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当真有上天赐福、碧霞送子,那自然不是送来给孝贤皇后的,而是送来给婉兮,送来了十五阿哥颙琰这个孩子。
故此乾隆二十五年新春,皇帝在开笔试句的时候已经用了“榑木初晖少海红”之句。榑木,即榑桑、扶桑,据神话传说,太阳从这里升起;少海,喻太子;“榑木初晖少海红”有喻太子出生之意。
之后又在重华宫君臣联句,于岁朝图中用了“以迓新韶嘉庆”句……
这些都与后来的十五阿哥获封嘉亲王,以及颙琰承继帝位,年号为嘉庆直接相关。
若说彼时小十五尚未出生,甚至还未必已经坐下胎去,皇帝却已经有这样的预感——这与乾隆二十四年的正式祭祀碧霞元君,岂非无因果相连?
乾隆二十四年,正式为婉兮而开启了遣官祭祀碧霞元君的制度,身为天子者,便有理由期盼乾隆二十五年有可承天命的皇子来吧!
——便也因此,此时皇帝八十岁大寿之年,再登泰山,便要正式叫皇子们来跟着一起到碧霞元君驾前瞻礼。
此中因果,到此时已经成为一个完整的闭合,足证皇帝当年的心愿为谁~
与此相映成趣的是,泰山之上有两座重要的庙宇,一为岱庙,二为代表泰山女神的碧霞元君宫。皇帝只叫皇子们在碧霞元君宫瞻礼,却未叫皇子们到岱庙瞻礼——这便更加彰显出了皇帝的用意来。
.
皇帝去拜泰山了,按说距离京师已远,与朝中那些杂务暂可放下,待得回京,至少是下山再处理也不迟。
可是就在岱庙行礼的次日,皇帝就又拎起承安这事儿来了。
皇帝再度下旨:“昨据绵恩阿桂等奏到,查抄承安家产,酌量留给养赡之资,每年租息二千余两,住房九十余间。朕细思之,租息既有二千余两,其原值即有二万余金,所办错误。”
“伊之产业,俱系明珠婪取所得。从前已耗去十之七八,今仍富甲巨室,伊戚属内沾润者多,复兴尤甚。朕姑不究已往,仍令赏给承安养赡之资,已属格外。”
“且绵恩、阿桂、金简、伊龄阿。与伊俱无瓜葛,乃竟留给二万余金地亩、九十余间住房,毋乃瞻顾福康安、福长安情分耶?类此小事,尚用瞻顾,其余自更不待言!”
皇帝好好儿地在泰山上,再度掐住了承安这事儿不放,已属有些诡异。
更诡异的是,这样一件小事,皇帝从二月里到三月来,几乎可说是没完没了地下旨。到了此时,本在天下第一山的泰山之上,距离上天最近,理应展现天子仁厚之时,皇帝却还要掐着这件事不放。
甚至,到了此时,干脆将皇孙、定亲王绵恩,连同领班军机大臣阿桂、内务府总管大臣金简、伊龄阿都给牵连进来了,都给下旨训斥了!
皇帝还特地补充说明:
“昨日一同召见军机大臣外,并未有独见之人,亦并非有人密奏。”
嗯,皇帝说,“没人密奏”,就是说没人告绵恩、阿桂、金简等人的黑状;皇帝还特地言明,昨儿只见了军机大臣……
皇帝这话,对于最为善于揣度君心的这些重量级的宗室和大臣们来说,简直就跟直接点名差不太多了
——试问,军机大臣里头一共有几人啊?而这几人当中,还要排除被告黑状的阿桂,以及与承安算是有亲戚关系的福长安。一共六个军机大臣,就剩下四个了。
而这四个里头,有谁恨不得揪着头发也不放过福康安,非要借着承安这事儿将整个富察家都给拉下水来,连年岁大了的九福晋都不肯放过的?
不过自然,皇上可没说,啥都没说,还特地说了“并非有人密奏”~~
皇帝还特地重重批评了一下自己最为看重的皇孙绵恩:“朕于夜不成寐时,思及日间所办之事,丝毫不肯忽略,是以交绵恩等另办。若仍敢徇情,试问伊等应得何罪?!”
绵恩是皇帝的长房长孙一脉,在绵德被削去王爵之后,由绵恩来承继了长房长孙的大宗,故此绵恩在所有皇孙中的地位最重。甚或还因为绵恩自幼颇得皇帝的喜爱,且年岁又比十五阿哥还大十三岁呢,仿佛更有以长房长孙承继大统的可能……
就是这样一个身份贵重、地位重要的长房长孙,也被皇帝为了承安这一件小事给公然下旨训斥了。
皇帝最后才说了将查出来的那些承安家隐匿的家产,继续收官的意见:“现在查出典当粮店,俱交内务府照常开设;地亩亦毋庸交部,并交内务府,令庄头兼管以备王等分府之用。其余别项物件,仍著照例办理。”
此一道谕旨,将身份最重的皇长孙、领班军机大臣、淑嘉皇贵妃的兄弟、连同福康安和富察家,又一并给推到了愤恨的边缘去。
就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领队大臣玩忽职守的这么点小事儿,能将朝堂上这般重量级的人物给折腾了个遍,这哪里是“四两拨千斤了”,这简直是后世的一个支点撬动整个宇宙去了。
.
就在这一年,皇帝的八十万寿之年,皇帝回到京中,正式为十五阿哥指婚了一位侧福晋。
这位侧福晋,就是廿廿。
从乾隆四十七年,到乾隆五十四年,她这七年的时光全都是在宫廷中度过,从一个七岁大的小女孩儿,成长为了十四岁的娉婷少女。
旁的八旗闺秀,一般都是在十四岁方经引见;内务府下的女孩儿,进宫挑选为使令女子,也一般是从十三岁才开始。而她从还不满七岁,就已经迈进了宫廷的门槛。
在她所陪侍的德雅格格、十公主先后成婚,她本以为已经完成了宫廷中的任务,可以出宫回家去,离开那九重宫阙,做回自己普通的臣子之女时,皇帝却突下圣旨,竟将她指给了十五阿哥,而且进门就是侧福晋!
侧福晋,是要正式下聘、行大婚礼的,乃是皇子之次妻,非媵妾可比。
况又是皇帝在八十岁万寿之年的亲自指婚。
一切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嘉庆”;却又更像是一场冥冥之中的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