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柔嘉早上刚起床，就发现于大哥已经出去了。

于大哥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没等她起来就出去了，他像以前一样留了一张字条，告诉沈柔嘉厨房的锅里有用热水温着的饭。

自从她和于大哥有些熟悉以来，每一次于大哥要出去都是亲自告诉她的，今天忽然走的那样早，沈柔嘉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霍昭的马被拴在不远处的驿站里，他天还没亮就起来把饭做好，然后去驿站取了马骑了又半个时辰才到训兵营。

他好多年没这样焦躁过了。

昨天晚上，他想到小姑娘也许是他外甥媳妇他就怎么也睡不着，一边懊悔自己太不关心京城的事连自己的外甥媳妇是谁都不知道，一边又觉得这事真是太几把操蛋了。

倘若沈柔嘉不是还好，虽说他同小姑娘的确是在一起住了不短时间，但是实质关系一点没有，往后就算分开了也没什么，但是沈柔嘉要是他外甥媳妇那可就不一样了。

那以后不说抬头不见低头见，成亲了之后他们可算是一家人，他同小姑娘这段怎么看怎么见不得人，到时候他怎么面对她姐还有他那便宜外甥？

昨天小姑娘除了说她以前喜欢他之外，其实也没说什么其他一定性的信息，这些东西都仅仅是他的猜测，是真是假还不一定，但就是因为这不一定，所以才让他格外觉得焦灼。

所以他一清早，就去了训兵营。

他必须要找人查查京都那个太子妃到底是谁。

刚进房里，谢宝就过来了。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不在家陪陪嫂子。”

霍昭脸色不太好，坐在椅子上眉头紧蹙着，瞥了他一眼道：“别几把瞎说。”

谢宝一看霍昭这情绪不对，当即便凑上前去，如临大敌的问道：“发生什么了？”

霍昭揉了揉眉心，道：“没什么。”

谢宝一看这样，这哪里像是没事啊，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低声询问道：“跟……嫂子吵架了？”

霍昭没说话。

谢宝一看，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表情一看就是为情所困，肯定就是吵架了，正欲千字文安慰，就看霍昭放下手，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谢宝莫名觉得自己身上毛毛的，问：“咋了？”

“我那便宜外甥，你知道不。”

谢宝一愣，完全不知霍昭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这个，但还是道：“太子殿下嘛，这谁不知道？”

霍昭问：“他的婚约定下了？”

谢宝道：“早都定了，你这舅舅怎么当的？”

说完，他觉得霍昭这目光更加具有穿透力了，有些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他问：“怎…怎么了吗？”

霍昭又摇摇头，道：“没怎么。”

谢宝还没松口气，就听霍昭继续道：“跟他定下的是哪家姑娘？”

谢宝皱眉想了想道：“我也是好久以前听说的了，我都一年多没回京都了，记得不太清楚了，据说好像是沈太傅家的女儿。”

“叫什么，沈…沈柔嘉？”

啪叽，霍昭碰掉了手边的笔。

谢宝话音一顿，看向了霍昭，道：“又怎么了吗。”

霍昭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倦，重复道：“没什么……”

“那后来呢，那太子妃怎么样了？”

谢宝觉得十分怀疑，不明白霍昭怎么突然间问起太子妃了，但还是顺着答道：“我怎么知道，估摸着好好的在家待嫁吧。我跟你一样一两年没回京都，我这都还是听人家说的。”

说罢，谢宝又继续补充道：“京都的事儿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据闻这个沈柔嘉长的那叫一个美，时美的男人见了她都走不动路的那种，仪态还特别好，性情也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绝顶，从小被沈太傅当宝贝似的养着。”

听着这个形容，霍昭觉得夸张，他当初看见小姑娘，分明是还走的动路的。

霍昭道：“你见过？”

谢宝叹了口气，道：“没见过我不能幻想一下，唉，我要是能娶那么美一个媳妇儿，做梦都能笑醒。”

霍昭拿起一本文书对着谢宝脸就飞了过去，谢宝慌忙接住，就听霍昭道：“别做梦了，回家照照镜子去。”

谢宝嘟囔了句：“我就想想还不行嘛。”

说罢，他又问霍昭，道：“你今来这么早不会就是问你外甥媳妇吧？”

霍昭嘴角抽了抽，道：“我要干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了，滚出去。”

谢宝不可置信：“过河拆桥也没有你这样的吧。”

霍昭坐在位上，瞥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危险。

谢宝瞬间怂了，乖乖的把文书重新放在了霍昭桌子上，然后道：

“将军，您忙，小的这就先出去了。”

案桌上有一大堆待办的文务，霍昭靠在椅子上，一点也不想翻开他们。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霍昭伸手揉了揉，觉得自己有几年没碰见这样糟心的事了。

会不会是重名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立马被霍昭掐断了，他向来是不抱这种侥幸心理的。

生在京都，长的美，仪态好，性情温温柔柔的，又都叫沈柔嘉。

哪儿那么巧的事儿。

所以小姑娘还真是他外甥媳妇儿？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一种悖德的感觉却直直的从脊椎骨冒了出来。

半晌，霍昭又叫了个人进来。

“去京都查查如今的太子妃，详细些。”

“是，将军。”

太子妃凭空消失了，这事怎么也会在京都闹翻天，随便查查就能查到。

事实证明，霍昭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虽然他心里已经知道，小姑娘估计就是他外甥媳妇了，叫人回去查。纯粹是为了再确定些，顺道……

顺道也了解一下小姑娘的生平，例如小时候有没有见过他这种事情。

霍昭向来是个不是会把个人情绪带进公务的人，即便遇到这种糟心事，也快马加鞭的把自己要处理的东西处理完了。

走的时候，还光明正大的顺走了训练营三只老母鸡两斤猪肉还有一捆青菜几个番茄和几条黄瓜。

得亏霍昭手大力气大，不然这么多东西，一般人还真没法从驿站一路拎到他家。

他刚一进院门，小姑娘就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是他便笑的跟朵花似的，朝他跑了过来。

“于大哥，你回来啦。”

任谁一回家就看见一个长的跟天仙似的小姑娘跑出来，笑意吟吟的迎接你，都会觉得很开心吧。

霍昭面无表情时又冷又酷，手里拎这么多东西也只会让人觉得力气好大好厉害简直俊死人，丝毫不显得土气。

他自己都没发觉看向沈柔嘉时他的眼神会微不可见的柔和起来，虽然不明显，但至少不会像看别人希望透着不耐烦和倦怠。

沈柔嘉伸手想要从霍昭手里接过些东西，但被霍昭一侧手给躲开了，就听霍昭道：“小胳膊小腿能干啥，院门关住坐那等着去吃饭。”

霍昭说完便自己带着东西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正逢小姑娘锁完院门回来，沈柔嘉问：“你今天怎么走那么早呀。”

沈柔嘉帮他从桶里舀了一瓢水给他洗手，一边倒一边看着他。

霍昭道：“这几天活多，我早点去早点回来。”

洗完手，霍昭把带过来的几只鸡放在了鸡圈里，于小牙对这几只鸡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自从霍昭带着鸡回来它就十分活泼的围着霍昭转。

沈柔嘉站在霍昭身后道：“于大哥，于小牙是不是饿了。”

霍昭道：“昨天才吃怎么今天又饿了。”

沈柔嘉道：“我早上吃了但是我现在也饿了呢。”

霍昭想了想，道：“那行吧，我放一只出来，让它自己抓。”

于小牙吃东西一般都是霍昭把鸡杀好，毛拔了然后切一半放它盆里让它自己吃，生活过的特别的滋润，于小牙已经习惯被当成一只小土狗子来养了。

“他好歹也是一只狼。”

沈柔嘉想了想觉得也是，看着于大哥把鸡从鸡圈里拿出来，她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于小牙，不禁发出疑惑：

“于小牙那么胖它追的上吗？”

霍昭道：“虽然有点困难，但想必一只鸡对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霍昭说完就把鸡放在地上，于小牙好歹也是一只狼，虽然它小但是凶性还是在的，当即就对老母鸡发起了攻击。

老母鸡被追肯定不可能站在那不动弹，被于小牙这架势吓得咯咯咯就扑腾着翅膀跑了起来，于小牙虽然胖，但是速度并不慢，不过老母鸡显然也不是白长那么长的腿，一时半会还真没被抓住。

一时间院子里有点混乱，鸡飞狼跳的，还有不知道是被于小牙扑下的还是老母鸡自己扑腾掉的羽毛在乱飞。

“咯咯咯咯咯！”

“嗷嗷！”

老母鸡虽然不会飞，但是扑腾起来还是能扑腾挺高的，沈柔嘉站在霍昭前面，眼看着原本在鸡圈门上停留的老母鸡被于小牙吓得扑腾下来，对着自己的脸就扑了过来。

沈柔嘉：“！！”

她睁大眼睛，慌乱之中，下意识的就转头找霍昭，她原本只是想躲在霍昭身边，但是不知是她回头的那个动作太过招人误会还是什么，霍昭顺手就拉着小姑娘的胳膊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一手捉住了扑腾过来的老母鸡。

沈柔嘉被霍昭紧紧的扣在怀里，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头，沈柔嘉基本整个人都贴在了霍昭身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姿势尤其的亲昵。

她方才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站在霍昭旁边，心里真的没有躲他怀里的想法，现在这副场景，让她尴尬之余又有一丝丝的窃喜。

任谁被自己喜欢的抱住都会很开心吧。

她默默的咽了口口水，心脏砰砰砰的跳着，脸上一阵燥热，可以预见，她的脸一定又开始红了。于大哥的肩膀很宽阔，脊背很直，光是站在那都会让人觉得高大挺拔，原本平常看着就已经让沈柔嘉很心动了，更遑论这时候贴的这么近呢。

其实算起来，她和霍昭破除男女之防的举动有很多，霍昭抱过她，背过她，握过她的手也握过她的脚，甚至给她洗过最贴身的衣服，做过最难以启齿的物事，在往深了说，霍昭甚至看过她的身体，寻常男女接触到这种地步，不是夫妻也发生更深层次的关系了。

按照世俗，霍昭见过摸过小姑娘那么多地方，怎么都该把人家抬回家里了。

但他们俩之间，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霍昭没松开她，半晌，沈柔嘉微微侧头开口想说什么，却因为脸一侧，鼻尖和嘴唇擦到了霍昭的脖颈。

那动作很轻微，甚至一触即分，但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达到了临界点，从胸腔种涌了出来，小心翼翼藏着的东西忽然窥见天光。

几乎是瞬间，霍昭就松开了沈柔嘉，并且后退一步同她拉开了些距离。

沈柔嘉被松开，对于刚刚自己的动作心里简直羞愤欲绝，攥紧了衣角道：“你……”

霍昭我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两个人之间有一点奇妙的尴尬。“呃，我……”

于小牙在两个人腿间转过来转过去，搞不明白为什么霍昭要拿着鸡不给它。

“嗷！”

听见于小牙叫，沈柔嘉连忙逃脱似的蹲下身来给于小牙顺了顺毛，然后故作镇定的顶着一张大红脸问霍昭：“于大哥，你把鸡给它吧。”

霍昭立马就松了手。

老母鸡逃无可逃，被于小牙要了个正着。

于小牙很满足，用嘴巴拉着已经被咬死了的老母鸡走到了自己的窝旁边。

于小牙走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还是没有消除，主要是沈柔嘉的脸太红了，让人看着都没法当方才那事不存在。

霍昭抬了抬手，道：“那什么，我先去洗菜了。”

他得去冷静一下，他现在觉得脖子都不是自己的，本来还只是看了摸了，现在到好，已经亲了。

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他的外甥。

沈柔嘉知道自己脸肯定很红，但是脸红不是她能控制的，听见霍昭这么说，慌乱之中，她居然也跟着道：“我…我跟你一起。”

霍昭：“……”

难道我表达的还不明白吗，我并不是去洗菜，我只是想去冷静一下。

……………

两个人一起坐在水池边洗菜，霍昭在洗番茄，沈柔嘉在洗黄瓜。

霍昭面无表情，心里却在不停的给自己坐着思想建设。

亲什么亲，不就是碰了一下吗？人哪里的肉不是肉，咋嘴就不一样了？有什么可尴尬的，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怕亲啊？人家小姑娘脸皮薄害羞很正常，他害羞什么，真是不嫌丢人。

心里灌输似的自我安慰了半天，霍昭终于从绷着的状态放松了下来。

他看了眼面前的的小姑娘，道：“知道你喜欢吃黄瓜，我今天走的时候特地从我表弟那带过来的。”

沈柔嘉小声开口，道：“谢…谢谢。”

说完，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周边静静的，于小牙一边吃鸡的声音就更加明显了。

两个人又默不作声的洗了半天，沈柔嘉鼓起勇气，终于顶着一张大红脸对霍昭说：

“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霍昭表现的很自然，伸手拍了拍沈柔嘉的脑袋，语气很轻松甚至透露着些安抚，道：

“没什么，擦擦碰碰什么的不是很正常？”

“我不放在心上的。”

沈柔嘉点头，被霍昭带的也没有方才那样尴尬了，直视起来好像也不是特别困难。便道：“我…我也是。”

霍昭一边洗着手里又红又大的番茄一边道：“中午番茄炒鸡蛋，可以吗？”

沈柔嘉点头道：“可以的，于大哥你做什么都特别的好吃。”

霍昭被沈柔嘉这副样子逗笑了，小姑娘脸颊还红红的，他说什么就跟着应什么，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霍昭看了看手里红彤彤的番茄，又看了看沈柔嘉红彤彤的脸颊，道：“番茄跟你很像。”

沈柔嘉看了眼霍昭手里的番茄，又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回答，但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洗的一条又长又粗卖相格外好的的黄瓜，情急之下道：

“于大哥你和这个也很像……”

霍昭：“……！”

沈柔嘉说着便将自己手里的黄瓜举了起来。

然后看了看霍昭自己又不明白到底哪像，但是说都说出来了，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尴尬便努力解释道：“你们…你们都很挺拔。”

霍昭：“……？”

霍昭不说话了，看了看这根卖相很好的黄瓜，又默默的回想了一个东西，怎么看小姑娘手里拿着这怎么不忍直视。

说实话，要不是小姑娘的表情太过纯粹，他真的就觉得小姑娘是故意的。

沈柔嘉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他，发现霍昭神色有些复杂，便疑惑道：“于大哥，你怎么了呀？”

霍昭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说罢，霍昭皱了皱眉，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的把沈柔嘉手里的黄瓜夺了过来，还略带斥责的说了一句：“小姑娘洗什么黄瓜？！”

沈柔嘉莫名被训：“……”

“剩下的我来吧，你去坐着就成了。”

沈柔嘉不太明白于大哥此举何意，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于大哥肯定是觉得水凉，他以前说过的，小姑娘不能碰太多凉水。

想到这个，她心下便有些感动。

于大哥这个人，虽然面上看上去冷了些，但是对人是很好的。

今天中午又有拍黄瓜。

好像自从霍昭发现她喜欢吃拍黄瓜以来，几乎除了早上，每顿都会有拍黄瓜，她受伤的时候就是只放盐的拍黄瓜，她不受伤的时候就是调料放的比较足的拍黄瓜。

沈柔嘉不说吃的疲劳了，她看的都有些疲劳了。

但是霍昭做的乐此不彼。

霍昭问：“你现在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沈柔嘉道：“我觉得已经没什么了，好像早都好了。”

脚上的伤还留了点红色的疤痕，但是估摸着时间长了自己就掉了，不会影响什么。

最开始她身上的伤已经差不多都好了，刚过来的时候，小姑娘后背有一条比较严重的鞭伤，可能是由于伤口太过惨烈，又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所以他发现的时候伤口有些发炎，但好在霍昭调理的好，外敷内服的药都有再用，也就没有什么疤。

以前身上的内伤也差不多好了个七七八八，在和霍昭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沈柔嘉肉眼可见的胖了一些，起初见霍昭的时候，差不多已经瘦的脱型，全靠一张脸在撑着。

但是现在就好多了，虽然身段依旧偏向纤细，但是看起来有气色多了，还有肉的地方都有肉，肤色看起来都红润了不少，不知不觉间，美人之姿也淋漓精致的展现了出来。

小姑娘被他养的很好。

这是霍昭长那么大以来，第一回对一个人那么上心。

关心她的穿着，关心她的口味与冷暖，照顾她比照顾自己还细致，起初他总觉得女人总是麻烦些，如今养了小姑娘才发现……

女的确实麻烦一点。

但是他竟然没嫌弃，并且还觉得挺有意思。

沈柔嘉戳了戳自己碗里的饭粒子，道：“于大哥，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霍昭道：“没事。”

一提到这个话题沈柔嘉就有些惊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惊慌什么。

但或许也可能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想去深想罢了。

她身体养好了，就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要离开霍昭，自己一个人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她要跋山涉水走过千里路，独自一个人面对路上可能会碰见的凶险。

非是她胆小，而是确确实实，这段路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全。

况且还是一个很有姿色的女人。

说不想回家是骗人的，她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渴望回家，但是回家不是说说就可以的，她该怎么回家，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她想，她肯定会放不下霍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