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第二百四十四章 贼喊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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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贼喊捉贼对于很多人来说,今天绝对都会是载入三千修真世界史册的混乱一日。譬如泉露界主蔡东升。他本来只是个年纪不大不小的金丹修士, 在父辈的荫庇下不咸不淡地继承了界主之名, 成了个小世界的一界之主, 迈过了白虎主广邀三千世界的那条无形门槛,获得了前来参会的资格。有幸登上白虎宗的贵坎, 本来应该是件光宗耀祖的乐事,但是接下来滚滚而来的不幸事态,如同一串精妙连击一般, 直接把蔡东升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打蒙了。不知道怎么, 青龙界的公仪先生就死了;又不知道怎么, 取代了朱雀界,成为神龙界主的那个深雪宫主就和白虎主不对付了;然后莫名其妙地, 一直礼贤下士的白虎主就翻脸了。白虎主不但沉下了脸, 露出想要侵吞他们这些小世界主人地盘的目的不说, 最终还强按着他们的脖子, 逼着他们发了心魔誓,签订了契约。然后, 蔡东升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祖传的泉露界丢了, 就这么白白地丢了。虽然名义上他还是泉露界主, 可是那所谓的“驻扎”和“管辖”弟子一到, 他又和被架空了有什么区别?他环顾四周, 发现除了几个胆子特别大,跟着神龙界主后面离开会场的界主,几乎所有没被白虎主划进圈子里的小界主都遭受了这样的掠夺。没有人替他们说话, 所有人都用同样的面孔对着他们,或许同情,或许讥嘲,或许假惺惺。他们的修为和身份,在堂堂白虎大宗的威压之下,甚至不如一只蝼蚁更让人感兴趣。蔡东升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悲凉。他打落牙齿肚里吞,咽着血签了心魔誓,又在今日来赴这一场庆功宴。他装作自己现在高高兴兴,即使三天前刚刚被逼到走投无路,不得不把自己祖传的基业全都拱手让人。然而在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微弱地对他自己说:白虎宗欺人太甚!可他也只是想想罢了,除此之外,他区区一个金丹,资质不佳,混吃等死,在一个指头都能摁死他的白虎主面前又能做什么呢?旁边的桌子上隐隐传来两人交谈时的笑语,听得蔡东升心里更加酸涩。他悄悄投过去一眼,却发现正说笑的人并不是早早就被白虎主笼络的同盟。是公开和白虎主叫板的神龙界主和灵蛇少主。他们二人郎才郎貌,年少有为,又出身高贵,早就是众人热议的焦点。放在往日里蔡东升这种出身的小界主甚至别想搭上他们这种贵人的边。也不知道今日白虎宗的座次安排是出了什么问题,才有幸与他们比邻而坐。想到这里,蔡东升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椅背,确定自己没有坐错位置。说起来,灵蛇少主啊……蔡东升隐隐地有些出神。神龙界主身为神龙遗孤,血脉神秘,和蔡东升这种普通人类相聚天差地别。反而是灵蛇少主同为人类,面目英俊和善,目光炯炯清正,相貌英俊又无普通刀修应有的锋利,仿佛只是个脾气很好的浪游刀客。他视线停留在灵蛇少主身上的时间稍长了些,灵蛇少主尚未如何,倒是神龙界主回身冷冷瞥他一眼,目光漠然如视草芥,神识里自带着一种刺骨的冰寒。蔡东升猛地打了个哆嗦。“千岭。”他听到灵蛇少主笑着叫了身边人一声,随即也转过大半个身子,上下看了自己两眼。“你坐的这个位置,真是……”洛九江无奈道,“金丹啊。”蔡东升误会了他的意思,慌忙开口解释道:“座次是白虎宗的安排,小可无意冲撞二位,还请您万万……”“不是不是,阁下没冒犯我们。”灵蛇少主爽朗地笑了笑,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手指快速地在桌子上敲打了两下,就做出了某个决定。他随手拽下了自己刀柄上系着的那条刀穗递给蔡东升,轻声笑道:“一会儿躲远点吧。”“什、什么?”蔡东升慌忙伸手接过,一时之间满身的血液好像都冲上了脑子。灵蛇少主却不再说话,他神秘地冲着蔡东升笑了笑,还相当俏皮地眨了眨眼。那动作被他做来,带着十足的少年气。蔡东升讷讷地闭上了嘴。但即使是平庸如他,迟钝如他,隐约中也有一种冥冥的感觉——在一派歌舞升平的风平浪静之下,有什么事情已经在无声地进行了。——————————这一场好宴进行到中途,果然时局突变。蔡东升一直惦记着刚刚灵蛇少主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因此即使箸间夹满了珍馐佳肴,也依旧食不知味,连对巩固修为最有益的妙甘酒都只是略微沾唇。然而事后想来,也许正是这份“毫无食欲救了他的命,足可见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至的旧道理。这顿饭才吃到一半的时候,上首的某一位元婴大能,不知怎地就突然跌了杯子。那五彩炼心脆琉璃的杯盏在地面上跌出一声清响,而那位元婴真人也如同一条被抽去骨头的长蛇一般,软绵绵地朝着地面上倒去。这姿势动作当然失态至极,然而对于场内变故来说,这位元婴大人的反应,好像只是一场改天换日的前奏。接下来,象牙箸噼啪落地的声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连成一片,每张圆桌上都不时有人被抽去全身灵力,丹田发僵发木,周身无力滑落。蔡东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对面的某个宾客,先前还正大快朵颐,突然之间便脑袋一歪,口吐白沫,心中不由惊慌至极。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隐隐感觉自己的经脉里也传来一种令人麻木的酸软。怎么回事?是鸿门宴吗?蔡东升又惊又怕,不由在心里想道: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那心魔誓,他们不是都由着白虎主的意思,全都签了吗?!眼前的景物已经朦胧斑斓起来,化作大片拖曳着尾带的色块。蔡东升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看清了会场地下正亮起来的暗青色纹路。主座上隐隐传来白虎主惊怒的咆哮:“这是怎么回事?!”然而进到蔡东升耳中时,这声音便仿佛被滤网加工了七八遍一般,听也听不清楚了。宴席中终于有人站了起来,可那行动的步调实在太过整齐划一,反而让人心目中生出不妙之感。有人含笑从容走到会场的最中央,他满意地打量了一遍全场七倒八歪的情状,实在压抑不住心里的得意,扬声大笑了一场。这个声音,好像是……蔡东升半闭着眼睛,毒性和阵法配合在一起,与地下渗透出来的药气三者结合,不断沿着他的经脉攀升。他也是在相当惶急的自救空闲中,勉强辨认出那道属于白虎宗宗子的音色。似乎是第八宗子?就是先前还和灵蛇少主有隙的那一位?第八宗子大笑三次便就此收声,他手掌侧立,比作刀型,用力往下一切,喝令道:“玄武卫——”玄武?蔡东升登时神魂俱颤,好不容易提起的一口灵气也就此散了:白虎宗的宴席上,为何会有玄武卫?!我们不是为了斩除奸佞,共抗玄武,这才齐聚白虎界吗?为何在庆功宴上,会有玄武的人做了这么多必杀的布置?似乎像是要为他解惑一样,那第八宗子很快就转向白虎主的方向,向着上首白鹤州躬身一礼,客客气气地说道:“实在多谢宗主的……”他这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白鹤州脱口截断了。“住口!无耻小人,失德细作,你一个不忠不义,背叛宗门,被玄武恶贼收买之辈,也配叫我宗主?”“啊?”第八宗子猝然噎声,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白虎主的方向,失声惊叫道:“宗主,明……”一个“明”字才被他吐出最开口的半生,就被生生一爪永远地掐回了喉咙里。白虎主不知何时,已经一改方才疲惫倦怠被暗算的姿态,更没有了发青发灰的中毒脸色。他眨眼之间已经出现在第八宗子面前,手掌横过对方喉咙,指如钢钳般无情收紧。“你是要问本宗,‘莫非宗主早有准备’吗?”白鹤州抢白道,“不错,对你这叛徒贼子的鬼祟行为,本宗近日早有觉察!”第八宗子喉咙里泛出咯咯几声最后的挣扎,手脚在半空中乱舞了几下,很快就面孔紫涨,口鼻流血,脖颈骨头喀嚓一声,被白鹤州生生扼死。那些原本已经应了第八宗子号令,站起身来的玄武门下,一个个俱都不知所措,如神龙失首一般互相交换着眼神,似乎觉察到大势已去。白鹤州丢下第八宗子尚且温热的尸身,手掌在身旁八仙桌上用力一击,扬声问道:“我白虎宗人何在?”宴席中再没有人站起来,却有许多身着白虎宗低级服饰的宗人从四面小径中鱼贯而出,每个人基本都是将近金丹的修为,显然正是本宗精锐,只是用低级弟子的服饰聊做遮掩。有人第一时间就朝白虎主行礼疾报:“禀宗主,这叛徒还在会场外连布九重药阵,均被我们拦下,毒药全部当场截获,不至伤及诸位客人!”“禀宗主,玄武老贼的手下一共混入一百余个世界的队伍中,之前试图在宗内作乱,我等早有准备,尽数镇压!”“禀宗主,宗主神机妙算,料到玄武手下不甘寂寞,必然要动传送法阵。我们埋伏多时,一举拿下!”连续三道疾报,配合着新涌上来的低级弟子手捧的解药香鼎一起,如同定海神针一样传入在场被暗算的宾客耳朵。“好!”白鹤州不吝赞许,“你们处理得这样精干,是我白虎宗后继有人,是三千世界气脉将兴!”白鹤州一挥手,头颅高扬,尽显神气:“来啊,给我将玄武座下的这些不怀好意的细作,尽数拿下!”“是!”四面都传来整齐划一的大喊,蔡东升吸入了解药香气,神智已经清明了一些,他晃了晃脑袋,视线重新变得清晰。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刻,看到的第一幕场景,就是白虎主张开结界,试图把他们这些软倒的宾客统统护卫在内,不必被玄武余孽所伤。其实,依靠大宗门也并不全是歹事啊……蔡东升迷迷糊糊地升起这么一个念头。然而他这个想法才只出现一半儿,就先被身旁朗声轻笑的青年声音尽数抹消了。“行啊,我今天才算见到,什么叫做贼喊捉贼。”灵蛇少主昂然站起,身长玉立,双手轻松负在背后,就更是显得风度翩翩:“白虎主,你的虚伪,还真是多年不变。”白鹤州皱起眉头,不悦道:“灵蛇使者,你我之前确实有过些许争端,但于在座诸位宾客被人暗算之际,你不帮忙就算了,又说风凉话,就太过分些了吧?”讲到这里,白鹤州声音一重:“我真该替你家长辈,好好教教你晚辈做人的道理!”洛九江安然笑道:“免了,要被你这种伪君子教我怎样为人处世,我洛家祖坟蒙了八辈子羞。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可以教教你——”“你听没听说过,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洛九江脸上笑意一收,沉下脸孔的瞬间,那冰冷逼人的气势竟然与身旁的寒千岭如出一辙。他厉声喝道:“黄绮!”蔡东升又一次听到巨大的响动。这一回,那声响隆隆,仿若沉闷天雷,却是从地下传来。整个会场瞬间地动山摇,强大的灵气如同气流一般紊乱了小半个白虎宗的气场,宾客之中骨头还软的人东倒西歪,能站立的玄武卫和白虎宗人,也不由得跌滚于地。蔡东升离异变边缘最近,因此,他眼睁睁地看到,在大地之下,被生生撕裂的土地边缘,一个鲜黄的巨大三角蛇头从坚硬的花岗岩中拱出来,蛇信吞吐之间,就是一股令人眩晕的毒物。这黄色巨蟒周身的长度简直令人惊愕,它如同一条绳子一般首尾相接,生生把在场所有人都圈进了这个恐怖的范围。裂土圈地尚且不算,在场中四面布满了那暗黄毒雾之后,长蛇如同吸水般膨胀暴涨,眨眼之间已经形成一堵蛇肉蛇骨的巨墙。方才那两下玄武和白虎的交锋,在这最赤裸,最蛮荒,最不讲道理的巨蛇圈禁之下,简直和善的如同过家家。浓到遮目的毒雾之中,此起彼伏的质问声已然响起。不少人大声惊呼,问灵蛇少主此举意欲何为。倘若那些人再安静一点,他们就能听到某种更低更轻微的簌簌声。那是无数蛇类鳞片摩擦过会场地面,摩擦过桌椅与跌落的酒盏盘碟时的声音。蔡东升身处最边缘,是第一个发现四面八法都冒出蛇来的修士。然而很奇异地,那些蛇毫无顾忌地从许多动弹不得的修士身上爬过,却都有默契一般地避让过了蔡东升。一愣之下,蔡东升突然想起了方才灵蛇少主玩闹一般地丢给自己的那条刀穗。灵蛇少主黑色的背影笔挺骄傲,声音中却带着隐隐压抑的怒气。“何必装作不知道呢,白宗主,白鹤州,你就没想到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吗!”仿佛是为了应和一般,雾中传来两声轻笑。那人从潜藏的树丛中跃出,每一下都足点树梢尖,身姿极快极稳。他像是一只飞翔的灵巧燕子,衣袂破空之时,在空中划出一种长箭脱弦般的声调。他开口,却再不是洛九江耳熟能详的那阙“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那声音稍带着点嘶哑,一字一顿,仿佛身怀切齿裂心之恨。“寄书寄墨寄鹤州,遇风遇雨遇妒由。谢氏三千七百户,一江碧血苦淹留。”“白鹤州,谢氏幼子谢春残,挟十六年前累累血仇,来向你讨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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