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马道婆去取了东西过来, 贾宝玉院里就摆开了。

左右这会子没有别人，里头又大多都是女眷，林黛玉她们就没避开, 好奇地站在旁边看着。

只见马道婆从她带来的东西弄出来好些浸了香油的纸, 又拿缠了红线的剪子剪了五张纸人出来，往贾宝玉头脑四肢上上一贴，就开始念叨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蹦蹦跳跳的。

林黛玉看了就和姐妹们笑：“看她这样子, 倒和那金丝猴一样，胡乱蹦哒。”

三春她们对这些鬼神之说向来敬畏，本来正严肃地看着热闹, 听了这话也笑出声。

马道婆睁开眼睛看了她们一眼，念咒的声音越发大了, 叽里咕噜的。

林涣有点忧虑：“她这样真的管用吗？”

【心上人：欢宝安心啦！这事跟你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白菜豆腐脑：贾宝玉那块玉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呢, 他虽然是补天石，但也是被女娲给挑拣剩下的, 根本没用上，还因为遍览红尘, 生出了凡心, 才下凡的。】

【一言不合：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 虽然高鹗的续写离谱了一点, 但是他对补天石的处理好像没什么大的异议？】

【一言不合：原著里贾宝玉的补天石还在的时候，他满脑子就是情爱, 生就一个情种，感情等事情上有些愚笨，还经常发痴，除了家庭教育的原因, 我觉得还有一个迷信的原因就是补天石吧？首先他们家里是因为贾宝玉含玉出生才宠着他的，后来高鹗续写的版本里，贾宝玉的通灵宝玉弄丢了，贾宝玉反而清醒了，开始奋发努力了。】

【金金不计较：有点离谱了嗷，忽然细思极恐，而且本身绛珠仙草下凡都是喝的什么灌愁海水之类的，我看人说过，这可能是警幻仙子做的手脚，难保神瑛侍者被做了什么手脚呢，癞头和尚跛足道人啥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直播间讨论着的时候，马道婆的做法已经到了尾声。

只见她端出来一碗符水叫丫头们给宝玉喝下：“他这是邪祟入体，喝完这碗水就好了。”

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看，接过碗给贾宝玉灌了下去。

可怜贾宝玉一连喝了两碗符水，他本就因为病着吃不下东西，全靠米汤支撑着，这两碗符水灌下去，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眼瞅着就要吐出来了。

马道婆连忙说：“快摁住他，等会儿吐出来就没有效果了！”

几个丫头七手八脚地把他摁住。

贾宝玉整个人被摁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硬生生把那碗符水给咽了下去。

马道婆又说：“你们的院子里可有养猫？”

袭人点头：“有。”

她叫小丫头把猫抱了出来，那猫也怪，平日里嚣张惯了的，就爱到处乱窜，今儿却乖乖坐在笼子里。

马道婆看了一眼就说：“府里二爷这是叫外头的人害了，那人学艺不精，把宝儿爷的一条魂和这猫换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还有这样子的事儿？”

【银翘片：哦呵？开始迷幻起来了？】

【无语：癞头和尚都有了，和猫换个魂算什么？】

【白菜豆腐脑：啊这，这个操作还挺离谱的，贾宝玉应该也没有什么仇人吧？谁没事想害他啊？】

谁会想着害他呢？

也不知怎么的，府里的人一致觉得有嫌疑的是赵姨娘。

只是他们碍着贾探春的面子，都不肯说。

贾母心里也是这么觉得，只有贾宝玉院里的几个丫头们集体咯噔了一下。

【心上人：欢宝，我怎么感觉袭人她们的表情都不对劲呢？】

【白菜豆腐脑：我也，感觉他们好心虚啊！】

【一言不合：他们肯定是在怀疑赵姨娘吧？我刚刚看见好几个人都在看探春……】

林涣和贾环关系还不错，前几天他才跟自己说起已经和赵姨娘好好说过话。

真要说是赵姨娘做的，他有点不信。

而且袭人她们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他正这么想着，芙蕖忽然说：“我突然想起昨儿，秋纹姐姐是不是拿了个包袱进来？”

林涣忽然清醒了。

对啊，这事可能和赵姨娘并没有什么关系，反倒是这几个丫头有些嫌疑。

他问贾母：“阖府里知道宝玉生辰八字的都有哪些人？”

贾母细想了一下：“这府里年纪大些的丫头们一概都是知道的，其余的倒是不清楚，赵姨娘白姨娘也知道。”

林涣问：“宝玉这院子里呢？”

贾母看了看，说：“可人是知道的吧？其余的基本都是半路来的。”

林涣便说：“我听人说起，这做法事需要生辰八字的，若真论起来，有嫌疑的人多着呢，若是平白猜测冤枉了哪个人，往后可叫人怎么活呢？即便查出来不是她们做的，人家也会说闲话，只说什么凭什么只怀疑你一个之类的话来，这岂不冤枉人？”

王熙凤也站出来说：“涣兄弟说的是这样的理，我觉着吧，这事儿还真不能草草地下结论。”

她悄悄和贾母说：“若果真并不是赵姨娘做的，往后可叫探丫头和环儿怎么办呢？难不成往后探丫头不嫁人了？否则人家提起她哪有不说赵姨娘的？”

贾母细想一下，觉得也是。

她到底还是喜欢探丫头的，不忍心看她为此蒙冤。

于是，从王夫人过后，贾府里第二次大规模的“查抄”开始了。

袭人几个已经摇摇欲坠了，咬着牙哆嗦着。

马道婆又说：“这样的术法万万不是在外头就能使用起来的，必定是从内里开始的，老太太若真要找，先从二爷院子里开始吧。”

贾母点头。

鸳鸯便带着人从贾宝玉的房里到袭人等丫头房里一路翻捡过去，其余的倒是无碍，只可人屋里那个神龛叫人翻出来了。

刚拿到东西，贾母脸色就阴沉下来了。

可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袭人她们也是。

贾母气急：“好好好，我往日里都待你们太好了！把你们惯成了这个样子！如今都敢害起主子来了！”

可人泪流满面，可她看了看旁边都跪着的丫头们，总念着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不忍心叫她们一块葬送在里头。

更何况她觉着自己年纪大些，总担着这院里的大管家的名头，又是伺候李嬷嬷的，不论怎么样都是自己失职，昨儿就该拦着她们的，宝玉的生辰八字又是自己给的。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和其他几个人虽有关系，却关系不大，她们最初也是为了宝玉好。

不由掩面哭起来：“老太太，这事儿和她们几个没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自作主张，老太太要罚就罚我一个吧！便是立时让我去死也值了！”

麝月立马说：“老太太，我们原是看着宝二爷一直呆呆傻傻的才想出这么个法子的，外头有人用过都说灵验，只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二爷这里就不灵了。”

马道婆问：“你们是怎么弄的？”

可人便把从头到尾做的事儿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林涣听到她们把符水给贾宝玉灌下去以后，忍不住：“……”

【银翘片：啊哈，这事儿里吧，贾宝玉实惨，连喝两碗符咒水也是没谁了。】

【一言不合：早就想问了，符咒水真的能喝吗，不会拉库吗？我怎么依稀记得有新闻说有人喝符咒水喝到进医院的？】

【无语：这事儿我最有发言权，朋友开了个医院，还真治过不少这样的人，不过大多都是迷信的老大爷老太太，年轻人很少就是了，秋纹她们会信这个也很离奇。】

【金金不计较：啊，古代不都是封建迷信么，信也很正常，关键是红楼里这个玄幻元素你还真不能说他不存在，就，自由心证吧。】

马道婆思忖了一下，倒是和贾母说：“她们这想法本来是不错的，我们平日里也有小孩儿惊了魂的时候，就是用这个法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宝二爷这里不管用。”

听了这话，可人好歹松了口气。

只要他们不是存心害二爷，总不会下场太惨。

林涣却把心思放在了贾宝玉身上。

按理说马道婆刚给他灌下去了一碗符水，他应该能好才是，只是这会儿吐倒是不吐了，脸上的青胀也消了下去，他又成了之前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直愣愣地盯着床帐子。

马道婆掐着指头，有些为难了。

她只有一些治小病小疼的法子，这些东西是她从小学来的，听闻多年之前苗疆那一块儿盛产巫师，她也是巫师的其中一脉，只是教她的师父早早去了，她也只学了些弄鬼作怅的小把戏，这些年练得倒是精深了，却对宝玉的病一无所措。

要不然她早就上赶着来这里捞钱了。

贾母看着贾宝玉忍不住抹泪：“可怜的宝玉，怎么就受了这么大的罪啊！”

她又虎着脸：“你们这几个丫头虽是好心，却差点害了宝玉，不得不罚，可人你往后家去吧，其他人罚半年的月钱。”

可人沉默，末了叹了口气：“是。”

其余人仍旧忧心着贾宝玉，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正纠结犹豫着，外头又是一阵虚无缥缈的佛音和木鱼声——“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①

【心上人：？我靠，好耳熟的声音。】

【红楼我来啦：md，是不是癞头和尚又来了？？】

【白菜豆腐脑：确认过眼神，绝对是他，上回他也是这么来的，yue了。】

【一言不合：他们还真是见缝插针啊，也不知道这回又来干嘛？总不能是真来救贾宝玉的吧？我不信！】

林涣觉得他是妖僧，然而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啊，贾母已经像是拉住了救命稻草：“快！快请进来。”

林涣脸色一变。

他可还记得从前这个癞头和尚进不去他们家，是因为有门神拦着的缘故，他又算不得是正统僧道，才进不得家门，然而贾母却同意了，门神肯定拦不住这个妖僧的啊！

他想跟贾母说话，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癞头和尚缩地成寸，已经从外头赶进来了，身边还跟着跛足道人。

才进来，癞头和尚就看到了眼前一大团的金光，顿时惊骇：“怎么又是他？！”

这么大一团得到功德光芒，他只在数年前那个小童身上见过，然而时隔多年，他早把这人忘了，怎么这会儿又碰见了？

跛足道人悄声问他：“是谁？”

癞头和尚闭目不语，总觉得今天这一趟，不会太顺利啊。