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已破,而张飞还率领着两千多兵马,在从北门赶往南门的路。
由于蓟城北门一带城墙相对来说较为薄弱,张飞推测陶商就算袭击,也会选择从北门突围,故他大部分的时间,都驻扎在北门一线。
就在片刻前,张飞才刚刚和夜而睡,琢磨着魏军今晚会不会不打算敲锣打鼓的恶心他,让他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个好觉。
突然间,脚下传来的震动声,便把张飞从迷糊中惊醒,还在莫名其妙时,就听到南门一线,接连传来了崩塌轰响声。
紧接着,就有士卒狂奔前往北门,告诉张飞南门地震,城墙塌陷的噩耗。
张飞当场就惊呆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疲惫,产生了错觉,便想蓟城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发生地震。
就算发生了地震,南门城墙那般坚固,就怎么可能在顷刻间被震塌,而其他方向的城墙却安然无恙?
惊异狐疑之下,张飞也不敢耽搁,急调了两千精兵,飞奔着赶往南门,想要看个究竟。
狂奔的路上,崩塌声结束,取而代之的,则是冲天而起的杀声,似乎有千军万马的魏军,正向南门狂杀而来。
“莫非,南门当真崩塌了不成?”
张飞心中越来越不然,背上也开始隐隐发毛,整个人都被那不祥的预感所笼罩。
绕过巍巍皇城,一直宽阔的御道,直通南门,那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瞬间,张飞的那张黑脸,凝固成了惊恐的瞬间,仿佛见了鬼一般,满脸的匪夷所思。
御道正南面,那座巍然耸立的南门,竟已消失不见。
连同南门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一整在,长达数百步,宽达数丈的铁壁城墙,也已经变成了一道残垣断壁,一片废墟。
“南门竟然真的……真的塌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张飞勒住战马,恐慌的看着那一片废墟,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惊惧之中,恍惚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身在梦中。
直到前方数以千计的溃兵,惊慌失措的向着这边逃来时,张飞才蓦然清醒过来,意识到眼前这残酷的事实,是真实发生的。
几乎在同时,他的脑海里,蓦然间想起了关于真定城的传闻。
当年侯景死守真定,传闻就是上苍显灵,天降了一场地震,震碎了真定城,才使魏军破城,杀死了侯景。
对于这个传闻,魏国上下是深信不疑,汉国上下却都嗤之以鼻,认为那不过是陶商故意散布的传言,目的不过是为了宣扬其所谓的“天命所在”。
张飞同样也不信。
直到今天,传闻变成了事实,他亲眼看到天降地震,把他所守的蓟城震塌,他才真正相信。
“难道那陶商,当真是天命所在?否则上天怎么可能屡屡的助他,怎么可能呢?”
张飞心中的那个信念,终于在这残酷的事实之下,开始动摇了。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自己的大哥刘备,才是真天的天命在身,会是中兴汉室,如同光武帝那样的圣人存在。
而今,蓟京沦陷在即,汉国的复灭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汉室的气数也将走到尽头。
如果刘备真的是天命在身,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呢?
如果刘备真是天命在身,上天又怎么会一次次的帮着那陶商,甚至不惜降下地震,用这么明显的手段来帮助陶商攻下这蓟京呢?
到底刘备是天命在身,还是那个真正天命所在之君,其实是陶商呢?
张飞的脑子,一时间陷入了困顿之中,惊雷般的声音,不断在混乱的脑海中轰鸣。
蓦然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关羽那张赤脸,原本迷茫慌张的眼神,陡然间被肃厉的狰狞仇恨所取代。
“不管那陶贼是不是真的天命在身,他杀了我的二哥,我就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啊啊啊——”
张飞一瞬间又陷入了狂怒之中,挥舞着蛇矛冲上前去,大喝道:“不许后退,给本将返身杀回去,夺回南门,谁敢后退立斩不赦!”
败局已定,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可惜,经历了种种折磨,精神被催残到极限的汉卒们,此刻已被城墙的崩毁而彻底的瓦解了精神,张飞的死亡威胁已丝毫不起作用,士卒们完全无视,继续望风而逃。
“老子叫你跑,叫你跑!”张飞怒极之下,手起矛落,将一名从身边逃过的士卒,一矛刺死在地。
鲜血飞溅,那士卒捂着胸口,悲凉的倒在了地上。
他已用了杀戮手段来震慑人心,那些士卒却根本无视,只管一味的抱头狂逃,哪怕是被他所杀,也不敢跟魏军交锋。
不光是从南门逃来的败卒,就连张飞自己带过来的这两千士卒,也被那恐怖的场面吓破了胆,崩溃的情绪就像是瘟疫般,迅速传给了所有人,那两千人也一哄而散,加入了乱窜狂逃的败兵当中。
兵败如山倒!
张飞终于体会到了这五个字的真正含义,情知大局已去,无法再挽败败局,心中不由涌起了万分非凉。
他举目远望,却见那一线的废墟之上,数以万许的魏军士卒,却仍在源源不断的卷涌而过,如洪水般灌入城中。
正南御道方向,数千魏国铁骑挟着天崩地裂之势,滚滚而来,所过之处辗碎一切溃逃的汉卒,势不可挡。
那一面“魏”字皇旗,更是耀眼无比,宣示着大魏之皇那天神般的存在。
陶商,也已经杀入了城中。
张飞心如被刀扎一般,剧痛无比,浑身上下打了个冷战,那复仇的怒火,那垂死挣扎之心,也在顷刻间碎了一地。
“陶商啊陶商,难道你真是天命所在,真的是圣人传世不成,不然我张飞为何会一败再败给你,沦落到今天这等地步……”张飞心如刀绞,又是一声仰问苍天。
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感慨,前方陶商亲率的铁骑已滚滚杀来,他还站在这里的话,就要陷入魏军千军万马的辗压之中。
他很清楚,一旦陷进那魏军的狂流之中,纵使自己有半步武圣之力,最终也不过是沧海一粟,难逃一死。
大厦已倾,独木难支,独木难支啊……
张飞斗志已失,心灰意冷,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几十步外,陶商那金光耀眼的巍然身影,拨马转身,向着北门逃去。
南面御道。
陶商一路纵马狂杀,青龙刀所过之处,不知将多次败溃的汉卒斩碎,一条长长的血路,被他抛在马蹄之后。
一路无人能挡,陶商率军片刻间就杀至了皇城一线,一抬头,正撞上了数千汉卒赶来,似乎是汉国的援军。
“来的正好,朕还嫌的不够痛快,终于又多了几个塞牙缝的,哈哈——”陶商一声狂笑,拖着染血的青龙刀,如金色流光一般,撞入了迎面而来的敌卒。
这些汉卒却很让陶商失望。
他们还没等魏军大举压上,就已肝胆俱裂,就此一轰而散,望风逃窜。
陶商几乎不废吹灰之力,就杀到了皇城前,那坚闭的宫门,只消他踹上一脚,就将被踢碎。
然后,他就可以策马杀入为座伪皇宫,踢开那座金銮殿,把原本属于刘备的那张龙座,坐在自己的身下,享受那一刻无上的荣光。
“陛下,还等啥,赶紧杀进皇宫去呀,刘备的那张龙座,还等着陛下你的龙屁股去坐呢。”尉迟恭激动的嚷嚷道,比陶商还要迫不及待。
“还龙屁股,你这马屁拍的实在是俗到了家。”陶商没好笑的白了他一眼,“朕都不急,你急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说罢,陶商拨马转身,竟是不入皇城,沿着城墙向北门方向绕去。
尉迟恭就郁闷了,赶紧策马追了上去,茫然的问道:“我说陛下啊,这皇宫就在眼皮子底下了,你咋不进去呢,莫非你还嫌刘备那张龙座太硬,会咯着你那屁……不,是咯着你那龙屁股吗?”
“一张龙座而已,它又跑不了,朕早坐晚坐还不是一样,朕料那张飞见势不妙,必会从北门突围出逃,朕已宰了关羽,断了刘备的左膀,今天非连张飞这个右臂也给他一并砍下不可!”
陶商道出了他的意图,也不再过多解释,打马扬鞭,急追而上。
尉迟恭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天子今天这是要张飞的命不可,遂也不再多嘴,赶紧跟随而上。
大魏皇旗飞舞在前,那一道金色的光影,引领着大魏千军万骑,绕过皇城,杀出北门,穷追张飞而去。
皇宫中,那些宫女宦官们,已经慌成了一锅粥,如没头的苍蝇那般,四处乱冲乱撞,以为魏军很快就会杀入皇宫来,要了他们的命。
皇宫东侧一角,那一座昏暗的阁楼上,一名身裹袖着金色火云图案的黑袍人,却沉静如冰,深陷在黑暗中的双眼,幽幽闪着丝丝冰冷的寒光。
他就像一袭鬼影,飘然立在半开的窗户前,冷冷俯视着皇宫门前,狂涌而来的魏军。
他鹰一般锐利冷绝的眼睛,仿佛能够无视黑暗,瞬间就锁定了陶商那一袭金色的身影。
当他看到陶商竟然没有杀入皇宫,而是绕过皇城,向着北门杀出去,冷绝的眼睛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口中喃喃道:“他竟然没有急着杀进皇宫……”
身后,忽然响起了轻碎的脚步声,他的手电光般按住了腰间所悬的长剑,下一秒钟,却又即刻放下。
就好象,他即使不回头,都能感觉到那身后脚步声,有没有威胁。
“他竟然没马上入皇宫,看来大哥你杀他的计划要落空了。”一个女子的声声音响起在了黑袍人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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