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除非死能使我们相离

“……乔修亚，你？！”

听着战士的话，原本在一旁沉默的洛兰达突然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他惊疑不定的抬头看向面色平静的乔修亚，蓝色的双眼中满是震惊。

悬挂于众生头顶，高天正中的时空裂痕里，有巨大而扭曲的邪恶于虚空彼端注视着他们，圣骑士能够感觉到，那是远胜海啸，远胜地震，远胜任何天灾的终极邪恶，那是游荡在多元宇宙中，足以吞噬世界的怪物。

自然之父之所以要完全的苏醒，就是为了以全盛的姿态应对这个敌人，不然的话，仅仅是大地上的这些石魔，对于一名真神而言不值一提。

但，面对那个邪恶，哪怕是自然之父也全无胜算，祂是抱着自己必会陷入永恒沉眠的觉悟去准备战斗。

这是无论谁也无法插手，属于神明的战场。

但听乔修亚的话，他居然，是打算留在这里，去直面一名邪神？！

“你疯了吗？！”

完全找不出其他词汇和话语去形容这种行为，洛兰达第一次感觉到了词语的贫乏，他只能用这一句疑惑和震惊交杂的质问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洛兰达，这可是面对一名邪神。”

对于友人的质问，乔修亚平静的笑着回答道，他的脸被斗气之盔遮掩看不见表情，只有眼眶处射出两点红光，战士的声音非常沉稳，和口中说的疯狂话语完全相反：“是只有圣贤和神明才面对过的，最强的混沌。”

“和邪神战斗，任何一名战士都无法拒绝这个机会，尤其是我，倘若我在这里放弃，那么日后的我绝对会溺毙于后悔之中。”

“不，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任何有选择的人都会选择暂时撤退，等到能够战胜对方的时候再来。”

仿佛是被乔修亚的态度所感染，洛兰达深呼吸了一次，然后便发现能他已经能平静的叙述自己的想法了，他看着手持猎龙剑枪，浑身缠绕着黑红色斗气的战士，认真地说道：“乔修亚，你是我见过最天才，最有潜力的人类。”

“你完全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年轻的传奇强者！”

“甚至那都不是你的终点，乔修亚，你或许能够超越人和神的界限，将自己的灵魂升华至天空之上，和那几位陛下并列——”

说着真正虔诚信徒绝不会说的话语，圣骑士想着乔修亚之前战斗的姿态，然后用确信无比的语气，摇头道：“这样的你，假如将生命留在这里，是神也会叹息的浪费。”

“……哈哈，没想到你对我居然有如此高的评价。但我的选择不会改变。”

哈哈一笑，乔修亚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反应，他只是继续平静的态度道：“假如事态真的无可挽回，那我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但是洛兰达，正如我之前所说，这并非是必败的局面。”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沉默着支撑着净化网络的自然之父，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正是因为有着胜利的可能，所以我才会留在这里。”

“现在敌人的强大，只会成为日后胜利的点缀，我是如此坚信。”

洛兰达胸腔起伏了几下，他张口欲言，但最终低下头，无话可说。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乔修亚如此自信的姿态，圣骑士却从心中不知不觉的涌起了一丝勇气和希望。

——或许他真的有什么取胜的办法，能够战胜这邪神呢？

这样的心思一闪而过，却逐渐变成了更加豪迈的东西，洛兰达原本紧抿的双唇逐渐翘起，最后化作一个无所畏惧的笑意，圣骑士再次抬头看向战士，心中产生了一阵明悟，他感觉自己或许理解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想法。

——就算是死亡，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胜利和失败都无关紧要，唯有驻足不前，才是最大的错误。

而乔修亚回头，看向半龙，还有自猎龙剑枪中脱离，悬浮在他身前莹和凛的灵魂。

银发少女表情困惑的看着乔修亚，而黑发少年则是皱着眉沉默，哪怕是平日思维简单的黑，如今也是严肃的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你们，假如不愿意留下，那就走吧，我会解除契约。”

乔修亚的声音比以往要和缓很多，头盔眼眶中的射出的红光不在令人感到恐惧，战士伸出双手，手背上的纹身闪烁光芒，他温和的对着自己的下属，或者说，家人们说道：“这是属于我的疯狂，你们无需强迫自己陪伴。”

他原本还想说一些其他的话，但一阵灼热感从手背上传来，那是神机们正以最激烈的方法在抗拒他的举动。

而半龙也贴上前，用巨大的龙眼看着乔修亚，金色的竖瞳中，有着无法言明的情绪，与此同时，一个战士从未听过的声音在他的精神海中回荡，虽然陌生，但却令他感到无比的熟悉和亲切。

乔修亚，第一次听见了自己这匹战马的心声。

这个声音，用柔和语调缓缓诉说。

——一匹可能在战争中亡于兽人之手，也可能在战斗中残废跛腿，作为一匹驮马终老一生的普通战马。

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我的主人啊。

你给予了我智慧，给予了我力量，给予了我尊严，也给予了我希望。

我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您的，我将与您并行，直至死亡来临。

半龙，对着战士低下了头颅，仿佛正在邀请对方和自己一齐前行。

“……”

看着半龙低下的头颅，乔修亚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顿时就感觉手背上灼热的痛楚也正在逐渐降低，而一个有些颤抖，却逐渐平静下来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主人，您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莹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少女之前疑惑的眼神重归清澈，再无半点犹豫，她轻笑着，柔和的看着乔修亚：“我们可是神机，是您的武器。”

“难道有武器，会因惧怕折断而脱离主人的手？”

一旁，同样从之前的震惊中脱离的凛也笑着，摇着头，平静说道：“我们是您的骨所铸造，哪怕是永恒的地狱深渊，我们也会同您一齐前往。”

——主人啊，您往哪里去，我们也往哪里去。

您住在何地，我们也住在何地。

您的愿望，就是我们的希望，您的目标，就是我们的期许。

您在哪里死，我们也在那里死，也葬在那里，除非死能使我们相离。

他们的话，是如此的理所当然，甚至没有半点迟疑，一同历经无数战斗，信赖早已升华，化作无论是什么都无法斩断的联系。

“……真是好孩子，我最棒的武器们。”

沉默了许久，黑色而而狰狞的坚盔后，传来了不知道是欣慰，还是遗憾的声音：“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们定然会与我一同战斗，但是……”

但这实在是太过危险了，虽然说有着胜利的希望，但乔修亚也知道，面对邪神是多么恐怖的事情，那是多元宇宙中最深邃恐惧的化身，是一切毁灭的原型。

正因为坚信他们会与自己共赴战场，所以战士才希望他们能够离开此地，生活在时空彼端的那个安全的世界，危险只需要一个人去负担就够了。

但看来，莹，凛和黑并不打算让一切如他所愿。

隐藏在头盔背后的眼神扫过了少年少女，还有半龙的面孔，对方的眼神中，传来的是对自己这个主人无条件的信任，也正因为如此，乔修亚才感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感觉到的情绪。

他以前，一直都是一个人战斗，无论是胜利还是死亡，都是一个人的事情，但如今，他的生命也承载了其他人的生命和信赖。

承载着这种重量去战斗……感觉真不赖。

“你们都疯了……”

洛兰达看着这几人的互动，不由得连连摇头叹息，但到最后，他反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样想要留下来的我，怕不是也疯了。”

“那只是因为，你现在开始相信我们有胜利的可能。”

笑着回应圣骑士的自嘲，乔修亚一手紧握猎龙剑枪，一手伸向胸口，紧握住了那个灼热无比，仿佛燃烧的宝珠。

【火种LV2：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