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默默地放下筷子，池回若有所思地看向通往二层的楼梯：【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儿？】

虽然有饭菜的香气遮掩，但常年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他还是嗅出了一点不对。

【醒醒吧宿主，系统哪来的鼻子？】边吐槽边做事，0527仔仔细细地将餐厅扫描一遍，【安心吃饭，这里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问题？

秀气的眉毛轻蹙，池回莫名有种不祥的心悸，就连面对自己最喜欢的蜜汁鸡翅，他也没了刚刚大快朵颐的兴致。

“我得上楼看看。”

食不知味地塞了几口米饭，池回再次放下碗筷，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0527被他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自家宿主这是在闹哪出。

霍宅本该是阴森古旧的鬼王居所，可因为青年胆小，霍时遇便贴心地让它维持整晚整晚的灯火通明，沿着盘旋的木质楼梯向上，池回却并没有在二层发现鬼王的踪迹。

【他不在家。】

听到0527的提示，池回点了点头，仍旧脚步不停地向卧室走去，霍时遇不喜欢呆在书房，就算有公务也喜欢抱着他在床上处理。

敲门无人回应，黑发青年推开卧室房门，一眼就看到了那原样放在床头的电脑和文件，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水声流淌，蒸腾的热气也彻底将磨砂的玻璃糊住。

——依照池回往日的表现，如无意外，他绝对不会在霍时遇洗澡的时候打扰。

但有0527事先提醒，池回这次完全没有要避嫌的意思，一把推开那虚掩的大门，水汽四溢的浴室里果然空无一人。

所有的痕迹都被流水冲走，不等宿主要求，0527就主动将扫描结果送上：【有鲁米诺反应，霍时遇他受伤了？】

随着0527的疑问，大片蓝绿色的荧光在池回眼前铺展开来，作为最常用的刑侦手段之一，鲁米诺试剂甚至能检测出百万分之一的血液残留。

而这些用处特别的小玩意，只要用一个积分就能在系统商店里买到。

霍时遇去哪了？

安静地站在浴室门口，池回看着那逐渐被流水带走的荧光，脑中飞快地思考分析，对方恨不得天天黏在自己身边，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才会让鬼王丢下他一个人不管？

【对不起，】瞥见自家宿主凝重的脸色，0527小声道歉，【我没办法远程监控目标人物的动向。】

【好了好了，这事儿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回忆着剧本中或重要或琐碎的剧情，池回摸了摸漂浮在自己身边的光团，而后忽地眼神一亮：【0527，帮我查查余鱼和殷褚的位置。】

霍时遇本就代表着这次剧本中的武力天花板，若说还有谁能伤到对方，那就只可能是充当世界支柱的主角攻受。

【我看看，余鱼正在家里看书，殷褚……】声音一顿，0527的语气转向惊讶，【殷褚他怎么在周家？】

果然是他。

无暇去想殷褚为什么会和周家搅在一块儿，池回随手找了件外套，边穿边向外跑：【帮我在网上叫辆车。】

霍宅的位置偏远，如果不想惊动鬼王，他就必须放弃专属司机选择打车。

不明白宿主为何如此急迫，0527乖巧应声，同时迅速调出了周家那边的监控画面，百鬼齐聚，周家三人面如土色，殷褚则是拿着一只通体乌黑的毛笔飞快画符。

而在他们的视线死角，有一团朦胧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立于窗外。

判官笔和霍时遇！

清楚前者就是命运线给主角攻开的金手指，池回不禁焦急地在霍宅外踱步，尽管这两人在剧本中没有交手，但判官笔可是专克亡者的法器。

【开传送，】发觉最快的出租也要十分钟后才能赶到，池回忽然冷静地对0527吩咐，【就把我送到周家前门的位置。】

罕见地沉默三秒，0527弱弱地出声：【你确定？】

【定点传送的费用很高，如果只是为了救殷褚，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担心宿主之后会后悔，0527认真地建议，【他是世界支柱，总会更容易得到命运线的偏爱。】

所以，就算池回晚到一步，对方也很难在剧情中期提前杀青。

更何况殷褚不是余鱼，他绝对有手段能够自保。

夜色浓重，定定地看着周家所在的方向，黑发青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必须要去。】

他不想让世界支柱崩塌，更不想让流了那么多血的霍时遇被命运线欺负。

就算倒搭积分，他也要尽全力阻止这一切。

【好吧，】见宿主去意已决，0527果断地点开商城将道具买下，【定向坐标已输入，请宿主做好传送准备……】

白光一闪，偌大的霍宅前顿时不见了黑发青年与光球的踪影。

＊

咬紧牙关，殷褚从没想过人前英俊温和的霍家家主就是那只纠缠周清的色中恶鬼，明明先前在余家晚宴上有过接触，可他却完全察觉不出对方身上的森然鬼气。

黑红的鲜血不断顺着指尖和下巴滴落，伤口不断愈合又开裂的鬼王只能让人联想到恐怖与狰狞，周家众人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本就重病的周海峰更是被吓得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色厉内荏，周家家主的冷酷与威严从来都只是相对而已，原主从小被困在周家的一方小天地中，自然无法想象令他畏惧的父亲还有如此懦弱的一面。

不敢猜测霍时遇在死前遭遇过何等非人的折磨，殷褚捏住符纸，十分好奇对方为什么到如今还没有失控，猛然记起那位被霍家承认的“夫人”，他纷乱的思绪乍然清晰：“你利用周清解煞！”

结亲解煞，这就是厉鬼们想与活人举行冥婚的最大理由。

为自己先前闹出的乌龙感到羞愧，殷褚不由愤然出声：“人鬼殊途，周清他会死的！”

“他不会。”

似乎是被“死”字触动了神经，挥袖将香案打翻的鬼王终于开口，他嗓音嘶哑破碎，再不复先前的低沉磁性。

大部分的身体被黑袍包裹，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依旧惹人畏惧，那双曾经小新娘身上翩然起舞的手，也早已被野兽般的生物啃咬得破烂不堪。

阴风大作、万鬼悲鸣，原本还在勉力强撑的柳敏和周梅，也被心中急剧攀升的恐惧吓昏过去。

很奇怪，被那支笔干预后便会无法控制地暴露本相……

森白的指骨在玉佩上轻点，鬼王竖起一双鲜红的蛇瞳：“把它给我。”

好不容易才找到能掩盖本相的法子，他绝不可能让任何人毁了自己与小新娘的安宁。

“我……”

刚想有骨气地严词拒绝，殷褚就感受到了对方周身那铺天盖地的威压，随着男人轻抚玉佩的动作，他的瞳孔倏地一缩：“道家法器？！你为什么会戴着它？”

时时刻刻将消解阴气的法器贴身佩戴，怪不得以自己的水平能伤到鬼王。

“与你无关。”

谈判无果，霍时遇左手轻抬，那闪着微光的判官笔便自动向他飞来，殷褚有心想要上前争抢，双脚却被不知何时冒出的冰块冻在原地。

近了，更近了……

就在己身法器落入鬼王手心的瞬间，状似认输的殷褚嘴唇微动，出人意料地借判官笔打出一道金符。

那是一道来势汹汹的散魂符。

霍时遇本可以躲开，可他却没有，因为在周家被阴风吹开的大门外，正站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别看。”

刚刚在传送后的眩晕中站定，池回的双眼就被一只熟悉的大手遮住，鼻尖充盈着浓重的血气，他呼吸一窒，惊慌失措地伸手向对方摸去：“霍时遇？！你还好吗？”

忧心之下，青年忘了敬语、甚至忘了不远不近地叫上一句霍先生。

压下嗓间涌动的腥甜，生生抗下散魂符的鬼王不顾玉佩对自己的灼烧，任性地将大半阴气都凝聚在右手与喉咙：“为夫没事，娘子怎么来了？”

掌心微凉、声线低哑，男人的表现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可拜托0527实时转播的池回却知道，对方此刻的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你带着那枚玉佩是为了他？”神色复杂地站在原地，收回判官笔的殷褚没有再出手，“霍时遇，你怕不是疯了。”

世人千万年来所追求的永生，就这样被他轻飘飘地主动放过？

“我说过，他不会死。”

而鬼王霍时遇，亦会陪对方携手走完这一生。

虚虚地将小新娘搂入怀中，男人眼中满是不加遮掩的深情与疯狂，隐约猜到了什么，池回语气严肃地问道：【0527，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枚玉佩其实是一件至阳法器，】意识到自家宿主动了真火，0527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真相，【虽说它能替霍时遇凝成一副如假包换的人身，却也在时时刻刻消磨着他的阴气。】

【长此以往，哪怕他是鬼王，最多也就剩下百年的活头。】

【还有……】不敢再做隐瞒，0527犹犹豫豫地补充，【阴阳相克，霍时遇带着玉佩的每分每秒，大概都会像被烈火烹烤那么疼。】

——其实它早在第一次看到任务目标背后的血痕时就有了猜测，因为不想让宿主越陷越深，0527才自作主张地将分析结果瞒下。

可看眼下这情景，或许是它做错了也说不定。

“怎么哭了？”

耳边响起男人温柔却暗藏慌乱的询问，青年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落下两行泪来。

池回哭过很多次。

可唯有这一次，他的心在拼命地嚷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