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火，早已熄灭

一旦毁灭的车轮走上轨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便如同脱缰的野马般不可控制。

巴贝尔行省，首府，郊外。

因为时空裂缝带来的大量外来魔力，云层，雾霾以及无穷无尽的狂风和闪电以巴贝尔行省为中心朝着外部扩散，虽然莫名的元素衰减现象在其他行省减缓了这种现象，但仅论自首府至蓝宝石港这片区域而言，这势头却没有停止，而是越来越浩大。

巴贝尔行省原本的小雨如今已经变成了倾盆大雨，一切隐没在无穷的雨幕和黑暗中，常人压根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进行任何活动，哪怕是伸出自己的手臂，也无法看清它在哪里。

但是，在城市外围废墟的郊外，有一团金色的光芒正在闪耀，那光芒一明一暗，仿佛随着呼吸跳动。

这是半龙的胸口核心，原本好动的半龙如今在这黑暗的雨水中，如同一条温顺的猫狗般卧在地上，它周身的雨水都因高热而蒸发为水雾，而在它的背部，有一个人类正拿着书，不停的翻阅。

坐在黑的背上，雨水从赤色斗气罩的四周滑落，乔修亚手中翻阅着一本有关于这个世界精灵历史和石魔的书，而在他的身边，有许多已经被翻阅过，或者仍未被阅读过的书摆放着。

巴贝尔行省的高层还是非常重视这位强大到不可想象的战士的，乔修亚只是简单的提出了一个要求，半个小时内，几乎所有符合要求，能被收集上的书都放在了他的身边。

随后，绝大部分高层便前去规划救灾了，因为许多藏匿在自家地下室，房屋却被石魔撞塌，无法脱身的精灵如今急需帮助，倾盆大雨顺着岩石的缝隙流进地下室，假如不尽快营救，几个小时内所有侥幸存活的难民怕不是就都要全部回归母树了。

为此，洛兰达自告奋勇，准备帮助这群精灵前去救援，原本精灵们对这个金发碧眼的便服男子并没有抱有多少期望，但圣骑士在瞬间就能探查出方圆几百米内所有的生命气息这点还是震撼到了他们，至于足以轻松扒开废墟上的碎岩和房梁，将人救出的蛮力却没有多少人惊讶。

毕竟，他可是那个火山之龙主人的同伴啊，怎么可能一点特异之处都没有呢？

乔修亚的身后，莹和凛正在小声的交谈着什么，银发少女萤火般的瞳孔闪烁着迷蒙的荧光，而黑发少年金色的双眼也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由于过度富余的魔力，两名神机感觉到了自己全身能量开始活性化，在有些惊慌的同时，少年少女却感觉到了自己力量的提升，他们间的交谈，就是交换互相的感受。

但战士并没有在意这一点，他皱着眉头，翻阅着手中的古籍，乔修亚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

“这个世界，曾经有着璀璨的魔法文明，第一王朝至第三王朝的战争都有着无数魔法师活跃的踪迹，但到第四王朝，也即是末代王朝，精灵们却只剩下了精锐的弓箭手，就算会一点魔法，也是无关紧要的小法术。”

“而大概三百年前，一次发生在腾格海湾的陨石坠落事件可能是石魔们第一次降临这个世界，而两百多年前的那次则是第一次大规模入侵。”

喃喃自语道，乔修亚的声音有些纳闷，他的脸色看上去很是迟疑：“但这说不通，假如说魔法师的逐渐减少是混沌邪神干涉世界，如同饥荒邪神对卡尔利斯世界所做的那样，将一切变为荒芜绝地，那么石魔的降临和元素衰减的时间对不上。”

元素衰减，可以说自从精灵有明确记载历史以来，便一直持续的问题，而石魔和混沌出现的迹象再怎么向前推，也只能停在三百年前那个时间段。

结论只有一个——这个世界日渐稀薄的元素和魔力和混沌无关，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不过，虽然知晓了不少有关于这块被称为伊尔格纳的大陆的事情，可乔修亚对天上的那个巨大的法阵和石魔依旧没有太多了解，精灵们的视线还未曾注视过天穹，他们完全不清楚天启之阵从何而来，和石魔又有什么联系，这令原本想要寻找一些针对性信息的战士有些无奈。

这群精灵用了三百年的时间，还是对自己的敌人的来历还是一无所知啊。

而就在乔修亚感慨之余，远方亮起了一道白色的圣洁光芒，它不断靠近，最终来到了半龙的身侧。

“乔修亚，你有时间吗？”

那是一个沉稳的男音，洛兰达的声调略带一丝疲惫，他抬起头，对坐在龙背上的战士说道：“能不能陪我去城内走一走？”

想了想，乔修亚觉得没问题，反正他暂时也没办法从书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不如去城内走一圈。

于是他便跳下龙背，和圣骑士一起走向巴贝尔行省的首府。

一路无话。

穿过郊外，城市边缘，两人沉默的行走在首府中心的废墟中，这里到处都是碎肉碎石，无数精灵和石魔的残骸遍布，雨水冲刷着血液和内脏，让腥臭的味道变得陌生而诡异，令人心生厌烦。

乔修亚自然不受影响，他经历过无数战场，哪怕是西北平原的兽人战役，他第一次醒来的尸堆中，里面的味道也比这里恶心的多，但洛兰达的脸色却原来越阴沉，甚至引得战士侧目。

这可不像是一名圣骑士应该有的眼神……不过只要知道他的未来，却并不令人意外。

注意到了战士的目光，洛兰达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他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开口对乔修亚说道，声音低沉：“看见这个世界被混沌入侵的凄惨模样，总是令我感到恐惧。”

眉头挑起，乔修亚知道，眼前圣骑士绝不是胆小的人，他说这话必然有其理由。

果不其然，洛兰达在沉默了一会后，站在原地，他环视着周围的废墟，对着战士徐徐而谈：“我不惧死亡，也无惧战斗，和混沌的战士是我人生的意义之一，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人类，这是身为圣骑士，身为下一代教皇继承人之一所必须要有的觉悟。”

“可我每次和混沌作战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假如我失败了，会怎么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兰达的脸上简直盖上了一层黑雾，他的声音恍惚：“我的同伴会被屠戮，我的家乡会被蹂躏，就和这里一样。”

说着，圣骑士伸手，指向眼前的废墟，在圣光的力量下，乔修亚隐约还能听见一丝怨魂的哀嚎，那是无数精灵死于石魔之手所产生的，不过战士敏锐的察觉，绝大部分怨魂都在迅速的消失，似乎正在被远方的什么存在呼唤着一点。

但现在不是关注这点的时候。

“和混沌的战斗，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失败，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都不能放松！”

现在，洛兰达的表情仿佛蕴含着刻骨的仇恨和愤怒，他的声音仿佛是强行从胸腔挤出一样：“所有的混沌都应该死，一个不留，一个不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教父大人他不彻底毁灭瘟疫之地？他可是传奇强者，是行走于人间的神明，办到这件事完全不算什么！”

瘟疫之地，和摩尔达维亚的封印之地一样，都是封印着混沌的地区，正如同拉德克里夫家族常年剿灭荒神一样，那些地方也需要大量人手时不时去围剿其中的魔物。

这个表情，是在和混沌的战斗中失去了什么战友吗？

无需对方说出口，乔修亚单单是看对方表情，就差不多猜出了事情经过。

一个致力于守护人类的圣骑士，在战友接连不断的战死后，开始怀疑自己战斗意义，他开始懊悔，质疑，并愤恨这件事的一切起因——混沌，以及没将它彻底铲除的强者。

换句话说，他不清楚为什么在传奇强者一击便能毁灭瘟疫之地的情况下，还要他们这些普通的骑士进行历练——哪怕是为了适应混沌作为敌人，也不应该冒着如此大的风险。

对此，乔修亚思考了一会，他缓缓地说道：“对于你的疑惑，我有一个猜测，但我不是很确定。”

“洛兰达，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样的传说——世界源于初始之火的存在之光？”

“……好像听过。”

圣骑士愣了一下，他皱起了眉头，七神之中并没有创世的神话，哪怕是圣贤也未如此说过，洛兰达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一回事，但他还是有点迟疑：“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不过乔修亚又怎会在意对方的迟疑，他只是叙述自己的猜测而已，战士抬起双眼，扫视了一下眼前这个黑暗的世界，然后举起右手，点起了一道赤色的光芒，原本被笼罩在黑暗中的城市废墟顿时便在这光芒下显形，他平静地说道：“瞧，火焰燃起，释放光明，有形的世界在光芒的照耀下诞生——但繁花盛开，需要依附泥土，无根之萍，也需漂浮于河流。”

“火焰的燃烧，自然也需要薪柴，而世界的运转，也绝不可能是永恒不变的循环，初始之火燃烧混沌，创造世界，那么对于世界而言，你觉得最好的薪柴是什么？”

答案已经无需说出口，作为曾经成为过燃魂之王，焚烧混沌，重塑世界的人，乔修亚自然知晓问题的答案，而他认为，眼前的人也能察觉。

而听到了乔修亚的话后，洛兰达却久久沉默不语，他的心中满是惊涛骇浪。

战士说的话，教皇伊格尔也对他说过，不过却只是寥寥数语，并没有详细解释，而如今，乔修亚对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两边印证之下，圣骑士却发现，自己居然找到了一丝可能的真相。

一丝令人感到惊愕的真相。

“就如同人需要食物，火需要薪柴，秩序的世界想要维持，就只能依靠混沌的燃烧作为源头。”

他轻轻的自言自语道，声音带着一丝颤动，圣骑士回忆着当初在七神圣山上，教皇在神殿中，对他平静道出的真相：“火种早已在千年之前就倾倒，没有这些毒瘤作为薪柴的来源，迈克罗夫大陆上的火，早就熄灭了。”

“是吗？看来你也知道一些事情。”

笑了一声，乔修亚看得出来，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些真相，对这个真相，他早就有过猜测，不过如今接着圣骑士的言语确定了而已。

两人站在城市的废墟之中，战士熄灭了手中的赤色光球，一切重归黑暗。

但突然，天空上，出现了一丝轻鸣。

这鸣动轻微无比，哪怕是洛兰达也没有注意到，圣骑士正皱眉思考，只有乔修亚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世界对空间的束缚正在变弱。

但这怎么可能？

乔修亚回过头，看着天穹上翻腾不休的黑色阴云和闪电，在那背后，有十个庞大的光点正在缓缓显形，白色的光芒在战士的双瞳中倒映出一道光弧，赤色的双眼中透露出一丝慎重。

他人总是以为他是一个除却战斗一无所知的莽夫，可莽夫怎能做到真正的战无不胜？他对外界的感应一向比绝大部分人更加敏锐。

“更多的石魔要降临了？”

由于没感应到极度的危机，乔修亚虽然让身侧的洛兰达和自己做好了飞行规避的准备，但也仍有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还是说那个法阵又要给我一次光炮？”

战士隐隐有种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天上的十个光点出现了一段时间，然后又渐渐消失，之后，空间中的魔力愈发浓厚，紫色的魔力之雷无止境的在阴云间翻腾，它们狂舞，然后轰落大地，发出了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轰鸣，雨水也是越来越多，越下越大，其中也隐约带上了一丝混沌的力量，令人不禁心烦意乱。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雨水了，假如让这雨水继续下去，毫无疑问，会转变为名为洪涝的天灾。

大雨之中，乔修亚凝视着天空。

这次的混沌，究竟有什么目的？

而在郊外，半龙和神机们正在愉快的互相交谈。

但无数庞大的影子，却从黑暗中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