意,再加上十公主今年下嫁,和珅自是觉着如今的自己是不管什么事儿,料得就不可能有不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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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长安也觉有理,“可不,这个‘嘉’字可真是半点儿跟大位挨不上边儿啊,怎么论都找不到关联。还是成亲王的封号简单直观,看来皇上的心意已经可以明白了。”
福长安也是可怜,明明凭他是九爷傅恒的儿子,又是福隆安、福康安的弟弟,他身在军机处原本可以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便是军机处中所掌握的对整个天下不宣之秘,他原本都是有渠道能得到的——皇帝谕旨里说得明白,乾隆三十八年立储之事,便是不对天下宣,可是军机大臣们心下是有数的。
凭九爷傅恒二十年在军机处为首揆,接下来福隆安又多年身在军机处的资历,福长安只需与父兄的情分亲厚那么一点子,不难窥知。可惜这个庶子偏偏与父亲,与福隆安和福康安这两位兄长,情谊都是不睦。
甚至,就在四个月前,七月间和珅的弟弟和琳参劾参奏湖北按察使李天培,用湖广粮船私运木材一事,并由此由此讯得福康安捎信索购,将福康安给牵连了出来。
李天培供:“上年福康安曾带信与我,以汉口一带向为木植会集之区,嘱为代买。并令扎办运送进京。我因福康安是旧上司,心欲见好,自己又可影射多带。若扎簰送京,需用脚价甚大,莫如交粮船带运,可以减省脚费。是我贪图小利,混交洒带……”李天培并将福康安原书呈出。
皇帝大怒,令福康安自劾。
福康安“接奉谕旨,战悚恐惧,无地自容。恳将公爵、红宝石帽顶、双眼花翎、四团龙褂、黄带、紫缰、全行彻回。并将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两广总督、概行革去,从重治罪。仍请罚缴总督养廉。”
皇帝念及福康安刚刚平定台湾,下旨:“福康安著罚总督养廉三年,仍加罚公俸十年,并带革职留任。”
此时朝中年轻的满大臣里,风头能在和珅之上的,也就是福康安了。和琳偏偏赶在福康安刚刚平定台湾,正是声誉如日中天之时,偏从福康安老部下的案子里,将福康安给牵连进来,叫福康安吃了这样大一个亏,其用心可想而知。
偏作为福康安的亲弟弟,同在军机处,又与和珅私交莫逆的福长安,却连那伊江阿都不如,竟半点风声都不叫福康安知晓。
可怜福康安刚带兵平定台湾,此时身在两广总督任上监督安南,京中竟无一人为他通风报信。
他宁肯选择与和珅沆瀣一气,都不肯与自己的父兄一家齐心。故此也是活该他对皇帝立储之事依旧蒙在鼓里,听着和珅这样分析,他只觉真是有理,一力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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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福长安如此,和珅就更相信自己的分析有理。
说来也是可惜,和珅是乾隆四十一年进军机处,距离乾隆三十八年立储,就迟了那么短短的三年,便错过了这天下最大的秘密去。
而且如果他不是自视太高,不是与军机处一群老人儿闹得水火不容,若他肯将自己那点子逢迎皇帝的本事也匀出来一点儿,用来与军机大臣们交往的话,他也并非没有机会探知他进军机处三年前的事儿了。只可惜,他全部的心力都用来媚上,没心情处理与同僚们的关系。
所以一个明明身在中枢要地,一个自诩为皇帝近臣的、聪明绝顶之人,竟然就守在天下最大的秘密旁边儿,数十年自以为是、浑然不觉。
说到底,皇上对他的“宠”与“辱”,不过一线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