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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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游被抓到宽敞的马车里,仰着头,好让军医帮他把额头上的血擦掉,给他上药。
秦钩就坐在一边,抱着手,板着脸,冷冷地盯着军医给他处理伤口。
军医被盯得头皮发麻,手一抖,多撒了些药粉,动作顿了一下,几乎要跪下请罪。
扶游赶忙朝他笑了一下:“没关系。”
军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用帕子把多余的药粉粘掉,然后拿起细布,给他裹上。
马车外面,晏知正指挥一群士兵,把陷进雪里的马车拉出来。
士兵们喊号子,十分洪亮,扶游都能听见。
没多久,扶游的额头上被缠上了厚厚的白布,马车也被拉出来了。
继续启程。
雪越下越大,行军速度有所减缓。
所幸皇帝坐的马车里烧着炭盆,还算暖和。
但可能是扶游流了点血,他总感觉自己身上有点冷。
扶游偷偷地往炭盆那边挪了挪,又蜷着指尖,放在唇边哈气。
下一刻,一个黑影从他眼前飞过。
一件银狐狐裘砸在扶游头顶,把他整个人都盖住了。
扶游手忙脚乱地挣扎了半天,才找到出口,从狐裘里探出脑袋。
刚才好像不小心碰到了额头上的伤口,他抬起手,想要碰碰伤口,却被秦钩喝止了。
“还嫌伤口不够大?”
扶游只能收回手,整个人都缩在狐裘里。
秦钩看见他呆呆的模样,忽然有些烦躁。
扶游对方才那个军医都能有笑脸,对他就是呆呆的。
秦钩怎么知道自己哪里不如那个军医?
扶游也没有在意他,他自己够难受的了。
扶游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缩在狐裘里,没多久,脑袋就一顿一顿的。
他在犯困。
秦钩两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像拎着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扶游一惊,迅速清醒过来,眨巴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秦钩把扶游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睡吧。”
扶游生怕自己摔了,拽着他的衣襟,别扭地坐着,试着不惹怒他、委婉地拒绝:“……不太舒服。”
秦钩没有回答,只是把他抱得更紧:“睡。”
没有“吧”,说明秦钩开始不耐烦了。
扶游不敢惹他,战战兢兢地闭上眼睛,试图催眠自己。
睡吧,睡吧,就睡着了……
秦钩抱着他,注意着不碰到他额头上的伤口。
秦钩不经意间,好像摸见扶游袖子里有什么东西,他举起扶游的手,从里面摸出——
半个没吃完的饼。
怎么还藏着这种东西?真跟仓鼠似的。
秦钩偏过头去,咬了一口饼,没忍住勾起唇角。
*
大雪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停了,不过他们还没抵达驿站,还要再赶一段路。
士兵们点起火把,队伍绵延,活像一条蜿蜒盘旋的火龙。
扶游在傍晚的时候也醒了,他是被饿醒的。
肚子在咕咕叫。
对了,他记得,中午吃饼的时候,他还有一点没吃完。
扶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衣袖。
没有,扶游有些急了,他的饼没有了。
他举起手,抖抖衣袖,然后被人按住了手。
“在找什么?”
“我的……”扶游回过神,才反应过来,他还坐在秦钩腿上,“没什么。”
他说着就要从秦钩怀里爬出来,秦钩却捏住他的后颈:“我吃掉了。”
扶游呆呆地看着他:“啊?”
“你藏起来的饼我吃掉了,这个还你。”
秦钩说着话,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
有点苦,难不成这世上还有苦苦的糖?扶游蹙眉,糖块很快就在他嘴里融化,苦过之后好像有点香,滑滑的,还有点顶饿。
扶游抿了抿唇角,回味了一下。
味道还不错,比之前那个又凉又辣的好吃多了。
不知道秦钩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奇怪的食物,或许是皇帝专属吧。
秦钩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瓣,变戏法似的,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黑色的糖块。
*
抵达驿馆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雪也停了。
驿馆大堂里,炉火熊熊,火上架着一头已经剥干净的羊羔,油花滋滋,落在火里。
随行世家分坐两边,秦钩靠着虎皮,坐在正中主位上。他架着脚,按在上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
不太像是皇帝,倒像是个山寨土匪。
扶游坐在他旁边,两只手捧着馕饼,小口小口地啃,啃不动了,就把饼放到面前牛奶里泡一泡,然后继续啃。
很快的,崔直就切好一碟烤羊肉,双手捧到秦钩案上。
秦钩放下脚,坐直了,却喊了一声:“小黄雀。”
扶游下意识抬头,秦钩却又不看他,只道:“你去,拿给晏家。”
晏家父子立即起身谢恩。扶游循声看去,只看见晏家家主和晏知。
为了躲避世家针对,晏家安排晏拂云这阵子装病,闭门不出。
扶游放下手里的饼,站起身,端起羊肉,走到晏家父子面前。
晏家父子刚要作揖,却听见秦钩淡淡道:“不用,该是他向你们行礼。晏家儿郎迟早入主中宫,自然也是他的主子。”
入主中宫,便是要立皇后了,还是男皇后。
此话一出,站立场中的晏家,又一次成为世家瞩目的中心。
毕竟是陛下在两军阵前,亲口承认的最爱的人,扶游显然是个小玩意儿,就像秦钩喊他的那样,小黄雀。
这对扶游来说是侮辱,所有人都知道。
但也只有身处漩涡的晏家父子清楚,这对晏家来说,也不是荣宠,同样是一种侮辱与试探。
扶游垂着眼睛,只看见自己俯身行礼的时候,晏知的衣摆往边上退了一点。
晏知侧了侧身,显然不肯受他的礼。
随后扶游放下碟子,回到秦钩那边。
这件事情之后,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拿着饼,慢吞吞地吃,想起来的时候才动一下。
秦钩看着,却心情不错。
*
宴会结束,回到房间,扶游托小太监帮他把自己的书箱拿过来。
扶游从书箱里取出干净衣裳,又端了一盆热水,绕到屏风后面梳洗。
这时候,秦钩就在隔壁房间。
暗卫跪在他面前:“禀陛下,没有找到扶公子与晏大公子的酬唱竹简,臣将流传的诗句抄录了一份。”
秦钩接过呈上来的绢帛,只是扫了一眼,就扬手丢开。
酸词酸语。
他想了想,又问:“到处都找了?”
“到处都找了,这次回宫、扶公子的行李,行宫里、还有皇宫里扶公子的房间,都找过了,都没找到。”
秦钩低头去看被他丢在地上的绢帛,勾了勾唇角:“那大概是被他弄丢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他让暗卫下去,自己也站起身,一脚将地上的绢帛踢走,然后心情大好地走出门。
他走到隔壁的时候,扶游还在屏风后面洗漱。
隔着门,秦钩听见水声,朝门外要通报的两个小太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挥手让他们下去。
他推开门,独自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驿馆简陋,没几件家具,所幸只住一晚。
秦钩看了看屏风,然后背着手,走到桌案边。
那上边放着扶游的书箱,扶游的衣裳、书卷,都在里面。
扶游的衣服都是旧衣服,布料被他穿得很柔软。
秦钩饶有兴致地翻了翻,给自己挑了两件中衣。
崔直当然有给他预备换洗的衣裳,但是秦钩懒得喊人去隔壁拿了。
搜刮了两件衣服,秦钩仍意犹未尽,继续翻翻,看看这只小仓鼠还给自己囤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忽然,秦钩在书箱底部,摸到了一点不太一样的东西。
他的眉心突地一跳,把书箱翻过来。
*
扶游洗漱完毕,抱着换下来的脏衣裳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床前帐子垂落,他觉得不太对,走过去一看,才看见秦钩盖着被子,已经睡在上面了。
扶游瘪了瘪嘴,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回去,吹了灯,也准备睡觉。
可是他才爬上去,不小心摸到秦钩略短的衣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扶游恍然,迅速爬下床铺,小跑着过去,看自己的书箱。
什么东西都没少,就是少了一件中衣、一条中裤,都在秦钩身上。
还少了……
扶游走到床边,试着推推秦钩:“秦钩,还给我。”
还少了他少年时和晏家大公子对诗的竹简,他放在书箱最下面的。
他蹲在床边,推推秦钩,轻声哀求道:“秦钩,还给我好不好?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几句诗,还给我,求你了……”
可是秦钩不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扶游带了哭腔:“还给我……”
秦钩冷声道:“你现在不睡,一晚上都这样蹲着。”
话音刚落,秦钩便坐起来,双手搂着他的腰,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丢到床铺里面。
*翌日清晨,队伍准时启程。
扶游红着眼睛,背着自己的书箱,慢慢地走出驿馆,在崔直的搀扶下,爬上华贵的马车。
秦钩已经在里面了。
他坐在软垫上,面前摆着两三堆奏折。
扶游过去坐下,抱着自己的箱子,扭头看向窗外。
正好这时,晏知骑着马从旁边经过。
在秦钩发怒之前,扶游连忙把窗户关上,转回头,沉默地坐着。
马车开始驶动,秦钩握着竹简,喊了一声:“小黄雀。”
扶游抬头看他。
秦钩看着他,紧紧地咬着后槽牙,仿佛要把什么东西撕碎一般:“等回了皇都,我就把晏知给宰了。”
扶游脸色一变,竭力保持冷静:“他……他是晏拂云的哥哥,你要是杀了他,晏拂云会难过……”“晏拂云会难过?还没杀呢,你就开始难过了。”
秦钩一脚踹翻奏折,捏着他的肩膀,把他拽过来。
他把扶游按在自己身前:“不杀他也可以,来,你求我。”
扶游惊慌地抬起头,秦钩又按住他的后颈,把他压回去:“就像你昨天吃饼那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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