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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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渠牧离开漱玉斋已经有月余,这一个月, 他除了进宫见武威公主, 就是陪这位公主各种玩耍, 玩一种叫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游戏。
今日他不想进宫了, 懒懒躺在榻上, 随手翻出宋轶新出的传记, 传记有了匈奴文字,让他能够更清晰明白地感觉到她的风流文采。
一本没欣赏完, 武威公主亲临馆舍, 这是头一回她纡尊降贵, 一眼便看到他榻边放着的厚厚一叠漱玉斋的传记画本。
这在很多勋贵之家是常见的现象, 武威公主却火冒三丈, “把它们都给烧掉!”
沮渠牧十分配合,二话不说, 起身便点火。
再恶毒的女人心中总有一丝天真, 以为抹杀干净那些无关紧要的痕迹,便能证明她在他心中独一无二的位置。其实, 画本传记烧了可以再买来,即便再奇货可居, 只要想要, 就能弄到手。可女人就会因为这个举动感觉到心满意足。
看他如此爽快, 果然武威公主嘴角溢出了笑容,转而委婉说道:“我不是不许你看他写的东西,只不过父亲正拟旨要为我们赐婚, 我希望在大婚前,你能多陪陪我,让我确定自己没有选错人。”
最后一本书丢进火堆,沮渠牧起身,将武威公主搂入怀中,入怀的身子虽然也绵软,他习惯了很久,可还是很不衬手。
武威公主心满意足地享受着男人给予的温柔,“你在北凉没有足够的势力,要越过沮渠摩登上皇位很难,不如让漱玉斋为你造势?你觉得如何?”
“阿焉你不是讨厌漱玉斋么?”
阿焉是她只允许他叫的昵称,在所有人都称呼她公主称呼她殿下的氛围中,这个称呼显得特别温柔缱眷,是她最想要的。
武威公主靠着男人胸膛,温柔说道:“前日里,父皇教训太子哥哥,说他不懂利用漱玉斋,将敌人收为己用,我可不想成为父皇口中的蠢货。”
转眼武威公主便携手沮渠牧去了漱玉斋。
武威公主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但带来了大量现银,还带来了上等的绫罗绸缎,珠宝玉石。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漱玉斋的规矩还是故意要用重礼来彰显身份,压制别人。浩浩荡荡一路杀过来,惹来不少人侧目。
沮渠牧与她并肩而行,这犹如在昭告整个平城,沮渠牧就是他们的驸马。
公主驾到,李宓亲自迎出来,武威公主往后看了又看,却不见画骨先生和宋轶的身影。这架子摆得可真大。
“画骨先生和宋先生可在?”
李宓引他们入内,只道:“画骨先生正与太宰大人在麒麟台,宋先生在花园。”
武威公主没说什么,李宓直接将他们往花园领。
宋轶在紫藤花树下画画,时不时抬头瞥薛涛一眼,自从这个家伙回来,孙朝红便没敢现身过,唯一的一次现身还是一个月前的样子,差点被薛涛野兽般的直觉给捕获,幸好她们机智,孙朝红跑得快,虽然薛涛没看见人,却自此,只要刘煜不在身边,他便会像防随时会出墙的红杏一样防着她。
那小眼神别提多犀利深邃了,就差在她脸上打上个闲人勿近的标签,免得有心人惦记。
李宓一出现,薛涛便第一时间发现猎物,一个是武威公主,一看就不是个良善的女人,一个是沮渠牧,瞎子也看得出他对他家宋先生有特别的心思。
薛涛立刻全身警戒,乃至于李宓靠近时都被他的气势撩得汗毛倒竖,不得不侧目看了这只最忠诚的守护兽一眼。
果然武威公主和沮渠牧靠近时,薛涛直挺挺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当时打头的武威公主离宋轶至少有三丈。
宋轶一下尴尬了,讪笑起身,叫薛涛退下,薛涛脚还在原地磨蹭了一下,似在考虑这个命令有没有执行的必要。好不容易退下了,却跟粘在宋轶身上一般,死活只肯离她两尺远,宋轶各种绊脚,偏偏脸上还得摆上无懈可击的笑,应付武威公主。
武威公主脸上僵了又僵,将那股子火气压了又压,她可清楚记得宋轶刚到北魏时是如何“低声下气”来应征她的画师,这转眼就趾高气扬,把自己捧上天了,就算父皇再厚待你们,你们也得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终归不过贱民而已,还真能骑到贵族头上去了?
武威公主冷哼了一声,不跟这些贱民一般见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如今要见宋先生和画骨先生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面对武威公主的嘲讽,宋轶全当没看见没听见,笑眯眯地问道:“武威公主亲临,可是有要事?”
武威公主看着她那张脸,眼睛眯了又眯,她记得,这张脸是被她毁了的,怎么现在暴露在外面的皮肉又白又嫩,完美无瑕?
她忍不住看了沮渠牧一眼,视线还未照到他脸上,他已经转过头来,扶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那细心呵护模样,瞬间安抚了她暴躁愤懑的心。
沮渠牧对李宓说道:“公主身娇体弱,可否坐下说话?”
紫藤花树下就宋轶的琴台和画桌,李宓引着一行人去那头的亭子坐下,绿竹环绕,清雅干净,徐徐春风送来竹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武威公主率先落座,宋轶想也没想,在她对面坐下。武威公主看了一眼,自己还未赐坐,这个人未免太张狂。
宋轶眯起狐狸眼道:“这不是麒麟台,没那么多规矩,公主不用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俨然一副主人待客人的姿态。
武威公主脸色又僵了僵,这意思是,若是麒麟台,本公主还得遵守你们的规矩?
宋轶闲散地支起下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个曾经对自己下药的武威公主脸色转变,实在受用得很。
沮渠牧眼角余光几乎全落在她身上,以弱敌强,需要的不仅是智慧,还有胆识、气魄,别看只是小小一个举动,能激怒对方,却又让对方无法还击只能干忍着,这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考验的是对形势和人心的拿捏。
李宓亲自洗手煮茶,招待贵客。
武威公主让自己的情绪缓了缓,“此次我来,便是想听听画骨先生和宋先生对北凉二皇子沮渠牧的看法。”
沮渠牧就在旁边,这个说法便显得意有所指,宋轶不蠢,转头看沮渠牧,亲切地问道:“阿牧对《惊华录》也有兴趣?”
一声阿牧喊出来,武威公主炸了毛,李宓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沮渠牧却听得有点痴迷,这个女人果然够胆量啊,眼中便透漏出那么一点不多不少刚好能被武威公主辨识出来的赞叹。
小涛涛暗暗在自己的小黑账上记下一笔,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他家王爷,不能让随便一个男人就给他戴了绿帽子。
不待武威公主施展淫威,宋轶直接看向武威公主说道:“我与阿牧是至交好友,但这《惊华录》,却的确不是我能够随便决定的,还得对阿牧的功过才干人品评定一番。”
这公事公办的口气,让武威公主刚要喷出来的怒火星子又被压了下去。
“你说,要如何评定?”
“这就需要北凉的一些资料了。据我所知,阿牧虽然有带兵出征,也立下过不少战功,却从来没有被任命为主将,所有功勋都是落在大皇子沮渠摩身上的。阿牧虽然也有委任官职,甚至下派到地方封王,但地方偏僻,政绩难显,无法从正规的史料地志记载中得到彰显。所以,我需要这些无法获取的资料,再应证确凿无疑之后,才能做出评定。”
一般高位的人都有护短的毛病,武威公主听得这些,更替沮渠牧感到委屈和不值,更想帮他登上皇位,将沮渠摩踩在脚下。
此刻她觉得自己将一辈子的隐忍都榨出来,就为了不对宋轶这只狐狸精发火,在被挑衅了之后,还不得不扯着嘴角赔笑道:“既是如此,便有劳宋先生了。”
“公主殿下客气,挑选天下贤良乃是漱玉斋本分。”
这话,还算中听。
宋轶要引沮渠牧去那边竹屋书斋记录资料,武威公主留在这边,这个位置正好可以将那边看个清楚明白,李宓便留下招待她,一杯茶刚捧上,宋轶正要离席,看到那盏茶,又坐了回来,笑眯眯地看着武威公主,道:“公主殿下可知道姚琼是如何认罪的吗?”
武威公主茶已入手,却不能喝,应道:“不是他冒充佛狸哥哥刺杀丘穆林尔融,中了带毒的剑,全身溃烂无法治愈,这才暴露了罪行,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因为从头到尾根本没什么剑上有毒,不过是他后来中了毒而已,要不然,漱玉斋的画本如何能起效用?”
武威公主当即一抖。
“哎呀,公主不会信了吧?其实我只是开玩笑的!”
尼玛!
“在下不才,但对下毒还是有点研究,下毒也是门技术活儿,不但要让对方中毒,还要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这跟你有干系,这才是上上之选。公主殿下觉得呢?”
这回武威公主连嘴唇都紫了,那盏茶哪里还敢喝,默默地放在桌上,却不知道自己的手抖得泼出了茶水,烫着了她这金枝玉叶的手,她都没意识到。
“宋先生说的极是。”武威公主的嘴都僵了,牙缝里磨出的字都有些不清晰。
宋轶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地说道:“漱玉斋新请了厨子,糕点饭菜都不错,我与阿牧花费的时间会长一点,公主殿下千万不要客气。”
于是,宋轶跟沮渠牧谈论了一日,武威公主没敢喝一滴水,没敢吃一块糕点,人几乎要饿晕过去,可她不知道那根筋拧了,偏偏不走,就要这样熬着,仿佛她一走,就像是认了输。
这好不容易事情结束,沮渠牧可以离开了,武威公主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有点发花。宋轶殷勤地送他们出门,出门时又道了一句,“忘了说了,姚琼是在自己家里中毒的,啧啧,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他将姚府建成皇城那样的铜墙铁壁恐怕也是挡不住的……”
武威公主上车时腿有点软,小腿儿打着颤,冷汗扑簌簌直下。沮渠牧贴心地搂住她的腰,轻轻拍拍她的脊背以示安抚,眼睛却看了宋轶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带着笑的,但感觉到武威公主抬头,他瞬间转头,迎上武威公主,温柔又缠绵,那一刹那,武威公主感到无比的安全可靠——这个人看似冷漠,但却懂得她的担忧和害怕,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但,这并没有让她安心地在宫里吃饭睡觉,至少三天之内,武威公主对入口甚至使用的东西都有神经质的怀疑。甚至最后直接招沮渠牧入宫,陪侍左右,才让她渐渐安下心来。
宋轶觉得自己简直成了沮渠牧的红娘,让这个家伙得了天大的便宜。
刘煜则表示,阿牧这个称呼别让他听到第二遍。
当日沮渠牧回到馆舍,沮渠摩的侍妾李氏早已等候在此,远远便见那头廊下站着的妖娆身影,水蛇腰身,扭腰摆臀,盈盈而来,千般风情,万种妩媚,就在这一摇一摆之间,当真是个尤物。
李氏在沮渠牧面前柔柔一拜,弱柳扶风的身姿,仿佛不扶她一把她就会立马摔倒一般。沮渠牧看着那节腰身,手感跟宋轶最是接近的腰身,人却有天壤之别,低贱下流,靠床榻上的本事上位。
他原本不觉得女子这般有什么不对,毕竟,世间女子十有□□是靠这些他认为下三滥的手段争宠的,可自从认识宋轶后,他再也无法直视这种行为。
“沮渠摩叫你来的?”
李氏盈盈水眸抬起,眼中有些幽怨,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奴、奴家想您了。”
沮渠牧打量着她,李氏低头垂眸,也偷偷挑眼打量着这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她不是没有自尊,不是甘愿被沮渠摩利用来利用去,可又有什么办法,她的性命就如蝼蚁,随便一个人就能捏死她,她只能死抱着男人不放,这是她认为最合适的手段。委曲求全什么的,在她这样的身份上压根算不上事,时间长了,反而学会了在这其中寻求到享受,何况,让她勾引的男人还是她一直爱慕着的人,何乐而不为?
因为这个男人而死,比起死在那些歪瓜劣枣手里幸福多了,不是么?
李氏抬眸,笑容妩媚了几分。
沮渠牧道:“这回沮渠摩该是想要我的性命吧?你若还帮他,我保证,不出三日我会让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但你若愿意弃暗投明,待他日我成事,我不但还你自由身,还给你土地和奴隶,如果你不愿意自由,当然也可以成为沮渠摩的正室皇子妃,有个名头,即便他不在了,你也可以享尽荣华富贵!”
从来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李氏,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出路,眼睛都瞪圆了。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不用三天!我信你!”那一刹那李氏的脊梁骨挺直了,那些个柔媚做作荡然无存,剩得的是对曙光的向往和渴望。
沮渠牧心头蓦地一动,即便是低贱如她,也有为了向往的东西不顾一切的魄力,他果然不该小看女人的!
“好!我今日对你的承诺,他日定会兑现!”
历史转动的齿轮,终于辗轧到北凉,北凉的格局,从这一刻起,彻底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把昨天的话删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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