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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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州?”方义博用配的钥匙开了门, 往静谧的屋子里喊了一声。
没有回音。
他打开了灯,第一次来这里的郭涵, 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发出了老大声响。方义博回头一看,接着关了灯,心想着还是暗点比较像。
方义博指了指楼上, 用口型道:“记得我交代你的吗?”
郭涵捏着拳头,斗志十足地点点头。
她慢慢地, 在没有光线的屋子里,摸索着上了楼。她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望见床上似乎是躺了一个什么人。她咽了咽口水,轻轻地走到床边,她看见一双眼睛盯着她, 那个人脸上很悲伤,周身洋溢出来的寂静让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真实。
“小虎, 你又来了……”
“呃……”郭涵怎么知道事情是这样发展的, 明明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望着渐渐朝自己伸过来手, 脑子一片空白, “是我啊大……叔叔。”她几乎有点想抽自己了,演技这么拙劣。
那只手几乎要碰到自己的时候, 猛然又收了回去, 似乎是怕触碰到一个脆弱的梦境。方起州平躺着,就那么安静地注视着她。眼睛里深深的爱和怀念,让郭涵几乎沉浸其中, 简直想立马脱了衣服和他滚在床上去。
她按捺住自己的心潮澎湃,胆子大了点,又低低唤了声“叔叔”。
方起州垂下眼皮,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你现在在哪……”
“叔叔,我不是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你撒谎,你早就忘了我。”方起州说话很轻,看起来就像是他不愿意费力在说话这件事上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毕竟你长这么帅。
“那你又为什么要离开我……你怎么不回来看看我。”方起州说着埋怨的话,但他是在埋怨自己,他将脑袋钻进被子里,学着小虎通常的姿势。他发现,这次他一闭上眼,小虎就不在了。
郭涵看他要睡的模样,而且似乎是把自己当梦境了,怎么能忍,她凑近些,低声道:“叔叔,是我啊,我是……我回来了。”她说到名字的时候,停了一下,略了过去,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自己当成别人,更没法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而且为的居然是取悦自己喜欢的人。
而方起州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理会她。他蜷缩着的姿态,像是在拥抱着什么。
郭涵有点受不了了,方雪莉的话又冒在脑海里,她咬咬牙,直接掀开被子,“你看看我啊!”
她音量一提高,原本的音色就出来了,方起州盯着他,在黑暗里漆黑发亮的两只眼睛,明明白白地显现出来,刚才这个人掀开被子的触感还在,方起州是真实地感受到了这好像是个人,而不是梦。他怔了一秒钟,“你是谁?”
郭涵也怔了,不可能吧,这么黑他也能认出来?“我……我是……”她没法理直气壮地撒谎了,这都穿帮了,她更没有信心了。
“谁准你进来的,”方起州浑身竖起一道墙,“滚。”
郭涵当即觉得脸火辣辣地疼,再也装不下去了,“大少,不管我的事,我只是……”
“出去。”方起州冷冷道。
“大少……”郭涵鼓起勇气,“您看看我,我长得和他不一样吗?”
“不一样,没有人会一样!”方起州语气淡漠,拉开了门。
“他……不是死了,您是愿意永远活在回忆里,还是寻找新生活?我……我可以当替身的。”她说着这话,都觉得自己犯贱。而这些话,是在车上时,方二爷教她说的。
方起州冷冷地注视着她,“我不需要替身。”他宁愿活在怀念里,也不愿意找个相像的,永远不可能有人真的像他,也永远不会有人可以真正替代小虎。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为什么活成这样?!你说你爱他,他都死了,他希望你这样吗!”郭涵突然大声道,说完,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拍着心口想我的老天我不会被打吧……
“谁告诉你,他死了?”方起州的眼睛里,逐渐冒起火焰。
郭涵眼睛不自然地瞥向楼下的方二爷,小心道:“不然,没死?那你怎么不去找他?”
她的话一棒子打醒了方起州,他如梦初醒地,拿了件厚外套下楼,嘴里喃着,“我去找他。”
郭涵被他说干就干的作风惊得目瞪口呆,方义博赶紧拉住不顾一切就要出门的方起州,“起州!你冷静一点!外面流感,中国这么大你要怎么找!”
方起州扯开他的手掌,目光坚定,“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找到他。”
方二爷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真的生了个情种出来。
“你怎么还不醒醒!那是你弟弟!你们是兄弟!你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吗!”
“啊!!”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真相的郭涵,不小心叫出了声,她立刻捂住了嘴,心说大新闻啊大新闻,方二爷不愧是禹海首屈一指的公共按摩棒。亲儿子不小心和私生子搅和在了一起?!接着,方大少的话更加让她三观俱裂,心说我靠贵圈真他妈乱。
“爸,什么兄弟,那是不是你儿子你调查过吗?三姨太怀的是你儿子吗——”方起州定定地看着他,“小虎是张薛的孩子,我们没有血缘。”
“这……不可能。”方义博脚步虚浮地后退一步,方起州眼疾手快地捞住他。
长子的话说明了什么?说明徐菁背叛了他,说明他做了多少错事。他摇着头,“不……不可能,我不相信,不可能……”
方起州嘲弄地笑,“您醒醒吧,别老糊涂了。”说完,他挣脱开方义博,大步迈了出去。
颓唐了这么久,他什么也没能想明白,唯一想明白的,就是他无法再一个人活着了。一个人活着叫行尸走肉,两个人互相契合才叫人,会呼吸、有心跳的,完整的人。
方起州出去后,从车库开了车,他从兜里摸出刚刚从方义博哪儿摸的手机,但是有密码,他不知道密码。他正准备打电话给卫斯理,却顿了顿,往那个数字密码里,输入了孙明媚的生日——手机解锁了。
他打开方义博的信息和邮箱,发现了一封刚刚收到的未读邮件。
邮件里简短地说:他去给人捞鱼,被人推下鱼塘了,病了。
方起州直觉,这个“他”,指的是小虎。
他正准备回复邮件,套清楚话,手里的手机却突然黑屏了。方起州知道,这是方义博手机设置的自毁机制,而且无法恢复信息。
所以他现在,只有鱼塘这个信息,中国鱼塘这么多,方起州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但他在心中庆幸着,小虎还活着,他就在这个国家的某个地方,他病了。方起州在手机上浏览着机票信息,却发现由于流感,所有人都在买机票,能赶往国外的,全都去了国外,去不起的,全都去了南方。
机票火车票,全都吃紧。
方义博一定是把人送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在脑海里盘桓着仅有的信息,得出了方义博把小虎送到了南方这个信息。他给卫斯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查方义博在小虎消失那段时间的动向,那会儿,他将所有目光都转向了,证据确凿的廖从军身上,从来没有怀疑过,是自己的父亲动的手脚。
直到今天,方起州失控地在他面前说他们是兄弟,他才有了这个猜测——果不其然。
卫斯理接到他的电话,也很意外,但无论如何,起州总算是走出来了,这是好事。虽然他觉得要是找不到人,小州或许会再次一蹶不振,但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于是他立马安排了私人飞机,飞往最近的南方城市,接着他开始通过稀少的蛛丝马迹,查证方二爷可疑的动向。
两个小时后,方起州的飞机落地,他独自驱车,打算从这里开始,一点点地找人。
南方的冬天没有禹海这么冷,也没有雪,只有寒风与昏沉的天色,一点点渗透到了人骨子里。他在车上备了矿泉水和面包,因为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吃饭,也几乎不怎么睡觉,困了就找个地方停车,然后在车上眯一会儿,最多半小时,然后他接着开车,走访,询问。
他变得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身上衣服只换过一次,他太累了,但是一想到小虎,就有了充沛的精神,他心里想:我一定要找到他。他不知道连续开了多久的车,每到一个地方,他就去找当地的鱼塘,然后盘问认不认识照片上这个人。他枯燥地将这项工作进行了一周,卫斯理才给他来了消息,说了一个省份名称。
于是方起州,只好再次换个地方寻找,他的状态如同前一周,体力不济却又精神充沛,很矛盾,但是有信念一直支撑着他。他那天停车到路边的小卖部买了烟和矿泉水,问店老板这附近有鱼塘吗,老板就给他指了这个地方,说这里是他们这儿有名的渔乡。
方起州回过身去开车,发现车窗玻璃不知道被谁砸碎了,他也没时间去修车,只能继续开着风尘仆仆的车,朝着老乡嘴里的地址走。被砸碎的车窗让他状态更差了,晚上会有烈风钻进来,空调取暖也没用,白天好些,没晚上那么冷。方起州只能坚定地踩着油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夹着烟提神。他感觉手脚冰凉,耳朵都快被冻掉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拿出手机里的照片来看。小虎在静冈抱着小老虎的模样,小虎捧着杯子喝巧克力的模样,小虎熟睡着,半张着嘴呼吸的模样。
方起州恍惚在耳边,听到他在喊自己叔叔。
他看了会儿,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有时会怀念起那些事,然后忍不住笑出来。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难过,因为他从来不知道,想念是这么一种既甜蜜,又折磨人的酸楚感情。
他的车油表见底了,轮胎也瘪瘪的,他终于到了这个小渔乡。
方起州将车开到路边的洗车店,虽然地方小,但是该有的东西也都有,他有些不适应外头明晃晃的日光,以及嗅觉里,那股不知从何处飘过来的鱼腥味。
“这附近有鱼塘吗?”他下了车。
修车的人回答了他,并且给他指了方向,方起州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发觉正是这个方向,味道正是从这边飘过来的。
“虎子!出来了!”
这个“虎”字,钻进他的耳朵,一下将他的神志拉回来,让他心中一跳,接着,他便听见这人又喊道:“方虎!”
方、虎——方起州听见自己耳边一阵阵的嗡鸣。
“嗨呀这死孩子,蹲茅坑呢这是。”林圆说话带着口音,换做平时,她可能进去把人揪出来了,但今天她可舍不得,难得看到有天仙一样的人呢。
方起州朝修车铺,脏兮兮的内部望去,到处都是黑色机油的印记,味道刺鼻,他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步,他被什么引导了,不受控制地往里面走去。
“哎!大哥你干啥!”林圆喊道。
方起州听不见她的叫喊。他越往里面走,那种预感就越强烈,他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他听见离自己不远,大约两三米的一根墙柱背后,传来了噼里啪啦,像是惊慌失措后,碰倒了一些零件的声响。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阻塞了,堵着发不出来。
方起州走到那根脏污的白色柱子旁边,他看见一个人,一个躲在柱子背后,蜷缩着,抱着一个同样充满机油味的铁桶,盖在头顶的可笑的人。
他好像在发抖,所以他抓着的铁桶,“砰砰砰”地撞击着墙柱。
方起州抿着嘴,慢慢将那个桶,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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