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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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礼那晚的操场, 是所有人记忆里最热闹的一次。
闹到后来,好些老师都被拉进了队伍。
没有广播,没有更多设备, 只有一个音响, 一个有线话筒和几把吉他。
简陋的像是从哪个角落拖出来的。
可却好像比主席台上那万把块的设备更让人心动。
他们扯着嗓子唱着不着调的歌,声音盖过了伴奏。
有人抢了拍, 有人记不住词, 有人跑了调,可当唱到最中间高潮部分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唱得格外齐整。
最后是怎么散掉的,他们都有点记不清了,好像是雨下大了,老师带着宿管阿姨来赶。
老师们一路赶,他们一路唱。
连寝室灯都破天荒地亮到了凌晨, 才在催促声中一盏一盏熄掉。
他们肆意放纵了一个晚上,却也只有一个晚上。
得闲的时候,还会说起那晚的事, 时常还会哼两声那晚唱过的歌, 可那晚的操场,再也没见过了。
贴在每个人桌角的课表, 覆了一层又一层,所有副课光明正大地消失, 连象征性应付上头检查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也像去年这个时候一样, 各种政策给高三让道。
寝室午休时间照样开着, 可高三楼却几乎没人再回去。
教室里趴一排,睡上十几二十分钟,起来之后, 照常写卷子,也不用人催。
一群高一高二时候喊着“趴教室里算什么午休,桌子板硬成那样,根本睡不着”的人,现在十几秒就能睡下。
周易知道,也了解,只是看着心疼。
偶尔见他们实在累了,就挤出课上的三五分钟,让他们都趴一下,然后掐着点把人叫醒。
那几分钟是他们最满足的几分钟。
黑板右上角倒计时一天一天变,最后还是从两位数,变到了一位数。
越发临近高考,“高考”这个词的出现频率反倒越低。
无论是老师还是领导,似乎都没再多说什么。
等到校门口开始拉起各种占位桩、隔离线的时候,一群人放下笔,站在走廊上,看着高一、高二背着书包往校外走。
恍惚间还能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好像还正商量着去尔海的时候要带什么。
时间走得这么快,一年,转眼。
周易带着准考证从办公室走过来,把人带进教室。
可他没像往常那样往下发,而是念着各自的名字,让他们一个一个来领。
周易发得很慢,名字也念得很慢,所有人就坐在位置上,也不催,也不说话。
等准考证发完,和以前任何一次一样,唠叨半天,可这次,他们都听得很认真。
“接下来几天,气温都比较高,大家出门的时候,记得带把伞,日头最晒的时候,千万不要在外面晒,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校门卫室那边会备凉茶,都是食堂现煮现喝的,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去喝一点,还有一些藿香正气水,但不是特别不舒服,一定别乱喝,去年有学生觉得不舒服,喝了一小瓶,味道冲,后来吐了。”
“考点在其他学校的也别紧张,提前去踩点,熟悉路线,有问题就求助门卫和在场的老师,别自己闷头撞。”
“能早睡早起最好,如果平时习惯了一两点睡,五六点起的,就稍微睡早一个小时,起晚一个小时,在自己的生物钟上做细微的调整,不用逼着自己十点钟就上床,该看书看书,该写卷子写卷子,找到自己的状态。”
“还有考试的时候……”周易看着自己那快写到最后几页的工作簿,看着那一条条注意事项,最终笑了下,还是把它合上。
“说得也够多了,怕你们听腻。”
底下沉默一瞬,孙雨濛先说了一声:“不腻。”
“对啊,考试的时候怎样,老周你继续啊。”朱瑞道。
“不行,我一天不听老师唠叨,我就感觉浑身难受!”林季也笑着说。
“快快快,老师你多说几句,我学一学,以后自己带学生的时候,可以用得上。”徐乐天说着,还装模作样拿出笔记本要记。
众人被逗笑。
周易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沉默一会儿,最终握拳高举,没有一点征兆,极其用力地喊了一声:“高三九班,高考加油!”
九班人都怔了一下。
他们很少见到这样的老周,喊着面红耳赤,形象全无。
可也只怔了一下。
朱瑞和林季他们立刻站了起来。
“高三九班!高考加油!”
“高三九班!高考必胜!”
……
然后拍桌子的声音,椅子拖动的声音和少年人的加油声全部混杂在一起。
很快,八班也不甘落后喊了一嗓。
再到整个五层,整个教学楼。
不知道是谁先冲上去抱了一下周易,然后周易就被围在了中间。
“老周祝我物理开挂!考的全会,写的全对!”
“老周祝我英语…不对不对,我记得老周高考英语好像滑铁卢了是吧?!老周是不是说过!”“对对对,现在冲到办公室去抱老薛还来得及!”
“抱什么老薛啊!舍近求远,我们班有俩状元呢!”朱瑞立刻往后一指。
“对啊!去抱戚哥和言哥啊!”
“这我他妈的怎么可以他妈的忘记呢!”
“不准说脏话。”
朱瑞话一出,很快被围成一团的人,就从周易,变成了路言和顾戚。
但一群人还没得到两位状元首肯,不太敢动,就眨着眼睛站着。
尤其是林季,先看了路言一眼,又看着顾戚,最终壮着胆子说了一句:“戚哥,言哥…给抱吗?”
因为林季那诡异的断音,其他人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本来问的是两人给不给抱,可被林季这么一说,更像是在问戚哥,言哥给不给抱。
就好像言哥给不给抱,得先问过戚哥似的。
只有郑意、杨旭之和早就觉察到了什么的陈蹊她们,低头偷笑。
林季这话,的确是没问错。
顾戚看了路言一眼,路言笑了下。
顾戚嘴角噙着笑:“今天可以。”
得了应允,所有人一哄而上。
“沾了言哥和戚哥的喜气,我有预感,我这次高考一定可以创历史新高。”
“什么叫沾了戚哥和言哥的喜气啊,那叫才气,才气懂不懂!喜气,搞得跟戚哥言哥结婚了似的哈哈哈哈。”
“靠!刚刚谁喊了一句76是真的,当言哥戚哥听不见是吗?”
“我前两天还听老曾说呢,今年也凑巧,戚哥和言哥就在我们自己这儿考,大概是专门镇场子来的。”
“高一高二不还说要打听两人坐哪儿呢吗,高考结束就溜进来,在位置上坐坐。”
“这我怎么没想到啊?戚哥言哥快看看你坐哪儿,趁考场还没封,我也先去坐坐啊!”
“算我一个!”
“靠!我服了,言哥这准考证上的照片,怎么感觉跟我们用的镜头都不一样?!”
“那是镜头问题吗?你清醒点,是脸!”
……
等一群人闹完,抱着书三三两两往寝室走,教室一空,顾戚才把人带到后门的位置。
像成年礼那天晚上一样,低头吻了一下。
“紧张吗?”顾戚轻声开口。
路言轻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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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开始,高考结束,好像也只是几张卷子的事。
结束的那一刻,每个人甚至有种“这就结束了”的茫然感。
直到两天后的毕业典礼,看着彼此换下校服的模样,才意识到,似乎真的要毕业了。
“今年毕业生代表是戚哥吧?”
“是,演讲稿都是蹊姐帮着打印的。”
“你们猜猜戚哥和言哥估分多少?”
“多少?”
“不知道,但老曾找两人问过,还找了好几遍,让他们先往低了估。”
“然后呢?”
“然后据说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横幅了。”
“什么横幅?”
“你说呢?”
“状元横幅啊,还能有什么。”
“艹,老曾这么狂的吗?”
“不是老曾狂,戚哥和言哥哪次估分偏差不在几分之内,他们心里肯定有数。”
“安静安静,老曾说话了。”
话筒声音一起,体育馆才安静下来。
这次,谁都没再嫌无聊,没再嫌曾宏唠叨,甚至在他发言完的时候,还有人喊了一声嘹亮到有些扎耳的“老曾再讲点”,引得哄堂大笑。
气氛在毕业生致辞的时候,推到巅峰。
对于109届所有学生来说,顾戚和路言,绝不仅仅只是榜首那么简单。
因为这两座大山,他们叫过苦,骂过娘,甚至在顾戚因为比赛不能参加考试的时候,偷笑出声。
可抛开种种,这两座大山只是立在那儿,他们就有方向。
这种方向看得见,摸得着,有时候学累了,还能跟“方向”说说话,取取经。
在知道这两人考点就在学校的时候,和别人说起,会带着他们自己都必须承认的“与有荣焉”的神情,说一句:“嗯,俩状元替我们一中震着场子呢。”
“戚哥太帅了!”林季看着台上的顾戚,一嗓子嚎了出去。
“戚哥我爱你!”
九班一打头,其他班和顾戚玩得好的男生们也争相嚎了几下。
一时间,满场都是“戚哥”、“戚神”的喊声。
顾戚的致辞不长,和领导比起来,甚至干练的像是随便上台发了个言。
再加上几乎是脱稿,因此所有人都听得格外认真。
“……最后,祝同学们前程似锦。”顾戚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最后、前程似锦,几个词一出,众人正欲抬手鼓掌,却忽然看到台上的顾戚偏过头,像是在找谁似的,动作顿了下。
毕业典礼的规格不输成年礼,在体育馆举行,所有多媒体设备全都开着,包括两侧的投屏。
因此顾戚这本不算明显的举动,落在了所有人眼里。前排好些人都下意识顺着顾戚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顾戚看的是九班,再琢磨一下,像是…路言的方向。
还不等他们仔细分辨,就见大屏幕中的戚神忽然笑了下,紧接着,看着那个方向,一字一字道:“我们,未来可期。”
我们,未来可期。
和原先中规中矩的致辞发言截然不同的语气。
带着笑,甚至给人一种像是专门说给谁听的错觉。
那一瞬间,除了路言之外,只有陈蹊觉察出一切。
她猛地抓住孙雨濛的手:“濛濛,你听到了吗,戚哥说‘我们,未来可期’。”
孙雨濛:“嗯,怎么了?”
陈蹊眼眶有点红:“那稿子是学生会那边给的,我打印的。”
“原稿的结尾,只有一句前程似锦。”
陈蹊把稿子交给顾戚的时候,还玩笑着说了一句:“原来网上说的,都是真的,前程似锦真的有离别的意思。”
那时候顾戚只笑了下,没说话。
可现在,他补上了一句“未来可期”。
陈蹊看着朝路言走过去的顾戚,轻声道:“那句前程似锦,是对我们说的。”
是祝他们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可那句未来可期,却是对路言一个人说的。
他们,未来可期。
因为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有彼此,所以可期。
孙雨濛听懂了,那一瞬间,竟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最后两人只是相视一笑。
未来可期,真好。
毕业典礼结束后,到处都是拍照的人,并没有人说什么,可九班人却不约而同跑到操场后边的花园来。
那棵象征着九班的树,好像长高了不止一点。
枝桠横岔,恣意挺拔。
新叶颜色并不浓郁,可茂密一片,好像要在这个夏天铆着劲往上长。
风一吹,碎阳落隙,打着弧状的圆廓,印在地上。
还有那写着彼此名字的红绸,系在上端,顺着风的方向飞扬、缠绕。
日晒雨淋,红绸颜色淡了,墨汁没什么章法地晕作一团。
其他人费劲去辨,可能都认不得写的是什么,可九班不用。
自己的系在哪里,他们的系在哪里,系了个什么结,结上画了什么,都记得。
“3、2、1——茄子!”带着摄影机的陈蹊,突然来了一个偷袭。
“蹊姐!我都还没准备好!”
“什么!这就开始拍了!”
“我都怀疑蹊姐那边掌握了我们一堆黑照!”
陈蹊已经按下快门:“就是要拍你们个措手不及。”
“拍成什么样了,我看看!”
一群人围了过去。
低头一看。
照片上,有人没看镜头,有人被挡着只露了半张脸,有人眼睛没睁开,有人来不及站稳。
可所有人都在笑。
最中间的两个人,一个闻声看着镜头,一个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看着对方。
“戚哥和言哥这是在拍什么海报吗?”
“把周围人都P掉,我都不敢说这是抓怕的。”
“老朱你怎么偏偏就站在言哥旁边了哈哈哈哈。”
“戚哥!你这是把言哥当镜头看吗?!看得这么认真哈哈哈哈。”
……
盛夏未至,蝉鸣已起。
路言看着身旁的顾戚,看着不远处的一群人,半晌,低头笑了。
他原先一直觉得,或许这之后,再没能有一个夏天,像现在这样。
可现在他却觉得,可能这些人的名字,就是夏天。
那边一群人已经开始往操场跑。
“顾戚。”
“嗯。”
“没什么,就想喊喊你。”
顾戚偏过身,逆着光,看着路言。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这人刚进一中的时候,论坛里那些调侃的话。
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说,眼前这个人,可能是上天看他不惯,觉得他过得太顺心了,所以给下了一张战帖。
字里行间遍布细碎的倒刺,稍不留神都能添一道口的那种。
可现在。
顾戚只看着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心口都是软的。
这哪是战帖。
明明是情书,一封独属于他的情书。
幸好,他遇见他了。
顾戚轻笑,朝着路言伸出手。
路言没有犹豫,牵了上去。
背后的新树,向阳而生。
总有一天,会带着他们的名字,高出矮墙,久长,一夏又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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