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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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H阴型血——这是一种熊猫血, 方义博自己是A型血,韩丹妮也是A型血, 那么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是RH阴?
方义博走到医院病房的洗手间, 用冷冰冰的水冲了冲脸,他关了水,但水龙头有点没关严, 水珠往下圆润地坠着,隔一两秒就发出一道好听而单调的叮咚声——这说明, 他喜欢的文卓,每次见到自己就笑得很咯咯咯的文卓, 不是他的孩子,反倒是那个——他万般轻视的、从未给过好脸、甚至是差点被自己害死的傻子,是他流落在外多年的儿子。
他怎么会傻呢?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却觉得,或许是魏蓓蓓给他的孩子吃了什么药……也或许是他遭遇了什么不幸, 因为他这个父亲没有称职地为他保驾护航。他只知道那是个傻子, 起州很喜欢那个傻子……现在他唯一的两个儿子, 竟然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相遇了, 并且相爱了。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有一种既然那是个傻子那就不要管他了, 还有一种那毕竟是自己的种的愧疚与懊悔——再加上韩丹妮骗了他, 或许根本不存在什么冷冻精子,那只不过是她偶然怀孕后,编得一个谎言。
那孩子刚出生时, 他也曾想过这或许不是他的孩子,但是文卓和他太亲了,总会拿小小的手指戳他的嘴唇,嘴里咯咯地笑着。小孩子的可爱,软化了他心底的那么一点怀疑,雪莉刚生下来也是这样的,很健康,和他很亲,喜欢笑。艺巍生下来时身体弱一些,他没怎么管过,起州是他最喜欢的那个,但是孙明媚不肯让他碰孩子。
只要一想到,他还有个孩子——钟虎,他突然记起了,最开始的调查资料上,写着的名字。他心中便沉痛不已,那孩子长得那么冰雪可爱,那么像徐菁,在自己面前出现过那么多次,他都不曾发现。
有保镖敲了敲门,低声询问:“二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又用卫生纸擦了擦脸,他向来会伪装情绪,但镜子里那红得过分的眼眶,似乎说明了他也不过是中国千千万万个父亲当中普通的一员。他整理好神色,擦了擦皮鞋上的水渍,开了门。
他在重重监护室的窗户外看了眼戴着呼吸机的起州,然后又走到文卓的小病床前。医生已经替他缝合好了伤口,但是刚打麻醉,他腿还不能动,只有保镖在旁边看着他,他的脸小小的,因为哭而胀红,浓眉大眼的,还有个小酒窝,委屈地撇着嘴,但是看见他的那一刻,又张开了手臂,好像是要他抱。
方义博伸手捏住他的小手指,扭头问旁边的护士,“他的伤没事吧?”
护士说:“可能会留疤,结痂时擦点药就没问题了。”
“不,”他摇摇头,“我是说,他现在能动吗?”
护士愣了愣,“您是说把孩子转移回家吗,没问题啊,只要不牵扯到伤口就可以……”
方义博眉毛也不抬,“扯到伤口怎么办?”
“这……可能会对腿脚有影响,”护士脸上有些为难,“您看啊,伤口正好就开在……”
“好,我知道了。”方义博打断了她,俯身抱起小文卓。旁边保镖问需不需要找辆婴儿车,方义博低头看着小婴儿的那张灿烂的笑脸,摇了摇头,“我想抱会儿。”
现在起州的那个舅舅也在医院里,他带了大批人手来,所以他暂且不用担心起州的安危。他抱着文卓,打开了第二封邮件。张薛料事如神,似乎猜到了他要怎么做决定,所以给了他地址,让他一个人抱着小孩子过来,保镖担心他的安危,质疑他要一个人走的决定,而方义博知道,张薛从来都不是要他的命,他只是想让自己家破人亡,让自己体验到亲人孩子一个个离世而自己还活着的苦痛。
所以他让自己用一个孩子,来换另一个孩子。
他目的达到了,方义博的确很难过,尤其是文卓一脸天真,还在咬手指,困倦地眨着眼睛叫爸爸的模样,更让他难过了。
他把孩子放到后座,固定好他,让他别乱动,而自己在司机座,驱车开往邮件中的地址。
那是禹海人迹稀少的一片野湖,冬天会结冰,到现在化了一半多了,高大的树木光秃秃的一截截树枝,倒映在冷彻骨的水面上。而那野湖上,还有个公园划船用的那种卡通船只,但是有些旧了,像是从垃圾场翻出来的,十分破败,鲜艳的颜色脱了壳,安静地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看见那个船了吗?”张薛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方义博嗯了一声。“很好,”他愉悦地笑了,“抱着你的孩子放到船上去吧,我们做个游戏。”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闷,好像是待在什么密闭空间。
孩子已经睡着了,十分香甜地流着口水,像是在做一个没有苦难的美梦。张薛肯定不知道,文卓其实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养了不过一年不到,他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难下决定。方义博狠下心,把孩子安放在其中一个灰烟瘴气的座位上,自己正想离开,耳麦里传来了“no,no,no……”的声音,张薛好像是在监控他,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方义博左右望了望,他的目光锁定了远处的一个高塔,那是被烧毁的仿古建筑,是这附近最高的地方,从那里,能够很容易地通过望远镜瞭望到自己。
“我的意思是,你们一起坐上船……不然游戏怎么玩?”他说,“你难道不知道,那个船要用脚踩吗,你踩着船去湖中央,别耍心眼,我看得见你。”
“我的孩子呢?”
“当然是在我这里……你动作快点,因为再过两小时不到,他就会死。”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两秒后,方义博收到一张图片,小虎蜷缩在一个不大的浴缸里,浴缸正开着水龙头。这个浴缸,看起来是小旅馆的设施,方义博立刻把照片传了出去,让人去搜索附近的旅馆。
他松了游玩船的船索,正欲踩下脚筏,张薛说:“你也应该拍张照给我吧?我怎么知道那是你的……还是别人的小孩呢?”
方义博没动,张薛说:“行了,你回车上抱个真的来,动作快点。”
他的车停在不远处,方义博弯下身子,将旁边座位上的小孩子抱起来,这个孩子脸上有很严重的高原红,脸颊皮肤因为季节过敏蜕皮了,十分难看。他咬着牙,迅速回到车里,将酣睡的小文卓抱起来。小文卓很闹,方义博之前不得已,给他吃了半片药,现在睡得很沉,地震来了或许都不会醒。
张薛在电话里笑着说:“哥……我认识你这么久,你会耍什么心眼我能不知道?”
“我不是你哥。”他纠正道。
“你以前也叫过我弟弟的呢……”张薛无所谓道:“但你可能失忆了,没关系,我让你想起来。”
他干的坏事太多了,乃至于,张薛一开始来寻仇时,他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太记得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好像是死了许多人,张薛是唯一的活口。还有那个船……也是一样,他看见的那一刻就想起来了一些事,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他去越南谈一笔生意,带着大量美钞,被一群越南佬伏击了,方义博滚下了山,他被人救了,那户人家有个孩子,就是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张薛。
那个村庄很小,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张薛一家是中国来的,他们在这边生了孩子,那孩子很聪明,机灵地替他跑腿,叫他哥,问他中国是不是很漂亮。他笑着说你是中国人,以后要来中国看看,到时候我招待你。
他受了伤,却不能医治,因为张薛一家没有钱替他看医生,他随身携带的箱子有密码,里面全是钞票,但是却不能用,美钞在这种地方,太打眼了。村里会一点医术的老人,替他上了不知道什么草药,他的伤渐渐有一点好转,但是依旧行动不便,半死不活地拖着。
后来张薛给他买了西药回来,防感染的药物,很难搞,也很贵,一个十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的呢?张薛不肯说,后来他们有一天,去远一点的地方坐船玩,张薛从包里摸出了一张美钞来,本杰明·富兰克林的脸,就印在那张纸上。
他吃惊地问你从哪儿拿来的,张薛说你的箱子里。但他的箱子有很复杂的密码,而且他从未在人前开过这个保险箱,张薛说他趁自己睡着时,玩那个密码箱,他觉得很有意思,就那么破解了。方义博在船上,问他怎么破解的,张薛说就拿牛*袋子,里面有一层肉眼难辨的薄膜,小心地贴在密码上。
“你后来打开了一次保险箱,但是没发现我贴了东西在上面,”他十分自得,通过在阳光下辨认指纹,张薛得到了这个密码。
“你想要钱?”
“我不要钱啊,”他理所当然道:“我就是好奇……我只拿了两张,一张给你买药了,一张在这儿。我不要钱的,”他真挚地注视着方义博,他有些黑有些瘦,但是不难看出长得很好,他这么聪明,以后肯定大有作为。他诚恳道:“你怀疑我,你就把密码改了,我保证这次不去破解你的密码了。”
“你拿那里面的钱——买了药?”方义博忍住想把他掐死的冲动,“你知不知道,这会有麻烦的!”
那天晚上,半夜里,方义博拖着好了七七八八的伤,带着钱跑了,张薛起夜发现了,就尾随着他。似乎是买药的美钞惹得麻烦,就在他走的那天夜里,一群人绑了村子里的所有老小,包括张薛的父母,玩伴。他们只要钱,承诺说姓方的把钱拿出来,就放人。
但是张薛看见他冷酷地不为所动,他的保险箱里,设置了所谓那种非正常途径打开,会自爆的程序。张薛看出了他不想交钱,但是这些人不要他的命,就只要他嘴里的密码,张薛冲动地跳出来说自己知道密码,让他们放了村子里的人,但是密码错了,方义博改过一次。
后来,村子里的人一个个被钉子钉进太阳穴,这似乎是这个帮派传统的杀人方式,十分残酷。
后来所有人都死了,张薛不知为什么逃了,他总有些小聪明,方义博也得救了,他得到了支援,而且从头到尾,都不为所动。村子被放了一场大火,人不多,十来口人家,但是有些人家有五六个小孩子,最小的还不会说话走路,他们都不能幸免于这个酷刑,死法很凄厉。
像美国大片一样的经历——张薛记得很清楚,他是那个最不幸的人,一心想着报仇,而方义博,却好像都记不清了,他儿女双全,有好几个老婆,活得十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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