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静怡挺直腰背, 面色肃然, 盯着下面磕头行礼的人, 视线一一扫过去。天气寒冷，跪在青石板上, 那森寒的冷气顺着膝盖一缕一缕的往身子里面窜, 冻的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然而上面贵妃娘娘不开口，下面也没人敢动。

谁都明白, 这是个下马威。

“表忠心的话，我也不用你们说, 我只看日后。我想你们也都是聪明人，也该知道, 我好了, 你们才能好，永寿宫才能好，我若是不好，可要是处置一批奴才，还是轻而易举的, 都明白了吧？”

静怡见他们脸色开始有些发白, 这才慢吞吞的出声。下面几个人忙行礼, 连胜应了是。

“永寿宫的大总管是陈玉，管事嬷嬷是王嬷嬷，领头的大宫女是小鱼和小舟，若是有什么事情, 你们就找了他们汇报。”至于王嬷嬷，静怡之前本来打算留了她在宫外的，可一来是找不到合适的代替的人选，二来，匆忙之下，谁知道王嬷嬷会不会被人套了什么话出来。

所以，经过考虑，她还是暂且将王嬷嬷留在了身边。顶多了是日后多指点一番，若是能改正，那自然是好的，若是改正不了，也能留出一段时间，让小鱼和小舟成长起来。

长宁身边的人，也该准备起来了。不过，他暂时年纪小，还离不开自己，索性就让他先住在永寿宫。

阿哥所那边的院子，都是四四方方一进的小院子，一个挨着一个的，反正元寿年纪也还不大，也不着急娶妻，不如安排了他和安康住在一起？

可胤禛之前的意思，貌似是将天申也交给她照顾了，若是落下了天申，倒是不太妥当。

她正盘算着，就听见外面安康咋咋呼呼的声音：“额娘，额娘，我放学了！”后面跟着元寿，背着一双手，进门的时候还拎着安康的衣服领子：“你慢一点儿，额娘就在屋子里，又不会跑掉，你这样急慌慌的干什么？小心摔跤了。”

安康傻乎乎的笑，正要伸手抱静怡的大腿，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住，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拱拳：“儿子安康，给额娘请安，额娘安康。”

元寿也在一边笑嘻嘻的凑热闹：“儿子元寿，给额娘请安，恭喜额娘，唯一的贵妃呢，额娘日后可就不用再怕别人说什么酸话了，该她们来讨好额娘了。”

静怡忙嘘了一声：“还在孝期呢，你阿玛只不过是给了名号，并没有举行册封仪式，也没有金册和印章，所以你们也别声张。再者，贵妃上面，还有个皇后娘娘呢。”

只要金册和印章没到手里，这事儿就不算是落到实地了。不过，只要静怡没做错事儿，日后，该有的肯定都会有的。

“你们两个昨晚上是在哪儿歇着的？”静怡拉了人到身边坐下，笑着问道，元寿忙说道：“在永寿宫，额娘没去看吗？东厢还有我们的铺盖呢，对了，天申说是肚子饿了，先去御膳房找点心吃了，一会儿才过来。”

但静怡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孩子大约是知道人家亲母子有话要说，所以暂且躲出去了吧？

“傻瓜，额娘都已经来了，那这永寿宫还会少他一口点心吃？下午你们放学回来了，就将天申也带过来。”静怡忙交代道，又忙叫人准备了饭菜，“等天申回来了，你们赶紧吃饭，吃完饭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也是刚进宫，你们照规矩必得去一趟的。”

两个人忙应了，又叽叽喳喳的围着静怡说些别的事情。安康本来是在王府上课的，但康熙的葬礼之后，胤禛就直接将人留在宫里了，今儿一早跟着元寿去的书房。他头一次来宫里念书，看什么都新奇。

元寿感觉也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他阿玛是王爷，现在他阿玛是皇上。以前那些堂兄堂弟们有拉帮结派的，对他这个王爷的儿子也不一定放在心里。现在，哪怕以往十分讨人厌的十四叔家的堂弟，看见他们兄弟都要露出个笑容来。

孩子确实是这世上最单纯最天真的，可宫里的孩子，却不一样，他们比大人更敏感些，更不会遮掩自己的心思。那种天真，更直白些。

说了一会儿的话，天申就也回来了，静怡忙招手将他招呼道身边：“以后放学了，可得和元寿安康他们一起回来，要不然我心里也不放心，你额娘之前可是将你托付给我了，我必得将你照顾好了才行。”

“你们吃着，我先说说你们以后住宿的事情，这两天，就暂且还住在永寿宫，等我先让人去将阿哥所给清理一番，你们自己去看看，要挑选哪个院子，回头我让人给你们布置去。”

反正也不用她掏钱，定了单子，内务府自会将东西送过来的。

“伺候的人手，原先王府里的，下午估计就能送过来了，我的意思是暂且不添人，等宫里忙完了这两天再说，你们也都知道，太妃她们，尚且还没搬离原住所，宫里这人手就有些紧张了。”

“吃食方面，不是我或者你们玛麽送过去的，就不要入口，到了饭点，也都到永寿宫来用膳，知道吗？”

静怡一点点儿的同他们解释清楚，元寿和天申年纪大，知道好歹，安康半懂不懂，但他听话。

吃完了饭，静怡就带着他们去给皇后请安了。皇后正忙着呢，皇上将太妃们的事情交给了皇后，还有梳理这宫里的下人，要裁剪的，要替换的，还有这宫里历年的账本，里里外外的花销，各处的负责人，她通通都要做到心里有数才行。

虽说以前也是管家的，可王府和皇宫能一样吗？王府她自己随意做主，这宫里，还有个太后娘娘压在上面呢，万事不能出错，所以等阿哥们请了安，皇后根本没多留，直接就打发静怡带着他们走人了。

下一站是太后娘娘宫里，还得要将长宁给接回去。

德妃正逗弄长宁说话，见元寿他们兄弟三个进来，笑的满脸开花：“吃了饭了？玛麽这里有点心，御膳房刚送的，味道也挺好，元寿和天申喜欢什么口味我知道，可安康喜欢什么口味的，我倒是有些说不清了，不如安康自己和玛麽说说？”

“玛麽我喜欢咸的。”安康笑嘻嘻的说道，德妃笑着点头：“有，都有。”

其实刚吃了饭，兄弟仨也没多少胃口，但也都给德妃面子，最少也吃了一个尝尝味道。说了几句闲话，静怡就笑道：“以往皇上常说，皇额娘有喜欢午睡的习惯，这时候也不早了，妾身就不打扰娘娘了，午睡歇的不好，可是一整天都会没精神的。”

德妃笑着点头：“这点儿小事，也难为他还注意到了，那也行，我就不多留你们了，元寿他们，回去最好也睡一会儿，下午还得念书呢。”

“是，皇额娘放心，妾身已经让人给他们准备好了。”静怡笑着行礼，亲自上前抱了长宁，带着元寿他们出了慈宁宫就又会永寿宫了。

长娘是刚才在慈宁宫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要不然也不会见了静怡也不闹腾。元寿等人也困，守灵这几天，他们晚上也是要熬到半夜的。

静怡亲自看他们入睡，这才蹑手蹑脚的出去，将房门给他们关好了。

“嬷嬷，你这两天，先问问咱们这永寿宫里的人，以前都是在哪儿当差的。”静怡倒是不困，一边想，一边和王嬷嬷说道：“阿哥所那边……你倒是不太方便，陈玉呢？”

陈玉就在外面候着呢，听静怡叫，就忙进来。

“阿哥所那边，你借着挑选屋子的由头，多过去几趟，将那边的人手给摸一边，阿哥们都金贵，可别让人浑水摸鱼了。”除了王府里带过来的人手，阿哥所肯定还有原先留下来的。

御膳房那边，既然胤禛说了不用*心，想必都是能信得过的，她也就不多费心思了。

几个孩子身边，能下手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方面，吃的喝的，衣服上撒点儿□□？这个估计有难度，撒少了没作用，撒多了味道太大不好遮掩。

元寿和安康在她的带领下，衣服上向来是不怎么用熏香的。

“跟着阿哥们上学的哈哈珠子和侍卫们，你一会儿就去吩咐一声，我要见见。”沉吟了一会儿，静怡再次说道：“下午留了他们在宫里用膳。”

哈哈珠子还好说，住在宫里的，侍卫们则是每天都要回家的。

陈玉忙都应了下来，静怡又叫了小鱼和小舟：“我贴身用的东西，暂且不要让人插手，等我留意几天再说，饭菜什么的，你们两个结伴儿去拿，万不能让饭菜离开自己的手上，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如何做，不用我多吩咐吧？”

两个人忙行了礼，表示明白。

下午胤禛倒是过来了一趟，但还没说两句话呢，皇后那边就派人来请了，说是要请教关于安置太妃们的事情。这个胤禛也知道皇后有几分为难，因为先皇的嫔妃太多，寿康宫和慈安宫，还有寿宁宫这三处，肯定是住不下的。但又不能将她们留在东西六宫，所以这事儿，必得有个章程才行。

“皇上可有主意了？”静怡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胤禛点头：“嗯，有子嗣的，若是能表现的好，就让子嗣接出宫。没有子嗣的，公主也行。”

可嫁在京城的公主，一个巴掌都数不完。

“好了，晚上我再过来，你看看这里有什么缺的少的，一会儿列个单子，让苏培盛帮忙去找找。”胤禛拍拍静怡的肩膀，转身出门，打算去皇后那边看看了。

静怡跟到门口，看他转身了，这才返回来。

毕竟守孝呢，这摆手其实也没多少挑头。静怡盘算了半天，还是决定暂且不动了，等她的私库入宫了再说。

三个阿哥的哈哈珠子和侍卫加起来，总共二十多号人了，乌泱泱的站在永寿宫，恭恭敬敬的给静怡请安。静怡忙抬手：“今儿叫你们过来，也就是想多叮嘱几句话，你们都是跟着阿哥的老人儿了，也都是阿哥们能信得过的，不仅是日后，就是现在，也都是阿哥们的左膀右臂，我先谢谢你们。”

静怡笑道，下面的人都赶紧鞠躬，连连说不敢。

“没什么不敢，你们当得起。”静怡笑道：“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比较重要了，你们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才行。你们日后的荣辱，是和阿哥们的系在一起的，所以，该如何帮衬阿哥们，该如何保护阿哥们，你们自己，心里也该有个章程才是。”

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番，静怡又忙给了赏赐。原本还打算留了他们在永寿宫用膳呢，现在看来是不可行了，就赐下了酒席，令他们到阿哥所那边去用了。

元寿他们放学也知道了这事儿，并没有很放在心上。静怡这还是头次敲打这些人呢，换个人，至少也得三五天一次的，又要不能带坏他们孩子，又要照顾好保护好，事情多的很。

用晚膳的时候，胤禛就过来了。他虽然繁忙，也没忘记考问功课这回事儿，问的三个儿子都靠墙站了，这才一摆手，让他们都赶紧滚蛋了。

“事情很多？”静怡伸手帮胤禛揉按额头，胤禛点头：“是啊，还得册封胤祉等人，毕竟……”

康熙当时留了话，再者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胤禛也得先拿出来个态度。

“另外，国库空虚，就剩下八百万两银子了。”说到这个事儿，胤禛就忍不住叹气，他知道国库可能会空很多，但他不知道，居然就剩下八百两银子了。

八百万两银子是不少，但是！还有亏空啊，各处的窟窿一大堆，这些钱，连填窟窿都不够的，更不要说别的了。

这若是随随便便有个天灾什么的，或者是边境哪儿稍微打个仗，不说大了，就是几百个人的争斗，估计他都掏不起这钱。战马不要钱？盔甲不要钱？粮草不要钱？武器不要钱？打赢了给不给封赏？打输了要不要重新纠集人马？

他愁死了都，这又是年底了，指不定哪个地方有个雪灾什么的。

“这么少？”静怡也是吃惊，顿了下说道：“钟表铺子那边也赚了不少，你要是用……”

胤禛摆摆手：“私库和国库可不一样，国库进账，每一笔都是要记录在册的。”若是要花用钟表铺子的钱，这铺子就不再是静怡的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抓几个肥羊抄家了吧？”历史上好像雍正帝就是靠这个起家的？这么说起来的话，乾隆肯定是胤禛亲儿子，因为乾隆的儿子，也是靠抄了和珅起家的。

“肥羊？”胤禛挑了挑眉，静怡忙摆手：“口误口误。”

“不光是国库啊。”胤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气：“汗阿玛十月初的时候，曾说要查勘各地粮仓，怕是这粮仓……”

静怡也无语了，要是粮仓也出了问题，简直没法过了这日子，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的。胤禛这算是接手了个烂摊子，朝堂上那蹦蹦哒哒的，还有糟心的兄弟们，静怡都忍不住为胤禛掬了一把同情泪。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也别太*心了，你也是个普通人，也就这一条命，要爱惜身体才行啊。”静怡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道，倒完了茶水，本来想继续给他按摩的，却是被他拽着手拉到了身边坐下。

“你之前不是说，宫里的太妃们，都要放出宫吗？那你就可着劲儿的用你的那些兄弟们，一旦有一个太妃被放出来，那剩下的肯定都要加把劲儿的。”

不加把劲儿不行啊，先不说孝顺这回事儿，只说面子和名声，你不努力，别人会不会说你是不想奉养亲额娘，这才不愿意好好办差的？

“你十几个兄弟呢，就算有那么两三个不能用，那剩下的还有十多个呢。”静怡笑着说道，胤禛嗤笑了一声：“他们不添乱就行了。”

“我瞧着十三弟十四弟，还有十五十六十七，这都是挺不错的，五弟也一向老实，七弟虽然不怎么喜欢说话，但往常先皇也会让他去办差，还有十二弟，也一把年纪了，总不能一直赋闲在家吧？”

静怡苦口婆心：“我知道你事事爱*心，可你也得顾着你自己身体，你就想想，万一你倒下了，还有谁能像是你这样，对这大清天下，对这黎民百姓，对这江山社稷如此上心？”

“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说了就是大逆不道，可你不光是皇上，还是我儿子的阿玛，还是我的男人。”静怡悄摸摸的捏了一下胤禛的手，被胤禛反手抓住。

“我若是不说，就眼睁睁的看着你熬坏了自己身体，那别人我不管，我以后可怎么办？”静怡拖着胤禛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在他手背：“我就是不问我也知道，你昨晚上没睡觉吧？”

胤禛挑眉：“这你可猜错了，睡了。”

“呵，睡了一个时辰还是半个时辰？”静怡又问道，胤禛不开口了。静怡跟着叹气：“你真当自己铁打的身子不成？行了，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你放心，我守着你。”

胤禛还没开口呢，就被静怡扯起来推到了床边，然后那双芊芊素手，就冲着他胸口来了。再然后，他身上就只剩下亵衣了。屋子里生着地龙，暖和的很，倒是不用担心着凉。

“抬腿。”静怡说道，胤禛忙抬腿，静怡亲手帮他褪掉袜子，外面苏培盛端了热水过来，静怡伸手将他脚按到水盆里。水有些烫，静怡却不管，只使劲的在他脚上揉了几下。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胤禛确实是累了，躺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已经陷入到梦乡里面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静怡就知道前面朝堂上，胤禛册封了诸兄弟。和她记忆中的几乎没差错，并且宣布了可以接太妃出宫的消息。

这事儿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紧跟着宣布的密折制度，当然更详细的静怡就没敢打听了，她知道个底线。再说了，密折什么的，听名字也知道什么意思啊，不就是上密折吗？告小状打小报告的最佳道具。

到十二月，宫里太妃们算是搬完了，宜妃惠妃和荣妃这三位，分别居住在慈安宫寿安宫和寿康宫主位正殿。剩下的嫔分局正殿两侧，贵人答应之类，则是居住在侧殿。荣妃等人还能得个两间屋子，嫔是一间屋子，贵人答应之类的，就得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住一个屋子了。

以前是一个宫殿，现在是两间屋子，谁心里都会不自在。宜妃性子本来就是那种不憋气的，心里不高兴，就找了德妃算账，然而现在的太后娘娘，可不是她说见就能见的。

闹腾了两次，太后娘娘心里也是不耐烦，就让皇后去安抚了几句。也不知道皇后说了什么，反正宜妃暂时安静下来，过了两天，五福晋和九福晋就相约进宫来了。

再之后，宜太妃就安生多了。

胤禛随后就将勘察各地粮仓的差事，交给了胤祺。

赶在十二月之前，李氏等人也都进宫了。长春宫和永寿宫已经有主了，李氏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打算跟着争宠闹腾，所以距离养心殿近点儿远点儿，对她来说没区别，倒是可以考虑离阿哥所那边近些，最后就选了延禧宫。

年氏则是选了和永寿宫长春宫挨着的翊坤宫，小格格是跟着年氏一块儿住的，长寿阿哥年纪小，也住翊坤宫。

耿氏想离静怡近点儿，然而西六宫能住人的本来也就只有这三个宫殿，剩下的太极殿要空着，万一胤禛要用。储秀宫和咸福宫往年是住秀女的，以后说不定还是这用途，所以剩下的就只能在东六宫选了。

耿氏选了承乾宫，武氏选了景仁宫，宋氏选了钟粹宫。剩下一个小那拉氏，身份不够地位不够，没资格单独住一个宫殿，本来皇后最照应她，可皇后那边可没住人，尤其是住低位妃嫔的先例。

这事儿不好找胤禛拿主意，最后就是太后给拍板决定的，就住在永和宫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