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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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晓东这是真惹着汤索言了,几句话能把他气到下车走人,头都没回过一次。

他自己夹在马路中间,走又走不了停也停不下来。

这种程度的矛盾是第二回 ,第一次是他俩好上之前,因为那个精神失常的患者家属,汤索言不沟通就直接要送陶晓东回家。那次陶晓东摔了车门走了。

现在想想挺可笑,原因和结果都差不多,只不过这次反过来了。

被在意的人拒绝和有意避开是什么滋味他明白,他尝过。

陶晓东坐在车里,低头发着呆,后来慢慢伏在方向盘上,额头顶着自己胳膊。直到后面开始鸣笛,他才继续启了车。

陶晓东开着车沿着外环高架转了一圈,没地方去,脑子心里都乱。城市里车多人多,路灯突然在头顶亮起来,眼前世界换了颜色,灰暗色调瞬间就消失了,变得又绚丽又朦胧,也更梦幻。

每个人都做梦,梦里亮亮堂堂揣着那么几个人,希望他们做事随心永远自由。

到家的时候晚上八点多,826826,一个键一个键地输进去。第一次汤索言在床上叫那个腻人的称呼,陶晓东受不了,某种极致感受下哆嗦了半天。后来手指都没力气,趴那儿缓了很久,声音闷在枕头里都臊得不好意思抬头,问干什么要这么叫……

汤索言当时搂着他,宠着稀罕着,刚做过亲密的事,低低笑着的声音都又性感又滚烫灼人,叼着他的耳朵问:“可别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密码什么意思呢?”

陶晓东先是蒙了会儿,反应过来之后都愣了,好半天之后才在枕头里拖长着声音“靠……”了一声。

从此每次开门都旖旎。

因为这个陶晓东特意把指纹重新好好录入一次,开门都输指纹,哪个大老爷们好意思自己往里输这个“826826”。

一共六个键,每一个都裹着爱人的情意。

房间里暗着,除了书房以外都没开灯。汤索言连灯都没给他留。

陶晓东脱了外套挂在门口,开了灯,朝书房说:“言哥我回来了。”

没人应他,汤索言在电脑前忙着,回应他的只有键盘敲字的声音。

餐桌上有留的菜,没人出来给他热。陶晓东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一点不饿。但还是坐下吃了几口,也不算太凉。

汤索言始终在书房,陶晓东在门口看了他两次,汤索言头都不抬,像是一直没看见他。陶晓东在沙发上坐着,阳台上的花这两天没顾得上换水,有点蔫了。他在阳台上又坐了会儿,望着窗外的黑暗出神。

睡前他去给汤索言送了杯牛奶,放在桌上,轻声说:“早点休息,言哥。”

汤索言依然没抬头,看着屏幕:“你睡吧,不用管我。”

陶晓东抿了抿唇,站那儿像是想说点什么,说不出来。他转身沉默着出去,没回房间睡觉,继续在沙发上坐着发呆。

时间多长多短都摸不清了,人在发呆的时候对时间的判断是失灵的。不知道是过了多长时间,汤索言从书房出来,看见他在客厅坐着,看了一眼就去洗漱了。

陶晓东站起来走过去,他知道汤索言生气,也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有些话恋人间不能说,说了太伤人。也就是汤索言脾气不急,换成他估计这会儿早炸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衣服还没换,还是白天那一身,陶晓东连帽子都没摘。他站在洗手间门口看汤索言,汤索言在镜子里都不看他。

陶晓东叫了声“言哥”。

他现在好像除了这两个字什么都不会说了。

嘴角的泡快把嘴封死了,这样幅度不大地开口说话都疼得很厉害,陶晓东抬手摸了摸。

汤索言吐了口中的泡沫:“有话说?”

有话说吗?陶晓东自嘲一笑,他没话说,一句都说不了。

漱完口洗完脸,汤索言没再等陶晓东,只说了句:“让让。”

陶晓东往后退了一步,汤索言出了洗手间,关了灯进了客卧。

他们平时睡主卧。

这晚陶晓东和衣躺了一晚,衣服都没脱。

头一次这样躺着没有头发扎脖子,陶晓东抬手摸着自己的头,一天了,现在摸着还是不适应。

他一夜没睡,眼睛一闭上就压抑得透不过气,睁着眼躺了半宿。

黑暗是人的保护层,多难捱的情绪在黑暗里都能够肆意膨胀发酵,不用藏不用瞒,不用瞒着别人,也不用瞒着自己。

人的容度有限,陶晓东最近已经太满太满了。

刚开始是心理上压得透不过气,后来就是真的喘不动,闷得胸腔疼,甚至恶心。他坐起身,用力喘了几口气。

闷,想吐。

其实他都不知道多少天没睡过了,睡不着。拉扯、烦躁、焦虑,情绪陷在一个越来越窄的框里,回不了头也找不到出口。

陶晓东坐在床边,眼前是无差别的黑,黑得自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丢了。

他蜷起自己,上半身压下去,把自己缩成扭曲的狼狈的一团。

第二天一早,他从房间出来,汤索言看见他的脸色,皱了下眉。

陶晓东抿着唇,看着他想要说话,张了嘴却没说出什么。不想再干巴巴地叫“言哥”了,可除此之外能说的也就一句更干的“你别生气”。都是废话,废话不如不说。

汤索言等了他一会儿,没等来什么。他脸色也不好,也一样没睡好。

出门前汤索言问:“昨天你话的意思,是想分开吗?”

他话音挺平静,看着陶晓东:“我理解错了没有?”

陶晓东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些失神,一句“是”噎在喉咙,无论如何张不开嘴。

从这天开始,汤索言就真的不管他了。

陶晓东一句“不用管我”,汤索言就真不再问了。

他连上班都是开自己的车,下班自己回,两人话都说不上几句。刚开始陶晓东还能叫“言哥”,每次他开口汤索言都看他,等着他说话。

陶晓东嘴像被堵死了,嘴角坏的那个泡变成一片溃烂的痂,封着他的嘴。每次一开口都是尖锐的疼,疼得半张脸都麻了,心跳不正常地慌。

后来陶晓东就连“言哥”都说不出来了。

他在店里也不说话,跟客户的正常交流还是有的,除此之外就失了声。谁一跟他说话他就笑着指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嘴疼。

吃饭也疼,喝水也疼,有时候流血,流血了他就舔舔,忘了舔就继续结痂。

头发没了,人憔悴了,嘴也烂了。

怎么看怎么惨。

陶晓东这段时间一直没回过家,陶淮南心思太细脑子转得太快,怕瞒不住他。哥俩每天发几条消息,陶淮南也没打电话过来,没叫他回。

周六汤索言去实验室,陶晓东去店里,两人都没在家待。

汤索言走前把药摆在茶几上,让陶晓东涂。

他其实每天都让他涂,陶晓东也涂了,就是偶尔会忘。这天汤索言看着他往嘴角涂完药才走,他们好几天没说过别的话了。

汤索言走后陶晓东在沙发上蜷了会儿,最近没人的时候他喜欢这样蜷着,好像只有这么缩起来才放松舒服。

原先多亲近多好的一对,竟然就这样了。

这个房子最近开始沉闷压抑,开始变得像从前。

第二天汤索言去实验室的时候陶晓东还没走,今天排的客户早上临时取消了,陶晓东今天没安排。

汤索言看着他涂了药,多看了他一会儿,陶晓东也看着他,还是不说话。后来汤索言就走了,关门声响起来的时候,陶晓东闭了闭眼。

汤索言下午回来看到的就是陶晓东背靠着玻璃门坐在阳台睡着了。

外面阴天,没有太阳,屋里光线很暗。陶晓东整个人蜷着,头埋在胳膊里,一只手挡着头。

汤索言尽管已经把脚步放轻,他还是醒了。睡得并没有多踏实,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恍惚着入了半真半假的梦。

他仰头看汤索言,汤索言站在他旁边,像是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人真的有问题。”汤索言也坐了下来,坐在陶晓东旁边。

“是我让人觉得不信任吗?信不过我?”他看着陶晓东,问他。

陶晓东看着他摇头,刚一张嘴,嘴角就疼得他整个人一哆嗦。

一处溃疡不至于这么疼。

陶晓东有点烦躁地拧了眉,不知道生活是怎么一天天变成现在这样。

“别皱眉。”汤索言坐在他旁边,和他说着话,“你要真的觉得分开好,这样合适,那你就去做。”

“我从来不跟你提唐宁,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本来也不一样。”汤索言看着他的嘴角,慢慢道,“从前唐宁时不时提个分手,我那时候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他想走就让他走,想回再回。今天跟你提他只是想跟你说,别这么难受,真想走你就走吧。”

他拿唐宁来说话,那就是真伤着了。这好像是汤索言第一次主动提起唐宁,陶晓东心都碎成泥了。嘴角疼得他想抽气,陶晓东把头埋进胳膊里,脑仁发胀,太阳穴的位置一跳一跳地抽着疼。

“你体检报告我翻了好几次,我确认没问题。如果不是生病了,我想不到是什么让你这么消极,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和我在一起让你为难了?”汤索言垂眼看着他,继续说他自己的,“别为难。恋人关系上我向来失败,不知道是我处理得不好,还是我不值得坦诚地聊聊。”

他又陪陶晓东坐了会儿,看着窗外。

外面刮着春风,风裹着沙,拍在玻璃上都夹着细小声响。

“你想好了就行。”汤索言站了起来。

陶晓东抓住他手腕,仰头看向他,眼底红成一片。他紧紧攥着汤索言,紧紧攥着,看着他的每一眼都像是想把这人刻在自己骨子里。

两人对视着,汤索言说:“不管你的原因是什么,你都让我很伤心,晓东。”

他说完抽出了手,转身回了房间。

陶晓东在阳台坐了半宿。动都没动过,腿后来麻得没知觉了,站起来缓了很半天。后半宿回房间躺着。

太多话想说就没话说了,脑子里东西太多反而没什么想的了,只是很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甚至让他有点恨。

多可笑,他跟唐宁竟然做的都是一样的事儿。他用手捧着都怕托不住,能给的都想给他还嫌不够多,到今天逼着他跟唐宁干一样的事。

都他妈凭什么呢。

往前一步就是要了汤索言牵牵扯扯悬着心的后半生,往后一步就是彻底松手,从此他的后半生没有陶晓东。

往哪边迈一步都抽筋剥骨。这么多天左一步右一步,要把陶晓东扯碎了掰成两截。

太疼了,陶晓东在黑暗里用胳膊遮了眼睛。

——都凭什么啊。

第二天陶晓东还没出房间,汤索言就已经走了。

他们这些天都不开一辆车,各走各的。所以下班之前汤索言在诊室看见陶晓东戴着帽子走进来的时候有些意外。

汤索言今天坐门诊,马上要下班了。实习的两个小医生还有点东西没整理完,汤索言等着她们俩拿来给他签字。

陶晓东这个时间走进来,俩小医生看见他,惊诧于他的发型。

陶晓东对她们俩笑了下,这俩赶紧打了招呼,加快速度弄着手里的档案。汤索言看着他,陶晓东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签完字实习医生立刻拿着东西走了,还带上了门。

陶晓东坐这儿没有要走的意思,汤索言说:“我下班了。”

陶晓东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下。

昨天刚说了重话,今天陶晓东下班时间就过来了,小心翼翼的看得人心软。本来就是感情深厚的恋人,谁真舍得。

汤索言收好东西,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走了。”

陶晓东手还揣在兜里,也不说话,就坐在那儿——坐在门诊患者该坐的椅子上,一直看着汤索言。

“怎么——”

汤索言一句话没说完,看着陶晓东的视线,突然收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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