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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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询室的热风迎面抚上季寒川面颊。
季寒川垂眼,看着地板上自己的鞋子。铺了木地板, 有清晰纹路。他记住自己此刻踩着的两块板, 没理会心理老师看来的目光, 第二次向后退去。
这回, 走到一半时, 他想一想, 在自己手臂上用力掐了一把, 留下一道青色的印子。
季寒川没有再去仓库门口。
他直接离开食堂范围。老校区实在太小, 食堂外只留了一点空地,然后就是左右两边的教学楼、宿舍楼。季寒川站在空地上, 抬头,见到月色洒落。
他眉尖拧起一些。
此前还不觉得,但今天——
月亮怎么有点发红?
季寒川尽力维持,不去眨眼,很快眼眶酸涩。
这样忍耐不知多久,终于没能抵挡生理本能。一瞬间,季寒川重新感觉到那股热风。还有桌后的、再近一些的心理老师。
他垂眼,去看自己的鞋子。脚下纹路不变。
换言之, 表面上看, 季寒川根本没有挪脚。
可季寒川再看自己手臂时,见到了清晰的青印。他眨了下眼,心里有点模模糊糊的念头。
至少“出去”以后发生的事是真的。
心理老师叫他:“同学, 你……”
季寒川还是没理她。
他把鞋子踢掉, 露出里面白色的袜子, 第三次往后走。
门关上,心理老师的脸有些变色。她面容扭曲了一瞬,很快又变成之前温柔知性的样子,转头看窗台。
窗台靠了一个少年人。神色冷淡,面容是这个年纪里很出挑的俊朗。在灰扑扑的高三校园里,恍若带着光彩。察觉到心理老师的目光,邵佑转头看她。心理老师深呼吸,下一刻,门又打开。
季寒川出现在那里,低头,看一看袜子。
袜子底脏兮兮的,显然是刚才走到外面,所以沾上灰。脚下还残留着砂石硌到的触感。
季寒川搞明白了:哦,不是幻觉,恐怕是某种传送机制。
又做的很巧妙,心理脆弱一点,恐怕已经被来来回回见到的场景逼疯。
但只要冷静地试上几次,就能发觉,他确实已经走出去了。
只是在闭眼的时候,会触发传送,直接回到咨询室门口。会在那一瞬间觉得热风铺面,也是这个缘故。外面毕竟要冷,存在温度差
季寒川想:有些意思啊。
他有点跃跃欲试,开始第四次试验。心理老师更近,好像再多来几次,她就能贴上季寒川的脸。
季寒川面上不显,心里觉得:她倒是能和我背后那玩意儿挑个贴面舞。
这回,离开咨询室前,他闭上了眼睛。
睁眼难以维持,闭眼却很简单。于是一路顺遂。
在季寒川身后,咨询室的门安静阖上,不再开启。
邵佑看完全场,失笑。
另一边,季寒川一不做二不休,从口袋里取出口罩,叠一叠,缠在眼睛上。
他在上一局游戏里就习惯了黑暗。此刻适应良好。静静待了片刻,时间漫长,和宁宁有一句、没一句聊天。后来聊天对象成了邵佑。
邵佑用另一种视角看季寒川。浅蓝色的口罩遮住季寒川的眼睛,下面是挺直的鼻梁、秀美的唇瓣。有一瞬,季寒川觉得,有一只手,轻轻描摹着自己的眉眼。他微微笑了下,身体还是很放松,说:“……这样不太好吧。”
那只手顿了顿。
季寒川懒洋洋道:“我有男朋友的,虽然他现在在宿舍睡觉……唔。”被轻轻咬了一口。
季寒川一顿,一本正经:“第三者插足是不好的。”
邵佑笑了笑,低头,再去亲他。季寒川装模作样地躲避,又很不认真,就显得欲迎还拒。心中则想:等天亮了,再去咨询室看一看。
这夜没有人来。
六点多钟,天光乍破。季寒川扯下眼前的口罩。
后半夜,他完全是闭目小憩。此刻精神不错,去二楼推门,意外发觉,门上竟然挂着锁。
季寒川顿了顿,眼睛眯起。
半夜来的时候可没见到这玩意儿。
但无所谓。他熟练地掏出一根曲别针拧成的铁丝,顺利开锁,心里嘀咕:我未免熟练过头了吧。
门内冷冷清清,屋里屋外都是一样温度,不见暖意。
季寒川在原地站了片刻,走进去。这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摆放整洁。他很容易找到茶罐。
透明塑料罐里剩了一半玫瑰骨朵儿,干巴巴的,带着枯萎似的灰败。季寒川在原地站了片刻,若有所思:就是这个东西吗?
未免太轻松了。
这会儿还早,但随着学生状态越来越差,心理老师开业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季寒川从内锁上门。老式锁,里外锁起来都是一个样。然后抱着塑料罐子,从窗口翻下去。想一想,把罐子埋在一棵树下。
而后抬头,看向咨询室的窗户。他隐隐觉得: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又想到咨询室里的茶、温度。季寒川揉了揉眉心,喃喃自语:“我总不能把水桶搬走。”
那动静也太大了。
还是观察两天,看没了茶,学生们的状况会不会好。
这天是周一。学生们走进食堂,看着东西更少的餐盘,气氛越来越差,俨然要在沉默中爆发。
不少人商量着,要直白抗议,把自己的态度传递给老师、给食堂工作人员。也有人想给家里打电话,可怎么都打不出去。按照中学生的惯性思维,他们倒是不觉得自己身陷囫囵,只觉得学校太阴险了,居然装了信号屏蔽器。
许多人商量好,干脆就在升国旗仪式上闹一场。他们是学生,又不是学校赚钱的工具。如果学校再不改变态度,就闹去教育局。
在商量这些的时候,NPC学生们并未留意到,身侧时不时滑来的复杂目光。
早晨七点半,以往这会儿要开始早读。但周一,所有人聚集在操场前的人空地上,密密麻麻站成一团。
有人问邵佑:“寒川呢?”
邵佑神色淡淡,回答:“之前老师找他有事。”
同学就露出“我懂了”的眼神,同情地看一眼邵佑,默认季寒川又惹了事儿,被叫去写检讨。学霸太不容易了,对他们这样十五班的学生死活不放弃。
邵佑熟视无睹。
他站在人群之中,视野却在人群之上,看着这个狭小的、挤着几百条鲜活生命的学校。
他不得不承认:过去十二场游戏里,从来没有这样平和安宁、所有人聚在一起安心听讲的时候。
教导主任上台,神色沉重。季寒川靠在台下,听着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讲话声。
话筒一阵嗡鸣,台下安静了些。胡老师沉重地拿起话筒,说:“大家已经在老校区待了一周了。”
他沉默。之前打过腹稿,但到了当下,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胡老师:“大家可能有些疑问。在这里,我们会为大家解答。”
他说了“我们”。
学校里的副科老师,加上校医院的医生、食堂阿姨,此刻一起上台。几个食堂阿姨脸上带着局促和恐慌。
胡老师说:“大家都读高三了,也学过唯物主义。但现在,这个学校里,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嗓音有些发颤。但在看到台下学生投来的困惑目光时,他还是一鼓作气地讲了下去。
教导主任想到那天自己见到的两具少年人尸身,想到自己手指碰上铁门之外时摸到的墙壁。想到前天夜里,季寒川看他,肆意地笑一下,说在耿泰河死掉以后,还听到他的声音。
学校的封闭无法隐瞒,但那种鬼神之事要怎么告诉学生?他们强行为学生扯出一点希望,但现在,教导主任觉得,这层“希望”只是一点支离破碎的影子。维持不了多久。
但至少当下要稳定住。
教导主任开口。
台下学生从茫然不解,到惊愕。最后,站在后排、离铁门最近的一排学生哗然,看向身后。
学生嘈杂,玩家们身在其中,不少人皱起眉毛。
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一步。
学生们朝铁门挤去。
人潮涌动,季寒川皱眉,站出来,从教导主任手中抄过话筒。他厉声喝道:“站住!”
这一声仿若雷霆,席卷整个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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