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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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依旧阴暗潮*, 原本关押阿远的那间牢房如今换成了窦宪,旁边的刑房静悄悄,似是空了几十年的老宅子。

偶尔吹过一股子阴风,夹杂着不知何人的呜咽。

窦宪一身白色深衣,上面被血水染得鲜红,静坐在一堆杂草上打坐运气。

旁边搁着一套囚衣, 他自己不换, 狱中谁也不敢让他换。

不远处关押着魏其侯府的家眷, 原本哭哭啼啼个不停, 被窦宪一枚石子甩过去砸死了一个,这才换来难得的安静。

不偏不巧,砸死的那个正是魏其侯的宠妾, 窦琪的生母。

杀鸡儆猴啊,谁敢不长眼的再嚎!

看看这窦家的小霸王, 就是在这里也一身蛮横!

静坐的窦宪忽然睁开了眼睛, 转头看向牢门。

不一会儿, 牢头带着一名白衣男子来到门前, 点头哈腰的好不恭敬。

窦宪讽道:“腰都断了,滚远点!”

牢头一脸讪讪,却不敢不敬, 暗中呸了一声,见白衣男子摆摆手,这才赶忙的退下去。

窦宪冷眼看着来人:“来奚落我的?”

薛泽笑笑:“不。”

窦宪:“那是来审问的?”

“不。”

窦宪嗤笑:“那边是来看笑话的,窦氏一族沦落, 你盼望已久矣。”

“狱卒说你伤口裂开的厉害,不换药,连水米都不进。”回答的风轻云淡,毫无恼意。

窦宪冷声:“与你何干!”

薛泽笑笑:“是与我无干,只是我说过欠你人情,你若死了我找谁还去。”

说罢将手中包裹递给他。

窦宪瞥了一眼,也不接,“将死之人,不必了。”

薛泽收回:“我也觉得不必,可惜了阿觅的一片苦心,听闻你伤势颇重,眼睛半盲还摸索着赶制这些伤药,我回去便告诉阿觅,她的苦心窦家小贼不稀罕。”

窦宪一愣,转身接那包裹,可薛泽手快,一下子缩了回去。

“又想要了?你还是别要的好,将死之人,还是痛痛快快走的好。”

窦宪怒道:“拿来!”

薛泽笑道:“三日后,阿觅会来看你,这里面有伤药,有新衣,你最好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些,圣上有旨意,整个窦家的吃喝都不曾亏待,你若想把自己饿死我也不会拦着,念在往日情谊,我必定会好好安葬于你,就当还你人情。”

窦宪一脸怒气,又转而消失不见,“姓薛的,我跟你没完......阿觅若有心,为何今日不来?”

“阿觅一副好心肠,你舍身救她,她心里念着你的好,今日原是过来的,我没让,听闻你水米不进一心求死,白白让她看了难受。”

窦宪点点头,低声道:“好,三日后。”

出了正月,年也算是过完了。

沈觅原本想托人将成三的遗体带回,好好安葬他,可觉醒大师说,那日与血擎大战之后,将所有人一起就地掩埋,已经超度了。

既然入土为安,沈觅不再打扰成三,选了处风水好的山头给他做了个衣冠冢。

沈觅前去祭拜,脑中回忆着那个喜欢笑,那个拿命护她,那个叫燕生的小男孩......

太后和皇上心疼沈觅,欲贴榜寻天下奇人异士为她治眼睛,可沈觅拒绝了,自己便是大夫,这眼睛她有数,脑中淤血化得开便能看见,若是化不开则看不见,只是什么时候能痊愈谁也不知道。

觉醒大师也来看过她多次,与沈觅的诊断是一样的,太后哭哭啼啼的便也不再提张榜的事,这失而复得的女儿如今又这番遭遇,王太后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给女儿。

沈父与卫绾也来探望,一同来的还有泾阳公主。

沈父不顾其他人在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女儿啊,能死里逃生已是万幸,你是有福之人,眼睛会好起来的,一定要好起来,你不是要个弟弟妹妹么,再有几个月就出生了,你眼睛不好如何看得见他。”

嗯?

沈觅一愣,一旁的薛泽耳朵嫣红。

沈觅摸摸头,道:“阿爹,女儿——女儿前阵子摔到了头部,反应慢了些,这弟弟妹妹——在哪儿啊?”

卫绾一旁慢声道:“自~然~是~在~腹~中。”

这调调儿!

沈觅大吃一惊,这俩人之前便吃一起睡一起,难道?啊?男男不是问题,找人怀一个也不是问题!

头猛地抽筋,这阿爹也太前卫了些。

“阿爹,女儿——女儿祝您和卫伯父——百年好合。”

噗——

卫绾一口水喷了出来,道:“好闺女,我倒是想,奈何有人乱插一脚,坏我二人情谊。”

薛泽道:“事到如今,还是说清楚的好,岳父大人——”

一旁的泾阳公主道:“温良,叫什么岳父大人,乖,叫父亲。”

啊?

泾阳公主拉着沈觅的手,十分亲密:“好闺女,卫绾嘴里一向不吐象牙,那乱插一脚的人——是我。”

大汉女子丧夫再嫁本就平常,何况是公主,只是——

泾阳公主十分体谅沈觅的心情,拍拍她的手:“温良刚得知此事时也是吃惊的,可我泾阳向来这般,前半辈子在宫里浪费了大好年华,后半辈子我要与你父亲双宿□□,走遍天涯,你把你父亲放心交给我,我把儿子放心交给你,人生圆满。”

嗯嗯,圆满!

沈觅万万没想到未来的婆婆如此性格,薛泽拍拍她的背,轻声道:“母亲向来如此——如此洒脱。”

三日后,薛泽带沈觅来到狱中探望,窦宪换上了新衣,净了面。

薛泽拿了软垫,扶她慢慢坐下,轻声道:“我就在外边,走时喊我即可。”

沈觅点头。

窦宪隔着木头栅栏,伸手在她面前晃。

沈觅笑道:“不必如此,并非全瞎,你的手有影子还是看得见的。”

“父亲之过,也是我之过,窦家——对不住你。”

“他是他,你是你,你多次救我性命,一句谢字,还不上你的恩义。”

窦宪一笑,眸中尽是柔软,“我以为你是厌恶我的。”

沈觅笑道:“两码事。”

“两码事,那还是厌恶我了。”语中多了几分惆怅。

“曾经厌恶过,可是,你在太皇太后面前为我周旋,为我挡刀,温良说,杀死匈奴使者和出征,也是你俩商量好的,这些,让我如何厌恶你......”

窦宪笑笑,“你与她们不一样,为你,值得!”

沈觅*了眼眶。

“我无数次后悔,在青州遇见你时便不应该放手,不,在幽州时,便不应该放手,原本你是我的,可谁知被薛家那小贼插了一腿。”

“我无数次回想,若是相遇时我不那么对你,若是像薛家小子那般——那般对你,你或许也会为我动心。”

“我也曾试过好好待你,我故意带你去银楼挑选首饰,可是你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们会笑脸以对撒娇卖乖,你却——你却以为我给别人选首饰,还要自己付钱,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我没见过你这般倔强女子,半分不识好歹!我说想与你一生一世你不稀罕,我送你金银玉器也不稀罕,我与你单独相处,你更不稀罕,我甚至暗中肖薛家小子,可是,你还是不稀罕。”

沈觅喏喏嘴唇,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

窦宪看着她,“阿觅,我做这一切都不后悔,如果有来生,你别厌恶我,如果有来生,我还会早一点遇见你,还会护着你。”

沈觅泪流满面,“你不要悲观,谋反之事你未曾参与,何况——何况太皇太后又中了风,昏迷前留下话,要你活命,温良也极力为你求情,你——你好好养伤,很快会出去的。”

窦宪温柔一笑:“傻姑娘,朝廷争斗素来无情,襄王是皇上的亲叔父,不也自裁了么?窦家乃是大患,皇上等今日已经等了多年,我——我毕生有两件事,想做而未达成,一是扬窦家之势,二是与你过一生一世,如今多了第三件。”

沈觅擦擦泪,“什么事?若是能为你做的,我会尽力。”

窦宪笑道:“第三件事,忘了我,忘了我做的一切。”

看着沈觅离开的背影,窦宪掏出怀中被血染红的布帛——黄金万两......没入春园......

窦宪将布帛放在鼻尖,似是还有她的味道......

正在天下之人翘首以待窦家得个如何下场时,皇上下旨了,考虑到太皇太后身体有恙,从轻发落。

窦宪不曾参与谋逆,且助薛泽抗击匈奴,运送粮草有功,虽未成功阻止反贼魏其侯谋逆,但手刃反贼窦询亦是大功一件,故而封其静安候。

魏其侯府参与谋逆的杀无赦,其余家眷流放三千里。

考虑到窦宪有功,特意留魏其侯夫人在府中养老,魏其侯最小的庶子窦季方才六岁,也留在府中免其流放之苦。

有罚就有赏,薛泽等人立了大功,厚赏自然免不了。

薛泽不再承薛欧的广平侯之位,特意为他增设王爵,封为平棘侯,位列十八侯爵位之首,世代永袭。

金银财宝良田啥的就更多了,唯独与其他将领不一样的是,别人赏赐中有美女,薛泽没有。

众朝臣心中有数,笑呵呵的开玩笑——薛大人喜事将近啊!

窦宪每日关在府中不再出门,行事低调的不能再低调。

静安候,安安静静,本本分分,不就是这么个意思么。

太皇太后身子不好,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女儿年龄已经不小,太后怕再耽误下去,待六月孝期一过便准了薛泽的求亲,婚事定在十月初,不冷不热的日子。

不多久,窦宪上书,希望庶弟窦季能继承静安候位,自己则学沈鸿先生走遍天涯采风。

皇上没有犹豫,大笔一挥准了。

秋风起,夜微凉,一进了九月天气便带了些许凉意。

薛泽在不系舟中给某人剥着莲子,“今年秋日来的早些,来,张嘴。”

沈觅翻着医书,吃着莲子,“嗯,是来的早一些。”

薛泽抬手拿下医术,“你眼睛刚刚好些,不可劳累,看看你夫君,养养眼。”

沈觅笑出声:“说起养眼,仲玉家的女儿真是漂亮,比他俩都好看,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甚是喜人。”

“可不是,阿直走到哪里夸道哪里,简直宠上天了。”

“阿爹和母亲的女儿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算起来已经过百日了。”

这个阿爹,见色忘义,还忘了女儿!

薛泽笑道:“他俩在青州好着呢,张买和李郡守日日问父亲要酒喝,他们过他们的,我俩过我俩的,挺好。”

见她笑意盈盈,薛泽轻*脸颊,“我们的孩儿也会很俊俏,聪慧,可人,女儿像你,儿子像我。”

沈觅拥住他,轻喃:“温良,温良。”

薛泽亦是紧紧相拥,“都会好起来的,阿觅,什么都不要想。”

窦宪就这么走了,带着成一。

静安候府虽不至于缺衣少粮,但墙倒众人推,平日里免不了受人唾弃,沈觅和薛泽明里暗里帮衬不少。

薛泽曾和沈觅说起过,窦宪是个聪明人,若他当时留在长安,窦家不会覆灭的这般快,如今窦家势落,明着封为静安候,可皇上毕竟不放心,干脆,窦宪辞了侯爵之位一走了之。

如此方能长久,这个道理窦宪懂,皇上也懂!

其实薛泽有一点没说出来,窦宪之所以能活下来,皇上对天下人表达的是对太皇太后的孝心,可薛泽明白,只怕还有一点是考虑了沈觅的感受。

沈觅在皇上心里的分量,远远大于长姐的分量,这一点,沈觅毫不所知。

对待这个皇上弟弟,沈觅极有分寸,既有长姐的爱护,又有臣子的敬畏,皇上也拿她与阳信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可男人最了解男人,更何况是薛泽这般聪明的男人,一个眼神一句话的语气便可感知。

对此,薛泽略有担忧,只盼着皇上大婚之后心性成熟。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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