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夏梦渔等待着徐子充的回应, 可是徐子充却什么都没有说。

“你倒是说话啊……”夏梦渔没好气地说：“女孩子都先表白了，你总得给个回应吧？”

徐子充还是不说话, 只是继续用那种深邃又忧郁的眼神看着夏梦渔。

夏梦渔低下头来, 忽然觉得很无可奈何。

“徐子充，你这样很恐怖你知道吗？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

……

他说她恐怖, 其实他才恐怖呢, 心事一大堆，内心戏比她还多。

“我爸爸是忽然消失的。”徐子充忽然开口道。

夏梦渔一愣, 惊讶地看向徐子充。

这还是夏梦渔第一次听徐子充提起关于他家里的事情。

她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又是这样的没来由。

“有一天早上, 我爸跟往常一样出门上班, 没有任何异常。然后他就消失了, 所有亲戚朋友都联系不上他，他再也没有回家。我妈是个没有工作能力的女人，家里忽然没了生活来源, 我就出来打拳赚钱养家。”

徐子充的叙事很简略，甚至冷硬, 一点修饰都没有。就像是他这个人，似乎没有多少情绪，所有感情都深藏在平静的叙述里, 只有懂的人才明白。

“你爸爸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夏梦渔问。

徐子充摇头。

“我们都知道我爸不是出了意外，更不是死了，他就是跑了。因为我爸就是那样的人，遇事就逃避, 自卑、懦弱。”

……

“我一直都不想做我爸那样的人，可有时候我想，兴许我真的是他的儿子，流着跟他一样的血。”

“才不是！”夏梦渔毫不犹豫地打断徐子充，难得语气严肃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你爸爸，你们绝对不一样。”

徐子充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声音沉沉的。

“比赛前你给我发信息我没回。因为我知道我今天肯定要输。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

……

“夏梦渔，我其实很佩服你。因为你不怕未来。我对未来没有信心，所以我必须做好所有的打算，一步步按照我的计划按部就班地来。现在我的第一步就失败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去清华，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未来。”

……

夏梦渔轻叹一口气，好歹是知道徐子充心里在纠结什么了。

她走到徐子充身旁坐了下。

“徐子充，你知道这世上有什么比不被了解更痛苦的吗？”

徐子充摇摇头。

“是连你自己都不了解你自己。”

……

“徐子充，你不是你爸爸的续集，你是你自己啊。你又没有跟你爸爸一样逃走。你明明知道自己今天肯定要失败，可是你还是走上了拳台。你明明被击倒了那么多次，明明知道只要不爬起来就不会继续挨揍，可是你还是不断地站起来，你没有认输，你战斗到不能战斗为止。”

……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逃避的人，一个懦弱的人呢？怎么会是跟你爸爸一样的人呢？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发着光的人呀。”

……

徐子充忍不住笑了笑，夏梦渔说话总是这样，一堆排比句，又极富感染力。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不是你爸爸，我也不是你妈妈。我不需要你负责我的人生，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一个未来。我从很小就知道我这辈子要做什么，我要变成什么样的人，我的未来在我自己手里，不在你手里。”

“你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徐子充问夏梦渔。

“我啊……我要变成我自己啊。”

成为自己啊……

徐子充琢磨着夏梦渔的话。

他看向夏梦渔，只见夏梦渔神情难得严肃认真。她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目光坚定不移。

“我不要成为我的爸爸，不要成为我的妈妈，也不要成为他们希望的，老师希望的，朋友希望的人。虽然我现在还不是，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我自己的。”

“你自己是什么样？”徐子充又问。

夏梦渔噎了噎，有些尴尬地说：“我还不知道诶……”

……

徐子充忍俊不禁。

“那你准备怎么成为你自己？”

“我不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呗……”夏梦渔无所谓地耸耸肩，又继续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思考过到底什么是成长，但是一直都没有答案。后来我看了一本科幻小说，里面有一样叫做质子展开的概念。质子在低维展开，本是一个无穷小的点，最后却可以覆盖整个星球。我就想啊，成长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展开自己的过程，我们在展开的过程里变得更加复杂，从一个渺小的点，最后变成一个无限大的自我。”

夏梦渔其实也不知道她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终将成为的那个自己会是什么模样，但是她确切地知道，她会毫不犹豫地向那个自己出发。

“徐子充，我们没有未来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都还小，人生都还没有展开，都还有很多的可能。你有你的未来，我有我的未来。我从来没想过要把我的未来交给别人，就算那个人是你。我也没想过要承担另一个人的未来，就算那个人是你。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那就是我的未来里肯定有你，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夏梦渔直勾勾地看着徐子充，目光笃定又坚决。

徐子充也看着夏梦渔，眼神温柔又无奈。

他想，他们两个人里拥有拳头的是他，拥有肌肉的是他，可以打退敌人的是他，可是夏梦渔才是那个真的拥有力量的人。

因为她有一种叫做灵魂的东西。

“徐子充，你只是一时有些灰心而已，没关系，谁还没个灰心丧气的时候呢？”夏梦渔笑眯眯地说：“但是没关系，你不信你自己，我信你啊。我会一直给你加油打气，做你的小甜甜的！”

徐子充轻笑一声，只觉得心上那个结似乎被人解开了。

“可以。”他说。

两个人沉默地坐着，有一阵谁都没有说话。

夏梦渔忽然又问：“徐子充，你相信命运吗？”

徐子充摇摇头。

“我不是个迷信的人。”他说。

徐子充之所以计划未来，就是不想把人生寄托在命运上。

“我信。”夏梦渔毫不犹豫地说：“我不仅迷信，我还超级相信命运！”

徐子充忍不住笑起来，道：“怎么觉得这话跟你刚才说的未来在你自己手里有些矛盾？”

“不矛盾啊。”夏梦渔笑眯眯地说：“因为我知道命运就是无数人做的无数个选择交织在一起造成的那个结果。而能把握住自己命运的人，就是那个敢去做选择，也敢去接受结果的人。”

……

“我现在不要你给我答案，我给你时间，让你做选择。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想怎么做。”夏梦渔看了看时间，站起来道：“我得回家了，我爸妈给了我门禁的，不陪你思考人生了。”

夏梦渔起身准备开门离去。

“夏梦渔。”徐子充忽然叫住她。

夏梦渔门都开了一半，停下动作，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徐子充。

“怎么了？”

“你知道吗？你在我心里好得我配不上。”

夏梦渔一愣，然后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一脸得瑟地问：“徐子充，我该不会是你的女神吧？”

……

徐子充笑了起来，竟然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对。”

“哇！”夏梦渔笑眯眯的说：“我在你心里那么棒吗？”

“嗯。”

夏梦渔就是徐子充心里那个高高在上的，住在月亮上的人。

她是那个，有一天他旗开得胜，带着千军万马胜利归来，拥有了全世界，依旧最渴望的那个人。

她是那个，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依旧希望睁开眼就能看到的那个人。

她是那个，若是他还未胜利，世界还未末日，他却不敢轻易拥有，因为太害怕有一天被剥夺、会失去的那个人。

如果这样就叫做女神的话，那么夏梦渔就是他心中的女神吧。

夏梦渔听徐子充说自己是女神，一脸美滋滋的神色，简直就是得意地鼻子都要翘上天了。

“那你的女神就先走了哦，我们周一见。”给徐子充带上门的时候，夏梦渔又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有件事情你的女神必须提醒你一下。”

“嗯？”

“你知道如果你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女神就不去追了会发生什么吗？”

徐子充一愣，问：“什么？”

“最后女神就被你眼中的傻*追走，而且还为了傻*伤心流泪，被傻*伤害抛弃。所以你好好思考一下，赶紧做决定！。”

夏梦渔留下这句威胁才关上门离去。

徐子充愣了半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等教练回休息室的时候，见到徐子充鼻青脸肿地坐在休息室里傻笑，也是万万没想到。

他不禁心里感叹，还是夏梦渔有本事。

“还好吧？”教练拍拍徐子充的肩膀问道。

徐子充点点头，套上外套站了起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教练又问。

“再来一次。”徐子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