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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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女被司隶台重伤,困在小木屋, ***而亡。这是翌日一早司隶台向满朝文武的交代, 广平王力证此事。
轰动一时的惊天大案, 就以这种方式宣告结束。
楚流云是临近午时醒来的,食物的香味勾缠着他的味蕾, 他吞了口口水,睁眼, 便见宋轶那只小狐狸坐在他屋里,正用匕首费力地切着盘中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腿。
楚流云默默地起身,起身的动作带动了胸口的伤, 疼得他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从形势上看应该是来看护他的小狐狸连头都没回一个, 咬牙切齿地跟一块肉较上劲儿了。楚流云走过去,看着她的小爪子,原本纤细莹白如玉石雕就的漂亮手指此刻满是油污,而且还黑漆漆的一坨一坨, 怎么看着怎么膈应。
楚流云终于没忍住, 伸出手将那块她折腾了半天没折腾下来的肉给撕了下来, “给!”
宋轶无辜地抬头看他, 委婉表示:“你没洗手。”
楚流云冷峻的脸一僵,兀自拿起那块羊肉吃起来。
“怎么是你在这儿?”
“广平王和萧世子还在宫里,一时半会儿大概回不来。谁教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呢。”
宋轶没有问他想起了多少, 楚流云也没有问自己胸口的伤是哪里来的,两人气氛和谐地吃了一顿午饭,除了羊肉之外, 还有很多美味佳肴,宋轶吃得好不满足,完全没有被前日里烤焦的赵石影响到胃口。
吃饱喝足,漱完口,抹抹小嘴儿,宋轶准备打道回府,她刚起身,手便被人拉住。宋轶转头,楚流云眼中似有浓烈的情绪涌动着,她方要启口询问,他又松开手,“我送你回去。”
宋轶乖乖点头。
难得天开了晴,阳光照射在洁白大地上,衬得整个天地亮堂堂的,楚流云拎宋轶上了马车,自个坐在前面驾马,一条大长腿搭在车辕上,晃晃悠悠,依然是那个潇洒不羁的楚流云。
“春天来了呢。”宋轶撩着帘子,看到路边积雪下倔强冒出的嫩芽。
楚流云在前头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声随着雪风送到她耳里,挠得鼓膜有些痒。
到了漱玉斋门口,另一辆马车挡了道,楚流云将车停下,宋轶从马车里钻出来,看到台阶上站着的刘煜,雪风挠红了他的耳根子。
宋轶跳下马车走过去,问:“豫王殿下有事?”
“嗯。”刘煜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软乎乎的,很暖,而自己的被风吹得有些冰凉了,他又放开,看向坐在车辕山动也不动的楚流云,抬手揖了揖,算是感谢送宋轶回来。
楚流云挥起马鞭,调转马头,渐行渐远,宋轶站在那儿叹了口气。
“担心了?”
宋轶摇摇头,“他不是个软弱的人,应该能熬过这一关吧。说起来,我也很好奇,雪女那样天姿国色,怎么会孤身一人带孩子住在雪山上,他的身世怕也是不简单的。”
既然想起来,他肩负的使命自然是不一样的,又怎能拘泥于那些已经葬送的前尘往事。他可以从此开始自己真正的人生了。
当天下午,广平王府有消息传来,广平王义子楚流云独自一人游历天下去了。宋轶去定远侯府给罗丹琼烧了一回纸,赵石死了,这位大概能瞑目了吧。
离开时碰到广平王府长史陈深,两人互相一揖。宋轶对陈深没什么印象,只因为这位长得实在普通,按照她的正常审美标准,绝对是被忽略的那一类人。
但经过昨日之事,宋轶不得不对他心生感佩,为了救楚流云,他甘愿当那第五人,还多次试图引诱被雪女“附体”的楚流云来杀他,虽然没成功,但这份义举是值得名留青史的。
“有一个问题,宋轶一直很好奇,不知陈长史能否相告?”
“宋先生但说无妨。”
“雪女真救过陈长史的命?”
“嗯。两次,一次是风雪太大,我带着押运粮草的车马经过飞云雪山,迷了路,是她一路留下标记,引我出山。她救的不止是我的性命,还有等待粮草救命的军队。另一次,是躲避仇池军追杀,身负重伤,是她将我藏起来避过了追兵。”
“那萧世子呢?我想他其实并没有见过雪女吧?”
陈深笑,“宋先生眼力不错,世子他的确是冒用了我的名义。”
宋轶点点头,这萧旭对楚流云果然情深义重啊,可惜了这对小断袖,就此要各自天涯了,唉。
“宋先生若是没别的事,陈深便告辞了。”陈深这一揖,十分郑重,差点让宋轶消受不起,但很快她便明白陈深这一揖的深意,这是为了楚流云,为了他恩人的孩子。
陈深此次来,不是为别的,而是将楚流云与雪女的事情系数告诉了罗祺。包括罗敬辉和赵石等人做过的缺德事以及楚流云的各种遭遇。
他告辞时说,虽然楚公子杀死了罗敬辉,但罗敬辉的性命也是雪女所救,而最后罗敬辉恩将仇报,以雪女血肉续命,雪女算是救了他两条性命,而最后雪女被杀,那么罗家便欠了雪女三条性命。如今楚公子杀罗敬辉,便只是讨回这一条性命的债而已,剩下的,便是让罗祺善待萧玉致,当做还债吧。
因为这翻话,罗祺脑中那些个乱成一团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刻捋清楚了,再见萧玉致时,他觉得万分愧疚。
听到楚流云离去的消息,萧玉致坐在窗前,看着皑皑白雪,出神良久。罗祺端着羹汤进门,看到她这般形容,脚下微微停顿了一下,将羹汤放到她面前矮桌上,启口道:“阿致,好好跟我过,欠你的,我会用一辈子来偿还。”
萧玉致回头,“如果我爱不上你怎么办?”
尽管猜测到她心有所属,可听得这话,罗祺感觉自己的心还是被扎了一下,他握住萧玉致的手,“别怕,我们有的是时间,十年,二十年,直到白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还是不错的。”
萧玉致的眼眶发热,她所有的少女梦想都在这个冬天被抹杀了个干干净净。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人很多事,最后能陪你走到最后的,只有那么一个人。而此刻,他在她面前许下了这一生的承诺。也许,她该试试吧。
宋轶回到漱玉斋时,看见一个穿着小徒隶衣服的少年,十分面熟,便多心地打量了一翻。少年站在蔷薇园门口,起初有些不自在,见她半晌没认出人,还作势要无视他的存在兀自回屋,少年一下爆了。
“宋先生,你的眼睛还好么?”
宋轶转头,看着这个马上就要超过自己身高的少年,又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小六?”
小六翻了个白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咦,你是准备进司隶台么?”
这回小六又不自在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轶的反应,“你、不喜欢么?”
宋轶揉了揉他的脑袋,“傻孩子,你自己的道路当然由你决定!司隶台还是不错的,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小六抿了抿嘴,心头有些高兴,没跟宋轶商量,他是挺忐忑的。他们这些孩子,都是受宋轶照顾才能安然无恙长大,她是他们的恩人,也是亲人。
按理他是该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可他不能什么事都拿去打扰她,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般依赖她?而且,他觉得自己长大了,是时候找个可靠的身份,希望有一天也能成为她的依靠。司隶台,无疑是绝佳的选择。
其实宋轶也在考虑,自己总有一天会无法再照顾他们,如果有人能够担当起这个责任来,她心里也轻松一些。
小六跟着宋轶进了蔷薇园,如今换了一重身份,再了看这里,感觉都不一样了,仿佛自己终于不用再仰望着她,而是终于可以跟她走得更近一步。
不过,这更近一步,还是让他觉得缺少了什么。
“听说那个薛涛,是先生一眼便挑中的。”小徒隶们都为薛涛的境遇感慨,明明那家伙资历最浅,才入司隶台被就漱玉斋的宋先生给调戏了,还指名要他贴身保护。而豫王殿下为此破例将他收入心腹卫队,每天都有机会跟在宋先生身后,这是多大一份荣耀啊!
小六觉得,那个位置原本是该属于他的,他只是生得晚了一点,怎么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呢,这让他十分地不舒服。而今日,他站了半晌,宋先生竟然没认出他来,再对比那个一眼被她相中的人,难道就因为长相,他便输掉了整个人生?
“薛涛,真长得那么好看?”小六有些不服气。
宋轶诚恳点头。小六生气了,除了好看,他还会什么?
用一张脸勾引他家宋先生,太不要脸了!
宋轶喝了一盏茶道,“听说新进司隶台的小兵会□□练得跟狗似的,你怎么有空过来?”
小六这才像是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匣子,“这是那位罗姑娘在地道里交给我的,说如果她没逃过那一劫,一定要交给先生您。”
一说起这位他就万般羞愧,这是他头一回感觉到自己需要快速强大起来,否则,某一天,还得宋先生冒死来救他们。
罗丹琼竟然有遗物给她?会不会是……
宋轶激动了!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只小巧的三足金蟾,从款式到做工都是皇家所有物,而很不巧,宋轶见过另一只。
难道罗丹琼想用这只金蟾映射那个人?
她才不会上当呢!
说是这样说,但刘煜过来用晚膳时,宋轶还是忍不住问他:“成亲时,我记得司马荣光赐过一对金蟾给我们。”
刘煜蓦地一惊,怎么突然说起成亲的事儿了?
他放下筷子,“嗯”了一声。
宋轶又道:“这金蟾有招财进宝之意,对于你一个领兵的将军而言,送这种东西不是很奇怪吗?”
刘煜面颊红了红,宋轶瞪大眼睛,“莫非这之中有什么寓意?”
显然刘煜不想提起这事,拿起筷子给宋轶夹了一筷子鱼,还劝她多吃点,想就此蒙混过去。宋轶恼了,这个问题他们成亲时她就问过,这个混蛋也是这般做派,今日怎么又是这般?
放下筷子,负气地看着他,宋轶这次决不妥协。
刘煜无奈地看了她两眼,“你真想知道?”
“当然!”
刘煜把目光慢悠悠地撇向一边,不看宋轶的眼,道:“三岁之前,家人都叫我阿蟾。爹娘我说长得太好,所以要取个丑点的名。”
“呃……”这爹娘,很负责任啊!
“爹娘过世后,这名便没人再叫了。”
刘煜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观察宋轶的反应,只见她又拿起筷子在戳鱼肉,光戳不吃,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皇上可是赐给罗丹琼一只金蟾?”
莫非,她吃醋了?
刘煜心头有些欢喜,“当日罗敬辉入宫说媒,执意要促成这门婚事,皇兄便打造了一只金蟾给她。”怕宋轶误会,刘煜补充道,“虽然同样是金蟾,但那只腹中空空,并非足金,与我们的是不一样的。这本是不想无故拂了罗家堡的面子,委婉回绝之意。”
宋轶脸上变了色,这饭便再也吃不下去,原来,金蟾真的是标志着他么?
刘煜也意识到宋轶的情绪突然变得很低落,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晚上回到司隶台,招来薛涛,问今日宋轶见闻。薛涛一五一十说了,提到罗丹琼送来的匣子里放着金蟾时,刘煜瞬间明白了。
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往漱玉斋赶,心里把罗丹琼骂了一百遍,恨不得将那个混蛋拖起来鞭尸。她绝对是故意的!
万一宋轶信以为真那就真完了!
晚饭后,宋轶一直拿着那只金蟾看,情绪莫名低落,是的,她是真怕了,谁都可以,独独不能是他!
当时知道朝廷兵器有假找罗家堡重新打造的人除了父兄就只有刘煜,他的嫌疑真的很大。
宋轶再自欺欺人也不可能将他的嫌疑彻底洗脱。她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死胡同,越是不想是这种结局越想要自己能够理智对待,去讲究那些莫须有的证据,最后反而把自己困进去了。
那一刻她是真的乱了方寸,恨得磨牙,手一紧,金蟾鼓胀的肚腹,被捏扁了,她盯着金蟾愣了愣神,只见金蟾的嘴里似乎有东西。
将金蟾倒过来拍了拍,果真倒出一张纸条来,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王赞。
王赞,她识得的,只有前朝侍中太原王氏的王赞,是司马荣光的心腹。
虽然同样姓王,但他们王家却是琅琊王氏。太原王氏在北魏和南晋都有支脉,只是南晋这边一直不得势,直到司马荣光娶了王赞之女,但也因此,改朝换代后,随着司马荣光被诛灭,太原王氏一族也被祸及,王赞不顾妻儿生死,独自逃亡北地。
宋轶淤积在心口的那恶气,终于倾泻出来,心情无比舒畅。
“又想干什么坏事?这幅表情?”一个声音突然打破沉寂。
宋轶回头,只见楚流云不知何时已经坐在矮桌旁喝茶。
“你不是走了么?”
楚流云翻白眼,“来向你告个别。”这是巴不得他走的意思么?
宋轶讪笑道:“你打算去哪儿?”
楚流云抿了一口茶,“北边。”
宋轶心口跳动了一下,“我也想去北边走一趟,要不,我们私奔吧?”
茶盏在楚流云手上轻轻一颤,有温热的东西朝着凉透的心脏汇集,少顷,他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晚了,刷了一下战狼,值得一看的热血电影,很久没看到如此良心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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