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美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农历2008年里。

方年对林南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安心上班。”

没有用‘好好’，而是用的‘安心’……

“……”

下午。

方年一家跟林平阳还有老人道别。

还是方正国骑着摩托车‘突突突~’的先行。

方年载着林凤和方歆在后。

看着摩托车后视镜里驻足在地坪上，满脸笑容目送他们离去的老人，方年嘴角一翘。

“外婆长了一副长命百岁的相。”

林凤附和道：“那是，你外婆一定长命百岁。”

其实方年也不知道外婆能不能活到一百岁。

重返人生之前，老人才八十多岁。

十几分钟就到了家，时间刚好是下午四点。

方年漱漱口。

天晴，泥土地上会有灰尘，方年没戴头盔，多多少少吸入了一点。

这种习以为常的事情，在农村没多少人在意。

说了几句闲话，方年跟林凤说了声，从侧门出去，穿过压整的空地，从杂屋后面沿着垒的石头，爬上护坡墙，最后蹲在一个拐角，虚虚的望向对面的田野与群山。

方年的脑子里装着林南的故事。

回想着林南的话，方年思绪慢慢飘远……

林南最终还是选择接受方年的借款，去一口气还清信用卡的账单。

尽管，林南搞不明白方年为什么会搞出一个按月定额还款，还要写借条的方案。

尽管，林南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欠债的事情上去。

但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面对‘巨额’欠债带来的压力，无数时日的焦头烂额，让林南选择接受。

定额归还，没有利息，对林南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方案了。

于方年来说，5万块，可借可送。

之所以选择这么别扭的方案，是因为林南的一些话……

林南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说到欠款的事情上面去，方年却看得分明。

一开始林南还是有顾忌，又或者是碍于面子不想说这种事情。

但开了口子之后，反而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而方年每每都在关键时刻，用一两句话勾起林南倾吐的欲望。

一开始林南还夹杂着一丢丢美好的回忆，到后来大多数变成了吐槽。

“……你是不知道女生的事情有多麻烦。”

“口红、香水这些是化妆用的，还有什么洗面奶、精华什么的，是护肤用的。”

林南说着，掰着指头数了起来。

“化妆是化妆，护肤是护肤，完全两码事。”

“也不知道是从哪看到的消息，说必须要用国外大牌的，还跟我说没选那些一线品牌……”

“总之，每个月花在那些瓶瓶罐罐上面，平均下来少说也得两三千。”

“……”

听林南吐槽到这里，方年插了句话：“那你们两的钱也不够吧。”

“勉勉强强吧。”

林南闪烁其词。

“所以，欢乐谷的门票，太贵了。”

“主要也不是第一次去，我觉得没必要，马上要回家过年了，总要留点钱在身上的。”

“……”

在林南乱叙的过程中，方年了解到了更多的事情。

这么说吧。

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近墨者黑。

林南本来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但被前女友给带的，对一两千的数额也不大在意。

都很少去思考这个‘不大在意’，就是他一个月的工资。

“有的时候，我是想控制，但是她一直想买这啊那的，偏偏大多数时候都看起来不那么扎眼，比如二三十一瓶的指甲油，比如一百块出头的一顿饭。”

“……”

林南的语气里有焦虑，以及痛苦。

“一开始还好，工资发下来还了信用卡，还够交房租。”

“后来慢慢就开始入不敷出。”

“因为一开始还只是指甲油，后来就是两三百的口红，五六百的香水，一两千一套的护肤品……”

“……”

见林南说得差不多，方年插了句嘴：“入不敷出以后，你怎么办的？”

“也想过很多的办法，做了各种兼职。”

林南顺着话头就说了下去，“不瞒你说，我还试过写小说，但每次都没法写下去，她太闹腾了。”

“……”

“总之我试过所有的手段，但反而越欠越多。”

“……”

鹏城除了遍地黄金以外，还有遍地诱惑。

林南的例子，放在07、08年时，可能不算多。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信用卡增发，线上支付的手段花样繁多之后，这种例子成为了一种现象。

因为……当不使用现金时，消费有更高的体验，却完全没有心疼的感觉。

也因此，后世几乎所有90后都负债累累。

反正没从兜里掏钱，一切都没所谓……

这也是方年之所以最后跟林南说的是‘安心上班’的最大原因。

老老实实挣钱很简单，但想兼职，想去补窟窿，想去这样那样，结果很容易适得其反。

林南就是这样。

在他语焉不详的乱叙中，方年猜测，有些兼职是赔了钱的。

如果让方年用一句话来形容林南的遭遇。

那就是——

女朋友在想诗和远方，在想是买迪奥口红还是香奈儿香水，而他在想下一顿怎么才能不挨饿。

说得更难听一些，便是，林南和他的前女友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过分的去追求了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所以方年选择了一个别扭的方案。

打欠条，把林南现在信用卡账单清了，让林南按月给他还钱，提醒他安心上班。

至少会暂时的让林南如他所说的那样：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

至于林南能不能安安心心的上班，不再陷入消费陷阱等等。

这些都不是方年的事情。

方年甚至都没提过让林南去注销信用卡。

……

……

“有的人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拼过多少命，最后发现自己只是无能为力。”

方年低声自语一句。

在方年看来，林南就是这样的人。

从林南的只言片语中就知道，为了还债林南做过很多的努力。

比如写小说，比如发广告传单等等。

只是很可惜，他的前女友比他想像的要更加虚荣，也更作。

而且，从林南原先后世的发展也能看出来。

他是无能为力的凑合结婚，没有选择的成为房奴。

或许，就是在今年，林南就已经‘死’了吧……

……方年曾经的经历没有林南那么复杂。

因为他没有过女朋友。

之所以会让方年觉得林南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原因也不复杂。

比起林南来说，方年更难一些。

因为方年只能半工半上培训机构。

老方家一直不富裕，只有一个务工劳动力。

林凤需要在家种地，顺便照顾方歆长大。

因为外公去世，外婆一个人，林凤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将方歆寄放在外婆家。

方正国没有技能，就只会做土棚子。

终于转行成为程序员之后，起初的工资也不高。

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十一。

在二十三四岁的时候，方年也跟现在的林南一样，办上了信用卡，然后背上巨大的还债压力。

也是从看小说的变成写小说的。

好在最后终于挣扎了出去。

方年也记得，在跟陆薇语熟了之后，有次周末一起喝下午茶，话题聊到了自己身上。

方年吐槽了一些事情。

像遇到过的糟心假中介，骗了中介费差点没地方住；

像遇到房子到期，房东不退几千块的押金；

像自己欠着一身的债务。

当时已经在写小说的方年最后道。

“生下来容易，活下去很难，有时候，人必须无条件的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想向生活低头吧，生活根本不给机会。”

陆薇语在沉默良久后，回答道。

“大多数人都经历着不如意的人生，经历着坎坷，这些，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就像我大学实习时，也有过吃了上顿去想下顿的时候……”

“现在也走过来了，你想想，当生活已经到了谷底的时候，是不是不管向哪个方向努力，都是在向上？”

方年沉默，思考着陆薇语说的话。

接着，陆薇语望向方年，轻笑了下。

“不要急，生活不一定不给你机会，你现在写书没出成绩，不代表将来不出成绩，你工作现在不那么出色，但客户对你很满意，迟早生活会给你意外的惊喜。”

有时候想想，方年觉得自己就是在陆薇语一次又一次的笑眼中，把魂都给丢了进去。

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聊天中，找到生活的方向。

只不过与此同时，方年也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的心意埋藏得更深……

方年没法把这些道理讲给林南听。

因为每个人从这个世界接受到的东西不一样，没办法感同身受。

也不是每一份努力都会换来希望，有时候，想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本就是一件无能为力的事情……

方年从护坡墙上起身，jio麻麻的，做好了决定。

在农历2009年进入倒数时，听闻到生活困难的模样带来的一丢烦闷，也烟消云消。

“我都重生了，还不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没有合适的机会，就去创造合适的机会，至少可以想办法让南哥活个衣食无忧……”

尽管比起前世来，方年现在没什么钱，也没有什么资源、人脉，更没想过大包大揽。

但方年不介意侧面的帮助一下林南。

以他现在完全准备好的第一条退路来说，将来怎么也能保证林南活个衣食无忧。

下了护坡墙，迎着日头偏西，走进更加温暖的屋内，方年就听到了林凤的声音。

“方年呐，晚上想吃什么，家里做了扣肉，要不要蒸一个先尝尝。”

“还有腊肉，牛肉和排骨，你选几样。”

方年笑了起来：“都做一点吧。”

闻言，方正国笑呵呵的起身去准备。

这时方歆从椅子上爬下来举着糖果跑向方年。

“哥哥哥哥，你吃不吃这个高级糖，舅妈带回来的。”

方年弯腰接过：“行，我尝尝。”

在傍晚的霞光里，母亲说家里准备了很多菜过热闹年，父亲忙着起身准备食材，妹妹举着糖果问吃不吃……

这样的生活，叫——

美好的事情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