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我做错了什么?二伯娘一声不问,一句不说,上来就打?是我做了损害咱们安国公府的恶事了吗?是我气得二伯差点吐血,祖父差点晕厥吗?是我招来那些人,在咱们府门外的空地上服毒自杀吗?”春荼蘼步步紧逼,“二伯娘是长辈,要打我,因为孝之一字,我只能受着,可至少您得给我个理由。长辈,可以不讲理?长辈,可以随意欺侮晚辈?长悲可以冲到祖父的书房静地,动手打人?我的丫鬟是为了护我,才拦了二伯娘一下,您就喊打喊杀的。请问,凭什么?她是我的丫鬟,卖身契是我春家的,跟白家半钱的关系也没有,还隔着房,您就随便一言定生死?再者,唐律有云:奴婢有罪,未报之官府而私自处死,也是犯法啊二伯娘。”
“你别跟我来公堂上那一套,你只告诉我,你大堂哥在哪里?”葛氏自知理亏,迅速转移了话题。
她以为,春荼蘼会想方设法不告诉她,也不会交出人,哪想到春荼蘼身子一侧,指着紧闭的大书房门道,“大堂哥就在里面躲着,二伯娘想要带他走,请便。”
葛氏一怔,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心头转过无数念头。她这种人,一辈子没痛快办过一件事,面对人家的大方也要疑神疑鬼,总觉得别人做事有深意,别人太配合了就可能害她。
春荼蘼常想,两点之间最近的距离难道不是直线?古代好多女人这样生活,一股肠子至少拐八道弯,不累吗?遇到大事的时候,小聪明反而转化不到大智慧。可此时,到底葛氏对白毓秀的溺爱占了上风。她把牙一咬,几步上了台阶。
只是当她的手按在门上,将推未推之际,春荼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初春仍冷的寒风还要凉入骨髓,“二伯娘做这件事之前,侄女提醒您,还是好好想一想。”
葛氏保持着姿势没动,半晌缓缓半转过身。“不必用老太爷吓我。毓秀是我的儿子,无论做错了什么,都有我这个当娘的为他承担。哪怕是面对老太爷和二老爷雷霆之怒,我也甘愿。”
不得不说,春荼蘼虽然讨厌这个假模假式、表面端庄大度。实则自私自利的二伯娘,也看不起那个绣花枕头,连女孩都欺侮的大堂哥,但当娘的能为儿子豁出去到这个程度,她心中也难免唏嘘阵阵。
“祖父和二伯发火,都是为了大堂哥好,并不会真正伤害他。”春荼蘼严肃地道。“二伯娘应该防的是外头的人。”
“什么意思?”葛氏的身体整个转过来,却还挡在门前。好像谁要进去提她的儿子,她就要把那人咬死。
“二伯娘拼命要找到大堂哥是什么意思呢?”春荼蘼反问,“是想把他藏起来。还是送到外头去避风头?嗯,家里是藏不住人的,祖父连西院都搜了,自然算是表明了态度。绝对不会姑息的。想来,二伯娘是想偷偷把大堂哥送走。等风声过了再接回来。”
“那又如何?”白蔓竹上前一步,神态蛮横。
白毓秀比这两个庶出的小姑姑年纪还大,平时和她们关系很好,倒像是兄长,所以四姑五姑倒是不惜力气想帮忙的。
“二伯娘想过没有,这件事的风声过不去。”春荼蘼不理会两个小的,只对葛氏说,“七条人命,就送在咱们国公府大门外,就算祖父贵为国相,这件事也难善了。在这种情况下,谁敢私下收留大堂哥?您的娘家还是朋友?不怕引火烧身吗?又或者,难道您是想让大堂哥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过一辈子,娶不了妻、生不了子、跟乞丐混在一处,丧失尊严与尊贵?从贵公子变成脚下泥!”
葛氏及她带来的人,登时哑口无言。葛氏想到自个儿最疼爱的儿子落到那步境地,竟然一时心疼带惊吓,身体都颤抖起来。
“这还算好的。”春荼蘼又道,“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只要大堂哥踏出咱们安国公府大门的一步,很快就被被人杀死,一点活路也没有!”
“你胡说!”白蔓羽道,“吓唬人吗?”
“长了脑袋会算计人,好歹也有点常识好吧?”春荼蘼对这两个被宠坏了的、庶出小姑姑从来就没有过好感,而且也不客气,“大堂哥明显是被人陷害的,目标是我们白府。他只要出了门,人家干脆把他宰了,直接来个死无对证。那时让祖父到什么地方去洗刷清白?二伯到何处去说道理?要知道死人不会说话,大堂哥这个黑锅是背定了!就连死,也背负着污名!我言尽于此,二伯娘您非要如何的话,我再不多言。”说完,带着小凤连退好几步,还做了个“您请便”的手势。
但,葛氏却犹豫了。腿也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儿子犯了天大的错,身为母亲的,第一时间就是把他护住,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也行。于是她六神无主,失了冷静理智。此时脑子冷了冷,终于琢磨过味儿来。
六丫头说得对,如今外面反倒不如府中安全。怕只怕,此事已经报官,儿子就算不死,也难免受很多很多的苦楚,那就跟动了她的心肝似的。
怎么办?能怎么办?
她茫然无措的四处看着,绝望的想抓到哪怕一根救命稻草。而当她的目光掠过春荼蘼,就见那丫头笔直的站着,被身上的翠绿色偏衽袄裙、头上梳得简单的螺髻、简单又大方的金镶嵌红玛瑙首饰衬得如挺拔的小青松时,立即眼前一亮。
“六丫头,荼蘼。”她又跑下台阶,扑过来,“从前千错万错都是二伯娘的错,这次你一定要救救你大堂哥啊。看在你爹和二老爷是一奶同胞的份上,救救你大堂哥!若你答应,你有什么要求,二伯娘都答应你!”
人家都说,白家的六小姐就是公堂上的活阎王,一言拉人活,一言推人死。她之前还一直鄙视六丫头身为贵女却从事贱业,现在才知道,不要轻易看不起人,因为困难的时候,活阎王有比什么贵女都管用,需要巴结。
而春荼蘼还没有回话,葛氏居然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
她登时皱眉,心中怒火蹭一下蹿到脑门上。
什么意思?她不答应,就用这种方式逼她?长辈都下跪了,还敢不点头吗?这是胁迫,她非常反感和讨厌。就连求她办事,也要耍心机,实在可恶!
于是她二话不说,也跪倒在地。
“二伯娘这样可折煞我了。”同时给小凤丢了个眼神,“我受不得您的大礼,不然可不得折寿吗?”
小凤平时扑克脸,木呆呆,但关键时刻反应向来很快,所以直接把葛氏给“扶”起来,春荼蘼倒还跪在地上。
“咱们家这样大,为首者只有一人,那就是祖父。”春荼蘼压着心头火道,“我也没有其他事,就是听祖父的话而已。祖父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二伯娘不必心急,有话,不如等祖父从宫里回来再说。”
这话意思明确:别跪我,跪白相老大人去。
这时,小凤已经把深身瘫软的葛氏推到白毓风的怀里去。春荼蘼就对大萌使了个眼色,又对葛氏和白蔓竹、白蔓羽随随便便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她话已经说到,相信葛氏绝不敢轻举妄动,屋里面的白毓秀也不敢出来,那她就没必要待在这儿。但到底不能百分百放下白敬远的嘱托,于是留大萌一个人就行。
可她才迈出院子,迎面就差点撞上“嫡母”黄氏和五姐姐白毓燕。大约,这二位才得了信儿,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六丫头,里头怎么样了?”黄氏直眉瞪眼的问,“听说你大堂哥被你抓到了,现在关到什么地方?可千万不能跑了,不然那七条人命,就得算在咱们白府的头上,所有人都得跟着吃瓜落儿。”
春荼蘼心中厌烦,可念在自个那位便宜爹,事实上的三舅舅的份儿上,还真不能放任黄氏不管。当年,三舅舅帮助自己的爹娘成就姻缘。现在,又帮助自己的爹娘再成就了姻缘。虽然目前还没有跟她见过面,便但逢年节,礼物就不少,可见心中是记挂着的。冲他,三房得维护。
再者,除了八妹妹白毓灵之外,七弟白毓飞对她的态度还可以。在府里府外见到,都笑嘻嘻的打招呼,给姐妹们的小玩意儿,也没特意落下她的,算是不错了。
“太太,请您回自个儿的院子去。”她不愿意叫母亲,像当年叫小徐氏一样,从来是称呼为太太的。
“府里有事,我哪能不出面?”黄氏立即瞪了春荼蘼一眼,越看这孩子越不喜欢。
“府里有事,自有祖父做主,您听命执行就好。”春荼蘼不耐烦,所以说得不客气,“这时候正乱着,您跑出来,不知道的,以为您是看热闹,看二房怎么倒霉。”
“你怎么这样说!母亲是关心咱们白家。”白毓燕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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