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十八 翠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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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仁二年九月十五,燕夫人病逝,当夜,为母亲祈福故,燕国公莲见绾发入道。

同月,她召开家族总会,燕氏所有支系家族一致通过决议,立她同母妹莲音为继承人。

九月二十三,年仅十一岁的莲音提前及笄。

九月二十四,莲见让渡燕氏家主,从此之后,在名义上统率所有燕氏支系,冠上家主之名的,便是燕莲音。

九月二十六,莲见向朝廷申请敕令,希望让莲音袭爵。

十一月二十二,朝廷颁下敕令,允许莲音袭爵,正式承认了莲音的燕氏家主之位。

而同时,莲华接了莲弦到自己身边,莲华很早就被宁氏收为义子,改姓为宁,直到与朝廷一战中,莲见立下大功,楚王才允许莲华改回原姓,封了个静宁侯的爵位。

他把莲弦接到身边,也立为了自己的继承人,他死后,侯爵爵位便落到莲弦身上,也算是弥补这个妹妹仅仅是因为庶出,就不能继承燕家,而让位于年仅十一岁的莲音这样缺憾。

让燕氏君临天下,是莲华的责任,是他的义务,亦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目的。

他几乎已经没有见到燕家天下那个时代来临的希望,所以,他能做的,不过是以此身此智,鞠躬尽瘁,以做基石。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此而已。

冬日森寒肃杀的夜晚之中,拿着那卷朝廷敕封莲弦子爵,承认她未来将继承莲华爵位的敕书,唇角含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清楚听到,一个时代的帷幕沉重拉开的声音。

重仁二年十一月,在莲见换下丧服,正式穿上神官服饰时候,神庙大司祭长,永顺帝第一皇子陆鹤夜还俗,以自己的名义,向天下发出了讨逆之令。

这一点点根本没有被宁家放在眼里的星星之火,就此燎原。

而就在同时,沉谧也起兵于早城。

宁家为此暴跳如雷,在之前的战争里,对于陆鹤夜,楚王都发出了只允许生擒的命令,而这一次,他则悍然下达了死令:诛杀陆鹤夜者,无论身份如何下贱,贼徒也罢,都将受赐爵位领土。

而对于他恨透了的沉谧,他也丝毫没有留情:能诛杀沉谧者,同样受赐爵位封地,不问身份同前条。

对此,沉谧的看法很豁达,你看我这身价,和皇子一样呢。啧啧……

胶着的战况持续到来年二月,宁家军击破鹤夜在奉山的布阵,陆鹤夜本人从容撤退,留下一个替身,恪尽职守,吸引兵力,殿后八千四百人全部阵亡,替身本人则自尽身亡,换来了鹤夜的全身而退。

同月,沉家最大也最牢固的城池万州城陷落,沉谧撤退。

胜利就在眼前,连连取得一大串胜利的宁家军陷入了自大的满足感。他们并不知道,当他们追赶着所谓猎物的时候,暗夜里的狼群正在他们身后磨砺着爪牙。宁家为了一举歼灭陆鹤夜和沉谧,倾尽全部兵力,四十万大军分为五路,缓缓向沉谧最后的据点早城而去。

而在这五路大军中,率领人数最多的中路军的,便是莲见。

她独自率领十八万大军,以中军殿后之姿,向前开进。

当大军到达了莲见之前战争所获赐的原州境内的时候,燕氏向自己原来的主人露出了森森獠牙。

于原州,莲见展开了永顺帝所赐下的诏令。

奉旨讨逆,燕氏一族,于此时树起了大旗。

而与此同时,佯装败退的陆鹤夜的军队和沉谧的军队同时掉头,尚且在追击中的其余两路军队,根本还没有搞清状况,就被迎头痛击!

当仓皇到连最基本的建制都无法保持的宁家军奔逃向后方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以逸待劳的燕氏军,他们还来不及为遇到同僚而高兴,就接到了来自莲见礼貌的示警:如不投降,死路一条。

宁家军就此崩溃。

这个以为自己永不会倒下的巨人,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迅速压制收编了宁家的军队,莲见挥兵直下,击破京都,莲弦所率军队击破宁家在京城外最大的城池,楚王自尽。

宁氏耗费近三十年时间,终于从皇族手上夺得的天下,在手不到十五年,便被燕氏终结。

沉羽就是在京城已经化成废墟的宁家宅邸上与莲见再度相遇的。

当时战斗结束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夜雾尚未散去,有晶莹的水珠从清晨樱树的枝干上滚落。

天空是深沉的暗色,只有天际一线些微的亮。

沉羽的铠甲上还沾染有血迹,他牵着自己那匹黑马,安静地沿着河边走去。

在宁家大宅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战场上一片荒芜,偶尔听得到尸堆里有细弱的呻吟声,便有燕家的士兵去扒开尸堆,不分敌我的救助,但是往往找到人的时候,底下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也有京城里大胆的穷人在战场上徘徊,收拣尸体上的东西,剥下铠甲,拿走刀剑,看到有人来,就一溜烟跑走。

沉羽也不追,只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走,就在河边看到了一道清秀纤丽的身影。

素色长袍,没有任何花纹,头发全部绾起,收在玉冠里,一身神官装束的女子正合掌祈祷,脚下是刚刚新堆的坟冢。

他和她之间有菲薄晨雾,清澈的金色阳光从那人的身后盛开一般涌起。

沉羽就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啧啧,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莲见,你当神官可比当什么家主合适得多呢。”

莲见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诵经,系在肩上的藏青色披风于晨光丽猎猎飞舞。

良久之后,应该是一段经文诵完,她转头看向沉羽的眼睛:“对不起。”

“为了什么而道歉呢?喜欢上我,还是离开了我?”金发青年哼笑。

黑发的女子依旧直视着他,直到沉羽收敛了笑容。

“是对让你难过了这件事情说对不起。”

于是沉羽又笑起来,他眯起的眼睛映在晨光里,边缘泛起了柔软而温暖的深蓝。

“那么你是应该道歉,而除此之外,你就没有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地方了。”

说完,沉羽牵着马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懒洋洋地笑道:“走啊,回京城啊,莲见。”

你看,至少我们现在可以走在一样的道路上。

我衷心向神感谢。

重仁三年六月五日,永顺帝返京复辟,将年号改为大顺。

按照所有诸人所立功勋,莲见位在第一,于永顺帝返京当日,便入内参圣,永顺帝宣下,将宁氏所有领地的三分之一赐予燕氏,为莲弦加左将军衔,赐莲音兰台副令一职。

那一日里,莲见一身雪色神官长袍,立在紫宸殿上,听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升殿受赐,然后,念终于到了一个她所熟悉的名字。

第一皇子,陆鹤夜宣上。

她转头看去,深浓夜色之中,身着玄色朝服的陆鹤夜,广袖金冠,缓步行来。

曾几何时,陆鹤夜在她现在所在的位置,雪白色神官长袍,含笑看她,现在,乾坤颠倒,她是神官,而陆鹤夜则已恢复了皇子身份,受赐庄王,翩然而来。

陆鹤夜从他身边走过,向她礼貌颔首,莲见回礼,无比清楚地知道,一场战争结束了,她很清楚,另外一场战争即将开始。

燕氏一族,终将君临天下。

随着永顺帝的复辟,曾经拥护过他的人们,都被赐予了各自应有的奖励。

而在这些功臣里,只有沉谧没有得到该有的赏赐。

沉羽被赐予了伯爵,获赐为武卫军都指挥使,就连燕莲华都升为正三品的通议大夫。

只有沉谧,他只获赐了五处庄园,兼了一个拱护京都安全卫戍令的头衔。

沉羽对此非常不满,沉谧却无所谓,说立功的人这么多,国家已经几乎封无可封,让出去自己的位子又如何。再说有庄园也不错,正好符合他后半辈子醉生梦死、伤春悲秋、无所事事的米虫生活。

“哎,吃点亏换几年安生日子,你哥哥我觉得很值很值和很值嘛!”

沉羽立抽。

这次封赏的最大利益者之一,是陆鹤夜,他恢复了皇子的身份,受封为亲王,凌驾于他所有的其他兄弟之上。

并且,在这些之外,他获封了骠骑大将军之职。此职务为最高的武官实衔,不是太尉那种名誉虚衔可比,这个职位,在理论上可命令天下所有军士,自建幕府,除皇帝外,不受任何人节制。在这个时候,从不受宠,于十岁就舍入神庙的年轻皇子,距离他所要的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而另外一个最大利益者,则是于流放生涯里唯一跟随永顺帝的妃子——原纤映。

她得到了她应有的奖励。

她还活着的那个儿子,也被封为亲王,她自己本身也终于得到了一个婉容的封号,正式成为九嫔之一,跻身于永顺帝妃子的行列。她终于不再是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女官,而她的儿子也终于获得了皇子该有的荣耀。她是宫廷中正在开放的花,正袅袅摇曳。

原纤映获封的消息一传出,莲华带着莲见,沉谧带着沉羽,再加一个陆鹤夜,五个人于觐见结束后便去纤映所在的明光殿道贺。

纤映温柔轻笑,隆重地款待他们,连他们的侍从都赏赐了许多东西,宫女们高髻如仙,华衣广袖,手捧赐下侍从之物的托盘,五光十色,越发显出一种圆润的优雅。

一群人聊了一会儿,就看到纤映的帷幕内走出一名容貌娇艳的女童,女童去庭院里折了一枝合欢花,托在扇子上,羞怯地递给沉谧,兰台令对小女孩一笑,接过扇子,只见上面墨迹殷殷,题着一句诗:春至在花前。

那是古人的一句诗歌,原句是立春来岁暮,春至在花前。谁谓一年里,今年又去年。纤映写了这一首诗出来的意思,谁都明白。

纤映的妹妹之前和沉羽说亲,没有成功,沉谧担下了和小女公子的婚约,这次回京,纤映第一时间表示希望沉谧立刻和自己的妹妹成亲。

纤映的妹妹名为纤宁,现在虚岁十五,就公卿之女而言,已算是比较迟的成亲年龄,纤映之前就催促过沉谧,沉谧本人无所谓,也就应下,纤映便请了神官来占算日子,卜定今日今天大吉,便两边都早早做了准备。

所以这首诗和这枝花,与其说是递给沉谧的,不如说是递给在场其他人看的。

纤宁的父亲早已过世,母亲那一边身份低微,家道中落,日常全是靠着姐姐照顾,在婚礼之前,沉谧就将她接入了自己名下的一处宅院,因为这场婚礼里,男方的身份远较女方为高,而且纤宁还是个填房,其实根本不必操办,一乘大红喜轿跟着一队吹鼓手从正门抬进去就好。但是沉谧心存厚道,把一切都按照迎娶元妻的礼仪置办妥当,只削了些份额,把繁文缛节全都去了。

沉谧让自己族中长辈前去迎亲,现在算算时间,等自己到了府邸,新娘也就该到了。

大家对这桩婚事也早就有所耳闻,看了这枝花,便起哄,簇拥着沉谧出宫,向他的府第起程而去。

纤宁到的时候,正是一群贵公子酒到深处,看到侍女们前来通报,燕莲华和陆鹤夜他们知情识趣,便纷纷告辞,沉谧也不留,只含笑道:“愿各位为我踏歌而去。

莲华和鹤夜都含笑答应,出门上车,莲华奏琵琶,鹤夜吹笛,沉羽高歌,三辆马车,便向着三个方向而去,只有悠然乐声留在空气之中。

莲见因为是神官的缘故,又不是前来祈福证婚的,这种新婚的场合,她这断绝俗缘的人,不方便进去,便留在车里等着莲华,看他出来,便一路走了。

车轮辚辚,奏完一曲,燕莲华略有些疲惫地放下拨子,琵琶横在膝盖上,额头上有一层虚虚的汗水沁出来,莲见从车里暖壶中倒水给他,莲华摆摆手,向远处看去,还能听到夜色里一线笛音袅袅,直如神国妙音,传入云霄。

鹤夜精通管弦、歌和诗文,与沉谧、燕莲华并称当世天才,笛音精妙,堪称举世无双。燕莲华支着下颌,过了片刻,轻轻笑起来。

他转头问莲见:“你看到了吗?”他指向陆鹤夜离去的方向。

莲见无声点头。

“那你看到了什么呢?”燕莲华温和地问。

“新的敌人。”年轻的神官轻声说道。

燕莲华大笑起来。

回京之前,永顺帝曾经派人到鹤夜驻扎的营地,敦促他重新绾发,回复神官身份,理由是天下已定,他理当回去侍奉诸神,而陆鹤夜则从容应对,答道:“燕氏莲见仅凭一战之资,却妄图凌驾于万人之上,视天下为己物。现在其势力尚微弱,如果不趁此时讨伐她,总有一天养成比逆恶无道的宁家更盛的威势。”

以这样微妙的话回答了父亲,鹤夜不肯下山,拥兵自重,完全没有办法的永顺帝面对这样的儿子,只能赐以鹤夜想要的职位——骠骑大将军。

燕莲华白皙的指头抚弄着佩剑的穗子,他声音柔和动听:“陆鹤夜想得到皇位,本来给他也没关系,但是……”他的声音越发轻下去,“他是个疯子。”

他的声音慢慢地弱了下去:“想要权势的人,就用权势喂饱,想要金钱的人,就用金钱喂饱,想要美色的人,就用美色喂饱,但是陆鹤夜想要什么呢?他只想要血。而喂饱他,要我的命、你的命、沉谧的命,甚至于这整个国家的性命。”

那是个优雅冷静而充满理性的疯子。他的终途便是归于灰烬的虚无。

“没有人愿意看他登上皇位。”燕莲华继续喃喃地说,“皇位不需要明君,它只欢迎傀儡。”

然后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把友人和敌人一起送出宅邸,沉谧向辟作婚房的东院而去,纤宁已经在其中等她了。

那是一个与她的年纪相比,过于纤细柔弱的少女。

漆黑的头发如同瀑布一般披散在红色的喜服上,纤宁看他进来,按照礼仪向她俯首行礼,合在身前的指头,白生生的,微微颤抖。

沉谧悠然地想着,如果十五岁那年他那个没有出生就死去的孩子活下来的话,那么应该和她一个年纪吧。

于是心底就隐约柔软了起来。

哎,不过是个孩子。

把小小的少女搀扶起来,烛光半掩半映之下,是雪白而美丽的,少女的容颜。

纤宁有漆黑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柔弱无辜而又惊惶,看到沉谧,她倏忽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于烛火中投下了一痕阴影,微微颤抖。

沉谧笑了起来。

他温和地伸出手,轻轻理顺了少女颊边微乱的发丝,然后将窗棂推开,清辉刹那满地,纤宁慢慢睁开眼睛,用袖子遮蔽面孔,偷偷地看他。

他温和地对少女微笑,道:我叫沉谧,从今天开始是你的丈夫。

小少女看了他片刻,眼神像是小动物。他也耐心,不说话,只是微笑。过了半晌,纤宁低低地嗯了一声,沉谧也笑一下,轻轻拢住她细弱肩膀,听到少女柔弱娇嫩的声音从他的胸口传来。

“请……请多多关照……”

孩子气又可爱的话,让沉谧大笑起来。他拍拍她的脊背,道:“新婚之夜,不该这么说,你该对我说,请和我一起白头偕老。”

纤宁在他怀里笑起来,沉谧也笑,心里想:莫非我就天生是照顾小孩子的命吗?沉羽刚走,便又来一个纤宁。

也罢,也罢。

天下平定在望,卸去刀剑,他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怀里的少女驯顺稚嫩,她年华刚刚开始,他却已走过盛年,正在慢慢老去,余下的生命里,就不如娇养她,培育出足以照耀王朝的娇艳花朵,于他便心满意足。

他以前半生的所有铸造了沉羽这柄剑,那么,就用他的余生,培育出一枝花。

就当女儿养吧。

抚摸纤宁的头顶,他淡淡地想。

他细细和小姑娘说着话,小姑娘本就心下又惶又羞,又和他不一样,是从一大早就开始折腾的,被他温柔动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着,慢慢地地纤宁就伏在他怀中睡去,一握青丝,如流泉轻泻。

看她睡沉,他轻声轻脚地把她放在榻上,盖好被子,便走了出去,抱着手臂在檐下上站了站,就向外走去。

穿过院子,果然,他看到了弟弟抱着膝盖坐在亭子里,正仰头望天。

沉羽的身边有几样酒菜,有个空了的酒瓶倒了,正骨碌碌沿着板桥的边缘滚动。

沉羽回头,看到他,眉毛一挑,颇有诧异。

沉谧笑着敲了一下他的头:“纤宁年纪足够做我女儿,现在就出手,无耻如我也觉得良心不安哪。”

沉羽心中抽搐,心说:你这货日后不肯定还要下手的吗?你结婚的时候我前嫂子才十一岁,现在有吗不好意思的?我都不屑说你点儿啥。

沉谧在他对面坐下。沉羽把一肚子槽全咽下去,想了想,给他倒酒,沉谧接过来喝了。过了片刻,沉羽低声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能怎么样呢?陆鹤夜想当皇帝,纤映和燕莲华必然不想,就这样吧。”

“那我们能做什么呢?”

“我们只能守护这个国家。”沉谧平静而柔和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我说过,我胸无大志,如果不是这样乱世,我就必然是一个风花雪月到老,只会吟诵不入流诗歌的平庸之人,所以,我的愿望就是如此了,我等应该守护这个国家,让它不再战乱。权力的话,谁想要就去拿,但是,这个国家经不住再一次战乱。它不应该再起纷争。”

沉羽没有说话,他只是转着手里的杯子。

沉谧忽然慢而悠长地叹息:“我也说过,你若要争,你就去争,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

沉羽笑起来:“那我真要去争,你会怎么样?”

沉谧以一种宁静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弟弟,唇角忽然轻轻一勾,说:随你,但若引动战争,那么我的长剑所向,必然是你的颈项。

沉羽大笑,说:不会的,兄长。

你守护你想守护的,我守护你,和我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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