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氯化琥珀胆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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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八点起床,自己吃了早餐。就一个带着罪恶感睡觉的人来讲,荻雅娜睡得可真好。我自己则是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我在八点四十五分往楼下走,打开车库的门。附近一扇敞开的窗户传出音乐,我认出那是“黑色速度”乐团(Turbonegro)的作品,不是因为我听过那旋律,而是因为他们的英文腔调。车库灯自动打开,灯光投射在我那辆气派的S80沃尓沃轿车上面,它正乖乖地等待主人来临。我抓住门把后,立刻放手往后跳。车里驾驶座上有人!一开始的恐惧感消退后,我发现他有一张船桨状的椭圆形脸庞──那是乌维.奇克鲁。显然过去几个晚上的差事让他累坏了,因为他就坐在那里,双眼紧闭,嘴巴半开。还有,他无疑睡得很沉,因为直到我打开门时,他还是没有动静。
过去我曾不顾父亲反对,去受过三个月的士官训练,我用当时学来的语气开口说:“奇克鲁,早啊!”
他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我吸了一口气,大声叫他起床,同时注意到车内天花板的埝片已经被打开了,露出鲁本斯那幅画作的边边。此时我仿佛是被蓬松云朵遮蔽的春日,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打了个冷颤。我不再出声,只是抓着他的肩膀轻轻摇晃。还是没反应。
我更使劲摇他,他的头在肩膀上来回晃动,没有丝毫抗拒。
我把食指跟大拇指放上应该是他主动脉的地方,但根本分不出我感觉到的脉搏是来自他身上,还是来自我那颗怦怦跳的心脏。但是他的身体是冷的。太冷了,不是吗?我用颤抖的手指头撑开他的眼皮。这下就错不了了。我看到他那双毫无生气的瞳孔盯着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一直以来我总是觉得自己在惊险的时刻仍然有清晰的思考力,以为自己不会慌张。当然,那有可能是因为我这辈子还没有遭遇过足以让我慌张的大风大浪。当然啦,除了荻雅娜怀孕那次以外──当时我真的慌了。所以说,也许我毕竟是个会感到慌张的人。无论如何,此刻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些极度不理性的想法。我就像一辆需要清洗的车辆,要冲水才能清醒过来。我想到的居然是乌维的那件衬衫,上面缝了迪奥的标签,应该是他去泰国度假时买的。我还想到,一般人都认为“黑色速度”不是个好乐团,但实际上他们是。不过,我也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我知道自己快要失控了,于是紧闭双眼,不再胡思乱想。然后我又张开眼睛,此刻我一定要抱持着一丝希望才可以。但是没用,事实依旧没变,乌维.奇克鲁的尸体还是在那边。
我得出的第一个结论很简单:我必须把乌维的尸体处理掉。如果有人在这里发现他,一切都会曝光。我坚决地把乌维往方向盘推过去,靠近他的后背,从后面抓住他的胸口,将他拖出来。他好重,而且他的双臂被拉得往上伸直,看来好像要挣脱我似的。我又把他往上抬,重新抱起来,结果还是一样;他的手摆动到我面前,一只手指划过我的嘴角。我感到有一片被他咬得歪七扭八的指甲摩擦到我的舌头,惊恐之余我吐了一口口水,但是嘴里仍然残留着尼古丁的苦涩味。我把他丢到车库地板上,打开后车箱,但是当我要把他拉起来时,只拉起了他的夹克跟那件仿冒的迪奥衬衫,他的身体还是躺在水泥地上,一点也没移动。我骂了一声,一手抓住他的长裤皮带内侧,拉起他之后把头先塞进容量有四百八十公升的后车箱。他的头碰到后车箱底部,轻轻地发出砰一声。我用力把后车箱的盖子关上,然后跟许多用手搬过东西的人一样,拍拍双手。
接着我走回驾驶座那一边。座椅上只有那种全世界计程车司机都在用、以木珠编成的椅埝,没有任何血迹。乌维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心脏衰竭?脑出血?毒品还是其他玩意使用过量?我知道,像这样从外行人的角度去进行诊断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上车后我发现一件怪事,我注意到埝子上居然有残留的体温。那块埝子是父亲遗物中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他是因为有痔疮才会用埝子,我则是深怕痔疮具有遗传性,所以用它来预防。我的屁股突然感到一阵疼痛,身体抽动了一下,膝盖撞到方向盘。我小心地下车。那种痛感不见了,但刚刚我的确被某个东西给刺到。我弯腰盯着驾驶座,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看不见任何异常的东西。有可能是马蜂吗?都已经到深秋了,不可能。我发现埝子上的珠珠之间有东西发出亮光。我把身子弯得更低。有一个几乎看不见,小小的金属尖头冒了出来。有时候人脑进行思考的速度快到我们自己无法理解。这是唯一的解释,否则我怎么会在掀开埝子,看到那个东西之前就有隐约的预感,心头因而怦怦跳。
没有错,那个东西的大小就跟一颗葡萄一样。而且葛雷夫已经讲得很明白了,那是用橡胶制成的。它不完全是球状,底部是一个平面,如此一来针头才会永远朝上。我把橡胶球拿到耳边摇摇看,听不见任何声音。我的运气真好,当乌维.奇克鲁坐在橡胶球上面时,球里所有物质都刺进他的体内了。我揉揉屁股,看看身体是否有异状。我有一点头晕,但是在搬运过同伙的尸体,并且被氯化琥珀胆碱的毒针刺过后,任谁都会头晕吧?那非常有可能是本来要用来对付我的杀人武器。我感觉到自己在咯咯傻笑,有时候我一害怕就会这样。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笑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怒气。这真是他妈的令人不敢相信!还是我早该料到这一点?像克拉布斯.葛雷夫那种有暴力倾向的疯子本来就会想要除掉丈夫。我用力踢轮胎。一次,两次。我脚上那双约翰.罗布牌的鞋尖上出现了一道灰色痕迹。但是葛雷夫是怎么打开车子的?他究竟怎样……?
车库门被打开,走进来的人解答了这一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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