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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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就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余舟捂着头想了想,苦恼地拍了拍额头:“啊,头疼!”

天行问他:“我好奇问一下,你接下来到底准备怎么做?求求你透个底,让哥哥我心里有个数吧,否则遇到这种情况都不知道怎么帮你圆过去。”

“等他毕业,拿到学位后再换回身份,拿回我妈应有的东西。”

“一半的研究院份额吗?接下来呢?和老爷子对着干?”

余舟向后一靠,伸出右手食指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最近穿着副机器人身体,成天去撩他又是打什么主意?闲的慌逗他玩吗?”

余舟耸耸肩:“和他做朋友啊。”

“哈?”天行没想到回得到这样的回复。

余舟却道:“对啊。你看,辰哥从小陪你一起长大呢,他算是我的一个□□吧,基因和我近乎重合的一个人,相处起来,是不是会比别人更默契?我就是想体验一下你和辰哥的日常啦。”

“骗鬼呢。”天行嗤笑出声。“别当我不知道,你是想了解他的举动吧?可是你不都有金龟子军团么,何必天天委屈自己躺在机械控制仓里?算了算了,你不想说的话当我没问。不过我想知道,事成之后,你准备处理梁勉?”

余舟长长的羽睫低垂,覆住了眸中的神色。

如果只是为了监控,他除了金龟子军团,还有更好的手段,完全不必用这种笨重迂回的方式去接近梁勉。虽然天行不相信,可是他这样做,确实存了几分想相处的心思。当年的他太骄傲了,完全接受不了有人占用了自己的基因序列。这么些年过去,虽然仍对这种做法心存厌恶,但对因此而被动诞生的人,他也能稍稍体会到他们身不由己的无奈了。不过当然,这并非他接近梁勉的全部原因……

“别问。我即使说了,也不会是真话。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无辜就好。”

“他怀疑了,那……老爷子呢?”

余舟抬眸看向他,天行忽被那眸子中的无悲无喜吓了一跳。太平静了,像是一波幽深的死水一样。

天行忍不住和梁辰对视一眼,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梁辰夹了一只龙井虾仁到余舟碗里:“你在北边那几年,一定吃不到这种做法的虾吧?多吃点。”

余舟垂下眼眸,“嗯”了一声。见他把碗里的那只虾吃了,天行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气刚松完,却听他说:“我想回H市了,等时候到了再回来。”

梁辰愣了下,问他:“你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余舟摇摇头:“忽然想回去看看。而且这边其实也没什么好安排的,现在计划都进行的差不多了……不会有什么大岔子。”

“你原先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吧?”

“不是。”余舟似乎有些厌烦了隐瞒,直接说了实话:“原本接下来,我是准备通过梁勉,去接触研究院里的人的,厘清一下研究院的风气,等自己接手的时候没那么多糟心事。不过这些事,我在H市也能*作,虽然是麻烦了点,但比现在这样成天闷在屋子里爽快多了。”

他不喜欢戴人工面具,如果要出门的话,就尽量用机器人代替。这样的日子,是挺委屈的。

沉吟了一会,天行问道:“陈墉被撤了,那下一届的院长人选你有安排吗?”

“没有安排,但我希望是夏立教授或李敏之教授。如果没什么意外,新一届的院长会是两位其一。如果中间有什么暗箱*作,我会去做一些修正。”

“他们不是你的人?”

“哈哈,不是。我希望新的领导者够干净,不是任何一边的人。”

天行略做沉思,构思出一个余舟想要的研究院。“你真的要回余教授那边?去那边能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就是这几天玩得疯了,一时半会要我完全宅在屋子里,还真没这耐心。”

天行调整了语气,调侃道:“是啊,你从小就是只皮猴,能坚持大半年还真是难为你了。那,什么时候离开?”

“就这两天吧。”余舟挑了挑眉:“不过你问这个也白问,我可不会让你来送我,千万别再上一次新闻了。”

余舟回房后对留在S市的部署重新做了些安排,然后就趴在床上浏览起最近的航班信息。他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身盘腿坐起来,给某人打了个电话。

略带沙哑的磁性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余舟听到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嗯,你在忙吗?”

陆宽将座椅转了半个圈,看向办公室落地窗外的夜景。“没有。”

原本伏案在办公桌前的陆宽将座椅转了半个圈,看向办公室落地窗外的夜景。他看了一眼时间,问:“怎么了?”

余舟低头看着这两天的航班,有些犹豫。“我想回去一趟。”

“回去?”陆宽略想了想,问:“回余教授那里吗?”

“嗯。”

“去多久?”

“三四个月吧?等这边的情况有进展了再说。”余舟回了他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来的有些莫名。也许他不该打的,没必要告诉陆宽……他这样瞎想着,却听那头的陆宽低声笑道:

“所以呢,你现在打电话给我,是向我申请长期假条吗?不错不错,终于有点身为员工的自觉了。”

余舟愣了下。是哦,算起来,他现在还是千霁的在职人员呢——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就顺着陆宽的话接下去:“那老板您批准吗?”

电话那头传来愉悦的笑声。

“如果不批呢?难道你就会乖乖回来上班?应该是直接闹罢工吧。”

余舟“嘿嘿”地笑了。“老板英明。”

“余舟,你其实不想做研究吧?至少对和布莱克共事的这个研究方向没有兴趣,你只是把这当作任务,对吗?”

余舟侧头认真想了下,道:“好像是吧。我以后应该不会选这个当作终身的工作。”

陆宽挑了挑眉:已经想到以后的工作了么,看来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

“那你以后,会想做什么呢?”

“说真的哦,如果是做研究,我感觉跟着老刀做机器人更有意思。我不喜欢搞生物的,也许是脏东西见多了,我其实是挺反感碰这个的。”

“可是你做的很出色。”

“那是,我真要做什么,什么都可以做的起来呀。我的妈妈可是本世纪最聪明的科学家之一,我当然一样聪明。”

余舟的语气里满溢着骄傲,陆宽却免不了为他补充上一句,他的父亲,还是本世纪最聪明的商人吧。

“跟着老刀的团队做事挺开心的。而且老刀应该还可以再当三十年教授,我可以继续抱他大腿三十年,哈哈!”

陆宽盘算着:“那我是不是要把工作重心移到H市?”

“嗯?为什么?”

陆宽故作叹息地道:“听说异地恋容易出问题。我可不能让好不容易能拱的白菜被其他猪近水楼台了。”

余舟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虽然对方看不见,还是飞了他一个白眼:“你想的太远了吧?”

脸却有些发烫。余舟捂了捂脸。“不跟你说了,反正我跟您请示过了,陆老板!后天,不,明天我就回去。”

余舟挂了电话,红着脸坐在床上发了会呆。一条短信追了过来:“你主动和我说这些事,让我很开心。”

余舟嘴角扬了起来。

“可以后天走吗?明天一起在这边天台烧烤?你都好久没回这边了,你不想铁皮管家吗?”

不想。余舟打下两个字,犹豫了下又删掉,重新输入一行字:“那你明天得空时来接我。”

那边很快发回来一个OK的表情。

余舟将头扎进枕头堆里翻了个身,翻完还是莫名其妙地*。难道真的是太想铁皮君了吗,他脸红红地想着。

☆、偷天换日

陆宽在接余舟回顶层公寓的事上,表现地很积极,第二天一早就赶过来把人接走了,航班自然而然顺延了,而且由于前一晚某人缠地过火,航班直接被改签到第二天下午。

呈到梁锋手上的,是一张航班变更表。原本他的人并没有发现那孩子要走,幸好中间多了一次改签,才被察觉。梁锋摘下眼镜,将头深深埋在手中——这样脆弱的姿势在他身上是难得一见的,但他真的快要被*疯了。

他快被那个孩子*疯了。

他才刚知道他在这里,他却要走了,难道他的计划只是掰倒陈墉吗?不,一定还有更多的,否则他为什么要接近梁勉——对,那个化名余舟接近梁勉的、所谓的陆宽的表弟,也是他吧。

梁锋微微眯了眯眼,拨通了内线电话:“老刘,让二少过来一趟。”

为了避免上一次的乌龙,这次来送机的人,不是两个哥哥中的任何一个,而是陆宽。并且余舟很谨慎,车子快停时,直接对他道:“就在这里吧,你别进去了。回头传出你和’梁天枢’的绯闻,我会心塞死。”

说着就要解开安全带下车,却被陆宽大手拉住:“你就这样走了?”

“嗯?”

陆宽深褐色的双眸凝视着他,幽幽道:“我要一个告别*。”

余舟发现自己最近脸皮变薄了,时不时就脸红。他热着脸凑过去,在他脸颊边碰了下,很快就收回。

“我陪你进去。”

“不用。”

陆宽已经解了安全带,推车门前安慰他道:“认识我这张脸的人不多。”

余舟妥协了。陆宽先去后车厢替他拿行李,余舟习惯性地戴上了太阳镜,在后视镜里照照,确定它遮住了半张脸,却似乎仍不太满意,想了想还是抽出一个口罩戴上,才推开了车门。

陆宽看到他的装扮就笑了,却也没说什么,还从车里拿出一顶带帽檐的毛线帽给他戴上,又替他换了一种围巾绑法,围住了他的下巴后,摘掉了太阳镜——室内戴着太阳镜,反而更惹眼了。口罩倒没摘去,最近寒流,裹厚实一点还算正常。

两人进了机场,还没走两步,余舟的电话就响了。是梁勉。余舟犹豫了下,他回国后还没见过他,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直接把电话摁断了,发了条信息过去:“我马上要登机了,不方便电话,回头再聊。”

陆宽见他停下脚步,侧头过来问他“怎么了?”

余舟刚要回答“没事”,一条短信就发了过来:“你一个人?陆宽他有来送你吗?”

余舟的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

陆宽察觉了不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周,五感敏锐的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机场咖啡厅里,一个身材清瘦的青年突兀地站在玻璃后,直直地盯向这里。

虽然隔了一小段距离,但那人的五官轮廓还是看的很清晰,想必对方也能清楚看到这边的情况。

是梁勉。

陆宽牵着他的手紧了紧,侧头低声征询余舟意见:“我后面还有两个人,需要控制住他吗?”

愈是这种紧急的时刻,余舟身上不见平时的跳脱,反而有一种超越他这个年龄的沉稳大气。除了最初看到时那一刻的惊诧,很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他对陆宽摇了摇头:“你过去和他打个招呼,中间不要让他联系其他人。我去趟洗手间。”

陆宽拉住他:“那我要和他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冷意:“这颗棋子,已经废了。”说完后,他挣开他的手,快速消失在人群里。

陆宽眉心微微皱出一个小丘:这样的余舟,让他有些陌生。不过在他脑中这个念头迅速就消失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立刻大步向梁勉所在的咖啡馆走去。也许是看到余舟的“跑路”,梁勉这时候也正向这边冲过来,后面紧跟着他的随身保镖,陆宽看到这一幕略有些头疼,不过还是迎了上去:

“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陆宽若无其事地同他打招呼。

梁勉的情绪却有些失控:“他是余舟?他怎么会是余舟?他去哪里了?我要见他!”

梁勉心中炸开了——天知道他有多震惊。今天父亲让他来机场接一位家族里的老人,他到的时间有点早,就先来这边的咖啡馆等了。没想到能看见那个“他”!他原本就想直接冲过来质问的,不过看到他身边的人是陆宽后,潜意识里就有一根弦被拉紧了,让他鬼使神差的拨了余舟的电话,却没想到陆宽身旁的那个“他”同时接到了电话!

他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了,好像此刻的真实被撕裂成各种荒诞的碎片洒下来,他几乎要被这些荒诞的碎片掩埋了——也许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对的,也许他此刻在梦中,这并不是真实的……

他听着陆宽问他“你说余舟吗?他去上洗手间了,一会就到。你怎么也会在机场?”他刚想再问些什么,一股许久没光顾过他的熟悉疼痛贯穿了他的头盖骨。“啊!”他痛苦地躬下腰,双手抱头,几乎要蜷缩成一团。不知是否是因为缺席了太久导致疼痛的忍受能力下降了,总觉得这一次来袭的痛感更胜从前,让他几无招架之力。

一直伴在左右的拾山也吓了一跳:二少的头痛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又突然发作了!他刚刚没看到什么余舟,随着二少急冲冲地跟了过来,到现在有些一头雾水,不过眼下这情况也不容他想太多,直接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止痛药喂给他。这时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机场的执勤人员,一辆巡逻车停在他们身前,“请问需要送这位旅客去医务室吗?”

梁勉惨白的脸摇了摇,不过显然没什么说服力,不止是拾山,连不了解他情况的工作人员都一脸担心:“还是去看看吧?”

拾山知道自家主子的老毛病一旦发作,就什么都做不了,忍不住也劝道:“去那边躺着休息下吧。”

这时陆宽的手腕传来一阵震动。他低头看了下,心里一跳——是余舟发来的信息,上面清楚写着:“去医务室。”

他一直在附近监听吗?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心下纳闷,不过还是看向梁勉,却见后者也一脸祈求地看着他,也许是因为疼痛,他紧绷着嘴角说不出话,但陆宽一下子读懂了他的表情。他忍不住有些心软,劝道:“先去医务室吧。你放心,余舟一会就过来看你。”

见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陆宽莫名有些愧疚。一直在一旁等待指示的拾山立刻将他扶到巡逻车上,陆宽也随之坐了上去。

看着和余舟一样的脸上布满痛苦神色,陆宽心里有些难受,问拾山:“他是怎么了?经常头痛吗?”拾山随身带着小药盒,而且刚刚的反应非常熟练,可见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拾山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了,不过最近几个月一直没怎么再犯,我们都以为好了,没想到忽然在白天发作。”

“从小就有的毛病吗?”陆宽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从小”是从多小的时候开始的,余舟也会有吗?

“对,以前一直都是晚上发作的,而且时间很固定,一半都是十点前后。”

陆宽陷入了沉思。他莫名想起以前和余舟同住的时候,余舟一到晚上十点,雷打不动进行的那个仪式……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到医务室了。针对这种情况,梁勉找来的最顶尖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机场医务室里的医生自然检查不出什么,拾山对他也没什么要求,只要了一张临时休息用的病床。机场医务室的条件有限,并没有医院住院部那样的病房,只是用医用屏风简单地隔开成一个个半独立的小空间。陆宽看着手环上刚收到的“靠窗”几个字,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几人去了靠窗的那个小隔间。他拉开帘子,里面并没有什么异常。两人扶着梁勉躺上去。虽然难受,梁勉还是清醒的,他看了眼时间,对拾山道:“一刻钟后我们必须过去。我想和陆宽单独谈一会,你记得提醒我时间。”

拾山对二少这个状态有些不放心,看了眼陆宽,见后者点头道“我会让他多休息的”,于是便退了出去,不过也没离开,就守在屏风外站着,顺便正大光明地偷听着——这种情况多了,他的职责是保护主子的安全,所以肯定不会离远,主子和别人大部分的对话他不想听也得听。如果在一个无法确定完全安全的地方,真的离主子的距离到了听不清动静的地步,他明天就可以直接去财务领薪水走人了。

他听到里面,二少压低了声音道:“我刚刚……”才起了个头,声音就断了。

嗯?怎么没声音了?拾山蹙眉,刚想探身进去看看,就听熟悉的声音似乎艰难地喘了喘气,继续道:“我刚刚明明看到余舟了。他不是说在老家吗?”

哦,看来之前是疼岔气了。拾山收回了动作,继续站在原地守着。

他一定想不到此刻里面是这样的一幕:一模一样的两个青年,一个昏迷在病床上,另一个则快速扒下他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动作迅捷,语气如却病人般虚弱,慢悠悠地说着和他动作风马牛不相干的话,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病榻前的陆宽虽说见多识广,也被吓得不能反应。

余舟很快就换好了衣服,然后一一比对自己和床上那人的指甲,眉毛,头发——幸好前两天决定回H市后,就把头发剪成了原来的清爽模样,倒是和梁勉歪打正着地一致了。然后他把人往床底下一塞,再捋平床单上多到不正常的褶皱,最后摘下套在右手上的黑色手套,也就是刚刚电晕梁勉的凶器,小心叠放到口袋里,接着自己往被窝里一躺——原本他计划中艰难无比的偷天换日之计,就这样顺利完成了。

目睹了全程的陆宽抽了抽嘴角,不客气地指出:“不够白。”

“嗯?”

陆宽指了指他的脸,余舟一下子明白了。他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坐起来,伸出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双颊,咬了咬下唇,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陆宽早没了余舟刚刚从床底下冒出时的紧迫感,好整以暇地抱臂站着,看着青年做。没想到下一刻,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你怎么能这样!”青年坐在床上怒斥。

陆宽扬扬眉,见青年指着床底对他无声地说了一句“梁辰”后,就立刻跳下地,大步往外面走去。

余舟板着脸,脸色还带着一些红色的怒火,对拾山道:“走了。”

拾山观察了他的脸色,有些诧异他好的这么快,不过这次发作也很突然,是以他并没有多想,略带歉意地看了眼屏风里的陆宽,对他打了个道别的手势后便紧跟了出去。

拾山并没有厘清二少为何会忽然发火——事实上,他跟了二少十年,对方发火的次数他一直手都能数得清。不过他隐隐觉察了二少对陆宽的心思,心想这个人到底是特别的,轻易就让二少动了脾气,还担心这会影响接贵客时的情绪,不过还好,很快就恢复成他熟悉的那个二少,接人的时候谦恭有礼,完美地挑不出错处。

陆宽守在床边,被强塞了一个棘手任务的他有些哭笑不得。没过一会医务室里的小护士过来收拾床位,见他还在愣了一下。

“抱歉,如果方便的话,这里能借我休息一会吗?”

由于此刻医务室里并没有其他病人,小护士犹豫了两秒就退出去了。陆宽估算着时间,打算等余舟一行人离开了机场再出去。这时收到标记为“梁天枢”的短信:“我们先走了,下次有时间再聚。”

什么鬼?这家伙这就进入角色状态了么?都不需要时间过渡啊。

但他嘴角却浮起了微笑:这样也好,至少这样,他就不用走了。

☆、计划外的回归

梁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很简单,就只是床,桌,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奇怪的是,桌子、床所有的棱角都是圆滑的,墙面和地面也是软的。不过梁勉一时间没注意到这些,他回想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是在机场医务室里,和陆宽说话的时候,忽然就晕过去了。是陆宽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吗?他坐起来,很快发现了不对——手腕上的通讯手环不见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

他惊慌地跳下来,向门口跑去,却发现门是上了锁的。他捶了两下门板,没得到回应,转头跑到窗边向外看。窗口被封牢了,白色藤蔓形状的栅栏看似优雅,却份外牢固且细密,连一只手都伸不出去。不过透过藤蔓间隙,还是可以看出外面是一个小花园,这里似乎是二楼,他所在的这处窗口离外围墙有点远,而围墙也比一般院落高出许多,他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样子。

他又跑回去捶门,捶的一次比一次用力,过了好一会,终于听到了一点声响。来人似乎从楼下走上来,在他门口停下。就在他以为对方会开门,向后退了两步时,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吧嗒”一声,似乎是哪里的锁开了,然后门板下方开了一个十寸见方的小口子,一个餐盘推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杯水,一个三明治和一些点心。

梁勉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他有了个可怕的猜测:他这是被人囚禁起来了吗?!陆宽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陆宽在哪?我要见他!”

底下的小门很快就锁上了,一个声音传进来,听上去似乎是个中年男子,对他的语气还算友好:“你先休息一会,晚上他们会过来见你。”

他们?他们是谁?对了,还有那个人。那个人真的是余舟吗?不不,余舟又是谁?——他一定不止是一个单纯的交换生,他忽然地出现,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们把他关在这里,是想要做什么?替代他吗?梁勉沿着这条思路想下去,惊吓地手都抖了起来——是的,他和他长得完全一样!他刚刚在机场看到了,真的完全一样!别人认不出来的,就像认不出他不是真正的梁天枢一样……不不,不会的,拾山肯定会觉得奇怪。他忽然就不见了,拾山一定会察觉的吧,还有那些没有人去接的贵宾,父亲肯定也会发现的。他们会来找他的……真的会找他吗?他自己也只是一个替身而已啊,如果那个人,那个忽然冒出来的“余舟”,对方各方面的表现完全不亚于自己,对自己正在进行中的实验也了如指掌……

梁勉被忽然袭来的绝望攫住,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怎么会这样,怎么能是余舟,换个其他人,他都还有自信不会被取代的……

而另一边,换上梁勉衣服的余舟很顺利地接到了人。虽说是同族的长辈,不过那些贵客并没有被接到梁家的宅邸,而是送到附近一处星级宾馆里下榻。送完贵客后,余舟钻回车子里,看了一眼一直都没发现异常的拾山,道:“时间差不多了,回家吧。”然后便不动声色地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任拾山把车子稳妥地开进自己离开了十年的老宅。

厚重的铜门在车子后面缓缓合上,沿着开阔的车道径直开到主楼前的喷水池边上才停下。

拾山拉开车后座的车门,站了一会后有些疑惑地低头往里看去。二少侧头看着另一侧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现在是午后四点多,家主和大少他们应该还没回来,二少占着门口发一会呆也没事。又是他又站了半分钟,终于还是咳了咳低声提醒道:“二少,到了。”

余舟的眉心蹙了蹙,像是忍耐着什么——有那么一刻,他很想说让他一个人在这坐一会,但他还是压了下来,在心里想着梁勉平时最常见的表情,木着脸走了出去。

其实他扮演的并不十分像——这原本是他三个月甚至半年后才会去认真琢磨的事,计划一下子被提到现在,没有针对性训练过的演技自然捉襟见肘。不过拾山以为他是和陆宽吵架了,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将他送到屋子里,见一切如常,得了令后就退下了。

余舟缓缓走进暌别了十年的屋子,视线生疏又怀恋地一一扫过架子上的飞机模型,瓶中船,做了一半的发电器。手指忍不住抚了上去。

竟然真的和他在梁勉脑海中看到的一样,维持着他小时候的样子呢。他跨上落地灯旁的木马,小时候觉得高不可攀的坐骑,如今堪堪只到他的肩头,倒是更适合现在的他。他脚尖一点,木马轻轻晃了起来,他抱着马脖子贴在它柔软的后背上,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

没什么。不过是提前了一点回到这里而已。

多好啊,提前回到了这里。

紧绷了半天的弦在童年玩伴无声的抚慰下,渐渐松了下来。余舟一向是个乐观的性子,如果不是因为复仇已成执念,他一定是个没心没肺的享乐主义者。此刻他趴在木马身上,舒服地直想睡过去。加上前两天晚上都没休息好,他原本就指望着在飞机上补眠来着。不过他到底记着之前在病床底猫过一回,先去洗了个澡才去睡迟到的午觉。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映入另一人的眼里。余舟并没有梁辰或陆宽那样敏锐的五感,但在之前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他通过“金龟子”对这个家里里外外的监控,让他有了十足的自信——他以为梁锋是骄傲的,这样骄傲的人不屑于去监控一个看不上的替身,只需要一声传召,对方就会巨细靡遗把一切贡献出来。而在过去他看到的十年里,梁锋也的确这么做了。所以余舟完全没去担心自己在屋子里的举动会暴露什么,怎么自在怎么来了。然而,他抚过多宝格时的怀念,骑木马时的孩子气,还有冲完澡后裹着浴袍站在床前皱眉的表情,却都被监控屏前的梁锋看在了眼里。

他在想什么?梁锋忍不住伸手,在空中描摹小孩的轮廓。

很快他就知道了。只见房间里的孩子拿了一杯水倒在床上,然后拨打了内线电话:“吴妈,麻烦上来帮我换一套床褥,从里到外都要新的。”

呵,叫吴妈的口*真娴熟,之前的那些“小金龟子”,果然是他的手笔吧。但他就是爱极了他淘气的样子,当他看到他的小孩把水倒在被子上时,忍不住笑出了声——他都有许多年没这样开怀地笑过了。他也爱他骄傲的样子。是他没想好,小枢怎么会愿意碰其他人用过的东西呢,他应该把那些东西都提前换掉的,一会就吩咐下去……不不,真这样做那个鬼精灵一样的孩子会察觉的吧。梁锋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但盯着屏幕看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给家里的管家打了个电话,叮嘱他们今晚的菜里添一道龙井虾仁。他只敢说这一个,如果不是担心小孩会怀疑的话,他恨不得把晚餐都换成小孩喜欢的菜式。

☆、晚餐

当余舟肆无忌惮地躺回梁家的大床上补眠时,天行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他接到梁辰的电话后,吓得差点把电话摔了——自这半年认回余舟后,他感觉自己这颗一向健康的小心脏隔三岔五就要心率过速一次。不过这一次,余舟的节奏也太出人意料了!他不顾形象地抓了两把头发,不得不推掉原本的安排,提前回家看看情况。

天行回到家时,偌大的梁家一如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地运行着。他将外套随手递给来接的家务机器人,问明二少在房间里后,径直向他房间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父亲回来了吗?”

机器人虽然用的是某位知名演员的声音,语调却仍显得有些单调,一板一眼地给出了回答:“主人下午一直在家。”

天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却在嘀咕:老爷子没出门?宅在家里干嘛呢……他的步伐看似沉稳,却比平时快了不少,没两分钟就走到了原属于天枢的卧室前,敲了两下房门后,没听见反应,也不客气,直接推了门走进去。待他看见窝在床上睡大觉的余舟时,被气笑了,直接上前扯开他的被子:“我们担心的要死,你竟然还睡得着?”

余舟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见是天行那张臭脸,把眼一闭,扎进枕头里继续睡。天行看了眼时间,俯身拍了拍他脑袋道:“时间差不多了啊,你也稍微注意点,到这里你就是天枢了,他可从来不会睡懒觉。”

余舟拍开他的手,凉凉的道:“我从来都爱懒觉。”

天行听出他的意思,自己是把之前十年里的梁勉当成“天枢”了,却忘了眼前这位才是正主呢。他讪讪收回了手,低声道了一句:“抱歉……唉不过你们现在这身份,也太乱了,不能怪我叫错。”

另一间屋子里,一直盯着监控屏的梁锋眯了眯眼。他看到屏幕里,小孩在天行的骚扰下,终于翻身坐了起来:“现在几点了?”

“五点一刻。”

余舟揽了揽睡衣领子,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起床气:“你来我房间干嘛?”

“还不是梁辰担心你不习惯,非要我回来盯着。”

余舟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又问了一句:“你来我房间干嘛?”

“嗯?”天行微微蹙眉,一时没弄明白他的问题,跟着他来到浴室门口。只见他打开水龙头,掬水扑了扑脸,拿起旁边的白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后,对着镜子里的天行道:“你提前下班了,还进了这个十年来你几乎从没进过的房间,如果有人问起,你要怎么说?”

“和谁说?我难道还要和别人解释这个……”天行反应过来:“你防的是谁?老爷子?”

监控屏前,梁锋的眸色沉了下去,似有一场风暴在其中聚起。

天行皱眉,他莫名的有些生气,他走向前靠近他:“你回来了,这不就好了吗?老爷子察觉了也好,察觉不了也好,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难道还真的要一直模仿那个替身,提防别人发现你是正主不成?这简直就滑天下之大稽!”

梁锋第一次在大儿子身上发现他还挺体贴的,同时也暗暗诧异:这两个孩子之间,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他明明记得这两个孩子小时候还挺不对盘的……

“你不要靠那么近,吼得我神经疼。”余舟也皱了眉,绕过他走了出去,拉开衣帽间的门,眉头皱得更紧了,忽然转头对叫了天行一声:“哥。”

天行愣了下,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怎么了?”

“这两天得请你帮个忙,把这柜子的衣服都按原来的款式换成新的。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

“这个简单。不,你别岔开话题。按我说的,也不用按原来的款式置办了,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不好吗?”

余舟在衣架里挑挑拣拣,挑了件没怎么见过的居家服换上。一边对天行道:“你来找我,是因为陆宽对你说了余舟的事,余舟回去了,走前给我留了礼物,你是来转交礼物的。“

“什么礼物?”天行听的一头雾水。

余舟扣上胸前最后一颗扣子笑了,对着镜子里的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没有礼物。这是你过来找我的理由。”

天行看到镜子里的笑脸,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一刻,眼前这家伙好像忽然变成梁勉了一样。

“你不会……真的要扮成他吧?”

镜子里的天枢微微侧头,露出一个略带着孺慕的含蓄微笑,对天行道:“哥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天行被那笑容电麻了一下,晕乎乎地跟他往前走了两步,心里才反应过来:靠,这小子变脸的速度还真快!不过要他说,这扮的并不十分像,天枢,不,梁勉哪有这样的眼神看过他,这看的是陆宽吧?也是,余舟待在梁勉身边最多的时候,梁勉看的是余舟和陆宽,并没怎么见过他……

不过他并不准备提醒余舟这一点,如果老爷子看出端倪,他才开心呢。

从二楼卧室到楼下餐厅短短一段路,余舟差点破功。一路上,天行完全不遮掩地揽着他的肩,和他嘀咕着老爷子最近恋家,几乎天天都在家吃饭之类的闲话,余舟捏着他腰上的肉狠狠拧了一把,才让他稍稍收敛点。

两人进了餐厅,天行看着他自然而然绕过十年前的位置,拉开梁勉的椅子后坐下,心里微微有些诧异,看来这小白眼狼在这些小细节上摸得很透嘛。不过落座时,他心底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你说你是梁天枢,就坐回原来的位置又怎样?都回家了,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呢。

桌上的菜已经上好了,等佣人们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来的时候,天行知道老爷子要进来了。他看了一眼余舟,见一向坐没正形的人竟安坐不动,真有几分那替身的样子,看得他又放心又糟心。

梁锋缓缓走了进来。他走得很慢,脚步踏在地毯上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他却怕惊动了餐桌边上的人:自己的心跳声太大了。他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往那孩子身上看,他怕自己的目光太烫,会吓着对方。

梁锋走到主位上坐下。入座的时候,他终究还是看了他一样。他敛着眉眼,安静地坐着,像一只最温驯的羔羊。但是不一样,他知道就是不一样,这是他那只皮猴子,那只小白眼狼,把他对他的好都忘了,尽抓着他的一点错处不放……

似是察觉到什么,余舟抬眼看了过来,梁锋立刻撇开了视线。

这个小小的失态刚好落进了天行眼里。

咦?

老爷子的反应,有点奇怪啊。

三人有条理地用着餐,偶尔梁锋会问天行一两句最近项目运作的情况,天行捡要紧的说了。余舟坐在边上安静地用着餐,动作仪范挑不出错处,但稍一留意就发现他夹菜时仅限自己案前的菜色。

梁锋低头看了眼摆放在他面前的龙井虾仁,略有些心塞。也怪他电话里没说清,只交代了加这样一道菜,管家八成以为是他想吃了,才特地放在他面前,结果想讨好的人却连筷子尖都没碰过这道菜。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余舟擦了擦手,放下餐巾后向另两人打了声招呼。看他就要离席,梁锋忍不住交代了一句:“你,晚上到我书房来一趟。”

余舟的动作顿了一下。按照之前的惯例,今晚还没到“天枢”汇报的时候,而且今晚他原本是要去梁勉那边的……余舟在心底快速闪过几个念头,面上仍垂着眉眼应道:“好的。”

窗户外并不明亮,依稀能看到远处的城市灯火。梁勉猜测这里应该不是市中心,可能是偏郊地区的别墅群。他看向墙上的壁钟——这也是屋子里唯一的一个电子设备,八点一刻了。从他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期间只有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往门缝里塞了水和三明治,就再也没人来过。他的情绪也渐渐从最初的焦虑沉淀了下来。他暗自揣测着对方的用意。

他的被绑,应该和他在机场看见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有关。最初他因为阴差阳错打通了他的电话,便怀疑他是余舟,但一个人封闭在小屋子里后,他有了更多的怀疑。如果他是余舟,那之前他见到的“余舟”是谁?是同一个人吗?是假扮出的脸吗?那是否有可能,他看到的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才是假的?对方到底有何意图?

八点二十的时候,门外的走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梁勉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门口。

咔嚓一声,门锁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你是……”

“我是梁辰。”

梁勉退后了一步。他以为来的人会是陆宽,或者是那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或是之前一个月里见到的“余舟”。可他没想到竟是梁辰。他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挨着床坐下:“那,我哥也知道这件事吗?”

梁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走进来,环顾了一圈屋子,问道:“晚上吃了什么?”

梁勉愣了一下,看向桌上的餐盘。梁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上面的三明治和点心纹丝不动,只有瓶子中的水被喝了一半。梁勉道:“老麦他不太讲究,可能照顾的糙了点,你想吃什么可以和他提。虽然他不会做饭,不过定个饭还是没问题的。不用和他客气,你可能要在这住上一阵子。”

梁勉心中刚泻掉的那口气又堵了上来:“你们凭什么关我?是因为我看到他了吗?他究竟是谁?现在是他在假扮我吗?”

梁辰将打量房间的视线幽幽落在他身上,表情有些莫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笑了,说起了看似不相干的一件事:“你知道吗,我和天行之间,有一种天生的磁场。有他在的地方,我会莫名的觉得安全。”说话的时候,梁辰眼中亮亮的,像藏了两颗星星。

梁勉疑惑地看着他,想要更进一步看清他眼中的光,他却将视线移开了,朝窗户那边走去,伸手敲了敲固定在墙上的窗花,低声道:“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

梁勉愣了下,反应了两秒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拼命摇头不知在否定着什么。

“不可能……不会的……”

梁勉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声音里带了些安抚的意味:“原本他今晚是要来看你的,不过被一点事绊住了,晚上没法过来了。你在这边且放宽心住着,吃好睡好,因为,”梁辰低下头,在他耳畔轻声道:“你的信仰,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所有按时更文的作者致敬,写文真tnd太不容易了。

☆、汇报

梁家的走廊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小时候他爱闹,走路没个正形,常常在这上面摔倒,但这些厚地毯往往让他身上连个青印子都没留下。

余舟踩在绘满藤蔓的地毯上,一步一步,走向梁勉在内心深处形容为“牢笼”的地方。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虚的。计划中,他见那个人的时机,绝不是现在。他应该会在梁家的研究院里,以“天枢”朋友和一位生物学发烧友的身份,用充满敬佩的视线向研究院的最高董事致敬。这样他就不容易露陷,还可以近距离观察“天枢”对他的表情和反应。可是现在,他只能凭梁勉心中的想法,去模拟他可能会有的表现。

他应该是敬畏他的。他有碾压他的阅历、知识和权利,他指挥着他的学业方向,决定他人生中的重大选择,甚至直接掌控他的生死。

他还应该是恨他的,因他禁锢了自己的生活,将他囚在名为“梁天枢”这个身份的牢笼中不得解脱,不得自由。

他应该又是向往他的,他期望得到他的承认,渴慕他手中的权利,希望有一天能从他手中继承到它。

余舟揣度着“梁天枢”对那个人的想法,微微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在书房门前站定,停顿了两秒后,抬手轻轻敲了下门,推开走了进去。

书房似乎比往常暗了一些——余舟不知道,在他进来之前的二十分钟里,梁锋差点玩坏了小小的遥控器,他将屋子里的十来盏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最后还是决定将吊灯、壁灯、落地灯、橱灯都关了,只留顶上朦胧的虚光灯带,打出一圈柔和的橙色灯光。

余舟缓步走到客座前,将手轻轻放在椅背上,并没有直接坐下,他保持着嘴角的弧度,望向书桌后面的那个男人,轻声道:

“父亲,您找我?”

从青年进门后就一直盯着他的梁锋屏住了呼吸。在和他四目相交的那一瞬,他觉得屋子里的光还是太耀眼了,从小儿子眼中反射出来的光,差点要把他灼伤了。

只是很快,余舟就垂下了眼眸,长睫闪了闪,敛成温顺的弧度。

梁锋松了松交握的十指,道:“坐吧。”

余舟坐了下来,视线没再投向对面,而是安静地垂着,像足了一个聆听长辈教诲的乖巧后辈。

“最近学业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余舟快速整理着下午从梁勉脑中接收到的信息,捡了几条有困惑的说了,汇报时出于长久以来的个人习惯,他下意识地看向对面正听他说话的人,但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余舟心中像是被扎了一样,快速逃开了视线,于是便也没看到,在他避开的同一瞬间,梁锋的视线也躲了开去。只是很快,梁锋又看向他,像是在沙漠中久行的人终于找到了绿洲一样,目光直直地锁住他不放。

梁锋一边研读着他脸上的每一条曲线,一边听着他汇报最近的实验进展,渐渐的,梁锋心里直观的惊讶也越来越多:眼前的这个孩子,对梁勉目前进行中的实验可谓是了若指掌,短短的几句话就可看出他在生物医学上基础扎实——从之前调查的资料里,梁锋只知道他修的是人工智能,在机器人的研制上颇有一手,以为他在陆宽神经科学研究院里的工作只是托了陆宽的关系去挂个名,现在看来,他似乎低估这个小儿子了。

余舟汇报完后,按他之前在甲壳虫里看到的那样安静地坐着,可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梁锋例行的指示,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便撞进了梁锋凝视的目光中。他呼吸顿了了一下,心里有些发毛,唇角动了动,低声问道:“父亲,有哪里不对吗?”

何止是哪里不对,你一开口就错了,明明从来都叫爸爸的,怎么会叫父亲……梁锋在心底吐槽了一句,不过他这时更多的是惊喜,还有点点的不甘心:那个素未蒙面的余教授,似乎把他的儿子教得很出色。

“你做的很好。”梁锋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他点点头,道:“到年底了。实验室的事先不着急,可以缓一缓。下周是梁氏的年会,各地的高层会一起聚聚,到时你也出席一下。”

余舟惊讶地挑了挑眉,这是从没有过的事,今年怎么会叫上他?即使今年梁锋肯让“梁天枢”这个身份露脸了,也只是在医药圈里而已,而整个梁氏覆盖的面则宽的多——一直以来,除了研究院那块,其他都默认是天行将继承的产业,梁锋没有让他涉足的意思……

梁锋留意着他的反应,问道:“怎么?不想去?”

余舟压平了眉毛,装出雀跃的样子道:“不,我只是有点惊讶,也担心自己表现不好。”

“没什么,就露个面而已。”梁锋想了想,道:“到时你跟着天行就行,我会让他带着你。”

其实梁锋更想自己亲自带着小儿子过去,但显然现在小枢对他满怀戒心,在他身边很难放得开,还是让天行带他吧——今天他观察下来,意外发现这两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这样亲近了,嫉妒的同时,也让他隐隐有些欣慰,还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惆怅。他还记得这两小只小时候的样子,最是不对盘,转眼间就兄弟同心了,反而把他这个老子排在门外。

余舟在梁家宅邸的第一天过的意外地顺利。在他想象中,这一天的他应该是心绪万重的,但也许是这一天经历的太多,加上这两天一直睡眠不足,他太累了,从梁锋书房回到自己房间后,几乎倒头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连半个梦也没有。

余舟醒来时略有些不适应,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十年前的家里。他拥被翻了个身,为自己的没心没肺感慨了半分钟,门前就传来敲门声,轻轻敲了两下后,然后就被推开,一直照顾梁勉的吴妈走了进来。

二少早上一般不需要别人特地来叫他起床。今早却一直到八点了还没见动静,尤其是今早家主一反寻常的坐在餐桌边上等人,吴妈不得不上来看看情况,担心二少是不是生病了。可是她刚进屋,就听到一记低声的命令:

“出去。”

吴妈有些惊讶地抬头,却只得到一个更冷峻的声音:“出去!”

吴妈连忙退了出去。虽说二少平时脾气温和,但偶尔也会无来由地发发脾气,所以吴妈并没放在心上,恭顺地退了出去,向楼下的家主汇报情况。

“他还没起床吗?”梁锋眼角的余光见到吴妈,在她汇报之前就问了一句。

“二少已经起了,现在正准备洗漱。”吴妈想了下刚看到的情景,说了个大概的情况。梁锋却问道:“他发脾气了?”

吴妈愣了下,连忙道:“二少平时脾气很好的,极少的时候才会有起床气 ,可能昨夜他休息地不好。”

梁锋在心里哼了一句,恐怕那个好脾气的二少是见不到了,接下来他家的二少,估计天天都会有起床气。“行了,你下去吧。以后没得到吩咐,不要进他的房间。”梁锋摆摆手,挥退了吴妈,这时看到天枢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新闻,主动问了一句:“昨晚睡的怎样?”

余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清早的他也懒得做戏,声音里带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冷意和抵触:“还好,多谢父亲关心。”

梁锋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的骤然缩了缩。他被那声音里的厌恶刺痛了,眼中从一早就点起的星火黯了下去。

两人一时静默地用着早餐。直到家里的管家进来说,外面有客人找二少。

“谁?这么一大早的过来?”梁锋眉峰蹙起,好奇多过不豫。

“是千霁的陆总。”

余舟手中的木箸一滞,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左手腕的手环。梁锋觑了一眼他的反应,对管家道:“让他进来坐吧。”

早餐的餐桌放在半敞开式的侧厅,从落地窗可以看到庭园里平坦的草地一直向外延去,直到与园子中的池子相接。陆宽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进门后先是向梁锋打了声招呼,然后半点不客气地在余舟旁边坐下。

“有点事找你,早上我没什么工作,索性过来接你去学校。”在余舟问话之前,陆宽抢先做了回答。

余舟朝他看了一眼,默契地没问什么事,只是问:“早上吃了吗?”

梁家的位置离他住的地方稍远了点,过来要小半个小时。余舟知道他的作息,现在到这里的话,意味着他要比平时早一小时出门。

“吃了一点,不过看到你们的早餐,又饿了。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让伯父请我吃个早餐?”陆宽笑眯眯地望向梁锋,笑得一脸亲昵。

梁锋冷着脸点了点头,侯在一旁的管家立刻安排布餐,见陆宽视线全黏在小枢身上的样子,心中冷哼了一句:小崽子没回来的时候,这家伙对自己可从没喊过伯父。

一时无话,三人很快用了早餐。余舟走出去时,看到侯在门口的拾山,睫毛闪了闪,刚要说话,就听旁边的陆宽道:“今天我借用一下你家二少,你放心,我一定确保他的安全。”

余舟抿了抿唇角,忍住要上翘的弧度,对拾山道:“今天放你一天假。”

拾山愣了下,这时看到二人身后的梁锋对他点了点头,心中虽有疑惑,还是退到了一旁,看着陆宽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低头耐心等着二少的一幕,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然后再一瞥眼,看到家主冷着脸站在台阶上望着二少上车,感觉更奇怪了。

车子缓缓驶出园子。

“幸好你来找我,否则我一整天都得耗在实验室了。”余舟松了一口气,一边解开领口最上方的扣子一边道:“先去维亚庄园。”

“来这边睡的还习惯吗?要不要把你原来的枕头拿过来?”

余舟觉得这话好像有点耳熟,一时间想不起缘由,先点了点头道:“昨天估计有点累,倒是不怎么挑床,睡得还行。不过还是把我用过的枕头送一只过来吧,如果可以,我连床都想换掉。”

同一时间,梁锋对身边的管家道:“昨晚我睡的不太好,今天把屋里的寝具都换了,还有小枢屋子里的,也一并换掉吧。”

话出口后,梁锋自己都愣了下:小枢,自己好多年没这样叫过这个名字了。

☆、见面

梁辰给的地址离市区有段距离,在东南角的郊区里,周围环境倒是不错。陆宽在树荫道里直驱了半小时后,到了给定的门牌号前。

梁辰不在,来开门的是帮忙看守的老麦,问及楼上那人的状态时,老麦不太在意地回道:“没啥动静,挺听话的。”

老麦直接隶属于梁辰,平日里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估计梁勉是他处理过的最乖巧的一个工作对象了。余舟没多说什么,和他要了钥匙,道过谢后便向楼上走去。

陆宽跟着余舟上去,却被拒绝了。

“你跟进来干嘛?我一个人就好。”

陆宽不赞成地看着他:“如果我是他,绝对会在你一进门的时候就给你一拳。”

“呵,不会的。”余舟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没有半点警惕,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那只缺席许久的黑色手套,他捏了捏右手,像是在感觉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道:“他只是我的附属,永远都不会反抗我。”

陆宽的眸色沉了沉。这是第一次,余舟对他说出他对拷贝体的看法。这种“绝对附属”的论调让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他忍不住问:“你们一家子对基因改造体的偏见,是不是有点过了?”

余舟抬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嘴角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转身上楼了。陆宽蹙了蹙眉,仍是跟了上去,只是这回,余舟估计懒得拒绝了,任他跟在后头。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梁勉以为是老麦来拿早餐盘,就走到门后,想抓紧时间问他几个问题。却见门推开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像是照镜子一样和来人打了个照面……随着对方走进来的步伐一步步朝他*近,梁勉下意识地连连后退,似乎除了躲开他,他没法做其他反应了,就像他的视线除了他,再也没法看到其他事物了一样。他完全没发现跟在他后头的陆宽也进了门。

余舟像是这屋子的主人一样走进来,直接坐到屋子中央最舒服的沙发上,对惨白着一张脸的梁勉道:“坐吧。”

梁勉坐到了斜对面的沙发上,“你是……”他刚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蜷缩起。

余舟靠着沙发,半垂着眼帘道:“上次这样和你说话,我们才几岁来着?让我想想……是在体育馆的更衣室里,对吧?”

梁勉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地抖了起来,他嗫嚅着说:“你还记得……”

余舟笑了笑,不是他还记着,而是梁勉一直帮他记着,在他脑海中回忆了太多次,而他每一次波动的脑电波,都会投射回他的感受器里,叫他想忘都忘不了。余舟看向他,眸光里带了一丝兴味:“我以前是钻牛角尖了,其实你这张脸,看上去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也是,明明就和我一样。”

梁勉像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样,想起问他问题:“你没有死,那这些年都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来?是哥哥把你藏起来了吗?”

余舟对他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余舟的事。”

梁勉愣了下。

“你不好奇吗?”

梁勉点点头,这时他才注意到了跟在余舟身后进来的陆宽,不过很快,视线又移回余舟身上:“‘余舟’到底是谁?”

“我就是余舟。”见梁勉只露出疑惑却并不意外的神情,余舟离开靠垫,身子稍稍前倾:“之前接近你,用的是伪装,这点很抱歉。不过,也因为重新认识,我有点理解为什么我哥和阿辰哥之间的感情能那么好了。其实我们俩之间,也有不少默契,对吗?”

这话他说的真情实意,让梁勉微微红了脸,他望着余舟的眼睛更亮了。

看到这里,陆宽终于有了一点头绪,他明白了从进门后就觉得奇怪的地方了:梁勉对余舟的态度有点怪,余舟风轻云淡的几句话,就能让他丢盔卸甲,这太不对劲了,就像是见到恋慕已久的心上人一样——他之前还觉得梁勉有点喜欢自己呢,难道是他误会了?

陆宽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样的见面,与他预想中的场景太不一样了,要知道从楼下走上来的这一小段路里,他可是设想了对方多种歇斯底里的反应,其中不乏余舟被痛殴的场景。而现在,这个在他假想中需要他出手相救的小美人,毫发无损地坐在沙发上,道:“除了抱歉,我还欠你一句谢谢。”

“嗯?谢谢……什么?”

余舟垂下眼帘,盯着茶几上的花纹道:“我当时离开,是不得已的选择,也算是一种逃避。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太开心,也过得很辛苦。”他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像是有一种魔力般,吸引着梁勉的视线:“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扛了这么久。”

梁勉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余舟将边上的纸巾盒推了过去。梁勉失措地连抽了好几张纸,慌乱地擦了擦脸。

“不好意思……”

“没事。”余舟笑着道。他又靠回了沙发里,调了个轻松的坐姿,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你在我面前还是毫无长进啊。”

这话有些过了吧?陆宽看到梁勉垂着头不反驳的样子,有些不赞成地瞪了余舟一眼。他咳了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在进屋后说了第一句话,也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不怀疑他的身份吗?天行提过你之前看到照片时的猜测,认为余舟是另一个拷贝体。”

梁勉摇摇头,嘴角的微笑带了一丝苦涩:“不会的,只要靠近他,身体的本能是无法骗人的。”

陆宽眉心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褶皱,刚想问什么本能,梁勉却想起了什么:“不对,如果余舟是你,为什么当初和他一起的时候我的身体没有反应?”

余舟右手手指收了收,摩挲了下掌心的黑色手套,道:“我用了一点技术手段,不过这项技术暂时还在保密阶段,我就不细说了。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你谈一下今后你的打算和安排。”

“今后?”梁勉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顿时僵硬,面露仓皇。

余舟将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放进口袋里。那里放着他随身携带的圆形挂坠——脑电波接收器。

余舟望进他的眼睛里:“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下,你今后想做什么,想过怎样的生活,你试着去想一下……没有头绪?这样吧,我换个问法:你喜欢做研究吗?”

梁勉点了点头。

“你还想留在梁氏的研究院吗?”

梁勉的睫毛闪了闪,垂了下去,他还没想好答案,就听余舟道:“我明白了。”梁勉愕然地抬头望向他——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却听他又问道:“梁勉,你会帮我的,对吗?”

余舟的语气很平常,就像问要不要来一杯下午茶一样,可是正是这种似乎天经地义般的语气,让梁勉的心情轻快了起来:是的,这一点不需质疑,他会站在他一边,无条件地支持他。

见梁勉郑重点头,余舟唇角缓缓勾起:“很好,我有点喜欢你了。”

梁勉的眼睛更亮了,如果他有尾巴,陆宽毫不怀疑他会摇起来。他有点理解刚刚余舟说他不必跟上来的意思了:他显然是多余的一个。但即使作为旁观者,他也觉得两人的对话有些诡异,还让他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舒服——他融不进两人的谈话,这两人仿佛是一体的,分享着共同的秘密和话题。

“你不必太紧张,你可以参考一下辰哥,他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你完全也可以像他一样,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的。”余舟抬手看了下时间,道:“今天先到这,你这两天好好想想,先在这里住着,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过两天我给你电话。”

梁勉发现他要走,弯起的嘴角落了下去,一直望着他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你还会来看我吗?”

余舟诚实地摇头,手仍放在口袋里的他微微蹙眉:“不太方便,而且,说真的,我还是不太习惯对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说到这里,他原本放在口袋里的手忽然像是被电触了一下,猛的从口袋里拉了出来,不太自然地摩挲了下大拇指,讪讪道:“那我走了,再见。”说完也不等其他人的反应,直接快步走出了房间,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样。

陆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想问沙发上的梁勉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一转头,他的脸就黑了。他快步走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冷冷问他:“你想做什么?”

梁勉像是刚从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境中惊醒,脸上还带着一丝没反应过来的茫然,他收回追到门口的视线,看向陆宽,看了两秒后忽然撇开头,道:“你走吧。”

陆宽有些摸不清他的反应,不过也不怎么好奇。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你刚刚说,靠近余舟时,身体会本能地认出他,是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梁勉垂着眸,陆宽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见到他垂放一侧的手捏紧了沙发的扶手,像是竭力想抓住什么一样。顿了一会,他才听到对方压抑地笑了一声,,缓缓道:“是一种没有办法形容的安全感。会想要接近他,想触碰他,如果可以,想要把整个世界最璀璨的东西都捧到他跟前,好让他看看我……”梁勉这时抬起头看了过来,眸色中翻涌着鲜少在他眼中出现过的暗沉:“我原本以为我喜欢的是你了,但现在想来,是因为你身上带了他的味道吧。哪怕只是一点点气息,就足够了……”

陆宽抿紧了唇,握紧了的拳头终是没有落在这张和余舟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上。第一次,他厌恶起梁家的拷备体——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牵绊……

回到楼下时,陆宽看到余舟靠在沙发上揉着额角,有些担心地走过去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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