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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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探长对皇室与教会的做法并不满意。”罗伊一面为莱恩斯引路,一面闲聊。
莱恩斯与罗伊只短暂见过几面,在他的印象里,这位仅次于教皇的神父在教会中更像是一尊被擦拭干净的雕塑,整日在教堂内对神祈祷,而不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这样频繁的搭话让莱恩斯略感疑惑。
“我很好奇,探长,在你的眼里,血族与人类,哪一方更值得信任。”罗伊在岔路口停下,转身看向莱恩斯。
“……”莱恩斯眯起眼睛,沉默地和罗伊对视。
“身为人类却更亲近血族,像个怪胎对吗?”莱恩斯轻笑一声。
罗伊表示了默认。
“那么你呢?身为神的使者,却来问我这种问题,你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疑惑吗?神父先生。”
“虽然我很想反驳你……”罗伊扳正身体,眉间紧蹙,神情透露着些微局促与不安,“但确实如此。所以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莱恩斯。”
“不去找教皇倾诉,却来问我?”
“信仰出现了背离,想要忏悔时才去寻神。”罗伊别过眼睛,看向远处一座雕刻精细的喷泉,“真得打算背离时,自然不会再跟随神。”
“你的假设前提是错误的。”莱恩斯突然说道,“身为人类总会更喜欢和人类在一起。但很遗憾,严格意义上讲,我并不属于任何种族。所以归属于何处和种族没有关联。亲近血族是因为他们更使我感到舒适。”
“即使血族习惯杀戮,残暴冷漠?”罗伊问。
莱恩斯沉默了片刻,看向关押着日行者的小教堂:“在这一点上,人类似乎更胜一筹。”
“不好奇我的身份吗?”莱恩斯问。
罗伊摇头:“猎人莱恩斯的名号我早有耳闻,你的档案经过加密,换了无数的名字,你的寿命较于人类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我以为我做得足够隐蔽。”莱恩斯感叹。
“档案没有任何瑕疵。”罗伊说,“只有我和教皇知晓这件事。”
“身为司铎,却对神的存在产生了质疑。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莱恩斯问。
“并非神本身。”罗伊转向其中一条路,“我只是理解了神管理人的方式。一切的事物身上都背负着罪,最终带着罪接受审判。所以在最终的日子到来之前,我不应该苛求神的降临。包括教众,包括神父,我们都是被神抛弃在这里的孩子。”
“我没兴趣听这些圣经里才会说得话。”
罗伊停下脚步,将莱恩斯带至一幢被荒废的建筑前。
建筑是教会被废弃的教堂,一共三层。大门紧闭,外围没有侍者或是看守,周遭一片沉寂。
罗伊拿出一串铜钥匙,打开门说:“亲眼得见比任何写实的文字都更有用。”
大厅内沉积了大量的灰尘,涌入的空气将他们激起,视野都被细小尘埃蒙上一层“薄雾”。
供教众使用的桌凳与讲道台通通不见踪影,只有一整片平坦空旷的空地。
莱恩斯站在门口,光源从他身后射入大厅,将影子拉长,直到一只不住颤抖的靴子下方才堪堪停止。
代替桌椅与布道台的,是一块又一块简易的布毯。毯子出自教会,材质上等,触感柔软,锈着繁复漂亮的花纹。而其上躺着的却是莱恩斯不知该如何称呼的生物。
这其中有神父的衣服,士兵的衣服,也有家居服。人数众多,身份杂乱。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苍白的脸色和或多或少痛苦与惊恐的表情。
莱恩斯熟悉这个场面。
在所有与神血相关的案子里,总有类似的场景出现。
这幢废弃的小教堂与北区刚出现神血时的地窖重合,只是少了画着孩子和十字架的怪异画作。
莱恩斯冷冷地将瞳孔转向罗伊,声音里带着杀意:“你们在做什么?”
“试验。”罗伊拦住莱恩斯前进的脚步,指了指大厅地面画着的花纹,“整个教堂都设置了结界,带你来这里已经是极限,再往前就会被发现。”
莱恩斯半眯着眼睛观察小教堂内部的场景。
他右手紧紧握着刀柄,结界不仅禁止外部进入教堂内,也阻断了内部的视线。不踏入结界内,里面的人无法注意到来人。
除了被作为试验素材的人以外,大厅内忙碌着几个神父打扮的男人,他们同样拥有苍白的皮肤,说话时还有细小的獠牙露出。
“身为教众却接受初拥,这是不是太嘲讽了一点?”莱恩斯冷冷道。
“我并不为此感到愉悦,探长。”罗伊说,“这其中没有我认识的教会人员。包括进行试验的人在内都由伯纳尔陛下指派。”
“教会默认他们的存在吗?”
罗伊沉默片刻,闭上眼睛说:“准确来说,是协同。”
莱恩斯的眉蹙得更紧了一些。
“这是以对抗血族的秘密计划,由皇室提出,高层知情人只有教皇,我和伯纳尔陛下。计划内容为将无法‘医治’的血族转化者用以试验,研究出可控的转化方式。以创造能与血族对抗的军队。”“这和当初被诟病的军演有任何差别吗?”莱恩斯问。
“没有。”罗伊如实回答,“但在恐慌之中,这个荒唐的办法就像救命的稻草,被教会和皇室牢牢抓住了。无论是教会,还是皇室,都出现了一些问题。他们带领维森诺尔走向了一条未知而恐怖的道路。”
“那绝不是神指引的路。”罗伊说。
大厅内的试验进行的井然有序。神血被一支一支注入体内,躺着的人手脚被绑缚,以避免出现暴走的情况。不停有人在记录数据,而另一边,一部分新的神血被送往穿着更整齐的军队士兵身体里。
宛如流水线一般运作方式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形成。
“伯纳尔是什么时候复活的?”莱恩斯问。
“三天前的夜里。”罗伊回答着,将小教堂的门阖上。
三天前的夜里,刚好是加文死去的时间点。
“伯纳尔陛下在复活后的所作所为与他生前无二。”罗伊带领莱恩斯向教会外走去,路过一片公告栏时,他停下向其上的几张公告看去,“铲除异己,巩固权力,拉拢教会。”
莱恩斯向公告栏看去,面色也凝重起来。
如果说凭靠神血来对抗血族还能强行划归为神的奇招,那么解散晨鸦,追捕男爵塞缪尔,就必定是杀鸡儆猴的政治行为。
公告栏上最新张贴的是对塞缪尔男爵的追捕令,罪名冗长,从叛乱到偷税,各种罪名都被安在晨鸦头上,最终一并贯给塞缪尔为终结。
至于晨鸦背后的势力与主导,通通被掩盖。
所有贵族都清楚晨鸦是多方势力插手的平台,交换情报,非法买卖,法律以外的事情在晨鸦都被允许。
晨鸦是官方默认的交易场,没有一方势力在其中是干净的。利益共同体让晨鸦矗立南区多年。
伯纳尔对晨鸦动手,就等同于撕毁了与其他家族和教会的契约。
这一次是塞缪尔,下一次也可以是别人。
在外人看来晨鸦的崩塌不过是一个娱乐场所的破产,但政坛的贵族们都清楚,这是伯纳尔在他们脖子上敲了一记响钟。
“塞缪尔的人脉非同小可。伯纳尔不可能轻易将晨鸦取缔。”莱恩斯说。
“这其中教会做了不少工作。”罗伊坦诚的承认,“自伯纳尔的神谕灵验后,教皇就将他奉为神子。支持其打压贵族,统一力量抵抗血族。”
“这些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很像教会能说出来的话。”莱恩斯说。
罗伊听懂了莱恩斯的嘲讽,却没有反驳。
教会的现状与他的记忆相左,甚至于祷告时罗伊都会忍不住问自己,神真的能听到他的声音吗?神真的愿意垂怜他们吗?在这个君主贪婪,教众愚昧的国度,还有什么值得拯救?
“你从未质疑过这个理由吗?”莱恩斯问,“还是教皇真的以为这种蠢借口能骗过所有人。”
“对晨鸦的制裁同样是秘密进行的。”罗伊说,“事实上,几乎所有教众与民众都不清楚皇室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如同他们不清楚晨鸦的组建一样。”
“我知道伯纳尔曾经策划过什么。在军演时教皇告诉我,神将为我们安排好一切。我以为这个安排指的是伯纳尔被戳穿,军队由安德烈毁灭。”罗伊叹了口气,“现在看来,远没有那么简单。”
莱恩斯沉思片刻问道:“塞缪尔呢?”
“逃走了。”罗伊回答。
“小教堂与公告栏,是我以个人名义希望你知晓的信息。”罗伊看向远处向他们走来的队伍,“除我以外,有别人等候着你。莱恩斯,我与你一样,不相信伯纳尔是起死回生的神子。”
罗伊说完,队伍已经临近眼前。
莱恩斯认出这是伯纳尔四世身边的亲卫队。
“莱恩斯探长。”亲卫队队长向莱恩斯行礼:“陛下听闻您回归主城,想与您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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