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二十四 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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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中军奔袭京都,沉谧奉旨回援,莲弦率军于沉谧出城后攻袭三城,激战一昼夜后,三城收复,这都是同时发生在三天内的事情。

沉谧退兵防守京城正面,然后,燕莲华残留的剧本,在上一次微妙的变调之后,这一次彻底失控。

燕莲华与沉谧的预测都是莲见夺回三城,再度进攻京城的时候,会咬住沉谧的军队做一次搏命较量,但是,莲见没有。

她并没有被仇恨、名将的自尊这种东西所束缚,她果断地放弃了沉谧的军队,而向奉山而去。

与朝廷的军队在奉山激战五昼夜,大顺四年的一月三日,朝廷军队败退,莲见直入京城,永顺帝仓皇出逃至睿山。

以吞食天地、争霸天下为目标,燕氏的铁蹄终于踏上了京都的土地!

当燕氏一族的军队冲下奉山的消息传到,京城沸乱,无数的马车沸腾来去,女子的尖叫哭泣和男人的叫骂,将永安京最后一点繁华都震碎碾落。

逃难的人潮疯狂地沿着朱雀大道狂奔,如同一道浊乱的洪流,而在这道几乎席卷了一切的人潮中,沉谧与抱着包裹逃难的人们逆行而上,一剑一马一身,朝皇宫而去。

时空就以这个男人为界限,将乱世的此时分隔两边,逃脱涌动的人群狼狈不堪,逆流而行的男人无声沉默,俊美面孔上有柔和微笑,于他一身,连月光都清雅柔和。王都于人流脚下沦灭,却随着他的脚步一寸寸柔软复生,他行经之处,仿佛能听到笛音婉转,有女子和着熏香气息,轻轻吟诵“未识何弦成此声”的古老句子。

他从来逆流而上,权势,历史,甚至于此刻的时光。

渐渐地,人流与火把的光芒都远去,沉谧牵着马,走入宫廷,偌大的宫殿寂寞无声,他熟稔地走到了明光殿,月光清寂,照着庭前梅树上一角奔逃的宫女仓皇挂落的衣角,分外有一种末世凄凉之感。

然后,他就看到了原纤映。

这次永顺帝仓皇出逃,如同上次一般,只身而已,唯一的区别,只不过上次是没有人愿意和他逃跑,而这一次,是他不带任何人罢了。

那个女子斜靠在板桥上,手中一把扇子,雪白的面孔于月光下透出一种静谧的美。

他不动,她亦不动,然后不知过了多久,纤映无声微笑。

原纤映生就一副弱不胜衣的纤弱美貌,那样眉头轻蹙着的微笑,就仿佛雪白的山茶,轻轻展开,然后有白雪从它的花瓣上落下,伶仃得让人心疼,这个女子娇嫩得仿佛连月光那样稀薄的温度,都会把她灼伤。

她是活在鲜血和怨恨之中,永远纤弱娇嫩的少女。

沉谧想起她初入宫廷的那一天,他那时不过是个小官,刚刚获准上殿,他就看到那个被包裹在锦绣之中的小小少女跪伏御前,细细发抖。

抬起面孔的瞬间,周围的同僚们都无声感叹,说这样如同三月弱柳,柔弱不胜莺飞的小女孩,要怎样在这样冷酷的宫殿里活下去啊。

结果,她活下来了,比任何人都好。

他注视着即便此时也依然优雅从容的女子。

纤映轻轻展开了手中的扇子,上面灿金泥银描绘着的,是沾着露水的原野,皎洁的月亮,以及无边无际的寂寥空旷。

“兰令是来取妾身性命的吗?”她声音娇嫩婉转,宛若少女,语调楚楚,语句却锐利如刀锋。

“半路上是这样想的。”沉谧优雅地向她颔首为礼,披散着的头发有几缕轻轻沿着肩膀垂落。

“哦,那现在大人改变主意了吗?”

“嗯。”沉谧忽然笑起来,向她伸出了手,“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等我带你走。”

那一瞬间,统治宫廷的女王猛地睁大双眼,一刹那时间倒流,仿佛是十多年前她初入宫廷的一个雨夜,她曾被困在宫廷夹道上进退不得,然后有青年穿花扶柳,到了她面前,取走她手中淋透的扇子,用自己的扇子遮蔽了她的面孔,向她伸出手,对她说:我带你过去,可好?

纤映在展开的扇子后面笑了起来,她说:嗯,我和你走。

她就那么伸出手去,在沉谧握住她手腕,将她带上马的一瞬间,她又笑了。

曾经在一瞬间弥漫在她眼眸间的稀薄温柔,悉数消失,她坐在沉谧胸前,环绕住他的胸膛,任这个男人将她长发利落扎起,慢慢地说道:“我似乎明白为什么兰令会不杀我了。”

“哦,皇贵妃不妨说来听听。”沉谧剥掉她身上厚重的华服丢在一边,罩上轻便保暖的棉袍,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

“因为兰令打算舍弃陛下了,是吧?”她笑意盈盈,从沉谧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漆黑的头发下白皙的额头。

沉谧顿了一下,唇角一勾,没有说话。

“说起来,两度舍弃京城,无法分辨是非,拥有与自己的能力毫不相称的野心,这样的皇帝,如果我是大人,我也会不想侍奉啊。”她语调轻缓,随着开始跑起来的马匹的节奏,有一种分外慵懒的感觉。

纤映似乎有些困倦,她随性地靠在沉谧的胸口,声音也越发呢喃起来:“那妾身继续推测下去,目前局势,大人是觉得妾身活着比较好,对吗?”

“皇贵妃冰雪聪明。”沉默良久,沉谧于清晨料峭的寒风里勾唇一笑。

在进宫之前,他曾考虑过是否要趁这个机会杀掉纤映,等到了宫门前,他的结论是,不行。

永顺帝刚愎自用,他现在杀了纤映,永顺帝的身边也一定会有另外的佞臣涌现,而他可以肯定,无论是宠妃还是佞臣,都不会有人有纤映这样清醒的政治头脑与卓绝的能力。

当和纤映的利益是统一的时候,这个女人无疑是最有力的盟友。

沉谧所效忠的,始终是这个王朝,而不是某一个人。

永顺帝只有坐在御座上,且适合坐在御座上,才是他效忠的对象。

当永顺帝成为这个王朝的障碍的时候,很简单,解决方式是,换一个。

而永顺帝的诸多皇子之中,考量之下,适合登基的,只有原纤映的儿子。

那么,留着母亲总归是比较好的,她至少应该会为她的儿子考量吧。

“纤映。”在两个人长久的沉默之后,沉谧忽然开口,却不是叫她的封号,而是她的名字。

这个男人,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纤映仰起了头,清晨的阳光下,抱着她的男人,面孔上有一种非常非常无奈的柔和。

沉谧低沉动听的声音在她耳边慢慢荡漾开来。

“如果是你的儿子想要的皇位的话,我给你。”

然后,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未竟的话是,所以,其他的不要拿,不要碰,别去想。

答应他是多简单的事情,他答应给她儿子皇位,只要她答应,那么他会为她鞠躬尽瘁,为了她儿子的皇位,甘愿死无全尸。

但是她不答应呢?

心中莫名地起了一股怨怼,接着,纤映低低掩面笑了起来。

若不答应他,便要和他为敌吧。

因为这个男人所为的,是这个王朝,他帮助她,不是为了她,甚至也不是为了自己,而只是判断,这样做,适合这个王朝。

真可悲。

她想。

然后她巧笑嫣然,对沉谧道:“大人所言,亦是妾身所求,若得实现,终身无憾。”

她说得婉转动听,心下却是一片冷然。

儿子获得皇位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满足她呢?

她很清楚这件事,沉谧也清楚,她在说谎这件事。

只不过,这个谎言可以达成他们彼此之间暂时的合作。

纤映闭上了眼睛,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睡意涌了起来。

她很清楚,当沉谧决意保护她的时候,没有人比她更安全。

她在马背上摇晃着,意识朦朦胧胧,终于在沉谧怀中沉沉睡去。

奔驰了将近两天两夜,在战马倒毙之前,两人终于看到了沉谧后退的大本营所在。

沉谧在距离营地很远的地方翻身下马,走了不一会儿,就有斥候上来迎接。沉谧这次是先行安排了自己的妻子纤宁随着先行,斥候回去禀告,立刻就有纤宁身边的贴身侍女前来迎接纤映。

恭敬礼貌地把纤映交给了侍女,在她们离开之前,沉谧唤住了纤映。

“皇贵妃的扇子已旧,有碍观瞻,请交与在下处理吧。”

然后,他取走了纤映手中那柄半旧的扇子。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他的扇子。

他曾在雨夜递出,交与一个纤弱少女。

纤映在良久的沉默后,转身离开,沉谧凝视着那柄描绘着月下白露的扇子,最终,用力折断,然后毫不犹豫地丢弃。

逝者已去。

大顺四年的这一天,原纤映身体内,最后一点属于女性的部分,也终于死去。

在踏入京城之前,燕氏长者曾经联袂造访莲见,希望她能慎重考虑入城事宜。

大赵立国两百余年以来,这片土地就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守护,试图踏足京都之狂徒无不落得凄惨下场,而这其中,最近的一个例子,便是宁氏。

这个偌大帝国的王都,之于叛乱者,就是一个可怕的诅咒。

无论是出于迷信还是忠心,抑或是其他,燕氏长者们匍匐在年轻的家主面前,恳求莲见不要贸然入京。

军帐中一灯如豆,莲见一言不发,垂着眼睛,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在听。

不知什么时候,一群吵得整个帐子都不安生的人们忽然一下子住了嘴,前一瞬间还狂躁不堪的空间立刻安静了下来,嘈杂与安静的对比之下,一种莫名的诡秘压迫感流转而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然后莲见轻轻拨弄腕上念珠的声音,陡然清晰起来。

一下,两下……当水晶和水晶的撞击声几乎和人的呼吸同步的时候,年轻的女子抬起头,眼睫最开始是微闭的,然后张开,一刹那,漆黑的眼眸宛若琉璃,无垢无秽。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抹平了一切反对:“我意已决。”

大顺四年一月七日,燕氏军入永安京。

没有人知道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在莲见心底,以天下为棋盘的这一局棋到底如何布局,但是于当时,这个决定并不明智。

永顺帝逃往睿山,与沉谧会合。沉谧的军队继续后退,重新结阵,而沉羽的军队到现在为止一战未接,是这场战争里唯一的生力军,但是隐而未发,只是谨慎地掩护着沉谧的军队移动。

进入京城,莲见第一时间维持最低限度的治安,这种情况下她无暇分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沉谧的军队毫发无伤地逃脱。

而就在此时,早先前往清剿宁氏余孽的另外一支朝廷军队,于一月十一日,掉头而上。

整个战争机器仿佛被启动了一般,一直微幅移动的沉羽军与回转的朝廷军队同时奇袭京都,腹背受敌,又被夹击,仅仅在京都度过了两个昼夜,燕氏就不得不吐出了到嘴的肥肉,被迫撤出。

然而,给予燕氏致命一击的,是看似掩护永顺帝,悠游于战场之外的沉谧军。

当燕氏军有条不紊后撤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沉谧的伏兵。

这个男人于战场上做了一件事情:他将自己的所有部队,全部预先安置在莲见的退路上,于睿山迎接永顺帝的所谓基础军队根本就从未存在过,兵营中空无一人,整个睿山,算上沉谧与永顺帝在内,不过二百人。

以自身和永顺帝为饵,沉谧欺敌之计奏效,燕氏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莲见方面阵亡过半,大将阵亡六人,莲见所能做到的,仅仅是率领残部,被迫退守北关。

莲见生平唯一一次战败,即是在沉谧的手中。

那个风雅万端、仪容俊美的男子,是盛世之花,盛大绽放,华贵雍容,而于乱世,他是,我花开后百花杀。这个男人自从上阵对敌,二十二年之间,未尝一败,他是守护王朝,锋锐无比,所向披靡的名剑。

大胜之后,沉谧并没有立刻奉迎永顺帝回京,他很清楚,这一次只是让燕氏家族大伤元气而已,离真的铲除他们,还为时过早。

他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勉强说服了永顺帝,让那个因为被赶出京城而暴躁的男人暂时留在了睿山和京城之间。

他赶赴京城的那天,永顺帝没有任何表示,甚至于使者都没有派遣,随侍在他身边的幕僚十分不满,刚要说话,一柄扇子横在了他面前。

沉谧悠悠然控着马缰,他看着天空,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不情不愿闭上嘴的幕僚,就跟闲时踏青一样,缓步向前,慢慢地随口吟了一句诗,周围的人没听清,只觉得他吟得音律优雅,绵长舒缓。

沉谧说,何须生入玉门关。

一月二十八日,朝廷军追击莲见军队,这只轻敌冒进的队伍遭遇到了沉重的打击:莲弦亲率六百精锐奇袭敌军。

当时朝廷军正在狭谷中穿行,莲弦率兵从侧面悬崖奔袭而下,高喊燕氏军到了,这支本来就屡屡败于燕氏的军队立刻惊慌失措,六百骑兵横贯整军七次,让朝廷军的指挥彻底瘫痪。当朝廷军恼羞成怒地发现对方只有区区几百人的时候,莲弦所率的队伍,仅剩下以她为中心的十七人而已。

朝廷主帅咆哮着要取下莲弦首级,悍然出袭,当他所率领的军队于狭长的山谷间拉开距离的时候,出现在这支已经接近于溃散的军队面前的,是已经整军完毕的莲见所率的军队。

经此一役,朝廷军败北,死五万七千人,伤俘九千八百人,主帅战死,自此,永顺帝军的一支重要战力,就此消失。

对此,沉谧的评价是,燕氏虽病,犹未可欺。

这一场战役,催生了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狭川之议。

燕莲见与沉谧,在二月九日,秘密会面于狭川。

这一场奠定了历史的会面,于当时悄无声息,沉谧与燕莲见,他们两个人俱是一身一骑,不仅没带兵甲侍卫,甚至于连兵器都欠奉。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在两个时辰之后,莲见率先离开。

终沉谧一生,对此次会面的内容,从未提及,至于莲见,她也只曾在一次和莲弦独坐饮茶的时候,以着一种微妙的恬淡从容道,那天分手的时候,夕阳烈烈,风也烈烈,间中有早开的梨花的香。

当时沉谧是一身正式的黑色朝服,玉冠上垂下的缨子并宽广的衣袖于风里响着,他没有笑,一张面孔上便带了一种少见的萧杀肃厉。

沉谧背后是夕阳,极大的一轮,慢慢坠去,血红的边缘是浸上来的星辰暗夜,沉谧的身影挺直修长,有一种不祥的庄严盛大。

莲见陡然觉得自己正目睹着一场王朝的葬礼,他和她身上,俱是丧衣。

她手中一直捻着的念珠轻轻一顿,燕氏的族长仰头看天。

“起风了。”她说。

“是啊。”沉谧点头,冠缨拂过他的脸庞,他依然不笑,便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深刻俊美。

“您要逆风而行吗?”

“不过逆风而已。”

听着沉谧的回答,莲见沉默,她看向沉谧。

然后那个男人笑了。

沉谧的声音极轻极轻地飘了过来。

历史作出了选择,我也作出了选择,不过如此而已。沉家实际上的族长轻轻地笑着,温柔优雅,眸子漆黑至于深蓝。

“历史并没有选择您。”

“我很清楚这一点。”

“顺天命而行,不是更简单吗?”

“如果今日天命在我,燕公就会束手就擒,甘愿拱手天下吗?”

手中的念珠轻轻一转,一声脆响,莲见没有说话。

沉谧也看天,他本就身姿清瘦修长,这样的烈风里,他广袖翩然,凛然而欲飞。

“君是国士,当识时务。”过了很久,莲见才极轻地这样说。

“一个王朝,有怎样的陪葬也不为过,不是吗?再说,总要有人陪王朝去死,不然,怎么昭显赢家的盛大?”

“您在逆天命而行。”

“那又怎么样呢?”

这是这场会谈里,沉谧的最后一句话。

大顺四年二月,沉谧和莲见谈判破裂,这个国家最后一线和平的曙光,即告熄灭。

同年五月,燕氏军整备完毕,六十万大军,战船七千条,分水陆两道,向永安京而去。

在这支空前庞大的军队起程之前,莲见忽略了几乎所有燕氏重臣的反对,奉迎因为永顺帝复辟而被废黜的重仁帝至阵前,于四月二十七日,在九州重新拥立重仁帝。

重仁帝践祚之时,临时的御殿前,没有一个人肯进殿,向新立的皇帝行跪拜之礼。

重臣们没有人说话,全部都站在殿前,以沉默表示自己的反对。

莲见一个人站在板桥上,白衣的神官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那些仰望着她的人们,她一轮一轮捻着手里水晶的念珠,她似乎在笑,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嘴角没有一线弧度,她就这么长久地与自己的重臣们对视,然后,她一言不发,转身进入御殿。

重臣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而御殿中音乐却已经响起。

与姐姐有着一张相似面孔,和其他重臣一起站在阶下的莲弦忍不住掩袖笑了起来。

她说:“你们要不要跟着燕公呢?嗯?”

没有人应答,莲弦又是一笑,她慢慢地慢慢地站到了台阶上,转过头去,俯视着其他所有人,宽大的黑色广袖迎风飘荡,连她的声音都略有飘忽。

她说:“权臣们谁不曾操纵过帝位的废立呢?那么,现在不过是从宁家换成燕家罢了。

吾等几乎不可能登上帝位,但是,我们可以让皇帝下跪。”

说完这句,莲弦解剑登殿。

她留给其他重臣的最后一段话是:“燕公是吾等燕氏之长,吾等须谨记,不是吾等为吾主而战,而是吾主为吾等而战,吾等需要族长,然,族长并不需要吾等,吾等的价值,不过是连接吾主与世间的最后一根细绳。”

于她之后,重臣们,慢慢地,犹豫地,然后最终带着决然的,登殿而入。

燕莲见于九州复立重仁帝,礼成。

三日后,大军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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