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柯总……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却反问她：“你想去哪儿？”

“……回家。能不能往回走。”

这段对话好像哪里怪怪的。

好像他是她的司机一样。

“晚上吃过了么？”

“还没。”

“想吃什么？”

“柯总，我现在只想回去。”

他的意思是要一起吃饭么？

不，还是不要了。

没什么理由。

“今天柯子欣的事，抱歉。”

“没事，说清楚……说清楚就好。”

许安宁侧头望向窗外，逃避与他的直接对视。

“晚上请你吃饭。”

“您不用这么客气。”

许安宁总想用“客气”二字来回绝他的所有“邀请”。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红绿灯。

车子停下，车内沉默了几秒钟。

突然，他侧过头问：“晚上想吃什么？”

“……”

他问得如此自然，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我……都可以。”

她又妥协了一次。

许安宁想，如果此时此刻她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或者家里，保持着头脑的清醒有人问她，在这样的场景下对方邀请你吃晚饭，要拒绝吗？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拒绝。

对方再问，也该坚定拒绝。

可是如果人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都能像事不关己或者采访问话一般做出最冷静客观的决定和判断，这世界不就完美了。

许安宁只是觉得，柯文嘉身上似乎有一种很强的气势，即使不需要霸道的语气，只是淡淡地开口说话，都能令人感觉到一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令人无法拒绝他提出的要求。

明明没有威胁也没有强迫，可就是会让人觉得，好像在当时当刻，就只能答应他，没有别的选择了一样。

“你喜欢吃什么？日料？火锅？还是家常菜？”

“……你定吧。”

“好。”

他淡淡应了一声，与此同时绿灯亮起。

他没有说去哪里，直接开车带她走上了另一段路。

许安宁也没有问。

其实，她也不是很关心。

她只是静静看着车窗外，似乎连余光都要回避他。

半晌，她听见旁边传来男人低沉的一声浅笑。

“你不必这么紧张。”

他说：“像是我要吃了你。”

“……我没有。”

柯文嘉没有再说别的，只继续开车。

他带她去了一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依然是许安宁平时根本不会去尝试的高档餐厅。

如果是有人请客带她来这种地方，她甚至会不好意思点菜。

这次也一样，点餐的时候是柯文嘉点的。

但是好像大部分都还很合她的口味。

中途他离开餐桌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她没有问。

她安静地用餐，他也一样，好像根本没有多余的想法。

似乎只是因为柯子欣今天打扰了她，他过意不去对方因自己而给她添了麻烦，作为补偿晚上他请她吃了顿饭。

仅此而已。

对，一切都听起来顺理成章。

在每次许安宁觉得自己跟柯文嘉或许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的时候，他总有这样“顺理成章”的下一次。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逃脱了。

……

晚餐之后他送她回去，到家是八点左右。

时间还早，她洗了澡，打开电视。

却只觉得一切都似乎索然无味。

第二天许安宁照常上班，陈萱又发了两份材料给她。

跟接下来要跟外企合作的项目有关的材料。

许安宁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她认真地看了材料，心中却渐渐泛起一丝疑虑。

这次跟Jerome的合作，涉及的领域是智能芯片。

在国内，智能芯片领域的佼佼者，其实既不是辛岚也不是黛丝，而是弘言。

弘言在智能芯片的技术上一骑绝尘，领先于国内的任何其他企业。

可是为什么，Jerome没有选择跟弘言合作？

是柯文嘉的价位开得高了还是怎样，他们没有谈拢？

不过这与她无关。她现在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许安宁浏览了一遍材料，给唐依依发了一份她整理出的专有名词表。

“我们的词汇要统一。”

唐依依回复了一个“收到”的表情。

之后还发了一条：“学姐，我好紧张啊。”

许安宁回复：“不用紧张。放轻松就好。”

只要对方的语速不是太快，传达率达到一半以上完全没有问题。

更何况她莫名觉得，这次的合作能成与否，或许真的不取决于这些技术性的专业东西。

这种感觉更像是……Jerome从一开始心里就已经有了想法和决定，现在的会议不过是走一个流程。

顺其自然便好。

……

会议当天，许安宁和唐依依进同传箱。

由许安宁先开始翻译，每15到20分钟左右二人轮换一次。

在中途休息的时候，许安宁掏出手机，看到了三个未接来电。

都是同一个号码，而且是陌生的号码。

许安宁正犹豫要不要给她回拨，就在这时这个号码又打了过来。

看来似乎是真的找她有事。

许安宁接起电话，只听到对方周围的环境有些嘈杂。

似乎像是在酒吧里，响而闹的音乐声，还有人声沸腾。气氛似乎很High。

可是来电的那个人，心情似乎并不High。

她说：“许安宁，你真是好手段啊。”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安宁先是下意识愣了一下，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可是她一时没有想起来。

“呵呵，我之前在酒会上就应该发现了。”

酒会？

许安宁终于想起来这声音是谁了。

是戴思琳。

她怎么又突然给她打电话？

许安宁一开始以为戴思琳之所以提到酒会，是说她放视频又反被她拿出录音打脸的事。

但很快她发现她错了。

戴思琳又继续说：“我还在想你一个小小的公司职员，怎么敢堂而皇之在酒会上勾引他。呵呵，原来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就他妈故意整我！”

许安宁愣了一下，她感觉到了戴思琳的语气有些不对。

“要是别的女人敢那么跟他说话他早就翻脸了。呵呵，我真傻，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结合周围的环境，她猜戴思琳现在应该是在酒吧喝酒买醉，可能脑子也不太清醒，冲动之下就给她打电话问罪发泄。

许安宁原本不想理她，想直接挂断电话。

可是对方紧接着却又说了一句：“你到底有什么好？他竟然这么对我！他为了你竟然对我这么残忍！”

听到这句话，许安宁握着手机的手突然僵硬了起来。

她感觉到有些呼吸困难，感觉心跳都快骤停。

“戴总……戴总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还他妈装？哈，如果不是你在他耳边吹风，他会操盘打压黛丝的股价？他会下重金收购荣信的股份？！柯文嘉精的很，所为一切皆因利往，这他妈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你满意了？！”

许安宁的呼吸有些急促，在戴思琳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小许，下一场快开始了！”

“对不起，戴总您喝多了，希望您能清醒一点。”

许安宁挂断了电话。她紧紧攥着手机，感觉心跳依然无法平稳。

“小许！”

“……我来了。”

许安宁去旁边接了一杯热水，告诉自己接下来还要做会议同传，不要让任何思绪影响到自己的工作。

不要想，别想。

她放下水杯，将手机关机，走进同传箱。

“Just now we talked about DAI……”

“我们刚刚讨论了智能领域……”

许安宁跟住对方说话的语速，她需要分脑来同时处理两种语言。

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给她胡思乱想。

会议结束之后，许安宁的手心微微出了些汗。

唐依依没有发觉出许安宁此刻的表情有些不对，她只是感慨地说：“学姐，你真的好厉害，咱们两个搭档，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事，你慢慢练，熟悉就好。”

许安宁没有跟唐依依多聊，她收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去。

出了同传箱她看到陈萱，她问她：“你还好吧？”

“嗯。”

“感觉你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对。”

“我翻译出错了？”

“没有没有，很好。”陈萱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是感觉你今天出来的时候明显比之前更疲惫。”

“可能最近有些太累了。”

许安宁有些无奈地笑笑：“陈姐，那我先回去了。”

“嗯，回去早点休息。”

许安宁拎起包，按了下楼的电梯。

在等待电梯的途中，其他几个同事在聊天。

在聊今天会议的事。

“看Jerome的意思，好像不太满意。听说这次合作希望不大了。”

“我们也尽力了，智能芯片这一块，累死研发部也就这样。”

“那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找咱们合作。这又不像之前的手表生意，能靠创意取胜，是实打实的硬件技术比拼。”

这几个人三言两语议论，许安宁在旁边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进了电梯之后还有人在说：“Jerome怎么没有跟弘言合作，弘言才是国内企业智能芯片领域的老大啊。”

后面的她没有再听，电梯到达一层。

许安宁出了电梯，终于感觉到呼吸顺畅了些。

她回到家，脱了鞋，将包放在一边，甚至没有换衣服，就直接躺在沙发上。

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突然，手机有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声传来。

是工作群。

许安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群里的人在议论这次跟Jerome的合作。

高层领导给他们施压，让他们必须拿下这个项目，因为没有其他竞争对手在争，如果Jerome不肯合作，问题就一定出在自己身上。

但是研发部的人却说领导根本就不懂，Jerome是觉得辛岚现在的技术无法开发出更高级的智能芯片，这一点他们无能为力。

有其他部门的同事说领导发话他们能有什么办法，之后就有研发部的同事认为那人自己不是研发部的没有技术压力，就只会说这种风凉话。

还差一点吵起来。

许安宁关闭了手机，不想看这些人吵架。

她就这么蜷缩在沙发上，感觉有些困。

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工作的疲惫。

身累，心累。

许安宁不自觉躺在这里睡着了。

这一觉倒也不长，只睡了大概半个小时。

叫醒她的是一通电话。

许安宁半睡半醒，朦胧之中接起电话，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

“……您好。”

声音有些赖，不自觉带着些许睡意。

对方听到她这个声音，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么早就睡了？”

听到对方的声音许安宁一下子清醒了。

这个电话竟然是柯文嘉打来的。

“……柯总。”

“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您找我有什么事？”

“嗯……也没什么。”

电话另一头，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似乎也隐约透露着一丝慵懒。

仿佛在说一件过家家般的事情——

“Jerome是我朋友，听说最近在跟贵公司合作。”

“嗯。”

“他似乎对你们研发部的技术不是很满意。当然，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柯总，有话请直说。”

“诚意有时候能起决定性因素。”

诚意，像上一次她和同事亲自登门拜访巴赫的诚意。

听到这句话，许安宁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Jerome是外国人，他在国内短短的出差时间，要么一直住酒店，要么就和巴赫上次一样，跟国内的朋友在一起。

从他的语气来看，显然就是后者。

柯文嘉什么都知道，事情的发展和走向仿佛都牢牢掌控在他的手里。

“我知道了。”

许安宁垂眸，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看来Jerome先生也很喜欢打高尔夫球。”

“不在那边。”

他说：“我平时不住那栋别墅。”

那里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高尔夫球场。

巴赫喜欢打高尔夫，但Jerome并不，所以他没有必要带他专门去那个地方，地段也很偏远。

“……嗯。”

许安宁回复完这句，对方沉默了几秒钟。

半晌，他又说：“我把地址发给你。”

“嗯，我跟经理汇报一下，还有同事……”

“不需要。”

听见这三个字许安宁攥紧手机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隔着电话，许安宁能够猜到对方此时的神情。

他的眸子很深，微微勾起唇角，像是早已计算好了一切，只等所有人在按照他指定的路线走。

“你一个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