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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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沐休,宁王以自己的名义请了陆勉。陆勉惊讶不已, 带着疑惑到了宁王府, 入了正堂,出乎意料的是, 宁王和王妃都在, 看来今儿这事严重了。
“今儿我是替宁王妃请陆尚书来的。”宁王不避讳地对着陆勉直言。陆勉看了看余竞瑶, 微微一笑,能让她请自己, 他应该明白是何事了。
“王妃有何指教。”陆勉含笑问。
余竞瑶漠然地看着他,开门见山,“听闻陆尚书和沛瑶退婚了,我毕竟是她姐姐,可否询问陆尚书是何缘由?”
“缘由和我沛瑶说过了,想必王妃也应该知道。”陆勉平静道。
“沛瑶说她愿意等,陆尚书能否再考虑一下?”
陆勉想问,“如果当初你退婚时, 我也劝了你,你会再考虑一下吗?”不过他没问,他今儿来不是惹她生气的, 他更不想再和她对立。
“这件事是我的错, 我要守制三年, 可能还会更久,对沛瑶不公。与其让她一等再等,不若就此结束, 她还可以再选个好人家。”
选个好人家,亏他说得出口,沛瑶已经被他烙下痕迹了,怎么可能再嫁他人。
“那你当初为何要提亲?”
陆勉沉默了,举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即淡淡一笑,没有回应。正堂中又是一片沉寂,余竞瑶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想要把他看穿。她不喜欢陆勉这种把事事都看得很淡薄的神情,这种无所谓就是对沛瑶的轻视。
妻子还在等着他的答案,他却不语了。沈彦钦双手撑在几案前轻笑一声,目光凌人地望着陆勉道,“陆尚书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二人对视,一个淡定,一个清傲,陆勉眼神又移向了正瞪视自己的余竞瑶,气息轻喘。这问题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
“沛瑶来寻我的时候,是我欠考虑了。”陆勉回忆起那日,余沛瑶站在自己面前,面含春晕,娇声细语地向自己诉情,一双明眸含情凝睇,至纯至真地望着自己,带着无限眷意和期待。这极其相似的面庞,熟悉的语调,让陆勉一时恍惚,站在自己面前的分明是曾经的余竞瑶。
十六岁那年,她也是这般深情地望着自己,问道,“你何时娶我入门?”其实答案早已揣在心里,绕到了嘴边,自负的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以为只要做就可以了,何必非要把儿女情长挂在嘴上,结果两月后,她嫁给了沈彦钦。自此之后他没有一日不悔,为何自己没把真心道出,他就应该应下的。
“是我一时动情,便应下了,于是就去了晋国公府提亲。”
陆勉的话,让余竞瑶微惊。“陆尚书的意思,是沛瑶要你娶她的?”他点了点头,依旧是温润若玉,笑容似水样淡,“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我对不住她。”
陆勉也曾想过,不如就把她当做余竞瑶吧。可不是就是不是,替代不了。他离沛瑶越近,越是觉得愧疚,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自己,被一种内心的背叛折磨,比放手更痛苦。看着一个极其相似的人,这让他对余竞瑶的情感只增不减,期望也越来越强烈。
余竞瑶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相信他,妹妹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既然应下了,陆尚书能不能看在沛瑶一片痴心,晋国公也曾帮了你的份上,不要让沛瑶再伤心了。”余竞瑶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了,为了妹妹,她只能以相求的语气劝他。
“她越是深陷其中,对她越是不公。我承认自己负了她,所以趁还没到不能挽回的地步结束,对彼此也不至于造成伤害。”
“不造成伤害?”余竞瑶冷哼一声,亏他说得出口,她心中的火气腾地窜了上来。“挽回?你还觉得能挽回?事至于此,那你觉得如何算不能挽回?这么对沛瑶,你心里过得去吗?你是何来的勇气能说出这些话!”
余竞瑶略显激动,话一句比一句重,沈彦钦不免有些惊心,也有了疑惑,不知陆勉和余沛瑶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她咄咄的气势相*,陆勉也神色惊忡,敛了他惯常的淡定,凝眉问道,“王妃此话何意?”
余竞瑶深深吸气,想把火压下去,她想要当面指出,可宁王在,她不能把沛瑶的不堪暴露在他面前,她还是有那么点自尊,毕竟是家丑。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的对峙中,沈彦钦看着妻子隐忧难言的表情,稍稍探出了一二。她自己的事,向来不瞒他,只怕这件事涉及到了余沛瑶的私密,她说不出口。
场面正僵着,金童出现了,他入了正堂,在沈彦钦身边耳语几句,沈彦钦点头,对妻子言道,“我去去就回。”余竞瑶以为他是误会了什么有意要走,不由得扯住了他的衣袖,颦眉望着他。沈彦钦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朝门外瞥了一眼,她循视望去,见程兖候在门外。
如此也好,那就趁这机会和陆勉把话说清吧。余竞瑶缓缓松开了手。
沈彦钦出了门,对程兖问道,“都准备好了?”
程兖应声,“准备好了,都带来了。”
沈彦钦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正堂中已经恢复平静的妻子,沉思了一会,对程兖道,“我随你看看吧。”也给她留点时间把话都说清了。
宁王一走,余竞瑶沉静下来,陆勉还在等着她的回答,既然走到这步了,那干脆就挑明。“陆尚书对沛瑶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话说的甚是笃定,自己对沛瑶做了何事?陆勉问自己,除了答应提亲娶她,他还能对她做什么。
“我还真是不知自己曾做了何事让王妃如此怒恨。”陆勉轻言,淡然地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想必她是误会什么了吧。
不应该,陆勉再不济,他唯一的优点便是不会撒谎。到了此刻他还是若无其事,余竞瑶心里翻腾起来。这事怕是不能急躁,得留个余地,若是事实和沛瑶所言有出入,岂不反倒把事做僵了,还是得护着沛瑶的面子才好。
余竞瑶心中计较一番,缓和了语气问道,“陆尚书最近可曾见了沛瑶?”
“没有,我为父亲守丧,最后一次见是因贵妃去世在晋国公府,你也在。”陆勉不假思索,肯定答道。
既然不是他找的沛瑶,那是沛瑶去找的他?沛瑶每每去,都是打着陆瑾的名义。“陆家小姐最近可与沛瑶走动?”
陆勉摇了摇头,轻声道,“父亲去世,我无暇照顾她,将她送回洛北祖家了。”
陆瑾走了,那二人到底是何时见的面呢。这事她越是细想,越是觉得蹊跷。“虽有婚约,但毕竟未婚,我是不想陆尚书和沛瑶见面太频繁了。”
太频繁?当初她自己得空就缠在他身边,她都不记得了。“你放心,我和沛瑶相见不过数次,且每次都因由有他人在场,必不会传出闲言的。且自从父亲过世,我日日守孝,也再未见过她了。”其实他也有意识地在躲,每见到她,总像是提醒着自己对余竞瑶的眷恋。
眼下余竞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也有些混乱。陆勉见她淡眉轻拢,凝着困惑,合着她之前的话,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王妃不会是在认为我对沛瑶有所轻薄吧。”
余竞瑶被他问得怔了住,一时语塞。如此陆勉更加肯定了,他朗声笑了起来,无奈摇头。真不清楚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和她自小在一起,识得这么多年,他可对她有过一丝越礼之行?更何况是对余沛瑶。
“我陆勉即便称不上君子,也不会做出如此小人之举。况且,我心里念着的是谁,王妃应该清楚。”他看着余竞瑶的目光软了下来,神情脉脉,是余竞瑶最怕见到的。
余竞瑶深吸了口气,这事她心里清楚了。陆勉说的不是假话,他和余沛瑶的确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况且在服丧期,他岂会没了理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到底是自己太轻信妹妹了,可谁又能想到她会为了嫁陆勉,拿自己名声做文章。
“陆尚书不要多心,我不过提了一嘴而已。还是盼着你能收回退婚的决定。”
陆勉依旧摇头,意已决,他不会改变的。
“这算背信弃义吗?为了这婚约,父亲许了你什么,你我都清楚。”
“王妃是指尚书令一位?”陆勉挑唇而笑,“晋国公是替我言了一句,不过这也只算是锦上添花,因为这尚书令之位,本就是我的。原尚书令温大人是我恩师,也是父亲的挚友,父亲在病榻之上,还有意识的时候,温大人便许下,他致仕后,保我继任尚书令。晋国公进言之前,温大人便已经向陛下上书了。”
余竞瑶似乎想起了在哥哥大婚前,她曾经在栖品斋前遇到过陆勉,那个时候他就是和尚书令在一起,其实他们早就有联系了。
这一刻什么都想开了,心里反倒乱了起来。自己认为的事,都面目全非了。
她叹了口气,问,“也就是说,这婚陆尚书是退定了?”
陆勉神色依旧不改,余竞瑶隐隐感受到了当初她退婚时,陆勉的那种无奈了。“好。那我对妹妹也有个交代了。”该帮的都帮了,她应该也没什么好怨的了。
“王妃今儿的话是问完了?”陆勉突然道了一句,“那接下来是不是该我说了?”
余竞瑶看着他,二人对视半晌,见她虽没应,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陆勉径直说下去,此刻宁王不在,有些话倒是说起来方便一些。“镇军将军被削权的事,王妃应该知晓了,不过王妃可知道他因何被削权,你不替他觉得冤吗?”
余竞瑶不明白他是何意图,回应道,“哥哥指挥失误,理应受罚,没什么可委屈的。”
看来她确实不知,陆勉解释来,“恭禄攻下了瓜州城池时,便扬言要南下东进,但为了军需给养,不得不暂时止步于此,那个时候,吐蕃王和恭禄早已有了嫌隙。若是宁王在到达之时,直接用那四两拨千斤的反间计,想必也定会成功的。可他偏偏要先起兵夺取瓜州城池,我不相信他不知道余将军定会消极懈怠,此战必败,他还要打。原因不得不让人深思啊。”
“陆尚书的意思,是本王有意设计余将军,陷他于不义了?”沈彦钦神情淡定润和,带着一抹不屑的笑意,跨步迈入了正堂。他看了一眼陆勉,直接走到余竞瑶身边坐了下来,对她笑了笑。
“不是吗?殿下若是直接施了此计,一举得胜,也就避免了余将军的懈怠之罪了吧。这一仗,不是打给陛下看的,又是何意?”
陆勉语露芒锋,沈彦钦依旧气定神闲,风轻云淡地笑着,“陆尚书好清楚啊,耳朵伸得这么长,不怕听差了消息吗?”
“宁王是觉得我说得不对?那殿下可敢把事情原委讲出来。”
沈彦钦下颌微抬,傲视看着堂下的陆勉,冷笑道,“讲?你觉得你够资格让本王讲给你听吗?”
陆勉语塞,尴尬地冷笑一声,便不语了。沈彦钦转头握住了余竞瑶的手,看着她道,“王妃可都与陆尚书讲清楚了?”余竞瑶微笑,点头。
“好,那你先回吧,我还有话要和陆尚书说。”沈彦钦捏了捏她的手,又温柔补道,“方才宝儿找娘亲了,你快去看看吧。说他被你宠坏了你还不承认,他把乳母的脸都抓红了。今儿晚上我若管教他,你可不许护着。”
余竞瑶听他数落自己,不乐意了,又急着去见宝儿,瞥了他一眼,娇嗔道,“是是是,就你说得对。”说罢,对他馨甜一笑,又目光清冷地看了陆勉一眼,退了出去。
瞧着这温馨一幕,陆勉心底不由得生了酸意,如果当初他没放手,或许这一切都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吧。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
“陆尚书。”沈彦钦已经离开了几案,走到了他的身边。“那就请陆尚书移步后院,我可是有个人要带给陆尚书见见呢。”
陆勉跟着沈彦钦越走越远,穿过了园林,一直到了西北角的省身阁。宁王府的人都知道这省身阁是领罚关禁闭的地方,对它是望而生畏,若是知道这后面还有一个审讯室的话,只怕此生都不敢靠近了。
二人坐在了省身阁的高几前,金童端来了沏好的六安,沈彦钦漫不经心地品着茶,瞥视着一旁困惑不已的陆勉。
不多时,只听门外呵斥声,推搡声,踉跄的脚步声传来,随着咣的一声门开,两个手脚束着的人被侍卫推了进来,二人脚步虚飘,没人提着根本就站不住,双双跌倒。这二人发乱衣破,遍体鳞伤,透过破损的衣服,能看到因鞭打,而外翻的皮肉,甚至腿骨都隐隐可见。
陆勉看着血肉模糊,浑身没一处完好的二人,胃里一阵阵的翻腾,面上却平静如常。他一个文官,能忍得下,也不简单了。
沈彦钦轻蔑的瞟了一眼,慢声道,“还不来见过尚书令。”
侍卫闻言,朝着二人各踢了一脚,两人滚到了陆勉脚下。陆勉镇定未躲,垂目看了看,二人面目全非,血迹斑斑,却也能辩出些许,看着有些眼熟。
“宁王这是何意?”
沈彦钦看了二人一眼,冷笑了笑。“我在望亭巷有个别院,这二人整日鬼鬼祟祟,在我院外徘徊,偷了我院子里一对陛下赏赐的青玉“万寿富贵”纹执壶不说,还打伤了我几个侍卫。手竟伸到了本王的院中,此等胆大包天之徒,岂能饶过。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用了几分刑而已,他们竟把陆尚书招了出来。你可当朝二品尚书令,会和他们做这苟且之事?怕污了尚书令的名声,所以把他们唤来,让你瞧瞧,看陆尚书你可认得他二人?”
说到这陆勉还不懂吗?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派出去监视宁王别院的眼线。自从余靖添大婚那日,他派人跟着林校尉,就发现了沈彦钦的秘密别院,一直没断了让人监视。
陆勉此刻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坐在凳上脸色阴暗,沉默不语了。
“瞧这意思,陆尚书是认识了?”沈彦钦轻笑一声,“陆尚书这是何必呢,若是喜欢我那对青玉壶,送你便是,何苦遣两个小贼来盗。”
“我没遣任何人来偷盗。”
“那你遣他二人来做什么?”沈彦钦神情突然一转,语调森寒问道。
陆勉依旧沉默不应,连表情都凝了住。见他无言以对,沈彦钦冷哼,“既然陆尚书不想说,我也不为难了,至于这二人,该如何处置呢?”
“既然盗了宁王的宝物,要怎么处理,悉听尊便。”说罢,陆勉起身,绕过了地上卧着的二人,头都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若是宁王没有其他事,本官告辞了。”
沈彦钦未应,给了程兖一个眼神。陆勉只听身后铮铮剑声随着两声闷哼而落,心悚然一惊,顿住了脚步。他没回头,沈彦钦阴冷的声音传来,“若是下回再有此贼,我便不会再向陆尚书通报了,陆尚书请好自为之。”
陆勉只觉得自己都寒透了,额角有汗渗出,硬着头皮跟随金童出了省身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个就说,谁是谁非不一定吧……哎……晚上还有一更,我加油码字。今儿是最后一天日更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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