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这种触感, 这种形状……

莱芙实际上已经猜到了娜提雅维达刚放进她掌心里的东西是什么。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就是那个东西，但是理智还想挣扎一下。

“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将手移开, 微笑着立在一边，等待着莱芙的反应, “如果您有什么想问的, 就趁现在问吧。”

门突然动了一下，娜提雅维达朝门口瞥了一眼, 不甚在意。

“这……这个……”莱芙缓缓地低下头去，由于实在是太震惊了，动作僵硬得实在不像样子。

她的手在发抖，只好再加上一只手，着急忙慌地将掌心中黑黢黢的东西捧起来。她还是无法控制住手的动作, 两只手交叠起来，依旧没有停止抖动，烤牛肉的厨师在抖着手腕向牛身上撒调料的时候都不一定有她抖得厉害。

莱芙求救一般地看了娜提雅维达一眼, 眼神里似乎在说，对于她掌心里的东西，娜提雅维达至少也该负起一半的责任来, 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捧着。

谁知娜提雅维达居然耸了耸肩, 非但没有接过, 居然还后退了一步。

莱芙生怕那东西一不小心落在地上便碎了，不敢说话，连喘气也不敢，一步一步地往边上的桌子挪去, 好不容易挪到了目的地，踢开椅子坐下, 小心翼翼地把掌心里的东西放在了垫着软巾的一个食盘里。食盘周围有一圈拦着，那东西不容易滚出去。莱芙这才吁出一口气，双手依旧在发抖，只是终于没抖得这么厉害了。

她打量着娜提雅维达刚才硬塞给她的东西。圆圆的，一头尖一头钝，比普通的鸡蛋大一点，没大上多少，但是没有一般的鸭蛋大。可能是一只偏大的鸡蛋，或是一只偏大的鸭蛋，总之介于鸡蛋和鸭蛋之间。摸上去很光滑，光泽同龙革差不多。颜色是黑的，在壁炉的火光照耀之下，透着隐隐红光。

暂时能够确定，这是一枚蛋。

莱芙伸出食指，用指腹轻触了一下蛋壳。顿时一股轻微的但是确实存在的麻酥酥的感觉从食指的指腹传来，这枚蛋似乎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而且和莱芙之间有着某种感应。刚才莱芙之所以会握不稳这枚蛋，也不全是因为紧张，也有这种感应的影响。莱芙将掌心贴到了蛋壳上，顿时麻酥酥的感觉更强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个黑蛋里头像是有个小东西在挣扎动弹着，连忙缩回了手。

望向娜提雅维达，莱芙故作镇定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骑士小姐是明知故问了。”娜提雅维达勾着唇，“说来，您可能被吓到了吧。我擅自给您生了个蛋。”

“我……你……”莱芙过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语序，“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情怎……怎么个‘擅自’法——别拿一个染了色的鸡蛋来糊弄我。”

“不是哦。”娜提雅维达道。

“那就是鸭蛋，再不成就是别的什么蛋，这总不会是……”莱芙终于理解了那些贵族妇女身边的仆妇为何总是要带着一瓶嗅盐来预防女主人晕倒了，受了太大惊吓之后确实容易眼前发黑，她现在生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也会晕厥在此处，她不想说出“龙蛋”这个短语，“……你的原身这么大，这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小……”

“您如果实在不信，我现在再努力一下，”娜提雅维达淡然地提议道，“当面给再给您生几个出来，您比较一下大小，怎么样？”

“……你试……”莱芙几乎要脱口而出“你试试看”。这魔龙到底把生蛋当成了什么，居然说“努力一下”，这是努力就能随便做到的事情吗？即便能做到，一言不合便要生蛋证明，这也未免太随意了。不过这魔龙的所作所为一向没有常理可循，说生便要生。一个蛋就已经够折腾人了，如果生了一窝简直不能想象，莱芙忙说，“……试都不用试，我相信你！”

娜提雅维达在莱芙对面落座，被后者的反应逗笑了。

“等等，排卵，排卵期……这是未受精卵，对不对？”莱芙不是那么容易便放弃常识的人，想到娜提雅维达可能没听过未受精卵这个词，便继续说，“我小时候养过鸡鸭，就算是没有公鸡公鸭，母鸡母鸭还是会按时生蛋的。只是这样的蛋，孵不出来！”

“孵得出来。”娜提雅维达打破了莱芙的自我安慰，“你将魔龙也想象成了定期排卵的可怜小禽了吗？我族向来可以自行控制这一切，只有在想生的时候才能生……”

“就算能孵出来，这个龙……蛋也一定和我没有关系……”莱芙被娜提雅维达逼得步步紧退，终究还是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她在上一世出了车祸之后便不肯去学校了，好在姐姐硬逼着她，让她跟上同龄人的学习进度。一开始自己教，在工作之后便为她找了补习老师。所以莱芙虽然没在学校里呆上几年，高中生物知识学得还算扎实。即便在这个世界呆了有十七年之久，有些东西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但是她还记得减数分裂和有性生殖过程的图该怎么画，记得物种之间有生殖隔离。

在这个魔幻的世界，就算不考虑生殖隔离罢。她深知自己没有那个功能，就算有那个功能，也没有做过什么可以让未受精卵变成受精卵的事情。

虽然玻莉斯公主想要与女扮男装的特尼王子生孩子，但是一来玻莉斯公主是植物，与动物不同；二来需要特尼王子配合；三来至今莱芙还没有听到这一对怀孕的消息传来，于是对同性生子这件事的可行性，她依旧抱有相当的怀疑态度。

“您这是什么意思？”娜提雅维达腾地站了起来，脸上是委屈和恼怒，“骑士小姐难道认为魔龙的感情这么容易得到吗？您说这不是您和我的骨肉，岂不是在说，我随随便便地给别人生了孩子，然后来让您做冤大头吗？”

在那一瞬间，莱芙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负心渣男。渴望恋情的姑娘总是爱听这类故事，可怜的女主人公怀孕了，但是男主人公说孩子不是自己的。有的是因为遭到奸人陷害，所以男主人公怀疑女主人公的贞操；有的是因为男主人公不想负责，始乱终弃……莱芙并不喜欢这种故事，但是耐不住在埃得村的时候，总是有人讲给她听，为那个受了冤枉的女主人公掬了一把伤心泪。

现在，这个可怜女主人公的形象，瞬间就和娜提雅维达重合了。

“我……总之，我是不会要这个龙蛋的……”莱芙也站了起来，她明明应该更加理直气壮一些的，但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在扮演一个负心的坏角，她拿起那个龙蛋，要递给娜提雅维达，“你拿回去，要不我做成煎蛋，还要和洋葱一起炒……”

娜提雅维达一双金色的眸子凝望着莱芙，眼中闪烁着水泽。在转过身的瞬间，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白皙的脸颊，悄无声息地从空中落下。

“总之，这是你我的骨肉。”娜提雅维达也不抹泪，但是语气中分明已经有些哽咽了，“骑士小姐，您得好好想想，该如何为我和我们的女儿负责，您得好好考虑我们的关系。下一次同我说话之前，我希望您已经考虑清楚了，否则……”

“不用考虑，我做成蛋糕，做成水蒸蛋，腌成咸蛋，腌成松花皮蛋……我能想出一百种方法来吃它，但是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我接受它的……娜提雅维达，你回来……”

门关上了，娜提雅维达消失在门后。

莱芙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把蛋放回了食盘中的原位，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在桌边坐下了。

她嘴上说着不信，实际上已经信了大半。这枚蛋似乎还没有什么生命的迹象，但是莱芙总觉得它似乎能听到什么。不知为何，她甚至能从这枚蛋上感觉到一种亲昵——她一定是疯了。

“哇哦。”门小小地开了一条缝，麦德拉去而复返，抱胸站着，蹦了几下便到了桌上，趴在桌上凝视着黑蛋，“这就是传说中的龙蛋吗？这圆润的形状，比作深海明珠也不过分；这通身高贵的气质，一看便非凡品；这颜色，这黑，竟是五彩斑斓，五光十色……”

“住嘴。”莱芙一伸手，掐住了小人的后颈。

“我尊敬的主人，”麦德拉前所未有地恭敬，“您打算怎么处理这颗无与伦比的蛋呢？”

莱芙气极，正要对麦德拉说什么，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问道：“是谁？”

“是大祭司派来的人。他是伊莱娜失踪之前最后见到她的人之一，对于伊莱娜的情况知道得最多。”是刚才见过的那个使女的声音，“您现在方便出来吗？”

“稍等一会儿。”莱芙心道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过来。她看了一眼龙蛋，又瞪了一眼麦德拉，警告说，“你给我好好等着，呆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说着将红色小人放在了龙蛋边上。

莱芙将刚刚取下来的砍刀挂到了背上，向门口走去。

从莱芙站着的位置到门口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她才刚刚背转过身子，就开始有些不放心了。才走了三步，不由得又折回到了桌前。

“我敬爱的主人怎么又回来了？”麦德拉整个身体都贴在龙蛋上，想来是对龙蛋格外爱护。麦德拉虽然看着小一些，但是许多次都助莱芙摆脱危险，实力不低。况且这个小人又与魔龙关系匪浅。莱芙又想到刚才麦德拉进门的时候对龙蛋的一顿夸赞，现在则一副护着龙蛋的模样，想来不需要她叮嘱，也会照顾好龙蛋的。

“饿了。”莱芙随手抓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口，也没说什么，便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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