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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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近来京城里最大的新鲜事,大概就是那座废弃了十来年的王府,终于换了新的主人。
人们都知道府里现在住的那位是当朝的三皇子林渊,据说是出宫养病来的,封号是穆王。听说那位传说中的三皇子是先皇后嫡出,也是今上极出色的一个儿子,学问极好,又写得一手好字,却没有人真正见过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年庚几何。因为那一座王府虽然被修缮得极气派,却仍有长寿的老者孜孜不倦地对着晚辈耳提面命,说那是一座凶宅,更是绝不准自家的后生跑过去玩耍。
而那座王府仿佛也知道人们对它的忌讳,朱红色的大门多半时候都沉默地闭合着,像是在守护着里面的什么引人生畏的厚重秘密。
——相比于这样的听起来就让人浮想联翩的密辛,这座府第里多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这种事,仿佛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人在意的大事了。
“不要着急,还有很多书呢,可以慢慢的看。”
每次进了书房都看见墨止坐在椅子上翻书。眼见着天色已晚,屋子里的光线也黯淡了不少,那少年却仍一动不动地看得入神,穆羡鱼的眼里便带了些无奈清浅的笑意。把手中的灯盏轻轻放在桌上,俯身轻轻揉了揉墨止的脑袋:“老坐在屋里也要闷坏的,想不想出去绕一绕?”
他是前几日又在门口遇见了墨止的。这孩子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府里要招下人,就一脸认真地跑来说也要找活干。他又哪里真会让这样的一个半大孩子去做事,反复问过了他家中确实没有什么别的人,就把墨止留下给自己做了个名义上的小书童,每日里教他读书习武,日子过得倒也悠闲惬意。
只不过——这个孩子的天赋确实出众,又定得下心来,学什么都很快。就是实在太用功了些,连他这个做先生的都有些不忍心,也只好时常变着法地领他出去绕一绕,免得把身子给熬坏了。
“要去街上吗?”
墨止的目光一亮,把手里的书轻轻合上,跳下了椅子自动自觉地牵住了他的衣袖。穆羡鱼不由浅笑,反手牵住了他的手,领着自家新收的小徒弟出了书房,熟练地从后门绕出了王府:“这次想吃什么,要不要吃糖葫芦?”
“想吃棉花糖……”墨止小声应了一句,眨了眨眼睛才又迟疑道:“我们不要等既明大哥吗?又偷偷跑出去的话,等回来又要被既明大哥训了。”
“放心吧,既明——出去办事了,不会知道我们偷跑出去的。”
穆羡鱼浅笑着点了点头,领着他出了门,抄近道绕到了最近的街市上,又特意给他买了个最大的棉花糖。洁白的糖丝如棉如絮,蓬松松地聚成一团,墨止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清秀的眉眼就又弯成了个欣悦的弧度:“这个比糖葫芦甜,所以比糖葫芦好吃!”
“看起来——你大概是不喜欢酸的。”
穆羡鱼摸着下巴认真点了点头,又替他把鼻子上的一点塘渣拂了下来,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我记得街口有一家做糖人的摊子,一会儿我们去看看,那个你大概也会喜欢的。”
原则性特别强的小花妖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糖的诱惑,暗中告诉自己等晚上回去一定要替小哥哥多加持一片屋子,才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抬起头认真道:“我一次只要一个就好了,下一次再要糖人……”
先生说过了,做花不能太贪心——就像清晨的露水一样。接一滴两滴叶子都能承得住,可如果一定要攒的太多,最后只会一起顺着叶片落到地上去的。
穆羡鱼不由微怔,抬手落在他的肩上,若有所思地轻轻拍了两下,才浅笑着点了点头:“好——下次你想吃什么就来和我说,我们可以多出来几次,这样你就都能吃得到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墨止之前光顾着找盆了,还是跟在穆羡鱼身边后才有心思仔细看这街上的摊子,见什么都觉得新鲜,牵着他的袖子小声地问个不停。穆羡鱼也逐个耐心地替他解释,见着他仿佛特别感兴趣的,就假作自己要才买下来,打算等着什么时候再哄着他收下。
当先生的居然什么都不能给自家小徒弟送,出来一次就只有买一样东西的机会,穆羡鱼还是头一回体会到这种叫人哭笑不得的头痛,心里也实在是无奈得很。
才转过一个街角,穆羡鱼的目光却忽然在一人的身上略略一顿,顺手便将墨止护在了身后。那人快步走了过来,像是在随意挑着摊上的东西,却朝着他不着痕迹地微俯了身,低声道:“三殿下,太子说……”
“稍等,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
穆羡鱼轻声应了一句,又转向仍茫然不知何事的墨止,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要过去和朋友说两句话,你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墨止眨了眨眼睛,听话地点了点头,居然就这么抱着膝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穆羡鱼不由哑然失笑,俯了身耐心地将他拉了起来,向四处一望,便牵着他到了那正收拾着摊子的说书人身旁,将一片银叶子放在桌上:“老先生,在下有些事要稍离片刻,至多一刻钟即回,不知可否请您帮忙照顾一下幼弟……”
“你之前已给过银子了,就不必再给了。”
那位十九先生却只是轻抚着长须淡淡一笑,以手中烟杆将那一片银叶子拨了回去:“放心去罢,老夫会照顾好令弟的。”
穆羡鱼眼中带了些许思量,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是浅笑着轻施一礼,又嘱咐了墨止一定不要乱跑,才同那人一道快步离开。
十九先生不紧不慢地抽了一口烟,望着老老实实坐在摊子边上的墨止,眼里便带了些意味深长的笑意:“小墨止,他真是你哥哥么?”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墨止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挪了挪,警惕地望着面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爷爷。十九先生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道:“这没什么稀奇的,老夫知道的事太多了——就像刚才那个自称你哥哥的人,他的身份你未必知道,老夫却清楚得很。”
“他是我家的小哥哥!”
墨止眨了眨眼睛,忽然挺直了身子,语气也难得稍稍强硬了几分。只是他眼中仍是一片紧张警惕,唇色也抿得微微泛白,倒像是只护着食的小*猫,就算炸了毛也实在没什么威慑,反倒叫人心中莫名便软成一片。
“好了,你天天半夜释放力量替他护持府第,整个京城的妖怪都知道他是你家的了。”
十九先生摇头失笑,手中的烟杆不轻不重地敲在了他头顶,神秘地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还不待墨止反应过来,他竟又铺开了原本已收拢起来的物事,响木稳稳拍在了案板上,居然又摆开了说书的架势。
京中人人都知道十九先生的名头,只要他一开腔,是不愁没人凑过来听的。穆羡鱼与那人说完了话,一回来便见到摊子边上竟又水泄不通地围了一群人,不由无奈失笑。头痛地敲了敲额角,正要上去把估计已经被包围了的墨止给抱出来,步子却在听清里头说的内容时不由微滞,眼中便闪过了些若有所思的光芒。
“少爷,您怎么——”
常年被甩下的既明终于姗姗来迟地从街角快步赶了过来,却才说了半句话就见穆羡鱼横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忙止了话头快步过去,同他一道凝神听起了里头的动静。
“……话说这位三皇子,那可实在是了不得。出生之时百花盛放,鸾凤自鸣,传说是禄存星宿下凡,抱着钱匣子投的胎。只是生的日子不好,恰巧冲了七杀命格,故而这身子是时时多病,这一回出宫来,也是因了这个缘由,要避一避这宫中的帝王煞气的……”
“谁准他胡讲这些东西的!”
既明听得怒气难抑,上前一步就要掀了那不知好歹的说书人的摊子,却被穆羡鱼以折扇稳稳挡住,微微摇了摇头:“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本朝没有前朝文字狱的说法,谁说这些事就不准人家拿出来说了?”
“可是——”
既明眼中带了些不甘的怒意,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已被自家殿下拉出了人群。望着他仍有不甘的神色,穆羡鱼却也不由失笑摇头,无奈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没听出来么?他这是在帮我开脱。禄存主财运,本朝重文轻商,你见过哪个号称禄存星宿下凡的人有出息过的?只是编的实在太离谱了些——我出生的时候若是有百花齐放,那我才真是活不到现在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花粉过敏的小哥哥,连个祥瑞都不能有……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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