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周助理和小许。”

那边的一群人刚玩完一把，正讨论着下一组还有谁参加，就看见周扬和许安宁一起走了过来。

有人起哄：“来一把？”

“来啊。”

“来来来，抽牌。”

依旧是小王代表被惩罚者，大王代表惩罚者。第一轮下来，许安宁延续了刚刚的幸运，大小王都没有抽到过。

不过周扬抽到了大王，但是他很有分寸，对方选的是大冒险，他只叫那个人模仿一下在场某个人让大家猜是谁。

结果第二轮，他就不幸抽到了小王。他选择了真心话，结果对方果然问了一个这种游戏里常问的问题——

“在场的人里，有你喜欢的人么？”

所有人都期待着他的回答。答不上来，可是要罚酒。

许安宁在其他人八卦氛围的带动下，也有些好奇地望着他。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算了，我选大冒险。”

“哇，周助理你不划算欸，这是同时惩罚了两个嘛。”

“为什么这么说？”

“回避问题，很显然答案就是有咯，所以相当于周助理已经回答了这个答案，却还要选一个大冒险。”

“真的假的，周助理来到千胜也没有几天好嘛，人都认识不全吧。”

周扬对其他人不嫌事大的八卦议论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复。许安宁倒是没有纠结周扬这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她更好奇抽到大王的人到底会想让他做什么“大冒险”？

那人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我想到了！”

她兴奋地对周扬说：“你的大冒险内容是——邀请你的老板过来跟大家玩下一局游戏！”

“哈哈哈这个好！”

许安宁有点想笑，这怕是太为难周扬了。周扬也哭笑不得，这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不行，我喝酒。”

“别啊，没说一定成功才算。”

“对，你的大冒险内容是邀请他过来，他不来也不算你失败。你去邀请一下，这都不行？”

周扬有些无奈地放下了酒杯，“好吧，我试试。”

他的老板怎么可能参与这种游戏，不过他只要过去象征性问问就好。像在弘言有公司年会或者类似的场合，柯文嘉一般不会约束他。

周扬走到休息区，柯文嘉抬头望了他一眼，接着目光落向了他们那群人。

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却又像是有所关注。

“柯总，我刚刚游戏玩输了，被惩罚过来邀请您……去玩游戏。”

周扬问这句的时候完全就是“走个流程”，他知道柯文嘉不会答应。甚至他能够猜到他的反应——淡淡往那边望一眼，之后只冷冷回复一句“无聊”。

不过这一次有些出乎意料。

“好。”

柯文嘉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些慵懒地松了松领带。“走吧。”

他竟然答应了。

周扬愣了足足有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柯文嘉为什么会答应？

或许是今晚的氛围太过热烈，又或者是出于他往常的习惯——他总喜欢在给人致命一击之前，先让人放松警惕，甚至让人以为自己一直稳定地赢着。

然后看着对方从云端直直落入泥土中，感受到那一瞬间的溃败。

也许这正是令柯文嘉今晚有这个兴致的原因。

而这些员工还不知道，由于他们总裁做的孽，千胜即将面临什么。思及此，再去看这一张张眉眼欢笑的脸，周扬竟一时感到心情复杂。

当然，这并非将他们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有实力的人离开千胜依然会找到新的岗位，其中个别才能出众者甚至周扬愿意主动抛出橄榄枝，将其挖到弘言，并许给她一个更好的位置。

……比如许安宁。

但此时此刻，许安宁并不知周扬心里在想什么。她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很惊讶，柯文嘉竟然真的过来了。

“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有人起哄道：“但现在柯总都过来了，若是柯总抽到了惩罚牌，谁敢真罚得过分呢，所以我看，我们不如换个玩法。”

周扬问：“怎么换？”

“这次，大小王牌都作为惩罚者牌，两个人一起商量，让抽到哪张牌的人做什么，或者哪两张牌的人合作完成一件事。”

这样一来，惩罚者根本不知道谁会被惩罚，既然不针对谁，也就可以放肆玩，不必担心得罪人。

许安宁听着这玩法总觉得他们似乎要玩很大，内心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她既然已经过来了，总不能这时候退出，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参与，盼着她能将之前的运气继续下去。

“大家抽牌！”

许安宁抓了一张牌，悄悄看了一眼，是红桃A。

“大小王的人亮牌啊。”

那两个抽到大小王的同事开始商量了，要怎么惩罚。许安宁看着他们窃窃私语，只求千万不要点到自己手里的这张牌。

结果天不遂人愿，她可能真的是前面把运气都用光了。

“抽到红桃A的同志，在场选择一名异性，从TA身上解下一件东西。”

许安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玩这么大？

“哇塞这个好！”

“来来来亮牌亮牌！”

许安宁死死握住自己手里这张牌，翻过来的瞬间其他人更兴奋了。

“终于小许输了一把！我们可等太久了。”

“要选一位男士，从他身上解下一件东西哦，比如领带之类。”

许安宁有些头大，“非要解领带么？”

“当然不一定，你要是解下一位男士的腰带我们就更喜闻乐见了。”

“……”

周围人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周扬看到许安宁白皙的脸颊似乎也因为这略有些羞耻的游戏惩罚而渐渐染上了一抹俏丽的红晕，有些妩媚，有些可爱。

最后她走到周扬面前，“那么，周助理，就多有得罪了。”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候很微妙，像是会受到一种类似于近因效应的影响，明明相识不久，可是这几天他们走得近一些，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会是他。

当然对于许安宁而言选择周扬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并非千胜的人，等这次项目合作结束后他们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其他男同事以后还要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么“特别”的回忆还是不要留给身边人为好。

周扬笑着问她：“那么你是来解我的领带还是……”

“小许你今天要是敢解周助理的腰带，你今年的咖啡我全包了，每天一杯，没在怕的。”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当然，除了柯文嘉。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冷淡，就和平时一样，看不出任何喜怒和情绪。

许安宁红着脸对那人说道：“算了，每天的咖啡就不用你请了。”

说完又将头转过来：“周助理，麻烦你抬下左手。”

周扬抬起左手，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许安宁是要解下他的手表。

许安宁小心翼翼解开周扬的表链，将这块价值不菲的手表轻轻从他手上取了下来。

“所以，解下来的东西就归我了么？”

周扬笑，“那我玩这游戏可不划算，受惩罚的明明是你，最后吃亏的反而却是我。”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说些有的没的，开开玩笑活跃气氛。周扬又说：“那在游戏结束之前，手表就先存放在你这里好了，等结束再还给我。”

“好啊，只要丢了别让我负责。”

这一局算是这样了，一块手表也没什么好讨论，大家在抽下一轮牌的时候还有人在说：“这回抽到大小王的人得好好商量一下，可不能再像小许这样钻了空子。”

许安宁有些无奈地笑笑：“我再玩这最后一把，看你们这玩法我真是玩不起了。”

最后一把了，只求别再是她。

是红桃Q。

这张牌被点的概率应该不会很高吧？

抽到大小王的那两个人这次商量了好久，仿佛一定要搞出点什么劲爆的事情似的，生怕再像上一局那样被“平安化解”。

最后，商量的结果出来了。

“我们的惩罚对象是红桃Q，让抽到红桃Q的人，对抽到黑桃K的人，说一个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红桃Q？

许安宁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去买彩票了，果然运气是不可以提前透支的。

“K是King，Q是Queen嘛。快看看国王和王后之间到底有什么小秘密跟大家分享一下？”

许安宁无奈地摊牌：“又是我，这游戏在针对我。”

其他人在起哄之余更关心的是，到底黑桃K会是谁。许安宁想，所谓“小秘密”，无非就是只有这两个人知道的事，倒不一定是什么暧昧的事。

只要她能想到一件就可以。

后面的人纷纷翻牌，却一直没有看到黑桃K。还有人在提出质疑：“难道这张牌不在里面么？不对啊，我记得放进来了。”

直到，最后。

柯文嘉将这张牌亮了出来。

许安宁看到他手里的黑桃K，身子微微怔了一下。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张牌竟会是在他手里。

“哇，这就劲爆了。”

公司的其他同事全都露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只有周扬有些无奈地笑笑，心知肚明这把许安宁肯定是注定要被罚酒了。

柯文嘉不可能跟许安宁有任何“小秘密”，除非她现场编一个出来。

许安宁也快崩溃了，这简直一轮比一轮折磨人。

不过她不能喝酒，所以不管怎样她一定要说一个。

许安宁在脑海中搜索，几分钟后，她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和柯总真的不熟，甚至没有打过几次交道。不过，我可不可以说一个自己的小秘密，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是……与柯总有关。”

“哇！当然可以啊！”

“该不会是表白吧！”

许安宁笑着打了一下起哄那个人的手臂：“怎么可能啊。”

周扬倒是有些好奇，他心下微动，许安宁到底有什么秘密，会是跟柯文嘉相关的。

柯文嘉也在看着她。仿佛在期待着她的答案，又仿佛其实并不关心，只是在等这个游戏结束。

“小许快说，别卖关子！”

许安宁突然伸出手。

五指伸展开来，她在虚空中挡住了柯文嘉的下半张脸。

女孩的手，纤细白嫩，犹如青葱。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在这一刻，她的视线之内，只能看到他的那双眼睛。

柯文嘉的喉结轻轻动了动。

“我的秘密就是，我总是觉得，我和柯总，似乎之前在哪里曾经见过。”

说罢，她放下了手，唇角微扬：“柯总的眼睛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我并不确定我们之前是不是真的见过，有可能不是。所以我说，这算是一个我自己的小秘密。”

许安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柯文嘉的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又或许只是礼堂中的闪光灯，在那一秒恰好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像小小的流星，轻轻划过夜幕，又转瞬消失。

周扬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偏偏那天他刚好不在。所以他下意识认为，许安宁说的那个人并不是柯文嘉，只是她又一次动脑帮自己化解了“危机”而已。

因为她这么说，很难让人说这个秘密与柯文嘉“无关”，可事实上又完全不需要真的与他有关。

她既没有撒谎，又真的没掉进坑里。

柯文嘉一直沉默，突然他问：“那这个答案，对你而言重要么？”

许安宁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她似乎没有办法用“重要”或者“不重要”这样简单的词去论述，于是只好在脑海中尽力去搜寻一个最能体现的例子来说明。

“那种感觉大概像是……我记得大学在修习意大利语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在课上给我们放了一部意大利电影。有一段是男女主角在桥头对话，当时身后有人来来回回走。在某一帧的画面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金发少年的侧影。”

许安宁回忆起大学的那次课和那场电影：“就一个侧影，是个很漂亮的意大利少年，大概只有一秒钟的镜头。你们知道这种群演，是连演员表都找不到名字的，但是那个侧影真的让我记了很久——只为那一瞬他带给我的惊艳。”

说完这些她又补充道：“其实我并不追星，即使知道了这位少年是谁也不会成为他的粉丝。但是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很想知道他的名字，弥补我这个遗憾。”

那天她在车里看见的那个人，就像是电影里一闪而过的漂亮少年，给她留下深刻记忆的同时，她却也知道这样深刻的记忆，正是来自于那种“从此再不会遇见”的惊鸿一瞥。

柯文嘉听罢，微微垂眸。“原来如此。”

又或者说……仅此而已。

许安宁见大家都听得入迷了，嫣然一笑：“所以这关，是不是算我过了？”

“必须算。”

惩罚的内容本该是“让许安宁讲一个和柯文嘉之间的小秘密”，最后许安宁说的东西其实相关度并不大，可是却让大家都觉得这个故事很精彩。

周扬想，这就像她这个人，漂亮的外表下隐藏着一种特别的、能够令人着迷的魅力，让忍不住想进一步去了解更多有关她的一切。

这局游戏结束时间也差不多了，没有再进行下一轮。唐其胜压轴讲了个话，之后酒会散场，大家各回各家。

许安宁把手表还给周扬：“你把这表放在我这里的时候，我一直怕真的给你弄丢了，到时候我怕是下半辈子都要在还债中度过了。”

周扬伸出手：“你给我解的，不帮我戴上？”

许安宁见他这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忍不住抿唇浅笑，最后还是帮他戴上了手腕。

“这次的合作接近尾声了，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经常联系。”

许安宁对周扬伸出手，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会经常对客户说的话，周扬经常听其他人这么对他说，自己也对别人说过很多次。但这次许安宁说出这句话，他却莫名希望这不仅仅是客套。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你说的，以后有机会常联系啊。”

许安宁笑着点头。

回去的路上，周扬坐在副驾驶，提起了千胜的这些员工。

“确实有些人才，我们到时候可以抛出橄榄枝让他们来弘言。不得不说唐其胜还是很会用人的。”

柯文嘉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看着车窗外，视线在浓郁的夜色中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

“对了还有……”

柯文嘉回过头来。

但是周扬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没什么。刚刚我提到的那几个人，都是我觉得比较有才能的。”

那些名字里，他没有提到许安宁。

可是在这一路上，他似乎总是忍不住，下意识伸手去抚摸他腕上的手表。

像是有些留恋和不舍什么似的。

那上面有一个女孩指尖的温度，她解下他的手表，又亲手给他戴上。

柯文嘉盯着他的手表看了一眼，又将目光再次落向了车窗外的黑暗深处。

车里的暖风开得很足，但周扬似乎莫名觉得有些冷。

空气也仿佛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又仿佛是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周扬忍不住稍微开了一点窗，也许是今晚玩得有些累，他觉得自己现在很需要透透气。

……

晚上许安宁回到家，如释重负。

跟千胜的合作终于谈完了，算是“忙过了这一段”。

她给梁萧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是David在走之前留给她的邮箱。

“这位外国朋友是你的校友，我跟他要到了一个联系方式，跟他讲了我认识一个现在正在SPU读研的朋友。你可以联系一下他。”

David从SPU毕业，而且当年是很优秀的学生，人脉资源自是不必说，现在梁萧就在SPU，多一条人脉多一条路，这对她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梁萧那边回复过来：“女神我爱死你了！”

这个桥许安宁帮她搭了起来，后面的就看梁萧自己怎么把握了。

“不说了，我好困，现在准备去卸妆洗澡了，今天打算早点睡。”

梁萧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许安宁放下手机，走向浴室。

这时她还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后，千胜即将面临一场剧烈的动荡——甚至是浩劫。

而她只想平稳安定的工作环境，也即将面临新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