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快！快把我放下！”马先生面容扭曲, 龇牙咧嘴，他发现不仅那只举鞭子的手放不下来，很快半边身子也跟着麻了。他没有办法在半身僵麻的情况下在人轿上面维持着正常的坐姿, 半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一侧斜出去，此刻分外难受。

于是马先生乘着的两个少年便将马先生放下。

马先生的两条伶仃的细腿要撑起一个圆球般的身子颇为吃力, 然而在踩实了地面之后, 他终于觉得舒服多了——只不过胳膊还是放不下来。

之前那个断了鞭子的喽啰马怪也很快发觉自己的身体僵了一片，另一个还在人轿上的喽啰马怪则感到臀下一阵针扎般的疼痛。

马先生和三个喽啰马怪各自有了伤病, 动不了胳膊，扭伤了腰，要么就是身上古怪地发麻发痛起来。四个马怪下了地，带着十个没有拆开的人轿慢慢走着，终于回到了营地。

等到那四个给牛小姐送人的喽啰马怪回来之后, 也不幸地染上了类似的伤病。

马怪们这一下只能脚踩在地面上慢慢地行走。只要想骑上人轿，便要平空产生各种病痛。而且它们很快也意识到，如果做出挥鞭子的动作, 胳膊和肩膀上就会有一阵巨痛。

“这也太累人了。”马先生嘟囔着躺下了，其余的喽啰马怪们也跟着东倒西歪在草地上。

自从有了这批孩子之后，除了每一旬的轮换日之外, 马先生和他的手下根本没有多少下地的机会。一开始孩子数量比较少的时候, 只有马先生能一直享受这种待遇, 但是孩子多起来之后，所有的马怪都不需要依靠自己的双腿了。只需要招呼一声，就能让人轿载着他们，一步都不必多走。

饱食终日, 无需动弹，马怪们日益臃肿, 肥硕不堪。

这一回多走了这么一段路，马怪们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倒像是去了半条命似的，长吁短叹地叫着累。

“要不，哈……呼……就让牛小姐派一些手下来帮我们。”马怪甲躺了许久，终于把乱蹦的心脏平复了下来。它看向周围那些人类孩子们。没有它们的吩咐，孩子们还是不敢解开人轿，但是它总觉得这些孩子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和以往的温顺恐惧有些不一样了。

“牛小姐不成，她是最忙碌的。”马怪乙摇摇头，“要么就让羊小姐派人过来，怎么样？”

马怪喽啰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基本职责之一，按照上头的几位大人的命令，它们必须得看管好自己营地的孩子们，每日巡逻，防止他们跑了。而之前马怪巡逻的时候，都是骑着人轿进行的，现在人轿可骑不成了。

“你说那群每天只知道纺线织布的羊吗？还是去找牛小姐吧……”马先生挖了挖自己的鼻孔，又想了一会儿，“……算了，两边都派人去问一问，希望它们情愿来这儿……”

马怪喽啰们都陷入了沉默，谁也不敢发声。如果谁在这时候出头。一定会被马先生派去请帮手，它们还没休息够呢。

马怪甲乙紧闭双眼，装作睡着了。

“……”马先生说了几句话，又喘了几口气，“就刚才提议的两个去吧。”

马怪乙怨恨地转过头来，瞪了马怪甲一眼，怪他起了这个话题：“可是我想这些孩子们不会乱跑的。”

“是的，没错。”马怪甲恨不得冲回到片刻之间，堵住自己的嘴，连忙道，“我也这么认为。”

“快去！”马先生难得对手下发火，“你们忘记了我们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吗？现在就把大人们的吩咐抛之脑后，要是出了事如何收场……”

在不远处，莱芙、娜提雅维达和麦妮肩挨着肩，手拉着手，靠得很近。比起周围的孩子们，这三人的感官都更加敏锐，因此马怪们的对话都落入了她们的耳中。

“‘大人们’，看来这几个怪物的确有人指使。”娜提雅维达轻声说，接着注意到莱芙的神情有些异样，用胳膊肘蹭了蹭她，“骑士小姐，您怎么了？”

麦妮绿色的眼睛在两人之间逡巡了几遍。

“没什么。”莱芙脸色发白，咬紧了下唇。

在听到马先生提起“大人们”之后，那两个马怪喽啰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忙从地上起身。

“若是它们在这十天之内把异样通知给‘大人们’，接着带来变数，我们该怎么收场？”麦妮看着娜提雅维达，“您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容易心软了？这些孩子对您来说，不过就是普通的人类幼崽罢了。”

“唔，我想不妨事的。”娜提雅维达看着那两个马怪喽啰离去的身影。

马怪喽啰们拖着伤痛的身躯走到半道上，突然发现身体上不舒服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再试着做出挥鞭子的动作，胳膊也没事了。它们心想身上的毛病只是一时的，既然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同伴们应该也很快就会好起来。于是便转身回营，但是一回到自己的营地，病痛便又出现了。

马先生连着派去几波手下，每一波都经历同样的事。

马怪们那边动静太大了，孩子们也知道了它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怪现象。都说是莱芙运气太好，马怪们遇上她就都要跟着倒霉。

已经过了午餐的时候，牛小姐那边的人已经做好了面包，备好了牧草，等着马先生派手下来取，但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便派了一个牛怪来催促。牛怪听说了上午发生的怪事，便去报告了牛小姐。

牛小姐亲自来了。

“大人们吩咐过，如果发现了什么异样，就要立刻报告。”马先生说，“现在这种情况，是否达到了应该报告的程度？”

“我想没这个必要性，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许是你们的身体在发出警告，说你们该多走动走动。”看着马先生摊在地上肥硕丑陋的模样，牛小姐双手交叉在胸前，露出了两臂鼓胀的肌肉，鼻孔又冒出了一股愤怒的热气来。

她与马先生起先是挚友，但是对于后者的行为举止，牛小姐越来越无法认同了，“如果你们肯把运送货物的工作接下，立刻就能恢复健康。实在没有必要拿你们的懒惰病来打搅大人们的安宁。至于胳膊的毛病，那应该是过劳受损了……”

马先生脸上的肥肉抽动了几下，略微有些恼怒，但是他懒到连火都懒得发了：“那这几日的牧草还有面包……”

“在你们痊愈之前，我会让羊小姐的手下帮你们拿上一份的。你们不用挪地方了，今后的牧草也躺着吃吧。”牛小姐说着，不满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几摊肉，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孩子们吃完面包不久之后，马先生和七个喽啰马怪的神色突然不对劲起来，支着肥硕的躯体从地上爬起，接着迅速往一处奔去。

麦妮的神情相当微妙，在马怪们嚼着牧草的时候她就开始计算时间了，此时轻轻地说了一句：“是时候了。”

曾经在马先生手下呆过的孩子们都知道，马怪们跑着去的地方，是便溺之处。马怪们直立、会说人话之后，居然也学会了一点人类的羞耻心，不仅懂得了遮掩身体，也不随地排泄了。

过了许久之后，马怪们一脸虚脱样地走了回来。不一会儿，便又回过头去……

莱芙看着麦妮：“这是您做的？”麦妮刚刚还在嫌娜提雅维达胡闹来着，居然这么快自己也参与了进去。

“只是一点润通肠道的药而已。”麦妮耸了耸肩，“巫药煮过了头之后，总是会出现这类没什么用场的副产品。浓度调低一些，可以卖给那些想要窈窕身材的客人，正好我想试试浓度高了之后的效果。我弹了一些在它们吃的牧草上……”

马怪们有的怀疑是牛小姐给的牧草有问题，是故意针对它们；有的则认为是羊小姐在牧草上做了手脚，否则羊小姐和她的手下们吃了同样的牧草，不应该一点事都没有。

总之，接下来连着几日，马怪们不是在便溺，就在去便溺处的地方，还要提防着牛怪羊怪的陷害，根本没有精力再来挥鞭打人。

少年少女们不知内情，只能将一切归结于莱芙身上浓度过高的幸运值。

转眼之间，就到了月底。

宴会前夜。

巫药的效果终于消失了，魔龙给马怪的身体施加的诅咒也被取消了。马怪们都已经瘦了一圈，终于好转之后，庆幸得不得了，摊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了一番关于牛怪和羊怪的恶毒的话，接着又兴奋地谈起在宴会上的美食美酒，然后早早地便睡着了，鼾声如雷。

牛马羊三个怪物在宴会上吃的美食，多数自然是牧草制品，无论如何也和人类的口味不同。但是他们的饮品则包括果酒和果汁。怪物们在宴会的时候心情很好，还会把这些甜味的饮品分一些给孩子们吃。在啃了一个月没有丝毫滋味的面包之后，一想起那些饮品，孩子们的唾液就忍不住分泌。

身旁的小姑娘一边把果汁描述成天上有地上无的美味，一边不自觉地吞咽着。

娜提雅维达和麦妮托着腮听着小姑娘的描述，后者面黄肌瘦，而前两者的脸还是很圆润，显出几分吃饱喝足的富态来。

终于，明天就可以收拾那些怪物了。

战斗前夜，莱芙丝毫不觉得紧张，甚至比往日还轻松不少。她连着两天不练刀就要骨头痒痒，这回都痒了快一个月了。在明日之后，她终于不用再装成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了，天知道她多想把背包里的大砍刀取出来朝什么东西挥上几下。

在轻松之余，莱芙的心思也转向了别的地方。

在孩子们说话的时候，她时不时低头看着那个小布兜——娜提雅维达依旧没有告诉她，这颗龙蛋究竟是怎么生出来的，不过，这个问题好歹不怎么迫切。

更迫切的问题是，这颗蛋应该怎么孵？

鸡蛋孵小鸡也就只需要二十天出头，这颗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龙蛋，需要孵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