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禄之祸13

“知道最好，省得以后出门给人骗了。”顾臻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摆谱被揭穿的尴尬，假装集中注意力等电话接通，慢慢走向阳台。

顾臻找的是大学同学小翔子，他老爸是璀璨之星一体中心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找他准没错。

顾臻在电话里将情况三言两语交代了一番，说自己有个外市的朋友来旅游，想去云川之巅看市景，奈何观光层保养期不对外开放，想问问他老爸能不能行个方便云云。

小翔子二话不说，直接应承下来：“我当什么事呢，用得着找我老爸么？有我就成了。你朋友什么时候想来？我带你们上去。”

顾臻冲小乌鸦眨眨眼，打了个OK的手势，用口型问他：“想什么时候去？”

小乌鸦也用口型回他：“就今天。”

“下午没问题吧？”顾臻对电话里说，“我朋友属猴的，性子急。”

“没问题。”小翔子说，“我先跟值班组打声招呼。”

两人约好下午两点半在璀璨之星一楼大厅碰面，顾臻看了眼时间，对小乌鸦说：“从这儿开车过去，半小时刚刚好。”

“那我先去。”小乌鸦说着就往阳台护栏上爬，“你让大灰一起过来。”

“我的祖宗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顾臻连忙拽住他的体恤下摆，“走正门你会死吗？”

“你们小区里摄像头太多了。”小乌鸦如实说，“我不能暴露我住哪儿。”

顾臻心里一跳：“有人追杀你啊？”

“谁敢追杀我？活得不耐烦了吗。”小乌鸦说，“反正你别管。我又摔不死，你怕什么？”

“大白天跳楼你不怕被人拍下来发网络上啊？”顾臻继续阻止，“现在的年轻人可闲了，说不定就有整天盯着人家阳台等抓八卦新闻的。狗仔队听说过没？专门干这个。拍到摔成肉饼死透透也就是个社会新闻；如果拍到跳楼的人摔一半变成鸟飞走了，你说会不会上国际频道？”

小乌鸦还从来没想过这一茬：“你们人还真麻烦。”

“那可不是，有时候我也觉得神烦。你别折腾了，就坐电梯下楼跟我车走。”顾臻说，“我们去的璀璨之星，楼里全是摄像头，你躲得了这儿到那儿也一样。”

“那肯定不一样。”小乌鸦说，“反正你别管我。”

这一次他没再执着地非跳楼不可，而是先变作了乌鸦形态，才挥动翅膀从阳台飞出去。他消失得十分迅速，转瞬变成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走空路比陆路快，顾臻没敢多耽搁，赶紧出发跟上。

不是早晚高峰，道上车辆不多，一路开着挺顺畅。车子拐进璀璨之星门前的大道口后，顾臻就左右张望着留意路边，不过一直没看到小乌鸦。他停好车，关门时听见身后一声呼哨，转头一看，差点被吓出病来。

“我的妈呀你能不能别总是吓我。”顾臻捂住胸口，连带肩头的大灰后退两步。

小乌鸦穿着标配的短袖短裤，脸上用口罩捂住大半，鸭舌帽压到最低，将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遮掩在帽檐底下。他全身上下一水的黑色，像个幽灵似的悄无声息站在顾臻身后。

“还愣着干嘛，走啊。”小乌鸦拉了拉口罩边，四下扫视，压低声音说，“低调一点。”

“……你这样一点都不低调啊。要不我再给你配个大墨镜得了，标准明星出门配置，脑门上再写四个大字，‘快来围观’。一点都不引人瞩目，真的。”顾臻说。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讽刺我。”小乌鸦从帽檐缝里瞅他。

顾臻无奈：“不考虑把帽子和口罩摘掉吗？”

“想都别想。”小乌鸦拿膝盖肘顶他，“快联系你朋友。”

顾臻只得先跟小翔子联系。

国际惯例，宠物不得入内，大灰被留在停车场，守在大树上打盹。顾臻和小乌鸦进了璀璨之星大楼，两人在一楼大厅等了一会，小翔子很快从办公楼层下来，将两人带至顶层——云川之巅。

电梯门开后，小乌鸦先一步出去，一步步走到玻璃幕墙旁边，双手轻轻覆在玻璃上，认真看着屋外。

顾臻和小翔子落在后面。

“你朋友挺喜欢这啊。”小翔子说，“一般人站这么高，甭管有没有恐高症，都是害怕大过*，他好像一点都不怕。”

“他不怕，我怕。”顾臻往幕墙边走了几步，离得老远就不敢继续往前走了。这高度，比他家高太多了。

“瞧你这出息。”小翔子斜睨他，似乎想到什么，揶揄着推推顾臻后背，“这你什么朋友啊，我怎么没见过？”

“普通朋友。”顾臻往外头眺望一眼，立马扶住身边的大柱子，“我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你还能每个都认识啊。”

“普通朋友你特意陪着跑一趟？”小翔子点点头，“确实挺普通的。”

“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里都只剩精虫了是吧？”顾臻咬牙。

小翔子是大学里为数不多知道他性向的人，总拿万年老处男的破事笑话他。

“是我肤浅了。”小翔子十分坦然承认错误，然后抛给顾臻一个“你懂的”表情，“我跟值班组打过招呼了，等会儿不会上来打扰，你们好~好~逛。”

顾臻：“……你可以滚了。”

小翔子离开云川之巅后就剩下顾臻和小乌鸦两人。这种求婚求爱求交/配的绝佳场景，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桥段，只可惜在场的两人没一个有这种旖旎心思。

小乌鸦的视线一直落在远处，他在玻璃幕墙边站着，过了一会，对顾臻说：“你过来。”

“我不过去。”顾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小乌鸦回过身看着他：“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过来；二，我拖你过来。”

“不用你拖！”顾臻飞快做好选择，“我自己走！”

他放开赖以生存的大柱子，慢慢往玻璃幕墙边挪动，每挪一步，脚底下就软上一分。

“早知道就不跟你来了。”顾臻嘀咕着，一点点挨近。距离小乌鸦还有半米远时，小乌鸦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拽住顾臻的手腕，把人拉到身边，将他推到玻璃幕墙上。

“嗷！”顾臻哀嚎了一嗓子。

云川之巅的地板最外围一圈是悬空走廊，由主楼向外延伸出一截一米多宽的玻璃地板，和幕墙材质相同，做成了全透明效果，站在上面宛如行走在半空。幕墙设计得也有些另类，靠近地板部分并非垂直，而是有一个坡度，呈倒三角倾斜，人趴在上面会有往下掉的错觉。

顾臻双手撑在墙面上，没敢往外看，人往后倾想站起来。

“站那儿别动！”小乌鸦快速瞥了一眼顾臻方向的斜上角，轻声说，“那里有一个小摄像头，你替我挡住。”

“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啊？”顾臻咬牙切齿，“这墙看着不结实，我怕等下会裂开。如果真裂开了，我摔下去之前肯定会拽住你。”

“你想象力还挺丰富。”小乌鸦蹲下身，一只脚跪在地面，由下往上看他，“如果真裂开，你肯定拽不住我。我速度比你快。”

顾臻：“……没人性。”

“我是妖怪呀。”小乌鸦洋洋得意。

他在小挎包里摸索一阵，掏出一本金色的大开本精装硬壳册子，小心翼翼摊开，放在地面上。

册子的纸张质量非常好，翻动时有浅浅的流光转过，纸面略有些泛黄，给人一种历史沉淀的厚重感。

此时册子翻开了扉页，上面密密麻麻铺满了井然有序的灰点。小乌鸦修长的手指从页面上拂过，被他碰触的地方，灰点不安分地躁动，待他手指离开，又统统恢复原状。

“这是什么书？”顾臻问。

“《万妖名册》。”小乌鸦说着，又伸手进小挎包里摸出一支狼毫笔、一瓶金粉、一块朱红色的石头，还有一瓶浅蓝色的“墨水”。

“……你这小挎包，容量有点大啊。”顾臻说。

小挎包目测男人手掌大小，就顾臻看到过的，小乌鸦已经掏出过手机、手绢、口罩、书册、笔、金粉、石头、墨水，指不定他头上戴的鸭舌帽也是里面掏出来的。

“这叫‘如意乾坤袋’，内有小乾坤，可纳世间万物。”说话间小乌鸦又掏出一把食指长短的锋利短刀，“接下去我要做正事了，你别和我说话。”

小乌鸦把朱红色石头丢进金粉瓶中，又往里倒入一点蓝“墨水”，然后盖上瓶盖，左右晃动。朱红色石头在晃动中被打碎成红色粉末，与另外两种色彩互相交融，很快混成黑色。小乌鸦却没停下，继续晃动，没多久后，黑色又渐次分离，又重新分作金、红、蓝三道，相互纠缠，相互独立。

配好色后，小乌鸦拿起狼毫笔，浸入三色墨中，随后将色彩均匀涂抹在书册的扉页上。三色墨落在纸面，没有随之蕴入，倒如同天边变幻莫测的云彩，一会儿变成蜘蛛、一会儿变成大鸟、一会儿又变幻出老虎狮子的模样。

顾臻心中好奇，双眼盯住书册一眨不眨，浑然忘记了自己“恐高”的处境，好像就是专门来看小乌鸦作画的。

小乌鸦涂完颜料后，将狼毫笔放置一边，之后又用左手两只手指夹住那柄短小锋利的食指刀，往右手心轻轻一划。

鲜红的血液伴随着顾臻的轻呼涌出，沿着掌心纹路往下流动，滴落在书册扉页上。与此同时，小乌鸦手心的划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睁眼闭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滴落在书页上的血滴与三色墨相触后，墨水荡出微微波纹，缓慢沁入纸张中，片刻功夫后，书册的纸面又恢复了原本的泛黄色彩。

一切仿佛回到原点，顾臻正奇怪小乌鸦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便见复原的扉页上，原本井然有序的灰点，在纸面上毫无规律地到处乱窜，在乱动一番后，停在各自应该在的位置。

每有一个灰点停止窜动，随后就会亮起，泛出或浅蓝或浅黄的微光，顷刻间，整面扉页上的灰点尽数亮起，乍看之下杂乱无章，细瞧却又乱中有序。远远而望，宛如一张瑰丽星河图。

“真好看。”顾臻喃喃道。

“那是当然，这可是妖星罗图，这座城市最好看的风景。”小乌鸦不无得意道。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到什么，猛然惊醒。睁大双眼抬头，满脸惊诧地看向顾臻：“你能看见这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