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两个人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儿。

周围的人都在匆匆忙忙地往电梯外面走，只有苏桃像被定住了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美术组那个大姐低着头自顾着出了电梯，她原本也没多想，走到公司老总他们身后时，她暗暗松了口气，回过身想拉着小姑娘一起走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她还站在电梯里面没有动。

美术组的大姐吓了一跳，她在后台不停地朝苏桃挤眉弄眼，想让她赶紧出来。就连站在老总身边的主策，在看见苏桃这个反应时，都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那边，有个同事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然后小声朝苏桃喊了句：“苏桃，干嘛呢？出来啊！”

对方的声音终于让小姑娘回过了神，苏桃又抬眼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接着边回了句“来了”，边朝外面走。

男人站在右侧，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很大。苏桃低着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去，二人短暂地擦肩。

男人的手在这一刻微微动了下，白皙修长的手掌向旁边抬了抬，像是想抓住小姑娘的手臂。

可是下一秒，他的动作又滞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从自己身边走过去，落在身侧的手，也下意识地狠狠握紧。

旁边站着的公司老总见电梯空了，微微侧身，客气地冲着男人抬了抬手——

“宁总，咱们上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电梯，苏桃能感觉到身后有嘈杂地脚步声，没一会儿，就听“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再次关闭。

美术组那位大姐还在小姑娘耳边絮絮叨叨爹嘟囔：“你刚刚真是……平时挺机灵的小孩儿，刚刚怎么就走神了呢！可吓死我了！”

苏桃安静地回身看了电梯那边的方向一秒，接着笑着转过头，冲身边的同事说：“没事了，我们走吧。”

-

苏桃的那些同事们把聚餐地点定在了一家火锅店。

那家火锅店特别火，如果没有提前预定可能等号都要等上两三个小时。好在有位同事是那里的常客，家里还有亲戚和店长认识，这次打了招呼过去后，直接被带去了店里的包间。

大家进去后都纷纷落了坐，美术组的大姐拿着pad点餐，时不时问大家还想吃什么，或者需要什么喝的，气氛热闹极了。

苏桃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出神。

她身上还穿着工装，白衬衫加黑色小西装外套，及腰的长发半束起在头顶扎了个半丸子头，和平日在学校时相比，多了几分成熟。

美术组的大姐见她一直不出声，开口叫了她一句：“桃桃。”

苏桃好像没听见似的，还坐在那儿发呆。

美术组大姐无奈了，声音又提高了些，再次开口：“桃桃！”

小姑娘顿时回过神，略略迷茫地看了那边一眼。

“我是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吃的……”美术组大姐有些忍不住了，“不是，你这孩子今天到底怎么啦？怎么从公司出来就魂不守舍的？”

旁边的同事听了，笑嘻嘻的调侃：“估计是我们小苏桃看见那位北城来的大佬被迷住了吧！不过有一说一，我之前听说北城那边的宁氏老总要来咱们这边谈项目，还以为会是个年纪很大的呢，没想到那位这么年轻还这么帅啊！”

“你这消息就过时了吧？我和我同学打听过了，他就是在宁氏那边工作的，听说宁氏原本是今天这位小宁总的父亲和他堂哥把持着的，但是要不知道这位小宁总用了什么手段，在半年前忽然就成了新的掌权人！”

“对对，我也听说了！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位小宁总其实之前对宁氏没什么兴趣的，还自己成立了公司。业内很多人都觉得他那家公司发展前景也很好，如果再过几年，很可能就会超越宁氏了。也不知道忽然为什么会这样。”

“啧，豪门是非多啊，算了算了，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还是吃饭吧。”

……

小姑娘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那些同事说的话，末了，见美术组的大姐还在瞧着她，她尴尬地笑笑。

“我吃什么都可以的，都没关系。”

“……”

鸳鸯锅被服务员最先端了上来，锅底红白相隔，在电热板上面没一会儿就咕嘟咕嘟开始沸腾冒泡。

下火锅的食材一样一样地递过来，气氛随着升腾起来的热气和辛辣的飘香也开始变得热闹。

苏桃原本在角落里安静地小口小口吃着青菜，对面忽然有人在这时递给她一罐啤酒。

“小苏桃，跟我们大伙儿喝一杯吧！今天这顿算是给你的践行餐，你没几天就要走了，再见面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了。”

说话的是组里面的剧情策划师，一个挺爽朗的北方男人，平时对苏桃也很是照顾。

但不想，他的话说完，小姑娘还没回什么呢，旁边美术组的大姐先给否了。

“不行不行，桃桃还小呢，你们可别让小孩儿喝酒！”

她边说边想把那罐啤酒递过去，可手才伸到一半，苏桃在旁边就忽然拦住了她。

小姑娘冲着她笑了笑，接着把那罐啤酒又拿到自己跟前。

“没事的，我可以喝。”

她边说边打开啤酒罐上面的拉环，“呲”的一声响，拉环应声被取下来。

小姑娘站起身，笑着发自真心地冲包间里面的同事说出一直想说的感谢——

“这三个月来，谢谢大家对我的帮助和照顾。我在各位前辈身上都学到很多东西，感谢大家让我有了一次特别特别完美的职场体验。”

话音落下，她直接将那罐啤酒递到嘴边，又苦又涩的酒液从舌尖一路漫向喉咙，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她几乎一口气就将那罐啤酒全部喝完。

包间内有短暂的安静，随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拍手叫了一声，接着稀稀拉拉的拍手声一片一片接连响起，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热烈。

苏桃特别清楚自己的酒量，所以在大家伙热热闹闹的又举杯时，她没再勉强参与进去。

不止如此，她还悄悄在寝室的小群里面发了定位和消息，叫几位室友过两个小时来火锅店接自己。

这规矩是这几年几个女孩子默认了的，她们偶尔都会单独出去约会，每次如果喝了酒，绝对要让其他室友来接，算是基本的安全保障。

虽然苏桃的这群同事没有什么不能信任的人，但是谨慎一点总归是好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意外。

与此同时，公司那边的会议室里，两家公司的高层们也在热烈地讨论着即将合作的新项目。

宁野坐在他们中间，全程没发一言，表情安静肃冷，完完全全是上位者的姿态。

外面天色愈渐愈暗，对面的办公大楼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地点亮了几个窗口，没过多久，那边的灯就亮了大片。

宁野在这头淡淡抬了抬眼，耳边听着那些高层讨论的声音，心底莫名涌出烦躁和不耐。

片刻，他皱着眉忽然出声——

“还要多久？”

正在发言的高层吓得禁了声，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叫这位小宁总不开心的话，忐忑地朝自己公司老总那边看过去。

对方也有些意外，和旁边的主策对视了一眼，客气地冲着宁野笑了笑，“重要的差不多都说完了，宁总您是有事吗？我本来还想着待会儿咱们去酒店一起吃个饭再聊聊呢！”

宁野一听他的话，淡着眉眼回应：“不必了，我还有事。”

说着，他率先起身，也不管旁边的人是什么反应，直接撂下刚刚的话就先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旁边跟着的张助理第一时间也跟他一块起身，见自己老板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他硬着头皮和在座的那些高层老总们解释——

“抱歉，我们宁总待会儿马上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行程，可能着急了些……今天的见面很愉快，我们这边很期待和贵公司接下来的合作。”

一行人跟着宁野彻底走出会议室后，留下这边的人大眼瞪小眼。

出去办公大楼后，张助理跟身后的那些人摆了个手势，让他们先走。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他家小宁总跟前。

“宁总，我刚刚联系到了苏小姐的同事，问到了他们的聚餐地点，需要带您过去吗？”

宁野长腿一迈，背影朝夜色下走去，“走。”

-

苏桃和同事们热热闹闹地在火锅店吃到了晚上八点多。

结账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华灯亮起大片，耀眼的霓虹从远到近地在发着光，夜色被全部点亮。

夏夜里的晚风微微吹着，苏桃捂着因为醉酒而发烫的双颊，迷迷糊糊地蹲在路边。

身后同事陆续打车走了，每个人走的时候，小姑娘都会乖乖地抬头和人家说再见，说话时还笑眯眯的，特别像醉了酒的小动物。

美术组的大姐原本想让自己老公来接的，但是她又放心不下小姑娘，想送她回学校。可是小姑娘一直说待会儿有同学来接自己，叫她先走。

美术组的大姐没办法，临走前还特别交代了店员帮忙照看一下苏桃，虽然现在时间不算晚，步行街这头也很热闹，街头街尾都有巡逻车在守着，可是总归多交代一下，就多一层保障吧。

就这样，小姑娘傻乎乎地和最后一个同事说了再见，接着，她又像刚刚那样，缩着身子蹲在路边的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脑袋。

车子里，张助理小心翼翼地坐在前方驾驶座的位置上，他几乎隔个几秒钟就忍不住往后排瞄一眼，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出声开口：“宁总？”

宁野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安静地坐在后排。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映着街边闪亮的霓虹。

他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苏桃。

小姑娘这会儿身子缩成一团，远远瞧着，身影比几年前消瘦许多。

头发长了，脸颊上的软肉几乎也都没有了，双臂环在胸前，手腕看着更加单薄纤细。

男人整颗心这会儿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一样，喉结在黑暗中滚了滚，情绪反反复复地被他咽下去。

这时，外头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抬着头忽然冲那边摆了摆手，下一秒，醉酒的小身子一个不稳，猛地向前倾了过去。

宁野吓得心头一跳，立即打开车门想下车去扶住她。

但是车门打开后，他才迈出去一条腿，小姑娘的舍友们就匆匆从那边跑了过来——

“桃桃！”

先喊苏桃的是大玲，她也是第一个朝苏桃快速冲过来的人。

她扶起苏桃之后，皱着眉闻了闻她身上的酒气。

“什么情况啊？一杯倒的小朋友今天居然喝了这么多？”

苏桃迷迷糊糊地看清了大玲的脸，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傻笑着亲近：“嘿嘿，玲妈……”

孟佳和许文静陆续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看见苏桃醉成这样，也都吓了一大跳。

“好啦，大玲你先别念她了，我们先带桃桃回宿舍吧！待会儿又不好打车了！”

苏桃就那么被几个室友捡了回去，一起上了出租车。

这边，男人的一条腿还踩在外头。张助理看着那边几个姑娘的车越走越远，忍不住又问了句：“宁总，咱们……”

片刻，宁野安静地收回腿，关好车门，淡淡地吩咐了前面的人一句——

“跟着。”

-

几个姑娘带着醉醺醺的苏桃回到宿舍后，直接按着她先在门口的椅子上坐好。

最近大四这边的宿舍楼陆陆续续搬出去不少人，查寝的阿姨也没有以前管的那么严了，看有人大晚上醉着酒回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

小姑娘坐稳后，依旧傻乎乎地在那头低着头笑着。

大玲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对孟佳和许文静说：“这家伙酒量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啊，要么一直不喝，喝了保准醉的不行。”

“哎呀，行啦，桃桃不是说了吗？今天同事聚餐，她去实习那么久，马上要走了，和同事们喝点也是应该的！”孟佳边说边往自己书桌那边去，想拿瓶矿泉水给苏桃。

许文静有些担心，她看了苏桃一眼，说：“桃桃醉成这样，肯定不能洗澡了吧……那待会儿……”

她想说的是待会儿她们替苏桃擦一擦脸算了，结果没想到大玲一个会错意，直接喊了句：“kao，你不会是想咱们三个谁帮她洗吧！不是我说啊，这事儿要是真这么干了，桃桃明天早上起来一定会杀了咱们的！”

许文静：“……”

苏桃原本已经迷迷糊糊地快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但是大玲突然吼了那么一嗓子，她吓得一个机灵。

醉醺醺地抬起眼，意识后知后觉的有点回笼。她往那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了自己的书桌。

那罐糖还安安静静地摆在书桌上面，小姑娘眼睛看着那头眨巴了两下，撑着墙面忽然起身。

孟佳见她一脚轻一脚重地往那头走着，吓了一跳——

“桃桃，你怎么了？要拿什么？我帮你啊……”

苏桃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直接走到自己书桌跟前，把那罐糖打开，一股脑地都倒在了桌子上。

她先是取了一颗剥好糖纸塞进嘴里，接着蹲在那儿，一颗一颗数着桌子上的薄荷糖。

“一颗。”

“两颗。”

“三颗。”

……

“十一……”

“十二……”

数到最后的十二时，苏桃脸上傻乎乎的笑更足了。

她回过头，像是和室友们分享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眉眼弯弯，眼底带着细碎的光亮。

“只剩下十二颗了，只剩下十二颗了！”

大玲她们不明所以，互相看了一眼，都朝那边走了过去。

她们像哄小孩子似的，纷纷走到苏桃跟前。大玲甚至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啊，好好好，我们知道了，还有十二颗了，只剩下十二颗了！”

她说完，看向孟佳，想让她继续接话哄人。

孟佳有些为难，“呃……只剩下十二颗了……桃桃真棒？”

大玲：“……”

许文静：“……”

苏桃那头像是压根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似的，见她们过来，就近拉着许文静爹手，一把抱住对方，将脸深埋进她的脖颈里。

“只剩下十二颗了，只剩下十二颗了……”

许文静还是不太明白苏桃着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为了什么，但是却也伸出手安慰似的一直拍着她的背。半晌，她忽然察觉到颈窝有一阵湿润的感觉，她吓了一跳——

“桃桃？”

苏桃搂人搂的更紧，小脸也埋的更深。

好久好久，她都没再抬头。

……

楼下，张助理开着的那辆私家车一直在底下停到十二点多。

后排的男人盯着三楼小姑娘的宿舍窗口，直到窗户里面的灯光暗下去，他才静着一张脸，安静地将指尖的烟头按灭——

“走吧。”

他淡淡出声。

-

隔天苏桃醒过来的时候，头非常疼。

舍友们今天难得都起的比她早，她往床下看了一眼，见她们都换好衣服聚在一起小声说话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起晚了。

她一瞬间惊醒，拥着被子坐起来，拿起手机看看时间——

她重重出了口气，把悬起来的心又落了下去。

孟佳第一个听见她的动静，在底下往上面看了一眼，“呀，桃桃你醒啦？”

大玲和许文静闻声齐齐朝上面看过来，见苏桃真的醒了，也不再像刚刚那样小心翼翼地说话了。

“醒了就赶紧下来吧，你昨天可把我们吓死了，也不知道你……”

她话没说完，就被孟佳捅.了一下，一瞬间她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反正赶紧下来洗漱吧，然后吃点东西，再吃个醒酒药。”

她们三个为了照顾苏桃几乎一整夜都没太睡，昨天苏桃忽然又哭又笑的实在太吓人了，她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情绪起伏忽然这么大。

苏桃脑海里恍恍惚惚还有昨天醉酒后的记忆，一时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软声和舍友们说——

“昨天让你们受累了，对不起。”

“桃桃你说什么呐！”孟佳皱着眉说，“以往你照顾我们多少次啊，我们什么时候和你瞎客气了！好啦！快点下来吧！我们刚刚买回来的早餐，再不吃凉了！”

苏桃后来在几个舍友的监督下，乖乖把早餐吃完，又很听话地把醒酒药吞了。

临走要上班时，她和舍友们一一告别。

大玲和孟佳互相看了一眼，之后朝许文静使了个眼色。

许文静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苏桃。

“桃桃。”她从身后拿出一罐糖出来，薄荷口味的，但是不是苏桃经常吃的那个国外牌子，“我们也不知道你昨天怎么回事……但是今天去超市的时候，看见这罐糖就买回来了，你带去公司吃吧，也可以分给同事们！”

苏桃眼眶一瞬间湿润了，她哑着声音半晌，最后才笑着回了句：“好。”

……

苏桃当天去到公司时，主策就给她介绍了和她交接工作的新人。

小新人是和苏桃一样大的应届毕业生，性格看上去比苏桃还要腼腆。头两天还不好意思和苏桃多交流，但是后来熟悉了，倒也相处的随意，什么都敢问了。

周五晚上，苏桃和那个小新人交接完手头所有工作，抱着早就整理好的纸箱离开公司。

她一路都在和同事们告别，心情也一直起起落落。后来到了公司门口，身边再没有熟悉的人了，她的情绪才好一些。

远处，有人从街边停着的车上面下来，朝着她喊了句——

“桃桃！”

苏桃望过去，有些意外地回应了声：“爸爸……”

——

苏国伟刚结束了近两个月的外派，回到北城。

他结束任务后第一时间申请了年假，和领导报备说，自己的宝贝女儿最近马上就要毕业了，他得去S市这边陪陪她。

年假申请下来后，他直接马不停蹄地飞到了S市，又第一时间来到了苏桃的实习公司。

他等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宝贝女儿从公司里面出来了。苏国伟立马兴奋地下车，边朝这边走边喊了小姑娘一声。

他走近后立马接过苏桃手里捧着的纸箱，单手拿着，另一只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我们桃桃这几个月实习辛苦啦，走，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国伟带着小姑娘一路去了市中心最好的私房餐厅，他来的时候特意上网查了，这家餐厅好几样特色菜都是苏桃最爱吃的。

去到餐厅之后，他先把特色菜点了一圈，之后又问苏桃还想吃什么。

苏桃摇摇头，轻声回了句：“不用了爸爸，我不太饿，这些就够了。”

“那好，就先这些吧。”苏国伟把菜单交还给服务生，片刻，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啊对了，帮我女儿上一扎玉米汁，我的话……两罐啤酒吧。”

服务员离开后，苏国伟朝苏桃笑笑，道：“为了庆祝我们桃桃实习成功，爸爸也跟着乐呵乐呵喝点酒。”

苏桃抿唇笑笑，没出声。

后来饭桌上，大部分时间都是苏国伟在说话，苏桃默默边吃边听。偶尔她听见苏国伟问起什么，会简单回两句。

渐渐的，苏国伟也有些安静了。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隔了好一会儿，忽然问苏桃——

“之前和你宁奶奶吃了顿饭，她说宁野最近也来S市了，你们见到面了吗？”

苏桃垂着眼，夹菜的动作一滞，片刻，她缓缓出声，“见到了，但是是无意在公司碰见一次，他好像和我们公司有项目合作，当时没说话就走了。”

苏国伟愣了下，他喝了一口面前的酒，隔了几秒钟，再次出声。

“你宁奶奶都和我说了，宁野现在是宁氏的掌权人。而且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不止让他爸爸退居二线，还把宁怀赶出了宁家。”

苏桃听见苏国伟的话，没有意外，表情依旧很平静的模样。

“嗯，那挺好的。”

苏国伟从来没想过自己提到这个话题，女儿会反应这么平淡。

他暗暗叹了口气，又说：“当初我提的条件，他基本都完成了。现在最大的隐患也解决了，你们也还惦记着彼此，就……”

苏国伟话没说完，就忽然被苏桃拦住——

“没事的爸爸，你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时间吗？只差几天了，没关系的。”

苏国伟在那头听完苏桃的话，愣了好一会儿，后来他没再出声，就一直默默的喝着酒。

当天苏国伟醉的不轻，苏桃把他送去酒店的时候，他还在嘟囔：“你还是怪爸爸……你还是怪爸爸……”

苏桃鼻子发酸，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一声不响地在床边替他脱外套和鞋子。

后来苏国伟迷迷糊糊地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说着醉话——

“去见他吧，桃桃你去见他吧……爸爸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不会再拦着你们了……去见他吧……”

苏桃还是什么也没回，沉默着替苏国伟擦了擦脸和手，再从洗手间出来后，见他已经昏昏睡过去，便轻手轻脚地过去给他盖好了被子。

她将酒店房间的中央空调调到了最佳的温度数值，临走前又把房间里面大部分的灯都熄灭了，只留下床头上的一盏夜灯。

出了房间后，她在酒店走廊里无声地朝电梯那边走着。

小姑娘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片刻，她脚步忽然变得很急，像是想到了天大的事情要去做一样。

她疯了似的跑到电梯口外面，拍按着下楼键。电梯缓缓升上来，她进去后第一时间按了一层，又从包里面掏出了手机。

电梯里面信号太差，她试着拨号但是次次都被自动挂断。没办法，她只能攥着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数字板上的数字一下一下跳动变换。

那是苏桃过得最漫长的十五秒，当电梯平稳停在一楼后，她迅速地拿着手机飞奔出去。

屏幕上，那个近三年未拨通的电话号码在上面显示着，她一边朝酒店外头跑着，一边将手机贴到耳边。

外面夜色渐浓，街道旁全部都是车水马龙的声响，她跑下酒店台阶后，耳边的忽然响起了接通的嘟声。

她根本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气喘吁吁地停在原地，冲着听筒那边的人说：“你在哪儿？”

那头的人沉默数秒，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回头。”

苏桃猛地回过身。

在她身后差不多十米远的距离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那儿。

他身后是茫茫的夜色，路灯昏暗的光线从他头顶压下去，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

那感觉就和几年前一样，

仿佛他一分一秒，也没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