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志彦端着一餐他精心挑选好的饭菜放到我面前——煮得软糯糯的蔬菜粥，精致而小巧的的水晶虾饺，淡黄色的虾仁鸡蛋羹，还有一小笼珍珠糯米肉丸。而他自己的饭菜则只有一盒带着塑料包装的三明治。

饭菜热腾腾的香气很快传到了我的鼻腔里，但一想到一会儿要打的电话，我就有些提不起胃口，我还是没想到该怎么怎季明“说”，而且我也不确定今天志彦会出去多长时间，有时候他要在外面呆上半个小时，有时候则只是七八分钟。

终于，晚餐结束了，我吃的不多，志彦因此也变得不太高兴，甚至连三明治也没有开封。他问我为什么吃不下，我只能搪塞说不饿。虽然他看上去并不相信我的话，但是他却也没继续追问，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让我好好休息。

入夜，冷白色的灯光将整间病房照亮。果然，志彦像往常一样，先是帮我擦身，接着又帮我换衣服。他的情绪不是很高，所以也没有讲太多话。而我一心一意全在即将要拨的那通电话上，所以也没去在意他情绪上的异常。

终于，志彦拿着我换下的脏衣服出了门，我长舒一口气，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拿到了。

我努力平复着逐渐加快的心跳，开始解锁手机屏幕，点击，通讯录，季明，选定，拨通——电话那头响起了正在连线的提示音，我长叹一口气，将手机放到耳边，在心里催促着季明赶快接电话。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缓慢，我用手按住胸口，希望自己的心跳能够恢复正常，我可不想在打电话的时候因为心律失常晕倒。

终于，电话接通了。而我握着手机的手上已经出了一手汗。

“喂？是凌昔吗？”是季明的声音。

“啊……”我发出声音，但听起来已经在颤抖了。可恶——这副身体怎么会虚弱到这种程度。

“凌昔，你怎么了？启轩不在你旁边吗？”听到我的声音，季明显然变得焦急起来，“凌昔，你现在能叫到护士吗？或者其他人也行，啊——对了，你能按到床头墙上的那个红色按钮吗？”

不对，不是这个意思啊……

“啊……啊啊……”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的稳定。

“凌昔，你——你想说什么？”季明在电话的那边显然变得更加困惑了，“凌昔啊，启轩不在吗？”

“啊啊——”

就是这个啊！

“啊？启轩……你想说启轩吗？”

“啊……啊……”

“呃——启轩……陆总他，有什么事吗？还是……”

突然间门被推开了。

我吓了一跳，手机从手中滑落。

志彦拿着干净的衣服站在门边，他的表情……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震惊，但我能确定的是，他生气了。

我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头脑开始有些恍惚。

心脏又要出问题了吗？

胆小鬼！

我闭上眼睛，试图无视志彦的存在，不能害怕，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晕过去——

“凌昔，凌昔？你怎么了？你听得到吗？”

季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而志彦也向我走过来。

他要做什么？

我紧张的出了一头冷汗，身体颤抖得更加明显了。

志彦走到我床边，抬起手，把我手里的手机抽走了。

“喂？你是……季先生？”他的声音异常冰冷，甚至让我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声音。

“季先生，你也太多心了吧？凌昔很好，什么事也没有，况且你不是已经被从陆氏集团中剔除了嘛，现在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好了……我不想多说，你以后也不要再往这个号码里打电话了。”

说罢，志彦将电话挂断了。

我躺在床上，脑袋里嗡嗡直响，胸口又不断传来阵痛。

“凌昔……凌昔？”志彦的声音渐渐恢复到平常的状态。

“凌昔，你没事吧？凌昔……”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徘徊在我脑中的只剩下无休止的杂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灯光清冷的病房中了。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精致而小巧的吊灯，散发出温暖的黄光，而我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手背上插着针头，吊瓶滴答滴答地在床边悬着，将药物顺着塑料管送入我体内。

我向四周看去，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呆在谁的家里。

这间房布置得很温馨，淡黄色圆点的棉布窗帘，窗台边还有一张原木质感的桌子，桌上放着小书架，水杯，笔记本，和一个装满笔的木制笔筒。桌子的正前方放着把白色的木椅子，椅子上还搭这件墨绿色的棉质外套。

是谁的？

在我印象中启轩并没有那样的外套……那是志彦的吗？

或许是吧？晕倒前只有志彦在身边，他现在应该还在吧？或许他还在为我给季明打电话的事生气。

不久，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志彦端着杯热牛*走了进来。

撞到我的目光，他不禁面露愧色，讪讪地对我笑了一下。

“凌昔……好点了吗？”

他不生气了。

我松了一口气。

我微微点点头，他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之前……吓到你了吧？对不起，是我那时候太冲动了，没控制好分寸。”他开始向我道歉，“你是因为想问陆先生的事才给季明打电话的吧？我知道你很想陆先生……不过，有些事我还是想跟你说。”

说到这儿他坐到我床边，并小心地避开了我打着吊瓶的手。

“凌昔……你真的了解陆启轩吗？”

他这样问我，但却似乎并没有期待我的答案。

“或许陆启轩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呢？你有想过么？”

他看着我，极其认真地注意着我神情的变化。

我没有出声，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我意识到他正在要对我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关于启轩的事。而与此同时我也在认真思考着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对启轩的记忆或许是残缺不全的，但是要说我是不是真的了解他，我觉得答案是肯定的。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喜欢的东西，不喜欢的东西，他的习惯，他的说话时的措辞……一切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我相信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支持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而他也愿意迁就我，尊重我的意愿，我们之间从来不存在谎言。这样不就够了吗？

启轩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凌昔……你……”

志彦看着我，欲言又止。他起身把我从床上扶起来，让我靠在枕头上半坐着。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陆启轩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准备表示什么。

没有。当然没有。

“凌昔，你难道不想知道在你昏迷的这三年来，你姐姐过得怎么样吗？”

姐姐——

我不禁睁大眼睛紧盯着志彦。他知道姐姐的事吗？他怎么会知道姐姐的事呢？

看到我的反应，志彦反而欲言又止，他抬手缕了缕我额前的头发，目光温柔地打在我脸上。

“你姐姐她……”

快说啊，快说啊！

“凌昔啊……要不先……”他伸手去拿那杯热牛*，想要喂给我喝。

“啊……啊……”

不行不行不行，现在就告诉我！

我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声音，胸口又隐隐传来一阵痛楚。

他马上放下牛*杯，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安抚我。

“你真的要听吗？”

“啊……”我连忙点头。

“那你要保证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啊，凌昔。”

我再次点头。

“嗯……”志彦对我露出温和的笑容，“那，我会告诉你实话，就是那些季明不忍心跟你说，陆启轩又不敢告诉你的实话，你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太激动，好么？”

“啊……”

志彦对我点点头，握着我没有打针的那只手，缓缓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