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寻着有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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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兵布阵是个牵扯到性命的讲究活, 符邺强行将时辰逆转促使逆修罗日到来便是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青瀛听了一会儿牧单同方尺寒的布阵之法, 就有些困倦, 哈欠连天,这种谋划的活果然不适合他干, 光是听一句便要困的去找周公了。
“我七千天兵天将还打不过符邺那娘的?”青瀛嘟囔一句。
方尺寒没回头, “能, 但天君有令, 要将阴兵大军封死在青西海中,况且他手中还握着妖族的性命, 若是再像用佛罗鬼遗物威胁苍涟一般, 拿众妖的性命来威胁你, 到了那时你打算怎么做?”
青瀛听罢方尺寒的话当即便站了起来, 猛拍一下桌子, 溅起飞沙扬尘,“咳咳咳, 我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排兵布阵, 但这一事我也想问,牧单, 你可别忘了释尊与神尊六千多年前的预言。”
他来回走动两步, 想从身上摸出把黄豆磕,但摸了一会, 只捏出些黄豆的焦壳,“当下我细想过了,释尊与天尊不会错, 所以若我猜的不错,说不定符邺便是用着数千妖族的性命来威胁,不过威胁的是云隙,让他杀了你!”青瀛一拍手掌,“这般想来便通畅的多了。”
牧单目光紧紧盯着沙盘,听青瀛一通猜测后扬了扬眉,“你们皆知预言的上一句是钦封死于云隙手中,但却不知这下一句才是奥义所在。”
“什么?”
方尺寒也看过去。
牧单低头搓掉手心的细沙,“下一句是‘……妖神死,而四界齐,雾者尽散,拨云见天。’”
他可以死,钦封也可以死,不过这怎么死才能让四界恢复天律,瘴气散开得见天光,就让人有些耐人寻味的琢磨了。
牧单先前也想不明白,为何云隙要杀了他,为何他死了,四界才会重新恢复安定,直到这兜兜转转千丝万缕的放在跟前,他忽然之间便想得通了。
青瀛见牧单眉眼之间一片坦荡,心里有些气闷,“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吗。”
牧单瞥他,“不能。”
毕竟要死的是他,发言权还是有的。
青瀛抱胸瞪他,行行行,你这么厉害的等死,等你死了,看谁去安慰云隙。
提起云隙,青瀛心里更加淤堵,师父魂飞魄散已让他伤心欲绝,可若是这蛋蛋的爹再有何不测,那只小蜗牛该有多伤心。
他稍稍想了一下,觉得当真残酷残忍。
方尺寒说,“看来你有把握。”
牧单点头,拍拍青瀛的肩膀,“记住我说的话。”
营帐外沉沉的雾霭一层一层压来,天兵从云头跌落奔来,“将军,青西海的入口出现十丈之高的恶鬼,受关弟兄快扛不住了,请求将军立刻下令!”
择将山外浓云翻滚,牧单化出长鞭凌空一卷,划破风声,“青瀛,在这里看着云隙!”说罢踩着云头消失离开。
青瀛恼怒的出了营帐,一路走到云隙帐前蹲着。
他蹲了好一会儿,望见一双黑底白面素色的鞋,朝上看去,瞥见一身朴素灰白的僧袍和一双狭长的眸子。
青瀛皱眉,“牧单没带你去?”
寒舟点头,也同他一起坐了下来,紧拧眉头望着远处翻卷的云海。
青瀛用手指划拉着地上的杂草,嘟囔抱怨了一会儿,用显形咒将那片藏了的碧青色小花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寒舟问。
“牧单让我交给云隙的花。”青瀛揪了一片碧色小叶,疑惑的打量起来,从细细的叶纹脉络到柔软的叶茎,他打量着时听寒舟问,“你知道吗,牧单没带几个人去,他到底要做什么?”
青瀛出神的盯着眼前的小叶,军营中响起苍凉悲壮的号角声,他眼风一扫,扫到整装待发的天兵,繁乱的思绪顿时清楚起来,犹如当头一棒,随着思绪渐明,他心中猛地掀起骇意,跳起来大声说,“他想做什么!他娘的是想去送死啊!这片花是他的修为所化,牧单将自己的修为几乎全部附在了这花身上,如今再去与符邺厮杀不正是去送死啊!!!”
青瀛大惊,顾不上太多,大步冲进了云隙的营帐之中。
青西海的风浪比先前又急了三分,自海平面起便掩着浓浓大雾,雷雨浇灌而下,海中清晰可见的游窜贪婪的褐色小蛇。
云隙赶去时,只看见重重阴兵大军包围之中牧单满是是血,在漆黑的天幕下自云端刮来一层又一层浓浓血腥味。
符邺居高临下望着强撑的牧单。
“……符邺,当初你怎么哄骗释尊与神尊,让他们将修为给了你?”
符邺枯败的手臂按在牧单额间,断了的手指上可见狰狞的伤口和枯焦的白骨。他眯眼,唇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告诉他们,我有方法救你。”
“……这么简单……”
符邺蹲下来,浓浓瘴气缠住牧单的身体,“钦封,所以说心善高德德行无量又有什么用,若不是他们存了一念想要救你,也不会被我欺骗,修为尽散,让本神君占了天大的便宜。”
牧单感觉到体内仅存的修为正在一点点被生拉硬扯拽出体内,针扎般的痛楚铺天盖地从脚底汇集到脑仁,骨骼被寸寸抽离剥开,剧痛的恍惚之中他听见云隙惊慌的呼喊声。
这一声呼喊曾经他听过两次,一次,是钦封被恶咒反噬那次,还有一次,是牧单被冥火吞没消亡之前。
牧单在心底苦笑,说着爱他,替他自己宠着他,娇纵着他,却不料反倒是他,让那只蜗牛受了这般大的委屈,遭了这般多的痛楚。
修为枯竭,神识混乱,魂魄支离破碎之际,牧单在心中想,再原谅他一次,最后一次。
“牧单!!!”
天幕炸开烟火似的银光,将半扇夜空照了透亮,云隙茫然的看着重重瘴气中的人被一缕一缕抽走了魂魄,一点一点吸尽了修为,一寸一寸消失在他的眼前。
云隙双唇颤动,步伐凌乱,瘫软跪在云端之中。
第二次了,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
云隙死寂般望着牧单消失的地方,任由符邺的恶咒抽在肩头,*的他大口大口吐出鲜血。
“哈哈哈哈哈——”
云隙神思恍惚,听见青瀛气急败坏的大喊,听到雷雨噼里啪啦落在他的身上,听见符邺放肆的大笑。
朦胧之中看见远处冲破黑霭,头戴凤翎的鸟朝他飞来,云隙闭上眼,如失了气力的箭沉沉坠入了青西海。
……
云隙又做了梦,梦见自己趴在一丛百花奇开院子里正欢欢喜喜的朝一枝大花骨朵上涂蜜,细细的铺过一层,再厚厚的落上一层。
他正涂着,看见有人蹲在了他面前,朝他摇头晃脑说,“你能帮我寻一只蜗牛吗,喜欢抖触角的蜗牛。”
那人说着晃了晃脑袋,“瞧见了吗,就这样抖。”
他心里想着那只蜗牛这般傻,也不怕把眼晃晕了,然后问,“寻着有赏吗?”
那人笑着从伸手取过一只碟子,海口那般大,放了许多甜滋滋的金丝枣花蜜,“有,找到了这一碟就赏给你。”
他说,“不够的。”
寻蜗牛很累的,一碟不够。
那人笑道,“这一碟金丝枣花蜜是我亲自采了花抬了水,熬了糖稀捣了蜜浆做好的,你且吃吧,快吃完了,我就往你那碟子加,永远都让你吃不完,所以一碟就够了。”
他想了想,哦,有道理,便欢欢喜喜应下,说,那我去寻这样抖触角的蜗牛了。
说罢,便睁开了眼。
“你醒了,我的天,我差点以为这符咒没有用,真是太好了,小隙儿你终于醒了!”青瀛将云隙扶坐起来,大力抱了抱他。
一抹淡黄色符咒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地上,化成一缕烟燃尽了。
云隙想开口,却发现浑身疼的厉害。
“你身上的恶咒还没好全,别动,让我来,你要什么?”青瀛给他披上暖和的斗篷。
云隙低声咳嗽,沙哑道,“单~儿~呢?”
青瀛的动作一僵。
云隙见他不说话了,秀清的眉蹙起,抬手推开青瀛要去寻单儿。
他低低咳嗽,瞥见自己落在青瀛肩头的手时怔住了。
一串墨色的玉珠戴在细白的腕子上,珠子里氲着淡淡云朵般纹路,细看又像碧海浪涛汹涌起伏。
云隙的脸刹那间褪去血色,苍白如纸,他垂着眼握紧手腕上的串珠。
“小隙……”青瀛不知怎么安抚他,心里大骂牧单。
云隙点点头,轻轻道,“出去吧。”
青瀛坐在他床边,紧握起拳头,松开,又握起,最后心力交瘁道,“我不知道牧单到底想做什么,不过你还记得你师父的预言吗,他说只要杀了钦封,这场大战便结束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现在,你要振作起来,杀了符邺为钦封和你师父报仇,擒贼先擒王,先解决掉那混蛋,再想钦封……”青瀛含糊骂了两句混蛋,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脑中猛地一闪,睁大了眼,激动道,“符邺吞了钦封,你杀了他,就相当于杀了钦封!!怪不得,这般来想,便是应了预言!”
虽然想不通牧单为何会自寻死路,但总归是想通一层算一层,青瀛按住云隙的手,“帐外有一片千碧醉,牧单将他的修为尽数放在了花中,他说你晓得的,那你晓得吧?!”
云隙恍然点点头,怏怏的握紧串珠。
青瀛心头勉强落下一块巨石,还剩下两块三块悬着,想说什么,营帐忽的闯进来了两人,领头那个穿个花裙子,看见云隙身上的血窟窿,顿时便要哭了出来。
“你……你怎么出来了……这不,正打算去救你。”青瀛惊讶,不知是该喜该悲,一时有些哭笑都不是。
云隙感觉有人扯他,低头看去,见着一只胖乎乎的手和尚尚笑眯眯的眼,平桑倾身抱了下云隙,为他细心的拉平被角,见他脸上布着疲倦,伤病还未痊愈,没说两句话便被青瀛拉了出去。
帐中只剩下云隙自己,微风刮起营帐,帐角在风中飘摇,露出浅浅淡淡的一片碧绿色小花。
他双唇发颤,将串珠贴在脸色,低头*了*。
听青瀛问起自己被抓之后的情景,平桑将尚尚抱在膝头道来。
先发现尚尚有问题的是云隙,初见时他将尚尚认错成泥塑,正是发觉这小孩魂魄并不齐全,所以痛感全无,嗔痴难察,几次试探够更是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韩君逸一介凡人,除了有把柄落在鬼王的手中,就是追求权贵名利有欲所求,否则不该任鬼差遣,受其摆布。
若非见平桑对韩君逸用情颇深,云隙倒乐得为自己那只傻公鸡来说一说媒,但大约这公鸡当真是没恩爱的天分,让韩君逸冥冥之中占了平桑的便宜。
妖神府中,平桑与韩君逸追随而来,只说鬼界中鬼的势力绝非想象,却不说清楚自己知晓的一切,这令云隙更加怀疑,一直在他与红绝见面之后厮杀之中中了瘴气后,云隙为保妖神府安全,才将此事告诉了牧单,并试图*出韩君逸时,没料到他先站了出来,说出是余卓要他留在他们身边,等符邺完成大业,才会将尚尚缺失的魂魄归还给他。
平桑那时有了喜,又性子急躁,韩君逸怕她闻之恼怒,又私心想将她气回戴胜谷才好,便恳请云隙向平桑隐瞒,让她只当自己做了背叛。而后被抓回妄罗境时,借云隙等人的踪迹向符邺讨要尚尚少了的魂魄。
符邺的态度让韩君逸几乎死心,却没料到余卓为了得到阿团的踪迹,主动与他交易,以魂魄换得阿团的下落。他拿到魂魄,故作余卓背叛了符邺,趁青瀛和牧单大闹帝神宫时,带着平桑偷偷逃出了帝神宫,藏在妄罗境偏远的地方,并趁符邺打开妄罗境与青西海的通道时,一人一鸟才险险藏在阴兵大军中逃了出来,回到了戴胜谷。
所以那一日,绪卿只带回寒舟,说丢了平桑的下落时,云隙才会这般平静的接受了。
青瀛听后心中极不是滋味,瞧着平桑长发绾做随云髻,一副小妇人的打扮,心头酸酸楚楚,瞥见他那漂亮徒儿远远走来,才稍稍做了宽慰,问道,“那为何现在才出来?对了,你那肚子呢?”
听他这般问,平桑脸红了红,拧着手中的帕子,“因为生雏鸟耽误了些。”她眉宇间有些懊恼,“怪韩君逸是人没料到孕期长了些许。”
就是因为这肚子才将她困了那般久,直到生下鸟蛋才带着戴胜一族出谷帮忙。
只是没料到她这刚冲出来便见得云隙从云端掉了下来,将她着实吓坏了,“云隙好些了吗我去看看他。”
青瀛抓住她,抬头看见远处滚来一波浓浓灰雾,大风呼呼刮来,带着熟悉的腥恶味,他化出原形,沉声说,“杀了这鬼东西才能消我心头之恨,让云隙好好想想,我们先替他解决这群杂碎!”
营帐外凄风苦雨,天地之间一片黯淡。
云隙头疼欲裂,靠在床上望着那串珠子发呆。
上一次单儿离开,化作钦封归来时是怎么熬过去的,云隙不太记得了,只觉得如今比起往日来更要痛苦几分。
他浑浑噩噩的闭着眼,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将什么东西贴着他的手边。
**的,热热的,然后抓住了他的手。
哇——
小小的啼哭声惊醒了云隙,他睁眼看去,看见阿团风尘仆仆蹲在床边,肩膀上趴着小刺猬,将怀里抱着的东西朝他身上蹭去。
那是一只西瓜那般大,椭圆的,*白色的蛋。
蛋上裂了好长一道缝隙,云隙心中一颤,抬手搂住他那蛋时,从里面伸出个小小的红红的手,然后是一张皱巴巴红彤彤还带着泪痕的小脸。
二蛋子裂了开,一个比凡人的婴孩小了些的娃娃撅着*股爬了出来,一手抓着云隙的拇指,一手紧紧捏着他那半片碎了的蛋壳,口中发出猫叫似的哭泣声。
云隙因这一声哭泣而有些手忙脚乱,笨手笨脚的扯过被单将二蛋子裹了起来,僵硬的抱在怀里轻轻安慰。
阿团凑上前夺了夺他那片蛋壳,没夺下来,瞧那小嘴撅的高高的,估摸着是有感情了。他蹲在地上仰头望着云隙,说,“公子,先生的是哥哥,还是先破壳的是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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