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今天的晚霞很好看。

红橘色的光芒汹涌在天边，天空的暗蓝和绚烂的红交织着，天空浩大无比，房屋一户接着一户，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一道一道，都是世俗的味道。

沈柔嘉想了想，还是把腊肠炒了炒，放了红辣椒，临出锅前还切了点葱花进去。

沈柔嘉知道，于大哥口味是偏重的，但是一直顾及着她，所以一般做菜才会做的有些清淡。

于小牙摇着毛绒绒的尾巴在沈柔嘉的脚边不停的走来走去，她炒腊肠的时候，放了红辣椒，所以空气便有些呛人，于小牙被呛得打了个喷嚏，打完还把自己吓了一跳，一下子蹦了起来。

沈柔嘉把腊肠用盘子盛起来，然后弯下腰把于小牙抱了起来，托着他的前腿晃了晃，道：“出去吧，这里很呛人的。”

她说完便抱着于小牙出去了，看了看外面的夕阳，想了想将于小牙放在了地上，然后想着，要不然把桌子搬出来吧。

她走进了客堂，桌子不大，她张开双臂就可以握住桌子的两边，一用力……

桌子一动不动。

她没想到这桌子竟然这么重！

以前看于大哥搬的时候分明很轻松啊，好像都没有用劲似的。

她换了个姿势，卯足了劲终于把桌子抬起来一点，特别的艰难的走了两步就坚持不住一下子把桌子放在了地上。

让她抬出去不知道要抬到什么时候。

想了半天，她忽然想到，为什么非要抬出去？她拉出去不就行了吗，像她这种没什么力气的，拉出去分明要简单的多。

是霍昭搬桌子太简单了，才让她觉得桌子就是搬的。

站直身子，沈柔嘉晃了晃手臂，就转到了门口的那一边，然后开始拉桌子，桌子脚摩擦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声。

忽然，她的肩头搭上了一只大手。

那只手轻轻的把她让旁边推了推，她手从桌沿离开，侧头一看，霍昭正站在她身后，她个子正好到他的肩头，这样一侧头，正好可以看见他刚毅的下额轮廓还有凸起的喉结。

“怎么，你这小身板，还想把桌子弄出去呢。”

沈柔嘉站到一旁，霍昭很轻松的就两手握着桌沿，然后将桌子整个抬了起来，桌角对着门，然后了出去，放在门口。

她一看见她就想到了方才她同苏月姐的谈话，还有她自己那不太纯洁的心思。

沈柔嘉忽然有点不太好意思面对霍昭，没回答他的话便匆忙说了一句：“我…我去厨房。”

霍昭并没有意识到沈柔嘉的不对劲，把桌子搬了出去之后，去井边打了些水洗手，于小牙看见霍昭回来很开心的围着他转，霍昭一边洗手一边看它，道：“适应的还挺快。”

于小牙也听不懂他说什么，摇着尾巴，睁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霍昭。

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土狗子。

霍昭洗完手也没擦手，对着于小牙就把手上的水甩到了它的毛脸上，于小牙莫名其妙被甩了一脸水，嗷的叫了一声，抬起了自己的前爪撸了一把自己的脸。

沈柔嘉将菜端了出来，看见霍昭在和于小牙玩，便道：“于大哥，吃饭了。”

霍昭一转头，看见桌上工工整整的摆了两道菜，两碗白米饭还有两双筷子愣了一下，道：“这是你做的？”

沈柔嘉点点头，道：“嗯，我第一次做饭，不知道好不好吃……”

霍昭走了过来，坐在了桌前，看着这一桌菜，说实话有些吃惊。

“今天怎么想起做饭了？”

霍昭问这话纯粹就是随口一问，但是听在沈柔嘉耳朵里，莫名就带了一些其他的意味，沈柔嘉坐了下来，道：

“你每天那么辛苦，晚上回来再做饭实在太麻烦了。”

“对不起，我以前太不懂事了。”

霍昭：“……？”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一个小姑娘，我让你做什么饭呀，再说了，我真不辛苦，我可轻松了。”

沈柔嘉低下头，拿起了筷子，下意识的戳着自己碗里的米，小声道：“小姑娘本来就是该做饭的呀。”

霍昭问：“为啥？”

沈柔嘉握紧了筷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悄悄看了霍昭一眼，心里有些紧张，状做自然道：“苏月姐说的。”

霍昭皱了皱眉，道：“她怎么跟你说这些，你别信她。”

沈柔嘉看着他，道：“我觉得苏月姐说的对，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应该互相帮助，理解才对。”

“苏月姐在家也每天帮她夫君做饭洗衣服。”

霍昭：“……”夫君？那他娘能一样吗？！

“不是，她家情况跟咱家不一样。”

沈柔嘉道：“哪里不一样？”

这还用说吗？

他俩是夫妻，咱俩又不是。

霍昭心里想了想，但是没说出来。

这个问题有一些微妙，一不小心就会涉及到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那些东西不好提出来，很突然，也让人不太好接受。

霍昭夹起一块切成片的腊肠，道：“你把这个东西炒了啊。”

沈柔嘉再傻也知道于大哥这是不想在那个问题上多谈了，她本来就是状做无意提的，说出那句话就已经让她鼓足勇气了，于大哥既然已经这样了，她也就不能再胡搅蛮缠下去。

那些敏感的东西在这个时候被戳破，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其实霍昭的反应已经很让沈柔嘉满意了。

倘若霍昭依旧再逗她似的跟她说“怎么，想跟我成亲啊。”或者直接坦荡的说“他们是夫妻我们又不是”这种话，她才会难过吧。

这种东西是两个人互相的。

她话说的不明显，倘若于大哥完全不明白，才会逗弄过去，甚至还会开几句比这更亲昵的玩笑。但是于大哥没有，他扯开了话题，这就证明，他并不是对她的意思一无所知，因为有想法所以才会敏感，因为敏感所以才会不欲多谈。

他定然是想到了。

但沈柔嘉并不担心于大哥会觉得自己不检点，反正于大哥就算大致猜出来了，她不承认就是了。

她想，她还真的是胆大啊。

“嗯，我去隔壁找了苏月姐，她跟我说应该怎么做这个东西的。”

霍昭尝了尝，道：“还别说，挺好吃的。”

沈柔嘉也夹起了一块尝了尝，微微睁大了眼睛，道：“真的诶，苏月姐腌这个还挺不错的……”

霍昭摇了摇头，道：“不是。”

沈柔嘉：“？”

霍昭笑了笑，道：“我是说你炒的好吃。”

看见沈柔嘉发愣，霍昭忽然笑出声来，声音一如往常那样低沉好听，但退去了他平常总不经意带上的冷淡倒显得格外的好听了起来。

“很不错啊，都快赶上我了。”

沈柔嘉突然被夸有些不太好意思，抬眼看了眼霍昭，道：“你喜欢就好呀。”

霍昭不知道应该回什么。

因为他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小姑娘有点不太对劲。

明明上午还好好的，晚上他回来就突然变成了这样，说不清楚哪变了，但是好像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沈柔嘉想，如果她喜欢于大哥，那应该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吧，她以前没有往深处想它，现在去想了，突然间就有些害怕了起来。

夹了一筷子豆腐放在了霍昭碗里，沈柔嘉道：“我今天做饭的时候，还不知道豆腐需要煎一下才炒，要不是苏月姐说我真的就直接炒了。”

霍昭道：“没事，直接炒也无所谓，到时候吃小豆腐块也挺不错的。”

…………

吃完饭，沈柔嘉想要把碗收了去洗澡，被霍昭一把按在了凳子上。

“你坐这看月亮吧，剩下的我来。”

沈柔嘉道：“我帮你收拾收拾桌子吧。”

霍昭果断道：“不用，我一个人可以解决。”

于小牙靠着沈柔嘉的腿，嗷嗷叫了两声，沈柔嘉想了想，话本子里都说狼喜欢对着月亮嚎叫，于小牙这可能也是触月生情吧。

于大哥动作很快，一会儿桌子就被收拾干净了，沈柔嘉看着灯火通明的厨房，又看了看天上半圆的月亮，晚风拂过她的脚踝，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喜欢这样的夏天。

有归属感，也有安全感。

她在想一件事情。

但她坐在那，自顾自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她性格怯弱又时常没什么主见，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很多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办都是问的宿沁，宿沁比她有主见多了，从小到大帮助了她很多。

有什么想法她也不敢和别人说出来，怕被人笑话，也怕被人责备。想做什么事情也总是犹犹豫豫，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两件事都是因为霍昭，一次是迎他凯旋，一次是送他入土。

一次没看清脸，一次因意外未遂。

优柔寡断，畏首畏尾，她这个人简直遭透了。

但是那都是以前的沈柔嘉了。

她现在回想起她往前的十几年，出现在脑海里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但是回想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情，那可才真是“丰富多彩”

她脑子不聪明，但是这些日子里她悟出最大的道理就是：没有什么事情，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了。

如果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好了。

……………………………………

收拾完厨房，霍昭招手让沈柔嘉过来。

他指着地上四只被绑着腿的野鸡，道：“看，这是我亲手为于小牙逮的，先在这养着，他饿了就给它杀一只。”

沈柔嘉道：“就养在院子里吗？”

霍昭道：“我来给它们弄个鸡圈。”

像霍昭这种心灵手巧力气还大的，搞个鸡圈不过一小会的事儿，沈柔嘉看着被圈养起来的看起来还蛮有活力的四只鸡，想了想，然后道：“于大哥。”

霍昭转头看她，道：“嗯？”

“我们要不然送苏月姐她们一只吧。”

都是邻居，且来而不往非礼也，按理说是该送一只的。

霍昭道：“行啊，现在天色有些晚了，明日再送。”

说罢，霍昭看向了沈柔嘉头上戴的大红牡丹的钗子，颇为满意的笑了笑，道：“嗯，不错，这戴的不是很好看吗，小姑娘就是应该戴这种又大又鲜艳的。”

沈柔嘉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钗子，道：“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我才戴的。”

……又是让人不知道怎么接的话。

“好了好了，天色也晚了，咱俩洗洗睡吧。”

沈柔嘉弯了弯唇，道：“好啊。”

说罢，她转了个身，正欲朝前走去，于小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的脚边，她一个没注意，被矮矮的于小牙绊了个正着，她反应过来，顾及着没踩到它，自己却一个不稳就要摔倒。

霍昭扶住了她。

手臂揽过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这带了一下，小姑娘很轻，被他一下子就带到了自己怀里。

小姑娘的腰可真细啊，又细又软，特别招人掐着这腰干点什么。

夏日里人们穿的薄，小姑娘身上穿的是他给她买的纱裙，她上半身几乎紧贴着他，他自己一身肉硬邦邦的，但是小姑娘好像不太一样，香香软软的，他低头看过去，细白又修长的脖颈上没有一点瑕疵，皮肤白嫩透亮，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细细看过去，白玉般小巧的耳尖好像还有点发红。

他好歹也正直血气方刚的年纪，本来就是凶性比较大的人，听人说一般凶性比较大的人，那啥就比较强。

霍昭深以为然。

沈柔嘉简直紧张死了，方才她要摔倒，真的不是她故意的。

虽然她有意想要和霍昭在一起，但是还没胆大到要用这种方法，当即就红了脸。

她还是第一回这么面对面的被于大哥抱着呢。

有点不好意思。

他垂眸望着自己，一双眼睛沉如黑夜一般，剑眉凌厉，唇角绷着，五官硬挺，手还托着她的腰。

沈柔嘉觉得自己有点不好。

但是于大哥这张脸，确实让她移不开眼，她从没见过这样俊的人。

因为心里有点小小的心思，所以她即便反应过来了也没有立即挣脱，就那样仰起来头看着霍昭。

夜色温柔下，气氛有一丝旖旎。

就听霍昭突然皱眉，然后道：“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沈柔嘉含羞带怯的还靠在靠在霍昭怀里，开口软软的问：“什么呀？”

霍昭看着沈柔嘉认真道：“刚才抓鸡手上好像粘了点鸡屎，我忘了洗手了。”

沈柔嘉“……？”表情慢慢凝固。

怔愣之余，就见霍昭突然笑了起来，很自然的松了手，然后轻轻的弹了一下她头上的簪子，道：“逗你玩呢，看把你吓得。”

沈柔嘉松了口气，道：“你怎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霍昭了，这个男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哈哈哈，放心，我怎么会忍心弄脏你的衣服呢？”

沈柔嘉握紧了些手，笑着问：“为什么呀。”

霍昭道：“你衣服脏了不还是得我洗。”

沈柔嘉：“……好吧。”

“我其实…也可以自己洗的。”

霍昭道：“你个小姑娘，洗什么衣服，水那么凉。”

“行了，水烧好了，我给你兑水洗澡了。”

霍昭说完便去了厨房，沈柔嘉还站在原地。

虽然有的时候于大哥说话让她有些无奈，但是苏月姐说的对，这个人是真的对她很好。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个对她好到这种地步的人，就连和她最亲近的宿沁也没有待她至此过。

她和霍昭在一起生活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虽然她和霍昭谈过一回关于他每天都在干什么的问题，但是她还是觉得，于大哥是一个很神秘的人。

他的身上有很强烈的难以驯服的痞气，还有透过眼神就可以感受到的烈性，但是他又并非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莽夫，在那些锋芒的背后，沈柔嘉甚至还感受到了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在很多事情的见解上，她这个从小便被授予诗书的人还不如霍昭。

这很奇怪。

两种矛盾的东西在霍昭身上奇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沈柔嘉还记得自己最开始和霍昭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他待她是不像现在这般的，那时候他看她时唇角总是绷直的，面上时常也没什么表情，跟她说的话不多，眉头总是微不可见的皱着，没有丝毫的亲和力，甚至还有点凶。

但是现在霍昭会很自然的给沈柔嘉买东西，很自然的跟她开玩笑，甚至会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产生欲念，他心甘情愿的去帮她做各种同他身份严重不符的事情。

好多东西，都在日积月累中一点一点的改变。言言

霍昭自己明白的，以前他救沈柔嘉，是出于仗义以及自己守护子民的责任，但是现在，他为了沈柔嘉去杀同他毫无关系的人，是出于私欲。

沈柔嘉靠在墙上，于小狼已经跑到自己的窝里去了，不知道在窝里干什么，时不时可以听见它在里面发出的声音。

她想，多多少少，肯定是有点改变的吧。

毕竟，就近在眼前得事来说，兑洗澡水这种事情，怎么能是随便就替别人做的呢。

霍昭的属下也想知道。

…………

对于他们的将军来说，给别人兑洗澡水这种事情是能随便做的吗？他们将军的手，是取敌军首级的手，是安邦守疆持剑的手，而不是给女人兑洗澡水的手。

沈柔嘉洗完澡，还顺道把头发洗了洗，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霍昭走过，她对着霍昭招了招手，道：

“于大哥，我洗完了，你进去吧。”

见过了太多次小美人洗完澡的样子，虽然都是穿着衣服的，但霍昭还是都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不像最开始的那样和她说句话就起火。

当然那是他自己认为的。

但是今天，他才刚刚揽过那腰，那种柔软而纤细的触感好像还停在自己的手上。

但他面上依旧看不出来丝毫，点了点头，道：“进屋吧。”

就进去将木桶提了出来。

沈柔嘉没有听霍昭的立即进屋，今天晚上的风很清凉，洗完澡吹在身上很舒服，头发很湿，沈柔嘉想等头发吹个半干再进去。

她搬了个小板凳出来坐在那，一边擦头发一边吹风。

擦着擦着，沈柔嘉忽然间看见晾衣绳上搭的有于大哥用的毛巾。

他们俩的毛巾是分开用的，每天早上于大哥都会把两条毛巾洗洗。

于大哥洗澡没带毛巾？

沈柔嘉想了想，站起身来去晾衣绳那把毛巾取了下来，还是自己送给他吧。

快走到的时候，沈柔嘉本来以为于大哥已经开始洗了，但是走近并没有听见水声，她也没有多在意，径直走了过去。

越走近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她好像听见了一丝不太和谐的声音，形容不好，像是……粗喘？

声音有些急促，若有若无的她在外面也听不清楚，沈柔嘉皱了皱眉，觉得疑惑，但是也没有想那么多。

当即就站在帘子在喊了一声：“于大哥。”

霍昭一下子就被吓了出来，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他满脑子只有“刺激”这两个字。

他甚至在想，还好他快了，要是弄到一半沈柔嘉过来，他就不是直接被沈柔嘉刺激出来了，而是直接被吓萎了。

他有罪。

沈柔嘉见霍昭不答应，便又扬声喊了一遍：“于大哥，你在里面吗？”

霍昭洗了洗手，道：“在，怎么了？”

沈柔嘉如实道：“你没有带毛巾，我给你送过来。”

霍昭道：“那你搭帘子上吧，我自己拿。”

沈柔嘉嗯了一声，就把毛巾搭在了帘子上。

霍昭听这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松了一口气。

他一向是警惕的，但方才那种情况下，他满脑子晋江不让写的东西根本无暇去想别的，所以不知道怎么他就是没听见沈柔嘉走过来的声音。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也不是第二次了。

他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小姑娘现在才十六岁，虽然也有可能已经十七了，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果然是个禽兽吗对着自己养的小姑娘有这种难以描述的想法？

一次两次还好，是男人就总有这种时候，没什么觉得羞耻的。

但是次数多了，回回还都是想着一个人，这个就不好说了。

人家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总是这样，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龌龊。

不能再这样了。

霍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