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浮名一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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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年间,大学士苏轼与友人游览金山。适中秋夕,天宇四垂,一碧无际,加江流倾涌,俄月色如昼,遂共登金山山顶之妙高台,命著名歌者袁绹唱其名作《水调歌头》,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登高望远,举首而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

故国莺花东复东,鱼肠雁足若为通。黄金书卷从吾子,白发生涯愧乃翁。台阁侧身唯拄笏,江湖回首亦飘蓬。关愁只为安排误,点水轻鸥落叶风。

——韩菼《五十述怀》

关 于以失传已久的蒋氏妆花织法再织云锦一事,沈海红提出了可行的解决方案,曹寅却没有办法办到。正沮丧之时,曹湛忽称见过同样图案花样的妆花云锦,曹寅听在耳中,不免半信半疑,问道:“我先后任苏州、江宁两地织造,都没有见过这种妆花云锦,你跟了我还不到两年,又在哪里见过?”

曹湛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嘛,织造大人应该想得到……”

曹寅心念一动,恍然有所醒悟。

邵鸣催问道:“这可是失传已久的蒋氏妆花,曹总管在哪里见过同样的云锦?”

沈海红也甚为惊奇,疑惑地望着曹湛,似在等他回答。

曹寅遂重新请邵鸣、 沈海红回到书堂坐下,又指着曹湛道:“曹湛名义上是我堂弟,实际上血缘已远,我们只是同族而已。”

原来曹寅祖籍河北真定,远祖曹俊明代初年因功授指挥使,封怀远将军,调任沈阳中卫指挥使[1] 。此后二百余年,曹氏子孙历代承袭[2] 。直至明朝天启元年(1621年),女真首领努尔哈赤攻破沈阳,俘虏了指挥使曹锡远及其子曹振彦,曹氏父子投降,沦为奴隶,编入满洲正白旗包衣。

后曹振彦跟随正白旗旗主固山贝勒多尔衮东征西讨,多立战功,逐渐升迁。满清入主中原后,多尔衮贵为摄政王,威凌皇帝之上,正白旗也跟着一飞冲天,得以跻身上三旗之列。多尔衮死后,顺治皇帝下诏追夺其封号,撤庙享,正白旗归顺治皇帝自领,遂与正黄、镶黄两旗同为皇帝亲自统领的上三旗。上三旗包衣均是皇帝家奴身份,归内务府通管,负责管理宫廷庶务及皇帝私事。曹振彦之子曹玺因妻子孙氏是康熙皇帝保母,得于康熙二年(1663年)监理江宁织造,直至病卒,而今又到曹寅一代。从曹锡远至曹寅,曹氏已是四代人为满清效力。

再说回曹氏远祖曹俊。曹俊有一弟名曹秀,亦有军功,留在明太祖朱元璋身边任锦衣卫指挥,其子孙亦是世代相袭。到曹秀之孙曹和时,大明朝发生“靖难之变”,燕王朱棣起兵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最终攻占南京,夺取了皇位。

南京城破之时,建文皇帝朱允炆本欲拔刀自尽,却为大臣所阻。朱允炆遂率曹和等数名亲信经水道逃出南京,打扮成僧人,一路南下,到贵阳灵山寺出家为僧。跟随朱允炆出逃的数名心腹大臣,有人也跟随皇帝出了家,也有人在灵山寺附近安家落户,以便就近拱卫保护朱允炆,曹和便是其中之一。

沈海红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过来,问道:“莫非曹总管就是那锦衣卫指挥曹和后人?”曹湛道:“正是。”

沈海红又问道:“云锦名匠蒋柳,是否也与建文皇帝一起逃出南京?”

曹湛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儿时常去灵山寺玩耍,曾在后殿见过一件与众不同的袈裟,金光闪闪,极见华丽[3] ,纹理花样跟这幅陈锦差不多。”

沈海红沉吟道:“那袭袈裟应该是建文皇帝遗物,算起年头来,与这幅陈锦差不多,两者均为蒋柳亲手所织也说不准。”

曹寅大喜过望,忙问道:“那袭袈裟可还在灵山寺中?”

曹湛道:“应该还在。寺中僧人一直奉其为至宝,极小心地供奉着,没有任何损坏。”

曹寅兴奋得直搓双手,道:“实在太好了!曹湛,你这就动身,走一趟贵阳灵山寺,出高价买到那袭袈裟,好给丁夫人做织造样品用。”

曹湛却是不动,只轻轻咳嗽了一声。沈海红与邵鸣均是机警之人,忙寻借口告辞。曹寅遂起身送客,一直送到门外,又道:“等取回袈裟,曹某再与丁夫人联络。”沈海红点头应了。

曹湛亦跟在曹寅身后,顺口问道:“怎么不见邵公子?席上也不见他人,我还以为他跟在邵员外身边。”

邵鸣忙道:“拙荆生了重病,须得按时服药,犬子放心不下,《长生殿》一完,便匆忙赶回家去了。”

曹寅料想将来借助邵鸣之力甚多,忙道:“原来邵夫人病了。我私下藏了几株上好的长白山老参,回头派人送去府上。邵员外若有其他需要,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

邵鸣道:“有心。多谢。”

送走沈海红、邵鸣二人,曹湛这才低声说了京口总兵黄芳泰被人杀死在客馆茅房中一事。

曹寅起初还难以置信,问道:“你说什么,黄总兵被人杀了?”

他本已登上台阶,欲入书斋,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又从台阶上下来,在庭院中徘徊,一边搓手,一边道:“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堂堂正二品总兵死在了江宁织造署,这可是比江苏巡抚郑端死在自家官署还要轰动,这下可坏事了。”

曹湛忙道:“织造大人先不要慌,事情还没有张扬开去。我谎称茅房坏了,命下人封了大门,守在那里,不让外人进去。”

曹寅道:“你做得很好。到底是锦衣卫世袭指挥,官职虽然早没了,底子倒是还在。”

又来回走了几圈,勉强镇定了下来,思忖道:“而今西园出了命案,按理该移交地方官府处置,江宁府或是上元县,二选一即可。可黄芳泰是武官,而且是京口将军所辖武官,别说西园中在座的大小官员,就算两江总督傅拉塔在此,对黄芳泰也没有统辖权。而今世道,本来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官员躲避尚且不及,哪里还会有人来接这桩不该自己管的案子!这该如何是好?”

曹湛迟疑许久,才试探应道:“织造大人是皇帝心腹,有专递奏折权[4] 。江宁城中人人都在传,江宁织造郎中比两江总督权力还要大,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其实也差得不远。不然何以江宁省城大小官员都抢着来赴这场两江总督不愿出席的宴会?”

曹寅重重瞪了曹湛一眼,似乎想否认他的话,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曹湛久在曹寅身边,知其为人开朗随和,最忌跋扈嚣张之类,忙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说,既然其他官员都不愿接手黄芳泰一案,织造大人就不能自己私下调查吗?”

曹寅心想也是,遂大力一拍树干,道:“你倒是提醒我了,黄芳泰这件案子势必不简单,不便让地方官府插手。”想了想,便道:“那么我派黑子专赴贵阳,去取那件云锦袈裟,你留下来,暗中调查黄芳泰被杀一案。”

曹湛闻言大为惊讶,道:“我吗?我只是内府挂名总管,如何有资格调查朝廷二品武官被杀案?”

曹寅摇头道:“查案不一定要有官府身份,尤其在目前状况下,官府身份反而是个累赘。你心思缜密,处事冷静,又是我心腹,正是最佳人选。”又道:“不过这件事稍后再说。”引曹湛进来书斋,却见书堂中早等候有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

曹寅道:“这是御前一等侍卫海青海大人,去年来过江宁,你见过的。”

曹湛应了一声,忙上前见礼。

曹寅又道:“这次海大人是奉皇上之命,传谕鄂齐尔图汗一事。适才他人在内室中,我们几人在书堂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

海青点了点头,道:“既是峰回路转,当务之急是赶赴贵阳,从灵山寺取到那件云锦袈裟。曹大人,事关重大,还是我亲自与曹总管走一趟比较妥当。”

曹寅忙道:“我这边事情极多,曹湛是我得力助手,一时难以走开。我另外委派亲信黑子,随海大人一道前往贵阳,如何?”

海青当即应了,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驿馆,招呼手下,准备动身。”

送走海青,曹湛问道:“织造大人当真要派黑子随海大人前往贵阳吗?我在贵阳长大,更熟悉当地风情。”

曹寅摆手道:“又不是要去招安土司,熟不熟悉风情的没有多大优势,黑子去就行了。况且有武艺高强的海青领队,能出什么差错?你就专心调查黄芳泰的案子。”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一个人不行,今日西园宾客太多,荤素都有,有些人,不是你出面就能搞定的。”思虑了许久,才问道:“你觉得黄海博有嫌疑吗?”

曹湛道:“没有。早先黄公子陪着丁夫人守在园门边,似是专程等候韩学士。而后我看到他与韩学士一道进了园子,又与其他人闲聊,直到新戏开场,一直未离开过。”

曹寅道:“那么我派人去请黄海博来,跟他商量一下,你不便出面的事,便由他去打探。而且黄海博精通医术,对查案应该很有帮助。”到门边叫过心腹仆人黑子,吩咐了一番,命其即刻动身去上元驿馆,与海青会合。又派人去西园,将黄海博请来书斋。

曹湛道:“之前发生了几件事,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前后联系起来一看,似是大有蹊跷。”

早先徐乾学管家陆惠运书抵达金陵夫子庙,入园向韩菼禀报。京口总兵黄芳泰不知为何盯上了陆惠,向曹湛打听其来历后,本已释怀,但后来不知为何又向下人打听陆惠是否还在园中,更是寻去了其客馆住处。

再说韩菼。曹湛与他一道送走学政张鹏翮后,在返回途中找个话题闲聊,随口将京口总兵黄芳泰打听陆惠一事告知了韩菼。韩菼对此似乎很有些紧张,当《桃花扇》开演时,竟特意向曹湛问及黄芳泰。

曹寅听了经过,忙问道:“你是说韩学士当面向你打探后,你才想起来去找黄芳泰?”

曹湛点了点头,道:“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从下人口中得知黄芳泰去客馆找陆惠了。但我到客馆时,陆惠人刚回来,坚称没有见过黄芳泰。而且特别奇怪的是,陆惠说是方便完回来,又特意补充了一句,说是没有找到茅房,随意在树下方便了。”

曹寅踌躇道:“你认为这句话是个破绽,陆惠是在欲盖弥彰?”

曹湛点了点头,道:“陆惠知道早晚会有人发现黄芳泰死在了茅房中,而他又被我撞见,自称刚方便完回来,日后事发,他不就成了首要疑凶吗?”

曹寅踌躇片刻,道:“依我看,陆惠后来补充的那句话,表明他确实不知道东面石屋就是茅房,当然也不会是他杀了黄芳泰。”

曹湛道:“以目下情形来看,最可疑的明明就是陆惠呀。而且韩菼也一定知道些内情。他的神情、语气,处处透露出古怪。”

曹寅摇头道:“不是这样。韩菼这个人,你并不了解,其人洞若观火,却总是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你跟了我也有近两年了,对朝中大大小小的事也了解了不少。你想想看,韩菼是徐乾学最得意的门生,徐乾学被众朝臣攻讦得体无完肤,其弟徐元文更是因遭两江总督傅拉塔弹劾,惊悸而死,但韩菼却毫发无损。而且在墙倒众人推时,独他一人为徐氏辩解,却也没有人将他当作徐氏亲党来整,他平日为人如何,可想而知。”

曹湛道:“韩学士当然不会卷入杀害朝廷命官的凶案,我只是说他可能知道些内情。但不管怎样,陆惠嫌疑最重。”

曹寅摇头道:“你没见过徐乾学。一个劣迹斑斑、贪污受贿无数的人,能得圣上全力庇护,没有两把刷子,是办不到的,那人可是个人精。陆惠也不是普通人,能成为徐氏的心腹管家,徐乾学更是有遗命指名由其人协助韩菼运书入京,至少其人办事周全可靠。如果是陆惠杀了黄芳泰,他大可以找别的理由掩饰,不必刻意提及茅房。”

曹湛闻言很是不解,陆惠言行如此可疑,曹寅却一力为其开脱,仅仅因为徐乾学生前是个人精吗?

曹寅看出堂弟疑惑,遂道:“你是我堂弟,又是我心腹,我也不瞒你。此次黄芳泰来金陵,并非来为韩菼饯行,不过是凑巧赶上宴会,便用了这个名头。他是奉京口将军董元卿之命,来转告一条极为重要的消息。”

曹湛跟随曹寅已有些时日,知其江宁织造郎中不过是挂名,真实身份是康熙皇帝心腹密探,以督造宫廷锦缎为掩饰,在江南行刺探监视之事,职权颇类似明朝的锦衣卫。他听了曹寅一番话,这才知道黄芳泰之金陵之行,亦是身怀绝密使命,却不知道该不该问,便缄默不语。

曹寅也犹豫了许久,才道:“这条消息涉及重大机密,本不该告诉你,但因内中亦涉及了黄芳泰被杀的动机,你必须知道,方才能追查命案。不过此节你务必保密,不能再让第三人知晓。”

曹湛躬身应道:“织造大人收留曹湛,认我同族,给予衣食容身之处不说,还视我为心腹,曹湛早视织造大人为再生父母,大人之命,曹湛必当遵从。”

曹寅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道镇江有一座金山寺?”

曹湛奇道:“是白娘子水淹法海那座金山寺吗?”见曹寅古怪地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小时候听过这段说书。”

金山寺原名泽心寺,亦称龙游寺,位于镇江西北江心孤岛金山[5] 上。金山形胜天然,气象万千,以孤岛屹立于长江之中,万川东注,一岛中立,江天一色,风景幽绝,自古就是镇江游览胜地,古人赞为“江南名胜之最”。

北宋年间,大学士苏轼与友人游览金山。适中秋夕,天宇四垂,一碧无际,加江流倾涌,俄月色如昼,遂共登金山山顶之妙高台,命著名歌者袁绹唱其名作《水调歌头》,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登高望远,举首而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袁绹歌罢,苏轼意犹未尽,亲自起舞,又叹道:“此便是神仙矣。”

南宋建炎年间,金人十万精兵耀兵江上,直扑镇江。浙西制置使韩世忠仅率八千水师阻击金兵。韩夫人梁红玉为鼓舞士气,于金山峰顶妙高台上击鼓助威,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金山寺始建于东晋,是中国水陆法会[6] 的发源地。寺庙山门朝西[7] ,依山而建,布局依山就势,使山与寺融为一体。从山麓到山顶,殿宇厅堂,幢幢相衔,亭台楼阁,层层相接,大雄宝殿、天王殿、观音阁、妙高台、楞伽台、慈寿塔等建筑遍布全山,以至外人无法窥视金山原貌,因而有“金山寺裹山”之说。康熙二下江南时,亦曾慕名到金山游览,还亲笔题写“江天禅寺”四个大字,以形容金山“卒然天立镇中流”之地势。

正如曹湛所言,金山寺确实是“白娘子水漫金山寺”神话故事的发源地。金山上有法海洞,为金山寺开山祖师裴头陀法海禅师的苦修之处,洞中供有法海塑像。在法海洞北、玉带桥旁有一白龙洞,洞中塑有白娘子与小青的石像。

金山寺还出过一位名气成就远过法海的高僧,即唐僧玄奘。玄奘最初于金山寺出家[8] ,后来西行取经,经过数年刻苦卓绝的学习,终成一代高僧。

不过最令文人雅士倾倒的并非金山寺独特风光,而是金山寺西的中泠泉,所留名诗佳作极多。中泠泉泉水“绿如翡翠,浓似琼浆”,甘洌醇厚,宜于煎茶。唐代茶圣陆羽品评天下泉水,列中泠泉为第七,属于第一等水。兼之中泠泉是万里长江中独一无二的泉眼,故而被誉为“天下第一泉”。南宋宰相文天祥慕名品尝过中泠泉泉水后,慨然赋诗道:“扬子江心第一泉,南金来北铸文渊,男儿斩却楼兰诗,闲品茶经拜祠仙。”

曹寅回江南任苏州织造时,也慕名去过金山寺,对各种传说掌故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又道:“金山寺既是水陆法会发源地,多有外国僧人慕名前来拜会修行。近日,有一名叫善首的东洋僧人到了金山寺,跟住持方丈闲聊时,无意间提到他在德川幕府将军家做客时,遇到一位来自中国的郑公子使者。后来德川将军与善首论事,还问及是否要进兵中国。”

曹湛闻言大惊失色,问道:“莫非那派使者与德川幕府将军通好的郑公子,跟郑成功有关?”

曹寅颔首赞道:“你果然机敏,立时便想到了。”

曹湛道:“我曾听说郑成功出生在日本,母亲也是日本人。”

曹寅点了点头,道:“当年郑父郑芝龙审时度势,投降了我大清,他的日本妻子田川氏则不愿背叛旧主,自杀身亡,由此坚定了郑成功抗清的决心,为患东南十余年。”

郑成功原名郑森,字大木,生于日本,幼读书,为南安诸生。南明时,入国子监,师礼钱谦益。起初,郑成功只以读书为事,未曾预兵柄,直到郑芝龙投降清廷,生母田川氏自杀,这才慷慨募兵,将平日所穿的儒服烧毁,拜辞孔庙,乘巨船而去。

顺治年间,郑成功一部一直是南方抗清实力最雄厚的一支。郑成功本人也被南明政权封为延平王,赐姓朱,故而人称“国姓爷”。其人志大才雄,遇事独断于心,曾于顺治十五年、十六年两次举兵北伐——

前一次,因途中遭遇飓风,船只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兵。

后一次,郑部由海入江,溯长江而上,接连攻克镇江、瓜洲等重镇,直至包围南京,一时江南震动。顺治皇帝闻讯,惊慌失措,竟打算退出中原,返回辽东老家,足见当时郑氏之声势。最后还是靠两江总督郎廷佐行缓兵之计,假意投降郑成功,再以精兵突袭郑军。郑成功骄傲自大,坐失良机,最终功败垂成,被迫率领残兵败卒退回福建。

北伐南京失败后,郑成功元气大伤,且面临粮饷严重不足的问题。之前,郑成功着意经营海澄[9] 为粮饷之地,投入了相当多的人力、物力,建造起一座坚固堡垒。然海澄守将黄梧畏惧郑氏治军严厉,主动将海澄献于清廷,导致郑成功失去数百万计的军械粮饷,损失极为惨重。清廷则是不费一兵一卒,白捡了天大的便宜。顺治皇帝欣喜若狂,为此封黄梧为一等海澄公。

清代爵位分王、公、侯、伯、子、男六等。有清一代,汉人封王者仅五名,分别是: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仲明、平南王尚可喜、平西王吴三桂、义王孙可望,均是血染战袍的大功臣,替清廷打下了大片江山。五王之后,爵位最高者便是黄梧,封一等海澄公,可世袭十二世。而有“开清第一功”的洪承畴也只是在清廷反复廷议后,才被勉强授以三等阿达哈哈番母轻车都尉,世袭四世,连最末等的男爵都没混上。原本默默无闻的黄梧陡然一飞冲天,足见海澄之失对郑成功伤害力之大。

不独如此,黄梧更向清廷密陈“平贼五策”。内容包括:将自山东至广东沿海二十里居民强行内迁;毁沿海船只,寸板不许下水;斩郑成功之父郑芝龙;挖郑氏祖坟;移驻投诚官兵,分垦荒地。如此,郑成功无物资、人力之接济,将不攻自灭。

如此歹毒之“平贼五策”,清廷竟一一执行,杀郑芝龙等人,挖郑氏祖坟。又下“迁界令”,福建、广东、江南、浙江四省滨海居民各向内地迁移三十里,“令下即日,挈妻负子载道路,处其居室,放火焚烧,片甲不留”。同时,禁止舟船出海,二十里外筑土墙为界,寸板不许下海,界外不许闲行,出界即以违旨论立斩。清兵还要不时巡界,一遇出界人,登时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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