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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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棕色长发柔顺服帖,独属于东方的美将红白衣袍穿出了别样的风采。
田医生闻言不予理会,反而撩起袖口,打量自己的装扮:“你的审美还不错,探长。”
教会礼袍的庄严与肃穆没有压制医生柔和的长相,他的眼睛比回忆外更有神,脸颊更瘦削有棱角,鼻子更挺翘。都是些细微变化,却让田医生完全变了个人。
而最瞩目的,是那一双红得犹如宝石般的眼瞳。
假安德烈的情愫是假,饥饿却有几分真实。
“你是血族。”莱恩斯的手指紧了紧,扣紧手枪。
莱恩斯并非没有怀疑过田医生是血族,但屋子里各色各样的银器打消了他的念头。
连安德烈都不愿意靠近的诊疗室,田医生却在里面与他“相谈甚欢”,如果吸血鬼不再惧怕圣经与银器,莱恩斯不敢想象维森诺尔会陷入怎样的灾难之中。
“如你所见。”田医生大方承认,嘴角露出一小段獠牙,仿佛要应和他的气质,獠牙饱满圆润,显得没有什么攻击力。
“你的回忆很精彩,但我没有看到能够导致战后综合征的记忆。”田医生想了想,转变口吻,“准确地说,战争已经不足以让你害怕了,我嗅到了更复杂更美妙的情绪,遗憾的是,探长似乎不太信任我。”
莱恩斯用沉默回答了田医生的叹息。
在发现回忆被引导的瞬间,莱恩斯夺回了对自己记忆的主导权,蜡烛在似有似无的风中燃起烛光,飘摇的影子倒映在大厅中的两个人身上。
对于病人的不配合,田医生选择宽容和谅解,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脾气不好拒绝治疗的患者他遇到过太多。田医生本质上不是一个温和友善的人,对付这些不配合的患者,他的解决方案通常是——镇压。
血族强大的读心力可以压制人的思维,东方看似柔韧的美下面是钢筋铁骨一般的刀刃。
“我的读心术比您的顾问要好一点点。”田医生自顾自整理衣袍,烛火闪烁了两下。
主导权仍然握在手中,却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流逝扩大。
莱恩斯只觉得眼前一晃,枪口对着的已经不是田医生,而是被寂静笼罩的血猎大厅。
空气里飘荡着刺鼻的血腥味,黯淡光线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散落匕首与枪支,莱恩斯感受到内心无缘由的紧张和恐惧。
他如同开启巨幕的指令,脚尖碰触地毯,被封印在地下室的声音龙卷风一样袭来,猎人们惊恐地喊叫,金属碰撞与血肉撕裂的声音一起传出来。
楼梯通道散发出的微弱火光奇妙又肃杀,像在引诱他的进入,那是田医生所说的,继战争之后,他恐惧的东西。
杂乱的声音与悠长楼梯中清脆的脚步声两相应和,一方唱罢一方登场,火光照亮莱恩斯半边脸颊,一道人影从其中冲出,惊慌失措地撞上他,又喜悦地喊道:“莱恩斯探长!”
莱恩斯低头借着烛光打量这个莽撞的猎人,手腕湿润粘稠的触感和浓烈的血腥味吸引了他的眼光。
猎人很年轻,是位老猎人的遗孤。莱恩斯记得这个小孩会被吸血鬼吓得直哭,会因为一点枪伤打滚求安慰,一个聒噪的活宝。莱恩斯把他纳入夜巡,队里的人语言上调侃,实则很照顾这个失去父亲的年轻猎人,危险任务从不轻易让他干。
莱恩斯皱眉,拍了拍猎人的手腕示意他先松开:“你在血猎干什么。”
夜巡的人和血猎有种天生的对峙感,两个公会联系紧密却很少相见,莱恩斯不愿意夜巡和血猎有太多关联,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血猎已经复杂到他也看不透了。
“是您命令我们来的呀!”猎人焦急地解释,拉着他往里走,“囚室发生暴乱,我们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莱恩斯若有所觉,抓紧猎人的手腕,问:“谁。”
猎人顿了顿,他胳膊上全是血,眼睛红着,难堪又愤怒。
“安德烈。”猎人说着,松开莱恩斯的手,警惕地盯着他。
虚无缥缈的猜测落在实地,化作如刀刃般锋利的三个字,莱恩斯有种果然如此的沉闷。
“你先出去。”莱恩斯拍拍猎人的肩膀,向后指去。
年轻猎人嗫嚅了很久,最终咬着牙跑了出去。回忆有一点好处,至少一根筋的小子在这里很听话。
囚室一片混乱,栏杆与墙壁上满是阵法造成的焦黑和坑洞,子弹镶嵌在血肉或者泥土里,血迹以各种姿态铺洒在地上墙壁上。
莱恩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安德烈,吸血鬼手掌中心卡着木桩,焦黑不断侵蚀他的皮肉又快速愈合。虎口之间卡着憋着青筋的脖颈,转瞬间变得灰败,失去生机。
地上陈列着不少尸体,大多数莱恩斯都能叫得上名字。
安德烈舔着嘴唇上的血,嫌弃地低喃:“味道真差。”
尸体身上的伤口多半是撕裂与扭扯,没有吸血的痕迹,因此安德烈的脸色惨白地好似一副白骨。与他对峙的是脸色沉郁,一身冷气的诺德。人类与吸血鬼站在囚室的两边,中间尸体横陈,血迹斑斑。
莱恩斯站在正中央,诺德注意到他,扔过一把血猎珍藏的长剑,被牧师祝福过的宝石镶嵌在上面,浸泡过液体银的流苏柔软垂落。
“杀了他,莱恩斯。”诺德说。
安德烈闻言轻笑一声,嘲讽地看过来。
莱恩斯只盯着手里的剑。
这把长剑是血猎的圣物,猎人从来只用枪和匕首,前者攻速快,后者好隐蔽。长剑是被猎人抛弃的武器,血猎的这把长剑上刻满咒语与阵法,是斩杀血族最有效的武器。战争期间他属于君主,战争结束后被当做带有表演意义的刑具。
诺德从来不会动用这把武器。一是因为上面的咒语与阵法用一次少一次,二是因为,长剑出世,战争就要来了。
如今对付一个亲王,这把剑竟然被拿了出来。
“这些,都是你干的。”莱恩斯握住剑柄,问。
安德烈朝他扬了扬手,刺穿掌心的木桩固执地呆在原地,怎么都拔不出来,他身上还有不少其他的伤,这个动作意思明显极了——“礼尚往来。”
莱恩斯对血猎的手段再清楚不过,正如吸血鬼不重视人类一样,猎人也不信任血族。
这是一本掰扯不清的烂账。
诺德与他身后愤怒的猎人们消了声,变作似有似无的背景,安德烈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眼睛冷若凛冬,“你要杀了我吗,莱恩斯。”
安德烈身上的冷冽与血腥味侵略身周的空气,吸血鬼苍白的脖颈展现在他视线里。
这个看起来病态的身躯拥有扭断人类脖颈的力气,是一只没有道德三观的怪物,莱恩斯举起长剑。
猎人的职责是斩杀血族。
在寻求安德烈帮助之前,莱恩斯就想好了后果与底线。
他会承担放出恶魔的后果,容许血族对人类掠夺血液与特例的杀戮,但绝不包含任由一个开了杀戒的血族活着。
“你的选择真无趣。”安德烈轻声说着,冰冷的虎口贴在莱恩斯的脖颈上。
“我们的问题出在哪里?”安德烈问。
“人类的本性,与血族的本性。”莱恩斯回答。
左手咒印“哧”的一身燃烧殆尽,手中长剑脱出,飞向阴暗里的某一处。
“啧”一声不耐烦地感叹响起,囚室瞬间分崩离析,跳动脉搏上的冰冷触感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次连古堡大厅都不见了,莱恩斯感受到失控的感觉一点点消失,田医生的力量似乎在被谁限制。
“麻烦来了。”田医生从黑暗里走出,小声嘟囔着,他虎口处有一圈牙印,下口极重,还在往外渗血,“这猫也太凶了,倒是随主人。”
随即田医生脸色变得有些紧张,向莱恩斯行了个毫无敬意的礼,真情实感地说:“您的心理很精彩,不过下次不要轻易看医生哦,探长。”
田医生说完,仓促地消失在原地。
诊疗室内阴暗且寂静,适合侵入心灵,做些手脚。
田医生睁开眼,几乎是立刻嗅到了除了他与莱恩斯以外的味道,紧接着强烈的窒息感传来。
田医生迅速握住卡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腕,看清视线里那张精致好看却如魔鬼般令人恐惧的面容。
“这个见面礼可有点不太礼貌。”田医生干笑了一声,由于气管受限,温润嗓音显得嘶哑狰狞,十分不优雅,这让田医生撇了撇嘴角。
他说着眼神朝旁边飘去,单人沙发上猎人还在安静地熟睡,他在出来之前对莱恩斯进行了安眠。毕竟一个亲王就够他受得了,再加上一位资深猎人,他就真得别想活着走出诊室了。
诊疗室里无数件银器高速震动,轰鸣着,喧闹着。入侵者的到来激活了每一件能够杀死吸血鬼的物品,诊疗室中,两双血红的眼睛对视,来自圣器的威压却只属于其中一个。
安德烈的脸色不太好,额头渗着冷汗,他需要花费离去才能控制力度,不至于直接扭断手中的脖颈。
“是吗?我看你挺享受。”安德烈冷笑,指尖刺入皮肉,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濒临死亡带来的威胁与刺激并未让田医生恐惧,相反他感到了骨血里的兴奋。
吸血鬼大半都是疯子,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虎口的刺痛由梦境顺延到现实,田医生登时忘记了脖颈的威胁,手掌握拳又伸开,惊讶地看向气势汹汹的安德烈:“那只疯猫还真得是你啊!下口太重了安德烈,怎么和你的探长呆了几天,变这么狂野?”
作死的人总有报应,话音刚落,田医生就感觉到残留的那一丁点呼吸空间消失了,尖锐指甲刺入脖颈更深的地方,脆弱血管被侵入,颅内满是轰鸣与清脆的小范围撕裂声。
田医生眼前一黑,听到嗜血的响尾蛇缠绕在他耳边,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对他说:“戴竹,动了别人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上一章:第一百一十八章 | 下一章:第一百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