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府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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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彦钦,你敢打我的嬷嬷!”沈怡君怒吼。

沈彦钦淡漠,也不看沈怡君,只是盯着余竞瑶碗里的那片笋片,对着愕然的她抬了抬下颌,示意她把笋吃了。

余竞瑶看了看沈彦钦,缓过神来。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瞥了一眼沈怡君,不慌不忙地夹起了那片笋,送到了嘴边。

“一个下人,出言无状,在主子背后嚼舌头,不该罚吗。”沈彦钦道。

“就算罚也轮不到你!”沈怡君冷哼。

“主子不管,我只能代劳了。”

沈彦钦依旧淡定,又从自己面前夹起一块翡翠虾仁放在余竞瑶的碗中。

见他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沈怡君恨得是心戚牙痒,咬牙切齿道:

“代劳?把宋嬷嬷的两条腿打断,她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这就是你所谓的代劳?你够狠的啊!”

沈怡君的话让余竞瑶提起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她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沈怡君,又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的沈彦钦,迟疑地把那虾仁送入了口中。

“这是她自找的,不受点皮肉之苦不长记性。”

余竞瑶似乎看到了一丝阴冷的笑在沈彦钦脸上一纵即逝。

沈怡君恼得像团火,腾腾地冒着怒气。可看着从容的二人,突然冷笑了一声。

“我可不觉得宋嬷嬷哪里说得不对。”

“仆随其主,你自然不觉得错!”

沈彦钦的想法居然和自己一样,余竞瑶不由得挑了挑唇,却被沈怡君察觉出来。

“余竞瑶,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了。他算什么!一个被人鄙夷的失势弃子!早晚有你后悔的那天!”

“如何失势他也是皇子。”余竞瑶忍不住了,厉言道。

“皇子?他不过就是一个在我珲王府中苟且偷生的罪妇之子!”

沈怡君的尾音未尽,就听到沈彦钦啪的一声将筷子猛地拍在桌案上。把对面的余竞瑶惊得一颤,惶惑地盯着他。

沈彦钦刚刚还淡然的面容霎时凝了一缕寒气,凛凛眉光下,一双漆眸骤然紧缩,如刀似剑的寒芒漫射而出,扫向沈怡君。

“沈怡君!如果再让我听到这些话,就不是断一双腿那么简单了!”

沈怡君被沈彦钦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气从她的脚底窜上了心头,连眼神都透着惶惶。

沈彦钦是什么样的人郡主心里不是不清楚,虽然平日里隐忍淡漠,可他若发起狠来,也让人心惊肉跳。

曾经王妃给他安排过一个小婢做侍妾,他非但不接受,还因那小婢进了他的书房,被他打得只剩半条命,而最后那半条命也因受了惊吓没留住,一命呜呼了,从此再没人敢进他的书房。

想到这沈怡君不禁打了个冷战,打断下人的一双腿算得了什么,她狠毒的母亲就是因为残忍地害死了皇帝的嫔妃才被处死的,谁知道他骨子里流的是不是跟她母亲一样残虐的血。

沈怡君一刻都不想多留了,她恐慌地硬撑着那个傲慢的架势,颤声哼了一哼,转身就走了。

沈彦钦回过头来,眸中的芒锋隐去,神色如常地对着余竞瑶言了一句“吃饭吧。”便又拾起了碗筷,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余竞瑶惊愕,她没想到沈彦钦发起火来这么可怕。一张俊朗的脸,却可以凌厉得让人窒息。再想想他做的事,虽是为了帮自己,但毕竟生生地打断了人家的两条腿!

“珲王那边会不会为难殿下?”余竞瑶突然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郡主那么气,她一定会去找珲王。”

“如果找珲王有用,她就不会一个人来兴师问罪了。”沈彦钦看着忧忡的余竞瑶淡淡一笑。“况且珲王也不敢把我怎样,放心,不必怕他们。”

余竞瑶轻轻地“嗯”了一声,可心里仍有不安。

入夜,余竞瑶躺在内室的大床上,翻来覆去,辗转无眠。

婚后的这些日子,她一直留心沈彦钦,除了性子冷了些到也没见什么残酷的迹象,她一度怀疑历史记载的真实性,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余竞瑶脑袋越想越乱,却越乱越想,实在没办法入睡,她干脆爬了起来,披上外衫到院子里醒醒神。

她不喜欢让人守夜,所以霁颜和霁容也都歇着去了,偌大的院子里就剩她一人。漫无目的地逛,走着走着,就到了后院。

她和沈彦钦心照不宣地给彼此画了界限,所以后院她很少来。借着月光打量着清冷的小院,目光下意识地朝书房望去。幽暗的灯光漫出,他竟然还没睡。耐不住好奇,余竞瑶靠近了一些,只见微明的灯光下,窗纸上映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两影相依,一个言语,一个诺诺点头。是沈彦钦和金童吗?

“皇子妃?你怎么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余竞瑶吓了一个激灵,猛然回头。

是金童!余竞瑶下意识地回首望去,窗格上的人影都不见了。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余竞瑶笑的有些尴尬,“现在好多了,我回去睡了。”

说完,余竞瑶头也不回地匆匆奔着前院去了。

“殿下,会不会被发现。要不要把她……”余竞瑶刚离开,书房里一个神秘的声音响起。

沈彦钦没有回应,沉思片刻问道。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晋国公府没有任何异常,皇子妃也是。”

“嗯,继续盯着吧。”

……

谣言这事,沈彦钦给她出了气,余竞瑶自然畅快得很。不过沈怡君毕竟是吃了亏,那嬷嬷又是她的贴身乳母,以她的性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担心珲王会责难沈彦钦,然留心了几日,王府上下风平浪静,不但沈彦钦平淡如常,连珲王那边也安安静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果真让沈彦钦说中了,他到底是皇子,珲王不敢把他怎样。

余竞瑶一颗提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也不怪她这么紧张,她一直觉得这事是因自己一时冲动挑起来的,若是因此连累了沈彦钦,还真是过意不去。况且她的初衷可不是来给沈彦钦惹麻烦的。

“相安无事便好。”余竞瑶坐在院子中,一面心不在焉地翻着账簿一面喃喃着。

“奴婢给皇子妃请安。”一个尖锐的声音搅了余竞瑶的思绪。她抬头望去,是王妃身边的阮嬷嬷。

“皇子妃,王妃请春韵堂一聚。”阮嬷嬷含笑道,很是恭谨。

余竞瑶疑惑。“嬷嬷可知是何事?”

“皇子妃去了便知。”

阮嬷嬷是王妃的随嫁侍婢,到王府也有二十几年了,地位堪比众仆之首,若是冷落了她也就是明折了王妃的面子。既然遣她来唤自己,就说明此行是必去不可了。

“那就随嬷嬷同去吧。”

春韵堂是王妃的寝堂,余竞瑶第一次来。一进门就瞧见堂中正北,王妃正阖目半倚在一张富贵奢华的紫檀束腰罗汉床上。她靠着海棠红的软枕,腿上还盖了条松花小毯。

“给王妃请安。”

听到余竞瑶的声音,王妃双目微张,勾了勾嘴角,漠声道:

“来了?”

余竞瑶点头轻应。王妃见她还算恭敬,微微一笑,掀开小毯,坐直了身子。

“那日玉莲池的事我都听说了。”王妃缓声道,余竞瑶心神一凛。

“这事郡主有错,没管教好下人,我已责备过她了。至于你这,毕竟是闺阁千金,又是皇子妃,怎么能打人,做出如此粗鄙之举呢。你在晋国公府如何娇蛮刁横我管不着,但你此刻是皇家的人,且身在我珲王府,就要守我王府的规矩,别把你晋国公府的那套搬到我珲王府中!”

王妃越说越疾,最后一句差不多是嚷出来的。余竞瑶明白了,这事并没过去,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汹涌,王妃这口气,憋了许久了吧。

见余竞瑶默不作声,王妃冷哼,唤了阮嬷嬷。

“阮嬷嬷,皇子妃就交给你了,今儿就让皇子妃学学咱王府的规矩,别到时候犯了错都不知道因为什么挨罚!”

阮嬷嬷笑应一声,便引着余竞瑶到了春韵堂外,阴影下的石阶上。

“皇子妃,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咱就趁这风清日朗的在这学吧。站着学得快,我给您念叨,您用心记着。”

看着阮嬷嬷依旧恭顺的样子,余竞瑶懂得什么叫笑里藏刀了。她又举眸望向王妃,见她又倚回了罗汉床上,阖目养神那安然的样子,明白了,这就是王妃今日唤自己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出口气。他珲王一家动不得沈彦钦,就拿自己下手。

阮嬷嬷开始念上了,她每念一句,就要求余竞瑶跟着念一句,若是错了,便要全部重新来过。堂上的王妃虽是漫不经心,也在侧耳听着,生怕阮嬷嬷错过余竞瑶的哪个疏漏,让她占了便宜!

谑意如此之浓,余竞瑶心下生怒,却又不能发泄。毕竟王妃是长辈,是珲王府的主母,她让自己学规矩名正言顺,挑不出理来。更何况,能忍的,就不要给沈彦钦惹麻烦。

虽已入春,天气有了转暖的势头,可春寒依旧,尤其是这早晨,更为寒凉。挡了日光的房檐下,簌簌冷风吹着,站了不多时,衣衫单薄的余竞瑶觉得浑身都寒透了,脚底指尖凉浸浸的。

阮嬷嬷缓声慢调地,讲了半个多时辰,一点罢休的意思都没有。余竞瑶有点站不住了,腿又酸又沉不说,这凉意透过薄底锦鞋往上窜,都快凉到了骨髓里了。

“站了这么久,该累了。”堂上的王妃突然发话,余竞瑶屏息。“衾儿,把那月牙凳搬去,让阮嬷嬷坐下讲。”

阮嬷嬷献笑谢过王妃,还不忘虚意推辞一番,将小凳让给皇子妃。

“皇子妃毕竟年轻,你年岁这么大了,她岂会与你计较?对吧,皇子妃?”

王妃阴测一笑,余竞瑶捺着怒意淡定回应。就知道她不怀好意,这主站仆坐,一计耳光打在了余竞瑶的脸上,她只能咬着牙忍下了。

阮嬷嬷这一坐下,来了劲头,越说越起劲,又讲了半个时辰。余竞瑶已经冷得开始打颤,鼻尖冻得没了知觉,嘴巴也有些不利落了。

此刻,倚在罗汉床上的王妃换了个姿势,拉了拉小毯,对小婢使了个眼色。

“去给阮嬷嬷和皇子妃倒些茶来。”

从出门到现在,余竞瑶滴水未沾,念了一个多时辰的规矩,早就唇焦口干了。接过茶盏,她片刻都未犹豫,饮了一口。

然入了口才知,这盏凉茶有多冰。余竞瑶吐又吐不得,硬着头皮咽了下。一股侵凉从胸腔里滑过,她不禁打了个激灵,上下的寒意将她贯穿,这回可真是凉得透透的了。余竞瑶突然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很难受。

“王妃,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余下的,可否明日再听。”余竞瑶的话音刚落,王妃陡地睁开了双眼,瞪视着她。

“方才的规矩是白念了吗!‘婉娩听从,谦恭有礼’,这些都白讲了吗?目无尊长,看来你还是没记住啊。阮嬷嬷,重新来过,直到学会了为止!”

阮嬷嬷应声,果真又从头讲了起来。余竞瑶又气又难受,她想转身就走,可小腹越来越痛,痛得如何都迈不出这条腿,连话都讲不出了。

阮嬷嬷又重复了一遍,等了半晌,余竞瑶依旧没出声。

“怎么?心里有气了?”王妃哼了一声,“余竞瑶,别以为嫁了皇子便无所忌惮了,你入了我珲王府,我就有的是办法整治你,看看谁还能给你撑腰!”

“我劝你最好乖乖把这规矩学了,不然接下来就怕……”

王妃的声音在余竞瑶的耳边缭绕,时远时近,飘忽不定;最后一句还没听清,便被一阵嗡鸣声淹没。她看着王妃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脑袋被瞬时抽空了一般,随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妃眼见余竞瑶晕倒在地,吃了一惊,还道她是装的,给了嬷嬷一个眼神。

嬷嬷会意,阴着脸上前。可瞧见余竞瑶一张苍白骇人的脸,登时愣了住,半晌才缓过神来,赶忙两步便要去扶。阮嬷嬷手刚刚碰到余竞瑶,就被人用力一把推了开,一个不稳,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跟头,疼得龇牙咧嘴。

“余竞瑶,余竞瑶!”沈彦钦揽着余竞瑶的双肩唤着。然余竞瑶只是微微翕唇,皱了皱眉,紧闭的双目始终未睁开。

沈彦钦管不得那么多,当即一个打横将她抱在了怀里,转身便要走。

“沈彦钦!”王妃大喊了一声。

沈彦钦顿了住,蓦地回身,瞪视着王妃,目光似万古坚冰,阴寒得把周遭的空气都凝了住,王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划过。本来还想指责他无礼,连招呼都不打就硬闯春韵堂,然此刻,被这毛骨悚然的目光盯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过借住王府,我的皇妃,用不着你来管!”

沈彦钦冷喝了一声,抱着余竞瑶,冲出了春韵堂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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