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捉弄

皇帝对这个据说是傻子的小姨子很是关心，第二天一大早，就亲自带领八名太医前来长阳宫，为她诊脉，出诊的规模甚至超过了历届太后。李慎和庞之言都易了容，化装成小太监，弄得油头粉面的，一人背着一个药箱，煞有介事地跟在六名太医身后。

昨天晚上，谢锦萱谢锦书姐妹俩畅谈了大半夜，商量如何瞒天过海，让谢锦书如愿以偿继续做个傻子。这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儿，因为弄不好的话，就算太后看在定国公的面子上不治她个欺君之罪，但只是当中被拆穿，也够难堪的。

丽妃早就察觉到皇帝特意要谢锦书来“陪伴”自己，是冲着谢锦书而不是照顾自己。丽妃是何等样人？既然敢主动要求进入很可能永无出头之日的**，那就是有两下子的。这两天，一面为谢锦书的到来做准备，一面派了心腹宫女悄悄去打探，还真打听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比如说，那个李慎，也就是谢锦书的夫君，经常到乾清宫做客。还有，乾清宫的一个做粗活的小太监挤眉弄眼地对她说，过两天，你们长阳宫就有好戏看了，等等。

李慎去乾清宫做客倒没什么稀奇的，因为谁都知道他曾经给皇帝当过伴读，两人情谊非比寻常，可是那个小太监说的“有好戏看”是什么意思？丽妃琢磨来琢磨去，又多方打听，终于从进宫给太后请安的一位诰命夫人口中打听到，最近定国公夫人携二儿媳妇前去拜访一位好友，却不想在半路上遇到地头蛇，最后是庞之言解了围，教训了那个地头蛇。

丽妃将这些事情前后联系起来，细细一想，觉得皇帝是对谢锦书感兴趣了。及至谢锦书到来，发生了和惠嫔争执的那一幕，她恍然大悟，原来是李慎把谢锦书弄进宫里，想让皇帝替他一辨真伪。因为，谢锦书既然是已经好了还在装傻，那么一定会露出马脚的，说不定那天庞之言都有所察觉了。

唉，皇帝的这些狐朋狗友啊！

丽妃一面这样叹息着，一面将一行人迎进长阳宫大门。

皇帝说：“爱妃，你看他们去六妹的房里好呢？还是在正殿，依朕的意思，还是在正殿吧，那里宽敞些。”

丽妃无奈地想，哪里不都一样，反正该躲的过不掉，于是说：“那就在正殿吧。”

六名太医严阵以待地等候在正殿，等待丽妃将谢锦书带过来。

谢锦书硬着头皮随丽妃走进正殿。

皇帝温和地对她说：“六妹，不要怕，今天朕叫了太医来，是给你治病的。你待会儿不要闹，好好配合太医，知道了吗？”

谢锦书懵懂地点点头。这一次倒不是装傻，而是真的被这强大的太医阵容给吓坏了。这不是明摆着来揭自己老底儿嘛！整整八名太医啊，这还不算，还有两名小太监，估计是打杂的，一人着一个大药箱，神情严肃地站在那里，就像是即将要参加一项重大的比赛。

丽妃扶着谢锦书坐下，然后替她将袖口挽起一些，一名很年轻的太医随即上来，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息之处，微微合上双眼，表情极其认真。

谢锦书环顾了一下还等候在一旁的七名太医和两名小太监，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太医们倒还神情自若，是一副标准的救死扶伤的表情，可是那两个小太监就有些奇怪，互相挤眉弄眼，甚至还和正襟危坐的皇帝挤眉弄眼。

这唱的哪一出啊？

谢锦书再不懂得古代的礼仪，也知道尊卑有别，两个小太监，竟敢和皇帝玩儿这种眼神？似乎只有铁哥儿们才这样啊。于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那两个小太监几眼。

经过她仔细的观察，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那端倪，就出在小太监的那两双眼睛里。

其实，李慎和庞之言经过了易容，变得面目全非，连皇帝都夸赞那个太监的手艺高明。可是，再化装再易容，眼睛是无法改变的，这个时代又不像二十一世纪，人们可以戴上隐形眼镜，改变眼睛的颜色，以使化装效果更加逼真。

谢锦书看着其中一个小太监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熟悉，就使劲儿想啊想啊，想让自己尽快回忆起来，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

终于，想起来了，就是在定国公府见过。这不就是李慎的眼睛吗？

谢锦书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心想好你个李慎，原来真如大姐所言，你是借了皇帝的力量来考验我啊！可是，你明明已经有了心上人，明明已经可以和人家厮守终生了，那么，我是真傻还是假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你真是居心不良，想报复我们谢家弄了一个傻子给你是不是啊？想给我们弄一个欺君之罪是不是啊？幸亏本姑奶奶早有所准备，不然，就这样稀里糊涂掉进了你们设好的圈套，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想到这里，谢锦书突然甩掉太医的手，跑到李慎面前，死死抱住了他。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李慎更加凄惨，因为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谢锦书扯得晕头转向。谢锦书一面像转陀螺似的转着他，一面嘴里嚷着：“哈哈，大风车，转得快，好玩，好玩！”

皇帝也紧张起来，因为他拿不准这个谢锦书到底是依然还很傻，还是在装傻。他最担心的就是，谢锦书双手乱挥乱舞，万一把李慎脸上用来易容的材料弄掉了怎么办？那就是弄巧成拙了。

谢锦书一定没有理解这位大姐夫的苦衷，自顾自追得李慎满大殿跑，一面追一面高叫着：“你是我的小丈夫，不要跑啊！你要是跑了，我就没有小丈夫了！你别跑啊！”

谢锦书这么做，一面是为了装傻的需要，一面也是为了惩治一下这个在婚礼当天就让自己难堪到家的夫君。谁叫他抬着袁梦雨使劲儿压制自己来着？要知道，我可是新时代的女性，你可以不爱我不理会我，但是你绝对不能践踏我的尊严！

过了片刻，皇帝反应过来，一迭声地吩咐人将谢锦书制服。

谢锦书哪里能等到他们来制服自己？

兵贵神速。

下一步，她就要采取新的行动。

她仿佛跑累了，坐在一把椅子里头直喘气。

庞之言是一名武官，在战术上最擅长偷袭，此时此刻，捉拿谢锦书的重任非他莫属。他看谢锦书跑累了，正好是个机会，于是当机立断，悄悄摸过去，准备从侧面出击，来他个出其不意，将谢锦书一举擒获。

可是他刚刚走到谢锦书身旁，伸手准备抓住她的胳膊，不料谢锦书突然一偏脑袋，“哇”的一声，吐出了很多酸水，弄了庞之言一身。

庞之言本能地跳将开来，怔怔地看着将头伏在椅子扶手上的谢锦书，不知道这算是谢锦书故意还是自己倒霉。

谢锦书其实也累了，为了今天能躲过这一劫，昨天晚上，她特意吃了很多酸菜，还喝了很多凉水，此刻也是很不舒服，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面心里又对庞之言道歉：对不起啊庞同学，不是我恩将仇报，实在是不能犯欺君之罪啊。

丽妃赶忙跑过去将谢锦书抱在怀里，对皇帝说：“陛下，今天就算了吧，六妹她实在是太……太不理解陛下的苦心了。要不，等哪天她情绪好一点点，臣妾再请太医们来。”

皇帝看见庞之言一副欲呕的样子，只得先对他摆摆手：“你先回去换件衣裳吧。”

庞之言如蒙大赦，一个箭步就窜出了正殿，逃命似的离开了长阳宫。

谢锦书自己的腮边和衣服上、鞋子上也都是黄绿色的酸水，散发着阵阵令人窒息的气味。

攒够力气后，谢锦书继续去骚扰李慎。这也不能怪她，谁叫李慎是她的合法夫君呢？

很快，毫无防备只顾着同情庞之言的李慎被吐了一身酸水。紧接着，谢锦书又扯着其中一名太医叫着：“你是我的小丈夫……你是我的小丈夫……”

皇帝实在受不了了，捏着鼻子大声招呼那些太医：“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去，改天再来。”

和皇帝一样已经要憋过气去的八名太医心里悲鸣着“再也不来了”，一面逃也似的冲出这间陈设华丽但充满了酸腐气味的大殿，似乎都没顾得上给皇帝施礼，可是皇帝不计较这个了，比太医们抢先一步逃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