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翌日，清晨。

天光从窗隙里露出来，沈柔嘉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

躺在床上躺了一会，眼睛刚刚睁开的时候，还有些迷茫，清水般的眸子仿佛带了一层雾气，半天才逐渐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脱离。

沈柔嘉在床上待了一会，等到彻底清醒过来之后，才慢慢的坐了起来。

她抬眼看向窗外，金色的阳光大把大把的洒进来，照的她有些睁不开眼来，她抬起手臂遮了遮，心道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没听见外面有于大哥的声音。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她觉得昨晚喝了药，今天身上就没有昨天痛了。

沈柔嘉穿上鞋子，一瘸一拐的走出去掀开帘子，这才发现，客堂里的桌子上放的有两小碟咸菜，还有两个鸡蛋。

沈柔嘉愣了一下，接着又发现客堂的大门是掩着的，房间里好像没人。

沈柔嘉从西厢走出去，然后将虚掩着的大门打开，看着外面静悄悄一片，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句：“于大哥？”

没人回答。

“于大哥你在吗？”

还是静悄悄的。

看来于大哥应该是出去了。

沈柔嘉控制不住的开始有点恐慌，甚至有点害怕。

但她还是弯了弯嘴角，然后低头小声说了一句：“于大哥肯定一会就回来啦！”

将大门打开，沈柔嘉回头又看相了桌面，方才门在关着，屋里光线有些暗，沈柔嘉又看的匆忙，这会回头才看见桌上留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四个字。

厨房有饭。

沈柔嘉看完方才还有些慌张的内心陡然安定下来，她控制不住的弯了弯唇角，将手里的字条抓紧了些，心道：于大哥的字写的可真好看啊。

力透纸背，银钩虿尾。

字如其人果真不假，横竖撇捺之间，仿佛都透露着一种难以约束的锋芒。

院子里有一口井，但沈柔嘉长那么大从来没亲自动手打过水，但她大概知道是怎么操作的，她力气不大，身上又有伤，自然打不了一桶水，打了半桶都把她累的开始腰疼。

没有盆，就只能用瓢一边倒一边洗了。

略显艰难的洗了个脸，漱了个口，沈柔嘉这才朝厨房走了过去。

一个锅上紧紧的盖着锅盖，沈柔嘉将锅盖打开，才发现里面是煮好的白粥。

粥是温热的，倒算不上凉，是比恰好可以入口的温度稍微冷一点的温度。

吃完饭之后，沈柔嘉将碗刷了刷，甚至还将厨房打扫了一下。

说起来简单，但这些事情对于沈柔嘉来说都是破天荒头一遭。

沈家的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曾干过这种活，所以她忙活了大半天才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

临近中午的时候，霍昭回来了。

手里还拎了一只野鸡。沈柔嘉一听见霍昭的脚步声，就一瘸一拐的从房间里出去，然后站在门口笑得眉眼弯弯的对霍昭打招呼。

“于大哥！”

声音软软柔柔的，又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清甜，目光里带着可能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眷恋和依赖，配上小姑娘这张颠倒众生的脸，简直是要了人命了。

这种场景神似丈夫出门打猎，小娇妻在家里等丈夫回来，两个人一起你侬我侬的场景。

沈柔嘉侬，但霍昭不侬。

家里突然多了个女的，霍昭有点不太习惯。

对着小姑娘微微一颔首，霍昭将自己手里绑好的鸡放在了院子里的地上。

一边洗手一边问沈柔嘉：“感觉好点了吗？”

沈柔嘉连忙点头，道：“好多了！”

霍昭洗完手，转头看了眼沈柔嘉，道：“好多了就行，去厨房把菜刀拿过来。”

沈柔嘉脆声应下，一瘸一拐的走向厨房，然后在案板上发现了菜刀。

沈柔嘉第一回拿菜刀。

光拿着它，沈柔嘉就莫名觉得自己凶神恶煞的。这是于大哥第一回让自己做事，所以沈柔嘉格外激动。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霍昭沈柔嘉就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她走到霍昭面前，双手白嫩如玉，纵然有几道明显的伤痕，但仍旧可见骨节匀称细长，是一双典型的美人之手。

拿着一把笨重粗犷的菜刀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沈柔嘉过去的时候，霍昭手里拿了条红色的带子，松松的缠了一圈在手掌上。

是一条发带，上面还秀着暗红色的花纹。

沈柔嘉蓦然就想起了昨天晚上。

“头也洗了？”

“就是洗澡的时候头发披散着不太方便，所以弄湿了。”

“嗯。”

这分明就是一条女人用的发带，这家里除了她也没别的女人了，于大哥送给谁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沈柔嘉心下很是感动，于大哥可能一直以来因为避嫌所以对她的话都不多，但是会很好的照顾她，给她吃给她喝还给她兑洗澡水。

昨天她不过是随意的一句话，当时于大哥反应很淡，没想到就这样记在了心里，并且今天还为她从外面带了一条回来。

寡言少语，但是却出奇的细心。

霍昭伸手接过菜刀，手指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沈柔嘉的手，一抬眸，撞见了小姑娘感激又惊喜的目光。

明明亮亮的，特别惹人喜欢。

霍昭：“？”

沈柔嘉抿了抿唇，有些不太好意思，神情略羞怯：“于大哥，谢谢你。”

霍昭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鸡，还是道：“……我这鸡不是特地为了你抓得，路上顺道碰见了，就逮了。”

沈柔嘉当然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听见这个回答还是略微愣了一下，旋即便道：“不是，不是这个。”

霍昭：“那是……？”

沈柔嘉垂眸，看向了霍昭手里拿着的发带，低着头小声道：“谢谢你给我带发带回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随便找一个小布条也是一样的。”

沈柔嘉鼓起勇气看向了霍昭的眼睛，道：“于大哥，你真好。”

霍昭明白过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缠的那条发带，又看了看沈柔嘉明亮的仿佛藏着星星的眼睛，然后他道：“哦，这个啊……”

“这是我逮完鸡在路上捡的绑鸡膀子的，省的它乱扑腾，你想要啊？”

“……”

沈柔嘉的表情有片刻的坚硬，沈家多年教导的已经深入到骨子里的礼仪规范才让她控制住自己表情。

霍昭继续道：“想要的话可以给你，反正鸡也带回来了。”

沈柔嘉扯了扯嘴角，道：“……谢谢于大哥。”

霍昭把缠在自己手上的发带取下来，递给沈柔嘉，道：“别客气。”

沈柔嘉刚把发带接过来，霍昭就转过身去了。

沈柔嘉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就眼看他拿着菜刀往鸡脖子上一抹，鸡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伴随着凄厉的鸡叫……

鸡，被杀了。

沈柔嘉瞪大眼睛，吓得僵硬在原地。

那只鸡生命力可能比较顽强，被抹了脖子依旧没有立即死去，脖子不停的流着血，留了一地的鲜红，霍昭神色淡然，看着这一地的血，神情甚至还有点嫌弃，俨然就是见多了的样子。

但沈柔嘉第一回见杀鸡。

那只鸡的鸣叫渐渐变得沙哑，原本还很有力气的扑腾变得弱了下来，沈柔嘉觉得自己仿佛可以看见那只鸡眼里的绝望。

眼皮子都没有合上，俨然是死不瞑目了。

她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禁开始思考，鸡其实很可怜，被杀还不够，杀了之后还会被煮熟吃掉。

霍昭没注意旁边沈柔嘉的伤春悲秋，他一个人在这待了有大半年了，况且他从小到大基本做什么都是亲力亲为，生活自理能力尤其强悍，沈柔嘉还没反应过来，霍昭就准备去烧热水拔鸡毛了。

“喜欢炒的还是炖的？”

沈柔嘉站在旁边，还没从那种悲伤中缓过来，但是这既然是于大哥问的，沈柔嘉就开始认真思考认真回答，想了了半天正想说还是炖吧，就看霍昭把鸡翻了个身，继续拔毛，然后道：

“炒吧，这鸡公的。”

沈柔嘉话还没说出来硬生生的憋的转了一个弯，道：“嗯嗯，我都可以的，谢谢于大哥！”

霍昭问：“还想吃什么？”

沈柔嘉想了想，有点不太好意思，道：“拍黄瓜。”

霍昭点了点头，道：“还好还有几根黄瓜。”

旁边一直跟个小姑娘，霍昭十分的不习惯，拔完毛就让沈柔嘉回房间待着了。

没过一会儿，香味就蔓延了整个院子，炒的鸡肉会很有味道，沈柔嘉还闻到酱油被炒香的味道，这种味道蔓延在盛夏的院落里，听着厨房中翻炒的声音，阳光光线投过窗户折射进屋，打在打在木质的桌椅板凳上，平白给了沈柔嘉一种奇特的归属感。

没一会儿，霍昭就把饭做好了。

土豆炒鸡块，还有不多的青红的辣椒，旁边放着一盆翠绿色的拍黄瓜。

霍昭把饭做好，沈柔嘉一瘸一拐的去厨房盛饭拿筷子，然后坐在了霍昭对面。

沈柔嘉心想，于大哥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会，会杀鸡，会教训人，做的菜还特别的好吃。

霍昭问：“香不香？”

沈柔嘉答：“香！”

全然忘了这鸡死时绝望的眼神，可怜是真的可怜，香也是真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