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来自谢老爷子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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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暄上来就爆发攻击力, 一屋子人没谁准备好, 没谁能料到, 是以气氛陡然冷凝。
谢延揪断了两根胡子,谢嘉眉心‘川’字更重,谢闻直接瞪圆眼睛, 抛却一直风采卓然从来离身的世家风度, 有那么一瞬间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对怎么度过这个场面紧张万分,王山长倒一如既往淡定从容, 静静捧着茶杯,仿若老僧入定,好像没听到杨暄呛声。
崔俣心思急转。
世家最重风骨, 有真本事的人会认可, 但态度太过尊重,如世人一般敬若神明, 他们许会看轻,杨暄呛人的确失礼,但结果很明显, 他一定会被谢家记住。可这个记住后续带来的是何种转变, 就得看自己本事了。
他与杨暄还未戳破窗户纸, 他想为杨暄拉拢势力人才,但杨暄不知道,且上位者用人,从来都有一个熟悉试探的过程, 乃长期作战,现在想都太远,他目前目的很简单,只是和谢家拉近关系,可能的话,让谢家重视自己,大小事可不设防的商量。他能确定保证谢家没偏向杨暄的几个兄弟,能时不时知道一些邸报上没有的机密的朝廷内幕,偶尔能影响谢家一把,就很满足,其它的,都得慢慢谋。
所以现下说点什么合适翻转局面?不能让老爷子们显的太没面子,也不能博杨暄的话,毕竟杨暄是为了他……
谁知熊孩子杨暄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话轰起来就没完:“世家风骨,向来得人敬仰,晚辈从前亦心向往之。”现在嘛,呵呵。
崔俣心头一跳,这熊孩子!能不能懂点事看看气氛!
不……不对。杨暄不傻,最有心眼,懂得蓄势积力,厚积薄发,所以刚刚……难道是故意的?故意引起老爷子们注意力,以待日后……
崔俣微微侧身,悄悄看了杨暄一眼。
杨暄满不在乎的又朝他呲了呲牙。
他是看不透这熊孩子了!到底怎么想的一点意思不露,看起来就是在一心一意维护他!
诡异的是,谢嘉竟没生气:“你说的倒也不算错。”他表情依旧严肃,满脸的‘苦大仇深’,没有高兴,也没有更不高兴。
谢延捋着胡子,脸上笑意没变,犀利目光看着杨暄:“小伙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看起来应该是略有不满,替弟弟生气。毕竟活到他们这把年纪,到得这个地位,敢这么出言不逊的小辈实在不多。不过就算不满,差了辈数的长辈也不好与十三岁的孩子计较,话就没说那么硬。
崔俣眸色流转,忽的笑了:“谢爷爷,这话可不像夸人。”
“怎么不像夸人了?”谢延目光微转,老而藏锋的视线落在崔俣身上,更显压力,“小娃子不都这么夸?”
崔俣束手,面带微笑,语音清越:“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因为未知,没见过世面,不知道面对的是天敌。世人总以此夸少年人无尽的勇气,但却没想过,那些不知惧怕老虎,甚至还敢挑衅的牛犊,最终下场大抵是……落入虎腹。”
房间内气氛一凝,众人表情各异,这说法很新鲜啊。
“无知看似悍勇,其实很可怕。这种错误并非一种人独犯,如初生牛犊,如我等少年,如您等世家,大家面对的东西可能不一样,不知其形,未知前路,无知,无防,随波逐流,不思变,不谨慎,不知畏,才最可怕。”
“天下大势,风云际会,每一日每一夜都在变,譬如此次谢大人归家闭门,譬如洛阳柳家更上一层楼……”
崔俣眼睫扇动,露出眸内点点慧光,从小点入手,切入朝局观点,将其放大,把所有人都拉了进来。谢家该思考的是前路,前方浓雾弥漫,暗礁处处,时机也有限,怎么谋出后世稳固局面,才是家长们该做的,计较小辈点滴失礼纯粹浪费时间。
“而且,您二位不是虎,晚辈与沙三也不是牛犊,理性讨论而已,咱们可不是天敌。”他端坐轮椅之上,眼眸清澈笑意温润,“居安思危,蚂蚁集群尚能咬死大象,若前方有巨虎,食草动物联盟,未必不能胜。”
暗指谢家哪天遇到了自己的‘拦路虎’时,如他和杨暄这样的聪明少年,也是极大助力。
谢延不禁上上下下看了崔俣一圈,眼睛里写满从未有过的认真。
良久,他突然哈哈大笑,指着孙子谢闻:“闻儿啊,你这个朋友交的好啊,你可得跟人好生学学!”
一时风吹云散,没半点生气的样子。好像……还很高兴?
谢闻有点不懂老爷子的情绪变化,不过气氛能转回来,他大感安慰,立刻顺着老爷子的话往下说:“可不是,孙儿且得跟崔兄学着呢!那夜江上遇险,若非崔兄聪敏,小十九只怕也回不来呢!”
崔俣端坐椅上,笑颜明媚。
能把问题角度拔高这么多,大家谁都没错,谁都没丢面子,没必要提防敌对,还能小小阐述一下自己的政治见解和观点,他也很不容易。
呼吸之间视线不禁斜移,看到杨暄稍稍平静的脸色,崔俣没忍住抛了个得意眼色:瞧见没?这才是解决事情的正确方法!你消停点!
杨暄板着脸,半晌才眨眨眼,给了他一个‘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的随意表情。
崔俣:……不管怎么说,杨暄算是安静下来,不再作妖了。
谢延给孙子训了话,就拍了拍身边坐着王山长,指着崔俣:“这样的好苗子,你也没兴趣?”
有知,有识,有眼界,不落锐气,却知度,知己,知谨慎,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将来只怕前途无限。这样的人才,这死老头还不流口水?他自己都心痒痒,迫不及待想试试这娃子本事了!
王山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哦。”
谢延:……
既然如此……谢延老头眉尾一扬,计上心来。
“小崔俣啊,爷爷托你个事行么?”
“谢爷爷请讲。”
这一老一小对面笑着,都笑容灿烂言语亲昵,仿佛他们真是失散多年的亲祖孙似的。
杨暄看的冷嗤一声,谢闻看的心生羡慕。
“我这位老朋友啊,哦,就是王山长,他打会走路起就天天抱着书不放,半辈子不是在看书著书写心得批注,就是带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可年纪越大,性子越古怪,几年前不知受了什么*,关门谢客,不收学生教了,也不著书批注了,天天关在房里自己看书,可把我们这堆老头子急的……”
谢延一边说话,一边暗自观察老友神情,见老友没有拒绝的意思,心下更有底,笑眯眯看着崔俣:“我瞧着你是个聪明的,能不能*下我这老友,让他变正常一点?”
崔俣眨眨眼,什么样叫正常一点?
大概看出他疑惑,谢延便解释:“这老头没别的情绪,不会高兴,也不会不高兴,你要有本事让他哈哈大笑,或者勃然大怒,不管哪一条,只要让他情绪变化,我谢延,就承你一个人情,怎么样?”
崔俣目光陡转,激动非常。
这是来自谢家掌舵者的正式考验!
路上听到谢丛出身停车相救,江上最大力度保证其安全,住进谢家,献计谢闻帮老爷子讨回棋盘……百般思虑筹谋,终于等来了最想要的机会!
方才棋局一试只是稍做了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剖析也是小小表现,这一个考验要求,才是正戏!若能完成这件事,别的不消说,在谢延心里,自己地位一定大大提高,日后理想的相处模式可期!
可谢延既然敢提这个要求,这件事必然难度很大,也许很多人前赴后继也没成功……要不要答应?
崔俣表示,这是一道送分题,不答应的是傻瓜!
但是……给自己谋得更多好处,才是聪明人做法。
“若晚辈能成功,王山长,可否给予奖励?”
谢延戳了戳老友。
王山长这才从一如既往的石像姿态中脱出,然而也是稍稍动作,仍无多少生气:“这就开始了?”
谢延哈哈大笑:“小崔俣啊,你这招一点都不好使,他不会生气的!不过我帮他应下,你若真能成功,他也承你一个情!”
崔俣这才略羞涩的垂头:“晚辈也不是……”羞涩过后,他好奇的仔细观察了王山长一番,“真的什么方法都行?好的可以,坏的也没关系?气出好歹可怎么办?”
王山长眼皮一撂,不说话了。
谢延再次担任发言人:“你要能让他生气,也是大本事,到时咱们不但不怪你,还得赏你,你尽管放心大胆的来!”
崔俣微笑:“那晚辈就放肆了。”
“不过约定有时间限制,”谢延捋了捋胡子,仿佛漫不经心随口提起,“就在咱们谢家秋宴之前吧!秋宴一起,闻儿丛儿许都忙不过来,很需要帮扶呢。”
崔俣立刻领会其中深意,如若他能通过这次考验,谢延就会请他入主秋宴!而且不是以客人身份,是协办者!
长安谢家秋宴,举国闻名,平凡庶子连获得邀请贴的资格都没有,若他能入主……身份地位将拔高一大截!
他当时没有答应谢丛给邀请贴,就是因为他明白,小辈给的和长辈给的不一样,若能谋更好的,为什么不?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当然更得尽心尽力干!
直到一老一小两只狐狸来言去语定下‘约定’,房间气氛才恢复以往。也是到了这时,谢延才摆出长辈架式,认真地朝崔俣杨暄道谢,谢他们救助谢丛之恩。
崔俣杨暄对此当然客气应对。
再之后,就是告辞了。
期间谢嘉一直皱眉肃颜,端正安坐,直到二人要走,谢嘉才问杨暄:“你是谁家孩子?”
杨暄这次态度端正很多:“只是无名小子罢了,大人不必挂怀。”
……
二人回到客院,崔俣问杨暄:“刚才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脾气了?”
杨暄冷哼一声,没说话。
“谢大人兴许只是心中有事,一时迁怒。”
杨暄顺手把扑过到崔俣身上的小老虎扒下来,拎到自己腿上:“迁怒冲你,也是不对。”再有下回,他还要刺回去!心气上来,还要上手!
问不出更多,崔俣也没纠缠,他想着方才的事,眉心微蹙:“这位王山长,你听说过么?”
“观谢家俩老爷子的态度,他应该是出身琅琊王氏,如今于长安白马书院担任山长的王复。”杨暄一边说,一边捏着小老虎粉嫩嫩的爪,小老虎努力收着尖利指甲,敢怒不敢言,琉璃般的大眼睛巴巴望着崔俣,希望主人搭救,可惜……主人好像没看到它。
杨暄点了点它鼻头:“咱们很少来长安,个中内情不明,谢家又……”
“谢家老爷子又给我出这个难题,谢家上下肯定不会帮我,”崔俣接过杨暄的话,微笑,“怕是得出外打听。”
杨暄拨拉着小老虎:“用过饭就去?”
“好。”
……
用过午饭,稍稍休息一会儿,重新收拾停当,杨暄就推着崔俣出门了。
对,推着。出门逛是很花力气的事,崔俣腿伤未好,平时小小锻炼还行,过了就不好了。
一路慢慢走,崔俣思绪一边发散。
不管什么时候,要干什么事,信息都很重要,信息渠道的搭建完善,是成功的必要因素之一。可惜他现在没钱没人,什么都搞不到。哪怕是有点钱呢,最起码初期可以买……他为会什么这么穷!
视线不经意瞟过杨暄,虽然形势不大好,但一国太子,手里有了小小势力,肯定是有点钱的……可惜,谋大事肯定远远不够,而且也不会给他。
崔俣长长叹了口气,前路漫漫而修远啊!
杨暄不理解崔俣为什么总是蹙眉沉思,像是心里装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每时每时刻都放不下,须得时时警醒时时惦记。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崔俣,他喜欢好看兔子笑起来的样子,亮亮的,暖暖的,眼底倒映他身影的样子,简直能让人暖到心度。
是以,杨暄总会破坏崔俣的‘苦大仇深’,每当这种表情出现时,杨暄不是逗他就是气他,反正无论什么情绪都好,就不准这个样子。
这一次在外面,可以选择的花样更多。杨暄一次次指着街上新鲜东西给崔俣看。
卖花姑娘篮子里还带着露水气的菊花啊,小摊上造型拙扑,栩栩如生的糖人啊,精致的木雕刻件啊……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思绪一次次被打断,到后来难得成形,崔俣横着眼瞪罪魁祸首,满腔愤怒无处诉。糖人木雕新鲜玩意也就罢了,水灵的姑娘小伙他也不提,这是没话了怎么着,人家的酒幌子横匾子也值得品头论足?
他这汲汲营营是为了谁!能不能别多事找麻烦!
逛完一条街,崔俣无比心累。
不过当眼前出现一个‘范’字标记茶楼时,崔俣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好久没见过范灵修了……那孩子嘴里一堆八卦,没准可以给他带来不错的灵感!
遂他手一指,指着那间装修豪华非常上档次的茶楼:“去那里!”
杨暄一看就明白了崔俣在想什么:“范灵修不一定在。”
“没在就约嘛。”崔俣看看天色,一点也不着急。入长安城时就说好了,有空来约,范灵修再忙,知道他来这里,一定也会拨冗前来的。
就在杨暄推着崔俣走向茶楼时,旁边银楼二层窗户边,站着两个姑娘。
两个姑娘都很年轻,一个约十五六岁,一个略小两三岁。年长的姑娘容长脸,细眉杏眼,尖下巴,梳朝月髻,戴整副金镶红玉头面,身穿梅花纹纱袍,气质富贵疏艳;略小那个弯眉大眼,心形脸,梳双环髻,穿云纹绉纱袍,头面略少,也不是一套,站的比年长姑娘略远一步,眼珠转的很快,一看就很机灵。
“姐姐,那是……六哥么?”略小的姑娘犹豫的开启话题,声音还有点虚,好像不大敢提这个话题,又不能不提。
年长的姑娘嗤笑一声:“他算你哪门子的哥?不过是个庶子!”
“可我也是庶……”
“那烂泥扶不上墙上的东西偷跑回洛阳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你别裹乱!”年长姑娘嘴里硬气,话说的又快又重,不知道是想打消年轻姑娘的怀疑,还是她自己的,“咱们这次好不容易弄到秋宴请贴,你既得了我娘的话跟着我,就快点去选时兴首饰,别给我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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