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八章 有备无患
我多了项每日傍晚扶了颖出门溜腿的任务,已经排进了日程里,没有胁迫之类,是自愿的。很享受夕阳西下时田园上那一刻的宁静,每每这个时候颖就挺了肚子靠在田庄岔路旁的一棵大槐树上眺望天际的红霞,旺财则亲昵的爬了颖脚面上打个小盹,二娘子蹲了路坎上不停的拽着四周的狗尾草编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我则饶有兴致的打量她们三个。
“二娘子媳妇也有孕了,放几天假待家里伺候伺候,扔下不管可不像个要当爹的样子。”颖看了二娘子灵巧的编着的猫猫狗狗,踢醒脚面上的旺财,问道:“可是照了旺财编呢?”
“回夫人,给小侯爷预备的,也给小的那不知道是啥万货预备点耍。”二娘子见颖动了,赶紧把手工劳动塞了褡裢里起身护过来,“小的家那婆娘皮实,有她妈跟前伺候就行,用不了那么多人手,倒是您得小心。”
颖很受用小侯爷的叫法,满意的点点头,摸摸肚子,“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是这,从今个起,家里凡是有孩子的置办一律两份,有小侯爷一份就有你家媳妇肚里孩子一份。”
二娘子不知道该不该应声,犹豫的朝我望一眼,不好意思挠挠头,笑的难看。
“还挠个屁,夫人说了就应下,免得明后悔了变卦。”我笑着二娘子的傻模样,过去给颖搀扶住上路。“晚上回去就赶紧家里婆娘照料上,要不就搬府里来住,不朝庄子上跑。”
“钱叔照应过这话,可丈母娘认生,进来出去的害怕,嘿嘿……”二娘子是个实在人。呼来喝去没点怨言,可每次得个彩头受个恩惠的就不好意思,大老粗忽然变的腼腆起来。“侯爷夫人成天里关照的多,家里吃穿用度都不是庄户能比的,再操心小的就过意不去了。”说着朝府门口指了指,笑道:“钱叔等呢,又该挨几句。”
每到这个时候,钱管家就坐了府门外地石墩上朝路头上望。直到看到夫人回来才放心。指唤几个丫鬟赶紧上去伺候,径直来了二娘子跟前几声埋怨,嫌没照料好,累得侯爷、夫人天快黑了才回来,下次再这么就定斩不饶云云。
明里是指责二娘子,可暗地里有埋怨我和颖的意思,别人不敢说这话,唯独管家例外。老人手。是整个王府里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人,有时候老钱是罗嗦点,可那种长辈诚挚的关切之意,实实在在得感觉,就好像对待自己亲人一样。我和颖心里受用。
笑了笑,给二娘子撵回去,“饭都毕了,出来走走消食。钱叔忙一天赶紧歇着,别老是这么操劳,家里依仗你地方还多。”
每次歉意的朝老钱一笑,老管家虚荣心获得极大满足,赶紧过来领了头前,念了台阶送颖进去,才朝我恭敬道:“老了,多嘴多舌的毛病。侯爷您包涵。夫人身子要紧,下次出去多带几个人,光二娘子那毛糙货可不能放心。”
“对,下次多带,钱叔放心。”点点头,朝买猪头肉回来的胡账房指指,笑道:“酒友叫你来了,今天肉买了不少。”
“呵呵……”说话间胡账房就笑呵呵走过来行礼。“侯爷才陪夫人溜腿回来啊。老远就听见管家嚷二娘子,在下避避火气。可不敢迎了管家锋头。”
摆手笑了笑,猪头肉香气阵阵袭来,低头看看胡先生荷叶包里渗的油渍,指了指,“胡先生平时都谁家称地?老看你和管家见天不停吃几年了,不腻?”
“好东西,不腻。”胡账房喊过个杂役给肉递了过去,吩咐让厨房切切,多蒜多醋的拌好送前院来,“就咱庄上东头的,自打新皇登基头一年里开张一直卖到现在,老熟人了,每天一块专门给在下留着,油肥油肥。”
说的我有点想吃,又不好在下人面前露馋像,有点不爽。明回来让二娘子去称几斤解馋,颖不好肥肉,可我和二女属于肉食动物,能吃到一起,肥肠头肉的来者不拒,尽招呼了。
顺当了,生意上的事在老四和二女同心协力下?暂时顺当了。怎么布置,怎么策划,甚至产品的规格花色都尿不到一壶里去,吵吵闹闹谩骂斗殴的竟然万事皆顺,奇迹。俩人就这么针锋相对地合作数年,生意上从没出过纰漏,不得不叹服上苍的造物神工,太神奇了。
“她俩就是那么个样子,嘴上各不相让,可心里还是能分清对错,该听谁的该在什么地方让步,这么多年了,早就知根知底。”颖一点都不惊异,坐炕上揉脚,有点浮肿,多揉揉化血,我教的……
也是,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第一条就是有自知之明,小丫头的小心眼模样掩盖了她俩地优点而已。尤其是二女,我发现她老有意无意的找茬欺负老四,属于那种一脸实诚的挑衅方式,每每老四反击的时候不知情地人总觉得老四霸道不讲理,二女往往占了便宜还一脸可怜的朝我委屈,孟姜女痛哭流涕毁坏国家公共建设的那副表情。
我下班回来没进内宅就听里面喧闹,丈母娘和颖正坐了老远厢房下小声的商议什么,老四则气呼呼的给二女推了门框上,二女正要反击,忽然见我进来,瘪个嘴跑来拉我胳膊晃了几下,眼神朝老四指指,意思那边吃亏,挨打了。
“少做,”捏了捏二女鼻子,“消停,老四也不许闹了,都没个样子!”我这边平事,颖和老娘就假装看不见,没人过来帮忙说个话,太放纵俩丫头了。朝二女脑袋拍了下,“二娘子买猪头肉去了,去厨房调一下,咱俩去园子里吃。”颖自称孕期见了不爱吃的东西就发恶心,没人敢当了她面塞肥肉片子,老四一旁听的不乐意。认为我偏袒二女,嘟囔几句朝老娘那边去了,二女赢了一仗,趾高气扬的朝外面跑去。
二女调凉菜地手艺比不上颖,不过我吃非常满意,小酒闷的‘滋滋’,二女一旁油嘴还不停的凑我酒杯上沾个酒味,直到俩人给一斤多猪头肉扫荡干净才心满意足地坐了凉亭里哼哼。
“不能多吃。小心吃成……”总是放纵这丫头,忘记叮嘱她喝银杏茶了,二女不喜欢那个味道,能赖就赖过去,不明白我为什么老给她喝那个怪东西。“治遗传病的,不喝不行,今天不能忘。”
“恩!”二女乖觉的点点头,拿出个手绢帮我擦嘴擦手。问道:“遗传谁的病?”
“喝就对了,问那么多。”
“兰陵公主每天也喝?”
“别管人家,你喝你的。”朝她脑袋上敲了下,“油腻吃多了就多走走,一会陪夫人溜腿去。小心堆了身上养膘。”
“恩,”二女收了手巾,学了颖地样子舒服地拍拍肚皮,“空空的。”
“满都是下水。不空。”这丫头对颖肚子越来越大有点羡慕,“先给你儿子攒钱去,怎么算都是老二,嘿嘿。”
二女龇牙一笑,“不怕,有个儿子当娘地就安心了,夫君和二女生下的,今后绝不是等闲之辈。不用操心他。”
“是啊,就算是个丫头,能有人云丫头一半我就满意了。”这是云家俩老人去世的早,若知道自己生了这么能耐个闺女,还不得再显摆死。
“才不会生个那么笨的闺女。”二女大眼睛眯缝起来靠我肩膀上笑了,“若是云家丫头那样子,都能给她打死。”
“哦?我看人家丫头挺好,有骨气有毅力。人也聪明。知道怎么不惹恼王家的情况下朝家里搬点便宜。一步步打拼下的家业,还求什么?”云丫头可能在某些事上不如二女。可绝不能说比二女差,二女不该小看人家。
“有骨气,到了她那么个地步,估计老四都比她有骨气呢。聪明啊,看和谁比,怕是比二娘子聪明些,嘻嘻…”
“尽胡说,”抓了二女手一提,“好了,她们也该吃完了,正好出去走走。往后不许欺负二娘子,家里没有比他更忠心的。”
“恩,妾身明白。”二女点点头,靠了凉亭柱子上伸个懒腰,邪恶的笑容总是和那张精致地脸蛋相映生辉,“云丫头这次怕要吃亏了,不知道能不能撑的过去。”
“说说,”随手拎了酒壶领了二女边走边聊,“吃多大亏?”
“吃多大亏要看夫人意思了,”二女回复了一脸老实模样,朝我眨眨眼睛,“夫人总顾及您的看法,换地之前几次都没下去生手,就是怕您对她变了看法。”
“哦,”我摇头笑了笑,二女话里到把颖推到个不义的位置上,说的很讲究。笑问:“别说夫人,当时换了你呢?”
二女亮了亮小虎牙,“妾身没有那么多忌讳,既然在您面前再不遮掩,只要您一点头,再就没云家了,如今她家地院子早就改个什么作坊出来。”
“这次呢?”
“这次云家自作聪明了,二女都猜到了,肯定瞒不过您去。妾身常到她家荷塘边看,两年开了五百多亩池塘,算是下足了本钱。去年她家又赚了钱,按这个速度下去,今年该把剩下的几百亩一气开了才对,您说呢?”
我没二女观察的那么仔细,觉得人家挖的满快,总是农闲时候大量雇佣劳力,田间地头老是一派忙碌地样子。摇摇头,“还在挖吧,我钓鱼时候还看有挖的。”
“今年春播完该有个空闲,可没有和往年那么大量雇佣劳力,造纸作坊里干零工的庄户比平时好找了。”二女身为家里产业主管,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什么事都在小脑袋里装着,随时用起来好关联。
“工程进展慢了?”
“几乎是停了,前些日子就清了清淤泥,扩了扩灌口,她怕是觉得自家一气投入这么多钱粮把后面的池塘挖了不合算,又怕莲菜掉价掉的太快到最后收不回投入。换个方子来减轻自家负担。”二女快步跑了几棵银杏树跟前,一块小石子惊飞小群落了上面歇脚的野鸽子,“拉的到处都是,想朝树下坐坐都不行。”
这年代没有机械化作业,挖池塘全凭人力牲畜,一口气挖几百亩大坑的投资不是个小数目。二女分析地有道理,反倒是我疏忽了。
荒地不值钱地说法在王家庄子已经成为过去式,云家因为种莲菜发家致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云家仅剩下的几户佃农如今也跟了主家沾光,收益上比新庄子农户高了老大一截子,没事就在新庄子上乱扯好人好报之类的屁话,云家转投王家的那些佃户不吭声,可王家的老庄户不乐意那帮人的行径,为这事两家地老佃户还起过口角。
云家一旦开了租赁地口子,胡乱划上百十亩象征性的赁出去,前面庄户得了好处。后面想租地没池塘了;云家若趁势把没有开挖的荒地划成小块,用免费引种免费教学以及种种优惠政策一气的搞个承包到户,让庄户们觉得只要自己挖了地剩下光剩收钱的感觉,那可给云家省了大钱了。
二女分析的有理,这么一来云家几乎什么都不投入的情况下收获了几百亩现成地池塘。每年收回来的租金是毫无成本的纯利润,轻轻松松对付个藕粉作坊没点问题。
笑了,佩服的五体投地。佩服云丫头的心计,更佩服二女一眼就识破云丫头诡计地能力。既然二女已经断言颖这次让云家得不了好去,那还真得看看颖后面的手段。老爷们弄不了这么细发的事,就看看,不插手。
可能是怀孕的缘故,颖比以前变地沉稳些,慢条斯理的做针线,慢条斯理的溜腿,除了偶尔撒娇想吃个荸荠外。竟然从没在我跟前提过云家的事,果然有点像二女说的,胸有成竹。
说道荸荠,程初的自然保护区垦荒工作已经拉开帷幕,高老师对这个贵族学生照顾的无微不至,常常趁了空闲和程初跑去规划,刘仁轨藏着明白装糊涂,一点也不像抓我旷工那么犀利。倒是高老师明白我知道他和程初的去向。可能因为跑地次数太勤。平时见我有点不好意思,老远见了就绕开。好像做了对不起国家的亏心事,让我对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好人好感倍增。
既然有了老师精心负责的照看,我这个师兄就没有横插一杠子的道理,尽量用职权之便给老高大开方便之门,就连刘仁轨有意无意问起,我都竭尽掩饰,什么程初为了报效国家正和导师钻研新的开荒办法,尽量物尽其用的不浪费每一寸土地,在狠抓粮食生产的情况下不忘记新型经济作物培育云云。
“明天就让他们过来,云家那边……”我笑了笑,“学监权高势重地,还是别太惊扰了平民百姓地好,能学的能看地,由在下家中管事带领,总比去云家强百倍。”
刘仁轨点点头,竟然也露了一丝笑容出来,“这样最好,老夫起初也这么想过,却因为少监夫人有孕在身,不好开这个口。”
“不客气,贱内出身平民,没那么多讲究。”
和刘仁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程初牵两匹马出来,朝我直打眼色。
“哦,还得和德昭去检验下垦荒的进展,在下先走一步。”拱拱手,有堂而皇之早退的机会怎能放过,没等刘仁轨反应过来,接过程初甩过来的缰绳,仓皇离去。
不错,有专家指导果然进展不凡。国公府上调动有方,程家二管家正坐镇指挥,不少劳力漫坡上劳作,看样子已经烧过一次荒,春季烧荒的效果不是很好,仅仅是控制下杂草杂树的长势,先把框架规划出来。
通向官道的路已经开始铺建,先平出了一块空地上临时架起了一长溜窝棚,各种生活用品还在陆续的运进来,看的心疼,幸亏是程家垦荒,要搁了王家这么干,我三口子能为这巨额花销打起来。
“不是平梯田吗?怎么一半一半的?前面土都开始翻了,后面怎么还茂绿一片?”一来就发现这个奇怪的现象,百思不得其解,琢磨半天没头尾。
“子豪兄有所不知!”程初得意啊,终于有子豪兄看不懂的东西了,嘴咧多大,还扎了马步,高声道:“且听小弟徐徐道来!”
要不是跟前程家人多,我就一脚奔过去了,卖弄半天无非就是前面向阳的坡开成梯田,后面背阴的打算种成竹子而已,一来竹子喜欢阴凉,成材又快,比在背坡种庄稼收益大些;二来能有效保持一部水分不流失,只要勤摘笋掘根,竹林不会蔓延过来,不会影响产量。
说起来简单,可仔细想这道理,这高老师是个高人啊,有空得交流交流,请到我家去看看,小小农学藏龙卧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